第3章 三
耀眼熾熱的陽光從窗口射進房間，把我推醒，翻身坐起，頭腦還是昏昏沉沉的。環顧四周，發現還在自己的房間裏，不由得松了口氣。
看着窗外，又是一陣眩暈，我到現在還不能适應這種刺眼的光線，趕緊下床把窗簾合上。看看鐘表，已經十點多，好在今天是周末，不用上班。
我的房間有着開放式的布局，卧室、客廳、工作桌被時尚的家具有序的隔開。卧室放着一張大床，床頭挂着一張大幅的彩照。照片上的我，笑容燦爛，光彩照人。那是年輕的美，是無憂無慮的快樂。床對面的牆上，也貼滿了我以前的照片，除了有生活照，還有跳舞時的照片，不敢相信，我曾經是一個舞者。牆角放着一架鋼琴，如今也成了擺設，因為我已經完全不會彈奏了。雖然這些我都不再熟悉，也不再喜歡，但仍然保留原樣，只是将窗簾、床單、被套，所有鮮豔色彩的布藝都換成了素色的，就連原本圍在床頂的紗帳也被我卸掉了。
在床上坐了好一會，等到頭不再發脹，換去睡衣，走進浴室，一番梳洗後終于徹底清醒。下樓後，媽坐在客廳裏。
媽擔心的看着我，伸手摸我的額頭：“婷婷，臉色怎麽這麽差，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沒想到我看起來真的這麽糟，我急忙攔下她的手，她親昵的動作常常讓我緊張：“沒有，媽，就是昨晚有點失眠，睡的晚了。”
“那別下來了，上去再多睡會！”說着就要拉我上樓。
“我沒事的，就是有點餓。”
她又把我拉進了飯廳，桌上擺着各式菜肴，聽說都是我愛吃的，只是可惜現在也都不覺得了。媽坐在對面，不用擡頭也能感覺到她在看着我。媽就是這樣，像是怕我會從眼前消失一樣，總是時時關注着我，我理解她的心情，所以就算不喜歡也從不說什麽，只是想着快些吃完。
“我爸呢？”我問。
“在他書房裏。”
“我去找他。”我舒了口氣，終于找到借口逃開她用慈愛組成的包圍圈。
輕敲書房的門，等到裏面傳出許可的聲音才慢慢推開走了進去，爸坐在書桌前看報紙。他今年已經五十多歲，滿頭花白的頭發，顯出他已不再年輕，但他做事為人精明果斷，目光敏銳，并不顯老。
“爸。”我叫了一聲，他放下報紙，示意我坐下。
“你對昨天的談判結果怎麽看？”他問，語氣裏透着威嚴。
凡是工作上的事，我們都是直來直去的說，這次也不例外：“不是很理想，雖然簽定了協議，但并沒有達到最佳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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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問題出在哪？”他繼續追問。
“我的經驗不夠。”人要首先懂得在自己身上發現錯誤，這是他教的。
“經驗不夠只是一方面，最主要的問題是你太輕敵了，自以為占盡了優勢，不免懈怠，結果就被別人打了個防守反擊。以後多注意，凡事要做最壞的打算，盡最大的努力。”
“嗯。”争辯從來都是沒用的。昨天的結果雖不是最好，但也不差，再說我這也是第一次。嘴上說着不足之處，心裏卻分明想得到嘉許，就算沒有嘉許，也該有個認可，結果卻大失所望，我知道他的脾氣，本來就不該期望過高的！
“周一的董事會，我會宣布讓你擔任天宇公司的總經理，好好準備一下吧。”
“嗯。”我點頭應着，最受不了他這種命令式的口吻，雖然一直在努力争取這個職務，如今輕而易舉的得到了，卻沒有多少喜悅。或許是因為沒有得到贊許，讓我感到失落，又或許是因為爸的命令口氣讓我反感，我也理不清自己究竟想要什麽。
他說完又拿起了報紙，這表示今天的談話已經結束，我又按原路安靜的退出了書房。
我們在一起時，除了公事，好象就再沒有其他話題，常常會忘記，我們是父女。也許在小時候，他也曾把我抱在懷中，任我撒嬌頑皮，但是人長大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2月份的最後一個周末，也是忙碌的一天，天宇公司挂牌成立，辦了一個剪彩儀式，晚上還舉行了慶祝酒會。除了兩邊公司裏的人紛紛出席，還邀請了一些商界名流。
許逸來的稍晚些，出現時，身邊挽着一個女人，白皙的皮膚，秀氣的五官，嬌小的身材，跟俊挺的許逸站在一起，一副小鳥依人的感覺。那是他的妻子趙天娜。
我迎了上去，問候過許逸，又轉向趙天娜：“這位一定是許太太吧，你好。”
“你好，蕭小姐，沒想到你本人這麽年輕。”趙天娜聲音清柔，雙眼靈動，透着一副聰穎。
“你先生對我的描述很老嗎？”
“那倒沒有，只是覺得你的成就作為不像是同齡人。”
對于她的恭維，我除了微笑，好像再找不出更好的應酬話。因為跟他們實在不熟，也沒有什麽共同語言，所以稍作應酬後，我又離開去招呼其他客人，把他們交給了遠朋。
我跟在爸的身後，和各位來賓寒暄問候。我手捧着酒杯，周旋在賓客之間，盡可能做到落落大方，氣質文雅。雖然很不喜歡這種喧鬧的氣氛，但卻自信可以做的很好。耳邊充斥着贊美的聲音。“真是虎父無犬女啊！”“老蕭啊，後繼有人了，真羨慕你有個這麽能幹的女兒啊！”看到父親謙虛的推辭下，露出坦然的笑容，我也感到很欣慰，至少，我沒有讓他丢面子。
隐約聽到許逸夫妻間的對話。
“她還真是個女強人。”趙天娜說。
“嗯，她很優秀。”許逸肯定着。
“那我呢？”趙天娜突然反問，讓許逸措手不及：“嗯……你也很好啊。”
我心裏不禁好笑，還說他聰明，居然在妻子面前稱贊別的女人，也傻的可以。我轉過身去，看到趙天娜嫉妒的表情，心裏得到了莫名的快感，同性相斥，女人也好鬥，原來我也是這樣。
酒會散去，送走賓客，我是跟遠朋一起來的，所以他要負責送我回去。
“先別回去了，我帶你去喝點東西。”遠朋說。
“還喝啊？！”胃已經覺得像被火燒一樣，聽他這麽說，我吃了一驚，頭也更脹了。
遠朋笑了：“我是說，帶你去喝點解酒的。”
“那好吧，吹吹風，散散身上的酒氣。我去跟我爸說一下。”
本來想去跟爸說一聲，我要晚點回去，但看見他臉色發紅，好象喝的不少，已經顯出醉意，我實在不放心，所以最後改變計劃，決定跟爸一起回家。印象中，這是第二次跟爸同坐一輛車，第一次，是3年前他接我出院。
上車後，父親一改剛才的神采飛揚，緊靠坐背，閉目無語，可能是酒精的作用吧，我有些擔心：“爸，你沒事吧？”爸搖搖頭，他睜開眼睛，握住我的左手，語重心長的說：“婷婷啊，從今以後，天宇公司就交給你了，你用心做，爸對你有信心，你也一樣要有自信，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放手去做……是虧是贏都不重要，只要你做的開心，又能學到東西就行了，這十幾億，就當是給你交的學費。”
突然鼻頭一酸，雙眼盈淚，我竟激動的說不出話來，只好用另一只手緊緊抓住了爸的手，連連點頭。在我僅存的記憶中，還是第一次聽爸講這樣深情的話，像他寬厚的手掌一樣令我溫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