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番外的番外
皇帝和文武百官都知道賀相有個身子不太好的女兒。
偏偏還是獨女,賀相為了這麽個病怏怏的女兒操碎了心。
旁人家裏女兒十五六歲就該訂親嫁人,他家的拖到了十八歲還遲遲無人問津。
着實是這病太玄乎,出生還沒喝上奶就開始灌黃湯。
前前後後毫無間斷地喝了十八年,竟一點好轉也沒有。
就連皇帝派去的老禦醫回來都頻頻搖頭。
說起來也算不得什麽大病,只不過是氣管不好,走幾步都喘得不行,平日小心呵護勉強也能過,只是倒春寒和初秋溫差反複的時候格外難熬。
她的氣管比旁人纖細許多,只要一感染風寒,一咳嗽便駭人得仿佛要過去了一般。
就像是竹膜紙糊的風筝,風一吹就呼啦啦地響,一副随時都要破碎開的模樣。
這樣的妻子,哪家敢娶?
偏生賀相又是個不甘心的,他本就是老來得女,原配妻子早些年也去了,生怕自己若是百年之後這唯一的獨生愛女便失了倚靠。
便生了心思想尋一門贅婿,不介意門戶高低,只要人品好,心思純良即可,不求多疼愛賀雪宴,只求能當個貴重擺件,慎而重之地放在家裏,好好供養即可。
只是正經人家誰會願意去做個贅婿,而且還是個出了名的病秧子,弄不好年紀輕輕的就做了鳏夫。
對賀相贅婿這個名額有興趣的,多半也跟心思純良這個要求攀不上什麽邊兒,也都是想要賀相扶持,對他女兒實際上并沒什麽興趣。
等老婆隔了屁,丈人升了天,而他平步青雲。
嬌妻美妾還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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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把這件事當笑話似的說給了探花郎聽,他一邊說一邊拿起新的折子:“賀老頭原先最鐘意的可是你啊,阿淵,你與他們家,百年前本是一家,同冠賀姓,又是個窮鄉僻壤裏出來的孤家小子。”
他眯起眼睛:“你可該好好感謝孤王,若不是孤王,賀老頭非要抓你回家喝迷湯不可。”
探花郎聽了也皺着眉頭:“賀相……平時看着這麽正統的一個人,竟也會為了女兒生出這麽喪心病狂的想法,斷人傳承本就缺了大德,又是個病怏怏的姑娘,實在是不像話,臣下了朝非去規勸規勸他不可。”
結果隔了沒兩天,探花郎賀淵主動求到了殿前,恭恭順順地跪伏下去,他是個沒那麽規矩的人,殿考那一日寫完文章筆一扔甩頭就走了。
可是這一天幾乎把頭結結實實地貼附在地面上,他在求姻緣。
他與賀雪宴的姻緣。
皇帝都覺得荒缪極了,掏了好幾回耳朵:“你沒毛病吧?”
他甩了甩衣袖走到賀淵面前,臉色黑沉,眉頭緊皺,居高臨下地看着他:“若是孤王說,即便你不娶賀雪宴,孤王也會保你一路扶搖,封侯拜相,你可還願意娶她?”
賀淵擡起頭深深地看了一眼皇帝,然後重重地磕了個頭,地面都被他磕出一聲悶響:“臣願意,即便不做官,回鄉下做個平淡教書先生,臣也想娶她。”
他說的話,皇帝一個字也不信,皇帝覺得自己是否看錯了眼,把一個趨炎附勢的小人當成了清風皓月的君子。
他的臉色變得格外難看,咬牙切齒地說:“即便她明日就可能會死?”
賀淵擡起頭,看着皇帝的臉色也沒多說什麽,只是從懷中掏出了前一日寫好的辭呈,雙手奉上:“她若死,臣便守着她的牌位過一輩子。”
這一出倒是把皇帝吓着了,他沒接那辭呈,反而是意味深沉地看了一眼賀淵。
忽然,他笑了一聲:“罷了,是你喜歡,是你家的事,跟孤王又有什麽幹系?”
“只不過,”皇帝又接了一句:“你叫賀相送他那個病歪歪的女兒進宮來見一見孤王,孤王倒想看看,是什麽樣的女子,短短幾天就把孤王的探花郎迷得官兒也不想做了。”
“等孤王見過了她,便下旨給你兩賜婚,你愛做上門女婿,孤王還能讓你不要做嗎?”
可偏偏就是這十拿九穩的那一面出了岔子。
皇帝幾乎是下朝以後過了許久才想起來偏殿裏還安置了個随時嗝屁的。
一邊往偏殿趕,一邊怒罵內侍:“你這個不中用的,這麽大的事怎麽不提醒孤王,若是他那個病女兒早不死晚不死偏偏今日死在了孤王的宮裏頭,你想賀老頭來找孤王拼命嗎?”
皇帝一把推開了偏殿的門,這是一座荒廢了許久沒有人居住的宮殿,只有書架子上堆了些雜書。
室內很昏暗,只點了一盞燈,随着他的動作,一些陳年的灰塵紛紛揚揚地騰起又慢悠悠地灑下來。
在鵝黃色的燈光下漂亮得就像是灑金,都會散發光芒。
而那個坐在燈前捧着書的人慢慢回頭,燈光下她的長睫投下一片濃密的暗影,輕輕掀開,露出一雙映着火光的漂亮瞳孔。
皇帝抓着門框的手指緊了又緊,他曾鄙夷賀淵三兩天就被一個病秧子勾了魂,就像是沒見過女人的愣頭青。
而到了他自己,竟只花了推開門這一小會兒工夫。
他忘了自己是如何安排宮人送賀雪宴回去的。
夜色沉下來的時候天空響起了悶雷。
天鑒官頂着暴雨被皇帝召進宮裏,屋外電閃雷鳴,書房內一下亮如白晝一下又暗沉不已。
皇帝陛下一手撐着額頭,另一只手一直按着一張寫了什麽的紙條,他偏着頭去看天鑒官,神情晦暗,眼瞳霧霭一片。
擡手就招他過去,手指輕輕點着紙面:“你過來,看看這個女子的八字适不适合當皇後?”
陛下的原配皇後病逝多年,一直沒再立繼後,聽了這話天鑒官只能湊過去,接過紙條前還非常仔細地用衣擺擦了擦帶着水汽的手指。
一看冷汗都下來了,戰戰兢兢地觀察皇帝的臉色:“光從命數來看。”
他頓了一下,後背布滿了細汗:“這女子是個百中無一的兇煞克夫命。”
聽了這話皇帝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一聲:“看來命挺硬,一時半會死不了。”
皇帝抽出手,兩掌相貼十指交叉輕輕抵在唇下:“孤王要昭告天下她是做皇後的命,若立她為後可以興民振國。”
他的目光落下來,就像是有實質一般刀子似的落在天鑒官捏着紙條的手:“難道這不是你方才算出來告訴孤王的嗎?”
賀淵終于等來了他一直想要的旨意,內侍捧着明黃卷軸遲遲沒有宣讀。
反而是直接塞到他手裏:“這樣的喜事,賀大人還是自己看吧。”
巨大的狂喜讓賀淵忽略了這點異常,還讓小厮拿了個不小的荷包打點內侍。
等到房內只剩下他一人,賀淵才敢打開,剛看了兩行字笑意便凝固在唇邊。
最終得償所願的只有皇帝一人。
他一點酒也不敢喝,謹慎地就像是當年第一次娶妻一般。
那個人穿着紅色的華服,身後的床單上鋪滿了紅棗花生桂圓蓮子。
頭上戴着繁美的金冠,步搖的流蘇垂下來輕輕拂過她的臉側。
雪膚紅唇,只是眼神冷得出奇。
皇帝從嬷嬷手中托盤裏拿過兩杯酒,對着她這眼神倒也不惱,直接在她身邊坐下:“你這樣看孤王,難道你要說你喜歡賀淵不成?”
沒等賀雪宴回答,皇帝便自顧自搖了頭:“不會的,阿宴,孤……不,我第一次見你,我便知道你最是菩薩面孔蛇蠍心腸,心冷得像石頭,你誰也不會愛的。”
他把酒塞到賀雪宴手裏,然後一仰頭直接把自己那杯喝了:“你不妨來愛我的權勢,賀相清廉,賀淵又是個毛頭小子,只有我能供養你一生一世。”
“只要能找到治你的藥,不管是天上飛的,水裏游的,哪怕殺人剜心,孤王也願意做。”
賀雪宴依舊沒有說話,她看着張晁,然後輕輕歪了頭,被勾勒得異常精致的紅唇帶了點弧度,步搖的流蘇随着她的動作慢慢傾斜。
她舉起酒杯抿了一口,幾乎是酒液僅僅浸濕唇瓣的程度。
他的皇後身子不好,飲酒是萬萬不可過多,皇帝直接把她的那杯酒也取了過來一并喝了。
燈火暖融,寝殿內滿滿的都是暧昧又熱烈的香氣。
賀雪宴那張十分顏色的臉在火光下被映襯出了十二分的動人。
皇帝吞咽了一下口水,就像沒見過女人的毛頭小子一般,耐不住想去摸她的手。
還沒碰到,那個人就已經把手抽走了。
賀雪宴扭頭看他,一張臉雪白,淺色的瞳孔映着火光還是盈滿了冷淡:“陛下看來不了解我,雪宴生來就是一身的病,也恨極了病痛,最恨最恨的……”
她的唇角勾起了譏诮弧度:“最恨最恨的卻是瞧着我病弱,就妄想拿捏我的庸人。”
作者有話要說:
亂寫的,補充一下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