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丞相郎澤
一改往日的熱情，明霜霜已經半個多月不曾登大皇子的宮殿了。饒是再蠢笨的人，都能看出三公主和大殿下鬧矛盾了。
微風吹過巍峨的宮殿，通往未知的世界，永無止境。亦如人心，變化莫測，誰也猜測不到下一秒會發生什麽。
波雲詭谲的形勢下，宮中局勢暗潮洶湧。
距離明霜霜與白宇的大婚開始進行倒計時，婚期僅剩十六天。
偶感風寒，明霜霜多日纏綿病榻。
“我什麽時候能不喝藥了？感覺身子好得很，吃嘛嘛香。”每次看見烏黑黑一大碗且苦了吧唧的中藥，明霜霜總要皺起眉頭。
塗月冷漠翻閱書籍，頭也不擡回怼：“那公主殿下什麽時候去履行答應我的承諾？”
明霜霜窈窕淑女，大病初愈，好似一朵經歷過暴雨洗禮的薔薇，分外惹人憐愛。
“我細細一想，刺客的事情的确有蹊跷。明琦玉皇位都沒坐上去，犯不着趕盡殺絕。所以~”
塗月接下話：“所以，你要背叛約定，轉身去投靠你的大哥，對嗎？”
明霜霜撫摸柔順的烏發，“所以能想出這個主意的人必定是旁人。明琦玉身邊不缺心思缜密的軍師，能不顧大局都要除掉我，且處在明琦玉背後的人，定然是足智多謀的。”
塗月心不在焉地合上書，“所以，你就是要背叛約定，去找明琦玉！”
明霜霜：“······”她漆黑的眼眸一轉，“我的意思是，咱們得再找一個盟友。俗話說，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就憑咱們，還不是明琦玉的對手。我和他目前沒有撕破臉，不過也快了。”
塗月随口一問：“你找的誰？”
“當朝宰相，郎澤。早上，我已經讓金兒去下拜帖了，不出意外，咱們很快就能見到他了。”
說時遲那時快，金兒好巧不巧，回來了。
明霜霜淺聲提問：“說說吧，你去宰相府都做了什麽，宰相說什麽時候見面？”
只聽得撲通一聲，金兒面露愧色，滿臉緋紅，“宰相聽說是公主的拜帖，命人丢了出來，他還，”聲音越說越小，“他還說以後，不許公主上門。”
明霜霜滿心悶氣，“宰相不識擡舉，那就算了。”
塗月瞥向她，“聽說宰相頗為欣賞白宇的才華，你不如讓白宇去試一試。”
“不許，白宇有傷在身，不得操勞。”
塗月飲了一口那盞茶，“我親手治愈的白宇，他現在身子骨比從前康健時都硬朗。我看，是你舍不得、心疼人家小郎君抹不開面吧。”
明霜霜低頭不語，是的，她就是不願意光風霁月的白宇因自己讨好宰相。
“不過，”金兒話鋒一轉，“我路上順路遇到白大人，順嘴一提，白大人自告奮勇去了宰相府，投了拜帖。宰相說，明日下了早朝後有空見公主。”
一個城南，一個城北，嗯，順路。
明霜霜撫了撫衣袖，攥緊手中的錦帕，仿佛看破金兒的心思，“下次不要這樣了。明日自己去領罰。”
畢竟金玉是自己的左膀右臂，懲罰不會太嚴苛。一般情況，明霜霜都是口頭教訓。如果是特別嚴重的過錯，那就難了。對于兩個人，明霜霜采取了兩種處罰：玉兒貪吃，她便罰玉兒連續一個月吃素；金兒貪財，她會收繳金兒一千兩黃金，相當于金兒一整年的俸祿加上外快。
聞言，金兒後背一涼。公主很少這麽肅穆，她顫聲道：“是。”
在金兒印象中，公主很少處罰，懲罰的次數一只手都數得過來，這次居然是因為白宇。她算是明白了，公主對白宇是認真了。
“不過，你為什麽要找郎澤，怎麽就篤定他？”塗月細聲細語地問道。
金兒解釋道：“宰相大人一向不滿大皇子的驕奢淫逸。皇上曾經有意立大皇子為太子。是宰相大人冒死進谏，一頭撞在朝堂石柱上，頭都磕破，血流滿地。皇上才打消了念頭。自此，大皇子與宰相的關系是人盡皆知。”
“這事我怎麽不知道？”
“那是發生在大皇子逃婚後，您遁入明月谷的時間段，所以您不知情。”金兒小聲提示。
塗月：我就不該自取其辱，多嘴了我。
明霜霜披上紫色紗衣，唇角勾起，“就算明琦玉品行端正，郎澤還是不同意他做太子。有一件皇宮秘聞你或許不知道。郎澤的義妹就是被大皇子的母妃害死的。所以，郎澤注定會與明琦玉死鬥到底。郎澤不待見我，是因為我從前站隊明琦玉。現在不一樣了。”
上一世，她幫助明琦玉弄死郎澤，明琦玉才得以順利坐上東宮的位置。
——
【宰相府，蒼梧院】
耳邊是宰相暗藏諷刺的話語：“公主真是稀客啊，好端端不去擄點民女，搜刮點民脂民膏給你的大皇子殿下呢？怕是忙不過來了吧。”
明霜霜：“······”
窗外雨打芭蕉，擾亂人的心緒。
明霜霜朝他微微一笑，“直接說吧，我和明琦玉勢不兩立，來這裏就是想要尋求你的支援，咱們一起對抗明琦玉。”
宰相嗤之以鼻，“別，道不同不相為謀。要不是白宇那小子，我都懶得見你。真是一朵鮮花被你糟蹋了。”
明霜霜：我不生氣，一點都不氣，您說得對。
“嘉元十年，林貴妃謀害皇後，致其小産，誣陷郎貴人。郎貴人也因此殒命。我說得對嗎？只要宰相願意加盟，咱們一起将那對母子推翻。”明霜霜清眸一斂，三分真情實感流露出來。
宰相大驚，一字一句問道：“你、你、你！”驚訝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明霜霜側過身，看着窗外雨滴墜落，“宰相不反對，那我就認為是同意。”
郎澤與義妹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是家族為了壯大勢力，不顧他的反對，将他的義妹送進了宮裏。
七歲那年，我在街上拾到我的彎彎。她被仇家追殺，是我救了她。彎彎很乖，大大的眼睛清澈無比，她的長相并不豔麗，姿容是秀麗，唯有性格乖順，與我投緣。我只是給了她一個饅頭，她就對我一直笑。後來她被我帶回家後一直很聽話。
掀開記憶的帷幕，他喃喃道：“彎彎與我兩情相悅。皇上微服私訪，見到她，說她賢淑，随口一句誇贊，父親就強硬地将彎彎送進宮，還對外宣稱是收的義女。”
一記重拳砸到桌子上，怦然作響，懊悔一晚，他的彎彎再也回不來了。
記憶中，郎澤無論給彎彎什麽，彎彎都會笑着接過去。郎澤性格古板，卻喜歡逗彎彎。每次他出門，彎彎都會揪着他的衣袖，生怕郎澤抛棄自己。
郎澤最喜歡彎彎笑起來那對梨渦，彎彎一笑，郎澤的整個世界都被點亮了。
比起後宮三千的皇帝，郎澤只有一個彎彎，也只要一個彎彎。
彎彎的容貌在後宮這座禦花園，算不得驚豔。只能說，彎彎就好比清新脫俗的梨花，安安靜靜。對于深宮的謀算，她是一點心計手段都不用。皇帝對彎彎的新鮮感就四五天，過去了就像丢棄一個普通過時的茶盞一樣，再也想不起彎彎。
其實比起林貴妃母子，他更恨自己。若是自己當初足夠強大，家族也不需要進貢彎彎。若是自己足夠強大，彎彎也不會被肆意玩弄。
郎家早期敗落，郎家出色的後輩極少，唯一的舉人郎澤還是個大清官，不肯鑽營官道。想要恢複以往的榮耀，迫在眉睫。讨好皇帝是最快最省事的途徑，是必然的手段，即便彎彎不在，也會有其他女子被奉上。一個女人換一個家族的榮耀，在郎家長輩的眼裏，怎麽算都是一筆劃算的交易。
怎麽說呢，彎彎倒黴，恰巧被皇帝看到了，誇了幾句。郎家長輩便毫不猶豫，将彎彎推出去。
明霜霜撫了撫額頭，“宰相鬥了這麽多年，還是沒能将那對母子扳倒。由此可見，宰相大人，您需要盟友，一個像我這樣同等實力的強者。請你相信我的誠心誠意。”
驟雨初歇，彩虹光影。
郎澤鷹眼定睛一看，“你幫我，推翻那對母子，對你有什麽好處？”
無利不起早，郎澤懷疑明霜霜動機不純。
“以前是我有眼無珠，鬼迷心竅投奔了明琦玉那個小人。現在我看破一切，想做個好人。我不為名不為利，就是想要單純為民除害。”
明霜霜下意識手一抖，說這話她自己都條件反射，“好吧，略微有點小小小小私心。明琦玉搶了我不少好東西，我想要拿回來。”
此話不假，明琦玉沒少坑她的銀子。
郎澤從案牍最底下抽出一疊奏疏，緩緩開口：“林貴妃的哥哥貪污受賄，證據确鑿。”
一陣過堂風，有意無意吹拂起奏疏，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
“那還等什麽，交給我父皇啊！”
郎澤朝她翻了個白眼，“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林貴妃仗着皇帝的偏愛有恃無恐，前幾次我呈上去的奏疏，都被陛下駁斥回來了。”
明霜霜翻閱了奏疏，“我父皇太護短，心太軟。這樣，我拿去給父皇看，他一定會相信。”
她腳底一滑，白皙的玉手打翻了堆積的奏疏，看到一個熟悉的名字，拿過來一看，好家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郎澤尴尬極了，“我這裏也有許多關于公主的奏疏。不過公主勿憂，陛下也駁回了。”
明霜霜好氣又好笑地看着他，一時語塞。
說點什麽好呢，郎澤向皇帝告狀，一次都沒成功。林貴妃，明琦玉沒有被皇帝斥責。就連自己也沒有被皇帝呵斥。
皇帝也知道，郎澤是清官，有才華的，對他是頗為器重，否則也不會讓他做宰相。只不過，皇帝也有自己要守護的人，比如家人。
“既是如此，你有沒有發現什麽問題？”
“陛下護短。”
“那你知道該怎麽做了嗎？”
“繼續搜集更多的證據，讓陛下不得不相信。”
明霜霜：美女無語。
“正确的方法應該是利用這一點，而不是墨守成規、一直上奏。你要明白，你之前失敗的原因不是證據不夠多，是父皇太護短。”
她扯了扯嘴角，頓了頓，“父皇護短也是有底線的，我們要做的就是找到父皇的底線，等到父皇再也容忍不了的時候，那對母子就徹底完了。”
郎澤腦子不開竅，嘴巴很氣人，“要是陛下沒有底線呢？”
明霜霜兩手一攤，“那咱們完了。”
從一個正常思維邏輯來說，任何人都是有底線的。一個大膽的想法冒上心頭，“宰相，你說，要是父皇發現明琦玉和林貴妃聯合外戚謀反，這種誅九族的大罪，還會容忍嗎？”
郎澤絞盡腦汁都沒想出什麽說辭，半天憋出一句：“可是我沒找見他們造反的證據。”
明霜霜旁敲側擊，“不一定是他們真的做了。”
“那他們沒有造反，咱們怎麽說他們是造反啊？”說話就說話，他還拍了拍紅木桌子，“啊，公主你的意思是咱們誣陷，這不是小人行為嗎？”
明霜霜走到書櫃，漫不經心地打量書櫃上的書籍，“能達到目的不就好了。宰相，你怎麽這麽迂腐。或者說，你不想給你的彎彎報仇了？”
積攢了數十年的恩怨，郎澤斷然不會釋懷。
“公主，合作愉快。”郎澤轟然坐在椅子上，目光無神。一邊是本心，一邊是彎彎，最終心中的秤砣歪向彎彎。他可以摒棄君子之道，做個不擇手段的小人。
郎澤聲音無力，自嘲道：“若是我不做君子，當初做個自私的小人，不顧家族的榮耀，帶着我的彎彎遠走高飛就好了。”
但凡他存了私心，攜帶彎彎出逃，必定會成為一對人人羨慕的神仙眷侶。只不過，那時候，郎家會徹底敗落，從此一蹶不振。
明霜霜淺淺一笑，“合作愉快，郎澤。”
是啊，只要是個人就會有缺點，有屬于自己的底線。皇帝是一國之主，主要任務是保護好國家的安定。即便再寵愛林貴妃，他也做不到周幽王那般，為褒姒亡國。
郎澤的底線是彎彎，弱點也是彎彎。如果沒有彎彎，他這輩子是能成為不慕名利的君子，達到一生所追求的克勤克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