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
當場的客人全都愣住了, 目瞪口呆的望着婁一竹。那幾個人先一步反應過來,朝地上重重一跪,哭天喊地地求饒起來。
婁一竹在人群中找到那個小老頭, 問他:“老先生,這些罪該當如何處罰?”
小老頭瞟了一眼驚慌失措地幾人, 摸了摸胡須道:“輕則罰錢二兩, 重則關押十日有餘。”
聽到他的話,那幾人臉色刷的一白。
原本他們就是普通的市井小民,這樣做無非就是圖財,哪知自己随意的幾句話, 就要擔上二兩銀子的罰款。
“麻煩老先生将這些人好好記下, 明日上報衙門。”婁一竹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 扔下愣在原地的一家三口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圍在甄家脂粉鋪大門前的衆人自發給她讓出了一條路。
方才進去的時候街上還是人多如潮,經過這麽一折騰, 出來的時候街上的人直接少了一大半,沒過多久就到宵禁了,行人都腳步匆匆,擺攤的攤販也開始收起了貨物。
但即是這樣, 在門口的兩具大貔貅前,仍圍着好些個路人打量着。
婁一竹路過的時候,也好奇地停住腳步看了一眼。
這兩具貔貅實在是雕刻得巧妙, 飛舞的胡須,瞪如銅鈴的雙眼, 生動的神态動作, 說是巧奪天工也不為過, 尤其是它的爪子,上面還流着像是捕獵時粘上的血跡——
等等, 怎麽這紅彩墨還在流動?
婁一竹原本放松地的眉眼猛然一緊,她的注意力瞬間凝聚在那緩慢流淌的紅色液體,鼻尖隐隐繞着一股墨香味。
“娘,娘你看,大貔貅流血啦!”稚嫩的童聲從身旁響起,小孩兒拉扯着婦人的衣角,一邊指着石貔貅的腳一邊興奮的跳着。
婦人面色一凝,伸手捂住了小孩兒的嘴,一邊低聲罵他“別亂講”,一邊拉着孩子快步離開了。
經過小孩兒這一打岔,圍觀的人也注意到了莫名的紅色液體。
傅骞從她身後走了出來,半蹲靠近石貔貅的底部,伸手抹了一把紅色液體。
半稠的液體附在傅骞修長白皙的指尖上,煞是顯眼,傅骞垂眸打量了些許,又湊近聞了一聞道:“是人血。”
人群中随之傳來一陣驚呼,原本離貔貅最近的一圈人都驚慌地往後退了幾步,婁一竹一下子就站在了最前頭。
她眼底一沉,走幾步到了傅骞身邊,聞了聞他手指上的血跡,除去刺鼻的血腥味兒,裏面還摻雜着一股濃郁的墨香。
之前她聞到的味道并不是錯覺。
這個裏面有什麽東西?
婁一竹深深地看了眼石貔貅,石貔貅那雙白眼珠正死死地瞪着她,連表情也變得猙獰起來。
随着衆人的吵鬧聲,周圍來了越來越多的人,動靜一大,連鋪子裏的人都被引了出來,甄氏夫妻二人一路小跑着過來,見到婁一竹還站在門口尚未離開時還愣了一下。
他們看見了被衆人指指點點的地方,臉色也變得難看了起來,夫妻二人面面相觑,眼裏寫滿了不可置信。
“各位冷靜,這絕不可能是什麽人血,想必是做工的師父出了纰漏,把紅墨灑在上面了,咱們甄家脂粉做的都是小本生意,可別給我們扣上命案的帽子喲!”
中年男子轉過頭來,慌亂地擡手招呼着圍觀的市民,對着他們大聲喊道。
反駁聲一起,雙方都開始激烈的争執了起來。
眼見着局面一發不可收拾,婁一竹突然出聲打斷道:“這裏面究竟有什麽東西,打開一看便知。”
貔貅是用石料做的,依現在的情況來看裏面極大可能是空心的,如此用蠻力敲開也不是什麽難事。
哪知甄氏夫妻二人聽聞此言,立馬搖頭否決,臉上寫滿了抗拒之意。
中年男子苦哈哈地走到她身邊,壓着聲小聲央求道:“郡主大人饒了俺們吧,這一對貔貅花了俺一百兩銀子才打出來的,真是遭不住啊。”
一百兩?這放在現代都能買上一輛車了吧,婁一竹驚訝地瞪了瞪眼,她确實看不出來眼前兩個穿着布衣的人竟然這麽有錢。
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眼中年男子,出聲勸說道:“你放心,若真發生了命案衙門會賠償你相應的銀子,就算是誤會一場,你的損失我來賠。”
這可能是命案,極大可能是在走劇情,寧可錯殺一百不能放過一個,花點錢也算值得,況且她相信傅骞和自己的判斷。
本以為這樣中年男子就不會再有異議,哪知男子還是一臉欲哭無淚的求她不要破石:“貔貅素來有招財之寓,今日俺的鋪子剛開張郡主就要把它給破了,不就是說俺們今後會一路破財嗎!”
古人拜神信命,在他眼裏強行破了這石貔貅無異于毀了他的財路。
婁一竹抿唇沉思了一會兒,突然語氣沉重地搖了搖頭,煞有其事地道:
“老板你這就錯了,你将這死了人的東西擺在門前,不亞于将陰邪之物請進了家中,這才更是傷財害命了。”
果不其然,甄氏夫妻二人聞言立馬變了臉色,他們收起了垮塌的嘴角,眉眼低垂,啧啧嘆氣,像是在猶豫這樣的做法對還是不對。
趁此時,婁一竹迅速地朝傅骞使了個眼色,自己和小盈則退到一邊将圍觀的路人往後退了幾步。
見周圍都空了出來,傅骞緩緩地抽出了腰間的佩劍,锃亮的劍身在月光下反射出冰冷的銀光,随着劍身與劍柄之間的摩擦聲,一把刻有紅蓮圖紋的劍赫然亮在衆人的眼前。
還沒等她看清劍的模樣,就看見幾道銀光在半空中閃現,飛舞的影子卷起了一陣氣勢逼人的風,吹動了婁一竹額前的碎發。
劍尖刺在了地上,傅骞的黑靴在地上磨出長長的一道痕跡,他擡眼之間,兩人高的巨型貔貅瞬間四分五裂,碎掉的石塊轟然倒塌,
幾聲尖叫随着石塊倒地的聲音劃破了黑幕——
“人!裏面有人……”
婁一竹一邊咳嗽着一邊用手驅趕着揚起來的灰塵,等煙霧漸漸散去後,她才隐約看見了石堆裏的一抹紅。
與其說那是一個人,不如說是一團紅白交錯的血肉。
似乎是為了把他硬塞進去,他的四肢都被折斷了,以詭異的角度扭曲在一起,折疊成一團,他的頭埋在石堆裏,徒留一團攪在一起的頭發伏在表面。
場面過于駭人,有孩子的都連忙帶着孩子離開了,臨走前還有小孩兒不願離開的哭鬧聲。
“這……這怎麽可能呢…”
甄家夫妻二人已經吓懵了,丈夫瞳孔渙散地看着那坨“不明物體”,嘴裏不自覺地喃喃道。
無數顆冷汗從他黝黑的面龐冒出來,他木然地對上婁一竹的視線,啞口無言,這時,一雙蒼老的手打在了他的肩上。
他像是吓了一跳,連忙跳出去好遠,仵作老頭緩緩收回半空中的手,氣定神閑地踱步上前。
“還望郡主讓老夫看上一眼。”
見老頭問她,婁一竹配合的點了點頭,側身跟在了他的身旁。
仵作老頭先是摸着胡子打量了一番,随後側身從身上挂着的布包中掏出來一副魚皮手套,不慌不忙地套好後才蹲下身子抓住了屍體的頭發。
婁一竹這才發現屍體的頭發很特別,異于中原人的黑直發,他的頭發是棕黑且卷曲的,濃密地攪在一塊。
老頭手一使勁,整個屍體的臉瞬間被扯了出來——這是一張外邦人的臉,骨骼線條生硬,眼窩大而深邃,呈驚恐狀張大的眼珠還是墨綠色的。
屍體的臉上兩側還布着屍斑,一直延伸到脖頸之下,他身上穿着一件再也尋常不過的上京城百姓衣裳,在他的左胸膛前,有一條半指長的傷口,血液已經停止流出,在傷口上凝結成了黑紅色的血痂。
婁一竹看着仵作老頭又仔細翻找了一番,确定了胸口上的是屍體身上唯一的出血口。
老頭隔着手套按了按他臉上的屍斑,斑色退了些許,他又将屍體翻動了幾下,原有屍斑并未消失,但下面又出現了新的屍斑。
她聽見老頭小聲地啧了一聲。
這樣的情況說明這人死了兩到八個時辰,在這段期間屍斑的現象相差不大,并不好将時間範圍縮小,除非看血還流不流。
婁一竹知道老頭在找什麽,便拔下頭上的發簪,彎下身往屍斑上一劃,切開了表面皮膚,只見血滴從裏面緩慢流出,并滲出了淺黃色的液體。
“他應該死了六到八個時辰了。”婁一竹将發簪扔到遠處,冷靜道。
仵作老頭很是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緩緩點了點頭,一雙混濁的眼閃爍了一下,問她:“郡主還發現了什麽?”
“此人耳目口鼻皆無發黑發紫之象,暫可排除毒物致死,而他身上除了左胸上的傷口外再無其他傷痕,此傷口大小深淺足矣之死,看形狀,可能是防身用的小刀。”婁一竹垂眸打量着眼下的屍體,又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碎掉的石貔貅。
“屍體被封閉在石料之內,會減緩屍斑出現的快慢,我想,他應該死的更早。”
婁一竹緩緩從自己的邏輯中走出來,正想問問仵作老頭的看法,就發現身邊安靜的很,包括老頭在內的衆人都沉默地看着她。
仵作老頭突然笑了一聲,站起身來,“郡主果然聰慧,把老夫所想的都說出來了,只是這外邦人,究竟是何方人士?”
老頭一走開,屍體就暴露在衆人的眼前。
“這人我認識!是在明遠書局做活計的大黑。”人群中突然竄出來一個小瘦猴兒,指着那邊的屍體驚恐地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小可愛們點個收藏好不好呀?(星星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