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橫生變故
肖南回在前悶頭走着,偶爾擡頭瞥一眼身邊跟着的人,那厮居然分外乖巧地看着她,一副十分無害的樣子。
怎麽辦?她覺得對着這樣一張臉問出那種問題,簡直是一種亵渎。可是......
真的好多銀子啊!
“姚公子的眉毛怎麽了?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抖個不停。”
丁未翔将審視的眼光投在她身上,肖南回便有些慫了,只得将那蠢蠢欲動的想法暫且壓了下去,讪讪笑道:“昨晚睡覺壓到了,有些別扭。”
說話的功夫,總算到了偏房門前,伯勞聽到動靜打開門,臉上都有些不耐煩:“接個人,這麽久。”
肖南回将她推回屋裏,示意身後的二人進屋來。
雕花木門關好,肖南回又貼着門縫聽了一會,才對那兩個不請自來的人問道:“不是說要等郝白消息?怎的現在就來了?”
鐘離竟坐在屋裏那把破舊的椅子上,鎮定自若地打量着那木門上雕着的玉簪花:“無事,就是突然想起來姚公子船上說過的話,便想來這勾欄瓦舍瞧瞧。”
這人睜眼說瞎話的能力當真不能小看,肖南回也懶得揭穿他,心中又開始癢癢周外爺那誘人的提議,覺得當下可以試探一下。
“那鐘離公子現下覺得如何?”
鐘離竟點點頭:“尚可。倒也沒有你說的那般不堪。”
肖南回眨眨眼,決定更進一步:“之前在船上我與郝白聊到家中産業,還不知公子家中是做官還是經商?”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問出這話的同時,一直在牆角陰影中站着的丁未翔擡頭瞪了她一眼。
鐘離竟卻是少有地思考了一番,才淡淡開口道:“在下不及姚公子與郝公子各有所長,只是繼承祖上家業罷了。”
肖南回見狀趕緊順杆爬:“坐吃山空不是辦法啊,況且鐘離兄家中一定還有不少手足兄長吧,這身在大家族之中啊還是要早為自己做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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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公子到底要說什麽?”鐘離竟還未說話,丁未翔已經有些黑着臉打斷了肖南回的話。
一旁的伯勞龇着牙護短道:“聊個天而已,主子都沒說話,你在這蹦跶什麽?”
丁未翔氣極反笑,伯勞也不甘示弱,兩人大眼瞪小眼僵在那裏。
肖南回沒想到自己起的話頭最後竟然鬧到這般下場,一時有些無措。
而另一名當事者的思緒似乎根本不在這,鐘離竟起身走到梳妝臺旁,一只手拈起那條被随意扔在臺上的桃紅色帕子:“這帕子......”
肖南回連忙接過話:“哦,是我和伯勞昨晚用來蒙臉的帕子。”
“是姚兄自己的帕子?”
肖南回盯着那抹桃紅色,覺得嗓子有點發緊。
她可不是這個品味啊。
“不是,這次出來的匆忙,怎會想着帶這些?是這屋子裏翻出來的。”
鐘離竟沒說話,指尖卻在那帕子上流連一番,似乎甚是感興趣。
就在此時,外頭後院中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細細聽來好似有人闖了進來。
屋裏的四個人相互對視一眼,都悄悄挪到窗子旁,豎着耳朵聽起來。
肖南回不知為何心中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在側面的窗子上紮了個小洞向外望去,只見院子裏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七八個人,當頭的是個身形不輸壯漢的嬷嬷,正是趙氏的貼身嬷嬷李桂珍,周外爺帶着一衆壯丁都有些不是她的對手。
這該死的郝白,究竟同那趙氏說了什麽,竟然都找上門來。
李桂珍身寬體胖,底氣也是十足,開口說話時整個天井仿佛都有回音。
“月前是哪個接待我們鄒老爺的,還請自個站出來,莫等老身親自去抓人,鬧得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周圍已有些樓裏養着的壯丁圍了上來,但礙于鄒家的淫威,一時也不敢上前,都瞧着周外爺的眼色。
周外爺雖然年事已高,但撐起場面來也是絕不腿軟,臉上還是那副老好人的笑,話卻刺人得緊:“嬷嬷此話我倒是聽不懂了,這腿長在鄒老爺身上,他要來便來了,至于找得究竟是哪位姑娘公子,難道不該去問鄒老爺自己嗎?”
李桂珍吊眼一斜,旁邊跟着的打手便将一樣物什扔了出來。
肖南回眯起眼一看,頓時心虛地摸了摸耳朵。
地上那團翠綠,可不就是昨晚她丢在鄒府的帕子嗎?
李桂珍冷哼一聲,指着那帕子威脅道:“昨夜鄒府進了賊人,這便是賊人留下的東西,一會我便教人送去官府,倒要看看是哪個騷蹄子勾引了我們老爺不說,還敢半夜登門裝神弄鬼。”
李桂珍這話還是有幾分唬人,畢竟勾欄院的生意最忌諱和官府扯在一起,就算最後查出來并無大事,也少不了要被扒層銀子。
一想到這周外爺就氣到內傷,這麽一鬧,整個樓裏的人都探出頭來看熱鬧,下人們樂得有這麽一出好戲看,順便還能歇歇手裏的活計偷個閑。
金豆兒手上正抱着剛洗好的被單,透過那圍着的一群人,一眼看到了地上的帕子,腳便跟着往前挪了挪。
“咦?這......好像是我之前拿去阿韻姐姐那屋的......”
金豆兒邊說,手邊不自覺地指向頂樓偏房的位置。
此時縮在偏房裏的另外三個人唰地将目光轉向肖南回。
肖南回幹笑一聲,覺得自己這回罪過可大了。
只要那李桂珍上樓到這房間裏來,他們就算是被一窩端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刻,三樓一扇原本緊閉的門突然就被人打開了,一個衣衫半解、滿臉怨氣的美男走了出來,卻是阿汐。他那小厮一臉焦急在後跟着,想是拉也拉不住,只得在一旁幹着急。
阿汐瞥一眼樓下那咄咄逼人的嬷嬷,傲慢開口道:“我當是何人在此吵鬧,原來是只母雞。”
李桂珍今日穿的是件黑灰底子、繡着米珠的褙子,是她平日裏最喜歡的一件衣裳,可如今叫這男子一說,竟成了花毛母雞,當下氣得臉都青了起來。
“你個不男不女、肮髒下賤的狗東西......”
阿汐本就因為之前被鄒老爺耍了的事情窩着一口氣,當下撒起潑來,嘴裏吐出的污言穢語直将李桂珍罵的臉上青一塊紅一塊,氣得帶人沖上三樓:“我今日不撕爛你這張嘴,簡直無法給夫人一個交代!”
肖南回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吓了一跳,等反應過來時,外面已經雞飛蛋打地厮打起來了。
狹窄的樓梯上一時擠滿了打架、勸架和無辜被牽連的人,周外爺舉着個雞毛撣子卻擠不進去,只能站在外圍幹瞪眼。
阿汐到底是唱曲跳舞的身子板,哪裏比得過李桂珍這樣伺候過人的粗使嬷嬷,被一把薅住了頭發,當即慘叫一聲:“臭婆娘!還不松手?!”
李桂珍怎會松開魔爪,當下更加用力:“今日便替夫人收了你這害人精,看看今後還有哪個敢禍害我們老爺!”
阿汐只覺得頭皮發緊,再這麽下去怕是要禿,急得大喊:“鄒思防不過是在我房裏談事,你要找就該去找熊炳南!”
李桂珍手下一停,當即明白了過來:“你說,老爺私下裏和熊家人見過面?”
“誰知道那熊炳南來獻的什麽殷勤!哼,自己家後院着火,還賴到別人頭上來了......”
阿汐還在碎碎叨叨,李桂珍卻松開了他,臉色黑得吓人,對她帶來的打手喝道:“走,去那熊家問個明白!”
這一幕鬧劇總算落了幕,周外爺急着打掃戰場吆五喝六的,阿汐也跺着腳嚷嚷要請郎中,金豆兒趁亂将那地上的帕子撿了,一時倒也無人察覺。
随着李桂珍的離開,屋外漸漸恢複了平靜。
屋裏的四個人一時沉默無人說話,許久伯勞才開口打破了這詭異的氛圍:“現在怎麽辦?”
肖南回十分郁悶,誰能想到昨晚她的一個無心之舉,竟能引來趙氏這麽大的動靜。
先前雖然口頭答應了與鐘離竟等人合作,可到頭來幾個人都還是各懷心思的。想着只需醫好鄒思防後,再讓郝白從中挑唆引蛇出洞即可,等鄒老爺将東西拿出來,她和伯勞便想法子偷龍轉鳳,便能不動聲色地将東西拿到手。
如今趙氏與熊氏之間鬧起來,這事情便無法低調進行了。更莫提那趙氏都找上門來,估計玉玺的事也瞞不住了,可能鄒老爺一被救活自己就得抖落出來,到時候少不了還要過趙氏那一關。
想到這,肖南回的思緒卻拐了個彎。這穆爾赫已經鬧出這麽大的動靜,各方勢力不可能一點行動都沒有,可如今來看,整個城裏風平浪靜,似乎來尋玉的人不僅僅只是為了這件東西,還在等一個人。
肖南回沒有接伯勞的話,思索一番決定問出心底的疑惑:“自打進了霍州,你們可有聽過那瞿家人的消息?”
這話一問出來,伯勞便沖她使勁擠眼睛,那意思便是:是敵是友還不知道呢,不要和對方說太多。
但她就是不信,鐘離竟這麽精明的人,就算她不說,對方知道的也一定不比她少。和這種人對盤,有時候藏着掖着倒不如坦白相問。
果不其然,鐘離竟臉上并無糾結之色,只淡淡吐出兩個字:“未曾。”
這就奇怪了。口口聲聲說是要請人來鑒定玉石,實則本來就是個不宜聲張的事,非要磨磨蹭蹭等到各方人都趕了來,鄒老爺又病倒了,這玉顯然就鑒不成了。除了月前那點消息,這瞿家人像是壓根就沒出現過一般。除非......
“你們說,這邀請瞿家人的消息,會不會是個圈套啊?”停頓片刻,肖南回覺得自己的推斷不是沒有道理,“許是有人想将知曉玉玺之事的人一網打盡、通通殺掉,也不是沒有可能。”
伯勞晃晃腦袋:“你說這人會是誰?”
肖南回聳聳肩:“誰知道呢?也許是皇帝,也許......”
“不可能。”
肖南回話還沒說完,就被丁未翔冷着嗓子打斷了,她有些奇怪地望過去:“你怎麽這麽肯定?”
丁未翔不可察覺地瞥了一眼神色如常的鐘離竟,臉色恢複如常,滴水不漏地答道:“皇室之人若想追究此事,不會等到此時,早在當年便該有所行動。況且霍州本就人多眼雜,何必舍近求遠将圈套設在這裏?豈不是自找麻煩。”
肖南回暫且點點頭,但仍對眼下形勢心存疑惑,那廂一直靜悄悄的鐘離竟倒是開了口:“諸位何必無端猜測,不如尋個機會讓大家都出來熱鬧一番,彼此瞧瞧都是些什麽人。”
鐘離竟說完便将目光投在肖南回身上。
肖南回莫名便由心底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果不其然,對方接着說道。
“三日之後的朱明祭,姚公子可有把握參加?”
肖南回一愣:“朱明祭?參加朱明祭做什麽?”
鐘離竟笑起來,眉眼間突然便有幾分攝人心魄的鋒芒:“奪玉玺。”
“你要讓鄒思防将玉玺獻出來做祭品?”肖南回有些不可思議。
且不說那鄒老爺如何寶貝這得來的“寶玉”,就說他勉強同意将玉獻出來,可她又有幾成把握能拔得頭籌?拔得頭籌露了臉,又能有幾分把握帶着那東西活着走出霍州地界?
想了這一通,肖南回終于有些反應過來,生氣說道:“你這是把我往刀尖上推。”又指了指一旁站着的丁未翔,“他的武功怕是不在我與伯勞之下,你怎的不讓他上?”
“未翔身手有些特殊,一旦上場便會教人認出來,反倒惹麻煩。”那人說起推诿的話來理所當然,末了還不忘加上一句,“此次事情變得如此棘手,多少也有姚公子的功勞。還請公子不要推辭。”
這不止是要把她往刀尖上推,還要把她架在火上烤。
肖南回悲憤看一眼伯勞。
她就覺得那蒙臉的帕子不靠譜,果然現在給她找了麻煩。
想到朱明祭的比試內容,肖南回還是想要最後掙紮一番:“你怎知我就靠得住?不怕我奪冠之後拿着東西遠走高飛?”
“你自然靠得住。”
肖南回有些愣怔地看着那個男人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向自己走過來。
“這一點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知道了。”說罷,鐘離竟的臉突然湊近肖南回的耳邊,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喚了她的名字。
“肖南回,你說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