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神醫塗月
白茫茫一片霧霭籠罩下，前方的路模糊不清。空氣中彌散着一股清淡的茉莉花香，靜谧而美好。
這裏是明月谷的必經之路，柏樹林。環繞在樹林中的白霧，經年累月地積攢，形成天然的毒瘴氣。
有句老話，不去明月谷，不入柏樹林，一入柏樹林，生死交天管。
“玉兒，帶我飛過這片樹林。”
“遵命，公主。”
玉兒攬住明霜霜的盈盈細腰，輕輕一躍，就飛到丈八高。她內力渾厚，腳尖點在虛無缥缈的半空中，愣是開辟出一條新路來。
穿過柏樹林，就是一條路，直通明月谷。
一旦越過柏樹林，懸挂在樹上的鈴铛便會叮鈴鈴作響，明月谷裏的人自會知曉有人造訪。
“公主，她在看咱們。”玉兒不僅武功了得，視力驚人。她能清楚看到百米開外的一草一木，明确表示那人就是塗月。
在明霜霜看來，一抹水藍色的裙衫飄蕩，人影恍惚，隐約可見是美人綽約風姿。
明月谷中居住一人，便是塗月。
塗月，身材高挑，慣愛藍色，不喜朱釵，常常素面朝天，猶如出水芙蓉，一雙勾人心魄的狐貍眼。生得明豔動人，喜歡安靜。她獨自居住在明月谷，種草藥，鑽研醫術是最大的興趣愛好。
“公主，不走嗎？”玉兒輕喚一聲。
通往明月谷的路是由石階鋪成的，一共兩千石階，一階接着一階。塗月本人就站在石階的盡頭，也就是明月谷的門檻處，冷眼看着她。
明霜霜揉了揉眼睛，纖細的手指下是一片冰涼。
人啊，就是需要為自己曾經犯過的錯忏悔。一步錯，步步錯。她不再是一個任性妄為的小公主，是重生讓她學會長大，學會珍惜眼前人。為了挽救白宇的殘缺，她願意傾其所有，今日便豁出去了。
“公主，你做什麽？你可是公主，千金之軀，怎麽能跪下。公主，你快起來。”玉兒驚呼道，就要扶起明霜霜。
明霜霜一把推開她的手，“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玉兒，是我心甘情願來求她。你別管，都是我自願的。”
求人辦事，尤其是求塗月，別的不管用，只有心誠才有用。
她深知塗月吃軟不吃硬，用榮華富貴相求，塗月看都不會看一眼。
玉兒噎住口，不知道說些什麽好，呆呆地站在原地。
兩千石階，明霜霜愣是一個一個地磕頭跪拜。
石階那頭，塗月似乎被觸動到，眼神不再那麽鋒利，多了些困惑。
她乃是公主千金之軀，如何承受得了這般遭遇，不過五十層的石階，就頭暈目眩。得虧玉兒盡心攙扶住，這才沒有摔倒。
白皙嬌嫩的額頭上被粗糙的石階磨破，滲透出點點猩紅，臉上憔悴不堪。
“明霜霜，你要做什麽？”塗月心軟，跑過來了。
明霜霜聞言擡起頭，長睫之下全是疲憊，“求你救一人，他叫白宇，是我一生所愛。”
“就算你給我跪下，我也不會出山。”塗月眸光緊緊盯着她。
明月谷內春光明媚，鳥語花香，着實算得上是一處世外桃源。
“作為交換條件，你想要什麽，我什麽都答應你。”明霜霜星眸微垂，峨眉輕蹙。
“什麽都可以？”塗月眉眼柔和下來。
明霜霜堅定地點頭，“對。”
塗月投以淡淡的嘲諷，“如果說，我要明琦玉的命呢？”
明霜霜毫不猶豫，“可以。”
“他可是你挖空心思都要讨好的大哥，是尊貴無比的大皇子。”塗月漆黑的瞳孔中皆是震驚。
“那是從前，現在不一樣了。他對我不仁，休怪我對他不義。是他對不起我在先。”明霜霜頓了頓，“你想要他的命，我會幫你。”
重生後，她對大皇子再無一絲敬畏與敬仰。
塗月愣怔一番，“好，我替你救人，你幫我殺人。”
塗月出生醫家，雖不是大富大貴，卻也從未清貧。她與大皇子明琦玉一見鐘情，私定終身。不論是皇族還是貴族，都對塗月是不滿意的，門不當戶不對。都說，塗月是麻雀飛上枝頭，要做鳳凰。
明霜霜對未來大嫂嫂的出身是相當不屑，多有嫌棄，兩個人曾經是起過争執。當時宮裏都傳遍了，皇嫂沒進門，小姑子就已經有抱怨。
原以為是戲文裏那樣神仙愛情故事，可惜了，大婚當日，大皇子逃婚。
塗月立刻就成為雲國的笑話，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沒人去責怪大皇子為什麽逃婚，都去笑話塗月高攀皇親國戚失敗。
一氣之下，塗月遁入深山老林，從此再也不見人。偌大的明月谷中，她與花鳥為伴。
缺乏鍛煉，明霜霜熬不住，登時倒在玉兒的懷中。兩千步，她跪了五十步，已經是極限了。
塗月望着她的臉有些恍惚，“将她抱進來吧。”
——
明月谷氣候宜人，鳥語花香。
“公主，你終于醒了。”玉兒欣喜地扶起明霜霜。
明霜霜昏睡半晌，“嗯。”
“公主，你渴不渴，餓不餓？”玉兒關心地問道。
一旁的塗月則是不耐煩，“醒了就走啊。你不是要我幫你救人，怎麽，現在不着急了？趕緊回宮，我趕緊救人，然後你替我殺了明琦玉那個負心漢。”
在明霜霜昏睡的時候，她行李都收拾好了。
對于明琦玉的羞辱，她是一刻都等不了。早就想報仇，奈何她身份低微，無人相助，成不了事。現在不一樣了，明琦玉多行不義必自斃，就連他親妹妹都反了。
明霜霜扶着額頭，還是有些頭暈目眩的。
“明琦玉身邊高手如雲，就憑咱們幾個是成不了的。為今之計，就是徐徐圖之。”
塗月忍不住問出口：“我都韬光養晦多久了，還要忍？”
“別的不說，就說明琦玉身邊的那位，上上上屆的武林盟主，誰打得過，是你，是我，還是玉兒？”明霜霜輕聲解釋。
上一世，明琦玉登基後第一件事就是抄她家，迫使她不得不絕望***而死。重生一世，她如何不想複仇，只是複仇的代價太大，她想清清靜靜地過日子。
“論醫術，我不如你。可是論計謀，你在這方面不如我。”
別看大皇子平日吊兒郎當的，一副纨绔子弟形象，其實是最腹黑的。他最懂得審時度勢，拉攏人心那一套套的。
塗月點了下頭，“行叭，說不過你。不過，好端端的，你為什麽會和他反目？不會是為了求我救人，編出來的瞎話吧。”
“他派刺客殺我，這算不算理由。”明霜霜漆黑的瞳孔下皆是自嘲。
塗月眼神變了變，“他這還沒有當上皇帝，就急着剿滅同黨，不像他的做派。”
明霜霜苦笑道，總不能說自己是被明琦玉害死後，重生回來的吧！她慢悠悠地坐穩，理了理思緒，塗月的話挺有道理的。
俗話說，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工藏。目前，明霜霜還沒有成功扶持大皇子上位，他怎麽就下毒手了？不合邏輯。
“總之，只要你救了白宇，我願意答應你任何條件，包括殺了明琦玉。”
塗月拍了拍手，“那你真行，為了一個男人，就弑兄。敢愛敢恨，有我當年的風範。作為過來人，我得提醒你一句，早晚你會明白什麽愛不愛都是虛無缥缈的鬼東西。就像我和他。當初不也是轟轟烈烈，滿城皆知。可最後呢，我就是一場笑話。”
明霜霜搖搖頭，“不一樣，我們不一樣的。我這輩子的結局會是圓滿的。”
看她這般自信，塗月心裏不是滋味，提起行李，“就你話多，還不去救人。”
青山如黛，煙雨朦胧，明月谷淅淅瀝瀝下起了一陣小雨。灰蒙蒙的烏雲猶如壓陣先鋒，急哄哄地破開了天際。
明月谷中開滿了胭脂扣，花如其名，婀娜多姿，異香撲鼻。零星的野花好似油紙傘，頑強綻放在石頭縫兒中。
抛開雜念，明月谷的确是一處世外桃源，靜谧美好。
“你就這麽直接和我回宮？不戴個面紗，或者弄個□□嗎？”明霜霜好心提醒，“你當初從宮裏走的時候可是狼狽得很，不怕他們笑話你嗎？”
塗月手握缰繩，“無所謂，誰愛說我的閑話，就讓他說去呗。”頓了頓，繼續說道：“他有本事說，我就有本事毒啞他的喉嚨。我在明月谷中，可學會了不少的毒術。”
果然，有本事的人，無論走到哪裏，都無所畏懼。
——
明霜霜站在院子中的海棠樹下，心思飄到萬裏之外。
“公主，屋子裏一點動靜都沒有，不會睡着了吧？”好奇心驅使玉兒挪動腳步，一到門口，就聞到刺鼻的血腥味，親眼看到裏面的場景。她連忙後退三步，回到公主身邊。
玉兒摸了摸耳朵，小聲嘟囔：“早知道就不去看了。”
約莫三炷香後，塗月從屋子裏走出來，沖着明霜霜豎起大拇指，“你家這位挺勇敢啊。為了不讓你擔心，愣是一聲不吭。他還讓我瞞你。啧啧啧，扯骨之痛，都能熬住，厲害了哦。”
聞言，明霜霜神游的心緒回到現實，急匆匆走進去一看，呼吸一滞，心卡在嗓子眼般難受：白宇憔悴不堪，他小臉煞白，唇色黯淡無光，眼眸中更是一點活力都沒有。空氣中彌漫着濃重的血腥味。
“公主，我不疼。”他勉強擠出一絲笑，就這點笑惹得明霜霜心疼起來。
明霜霜小心用手帕擦拭他鬓邊的汗珠，“嗯嗯，好生休息，閉上眼睛睡會兒吧。阿宇，睡吧，我會陪着你。”
“公主喚我什麽？”他眼眸中閃爍晶瑩若淚，激動的聲音些許顫抖。
明霜霜溫柔體貼，“阿宇。”
——
畫面一轉，來到海棠樹下。
“他的腿可以正常走路，我答應你的都做到了。別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塗月玩味地揪下一片花瓣，肆意把玩。
“我不會忘。你這就随我回宮。不過，從今往後，你的身份是我的貼身醫官。在宮裏，你別輕舉妄動，我會安排好一切。”
“我憑什麽聽你的？”
“就憑，沒有我，你進不去皇宮。就算你僥幸闖進去，你近不了明琦玉的身就會被打死。”明霜霜之所以這麽篤定，真的是因為一般人靠近不了明琦玉。
“首先，就是要除掉明琦玉身邊厲害的角色，然後弄一個正當的理由去殺了他。明琦玉是皇子，謀殺皇子是不光是殺頭，還是會牽連親族的重罪。對嗎？要不然你早就潛進皇宮刺殺了他。”
陽光下，明霜霜面若桃李，星眸中蘊藏波瀾不驚的淡然。烏黑的秀發被一支珍珠發簪挽住，素面朝天惹人憐，簡單明了的純白色錦衣越發顯得她清純動人。
塗月啞口無言，胸腔裏就好像被一塊巨石壓得喘不過氣來。
滔天的恨意被轉化為苦澀的無奈，是啊，她一介醫女能殺得了誰？
最後還不是要倚靠明霜霜。
蟄伏明月谷數載，也不差時間。她大好的青春浪費在明琦玉身上了。
一個女人最寶貴的就是青春歲月。一旦錯過最好的年華，就很難再遇良人。
都說愛情不看臉，不拼家産，可是有多少佳人才子的緣分基礎是容貌醜陋、家徒四壁的？
海棠花随風搖擺，枝頭抱香。
塗月放于袖子裏的指甲嵌入掌心，鮮紅的血漬沾染水藍色的長袖，憤憤不平而無可奈何，“我會聽你安排。明琦玉的命，我要定了。”
熱戀時，雙方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然而，分手時，恨不得此生不複相見。
塗月和明琦玉的結局卻是：兩個人紅着眼分開。
明琦玉恢複浪蕩公子，終日徘徊沉溺秦樓楚館。塗月攜帶仇恨隐匿明月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