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結界已經破除,沈折玉和夙墨毫無猶豫,踏上最後幾級臺階,準備入城。
“月老君,”沈折玉側眸看向月老君,“蕭島主是不是在裏面?”
月老君含混答道:“應當吧……”
沈折玉見他态度模棱兩可,心中也是疑惑,但想到城門已在眼前,便不再追問,擡手運起靈氣,将面前巨大厚重的城門推開。
邁入城門,只見面前是一間巨大的殿室,無限往四周蔓延出去,茫茫一片被白霧籠罩,寬大得似乎看不到邊際。
夙墨道:“待我探探虛實。”當即釋放出魔劍。然而過了許久,魔劍沒有折返的跡象。他眉頭鎖緊,伸手将魔劍召了回來。
“這殿室好像沒有邊際?有點意思……”他似笑非笑道,“折玉,小心些。”
沈折玉點點頭,當即運行琉璃心法。在一片迷霧中,他隐約感到前方似乎有什麽蠢蠢欲動,像是在召喚着他一樣,便毅然随之前往。
其他人知道他的心法能窺見旁人無法察覺的玄機,連忙跟上。
在一片霧蒙蒙中走了許久,四周仍舊是一模一樣的景象,而來時的城門已經見不到蹤影了。
在這裏,時間的概念已經十分模糊。衆人走了許久許久,已經說不上了過了多久,好像已有萬年,又好像只有短短一瞬。
若不是沈折玉的琉璃心法感覺到前方那一絲微弱的召喚如同黑夜裏的光在指引着他,他也要迷失在這一望無際的殿室中了。
又過了許久,沈折玉眼中亮了亮:“前面。”
衆人加快了腳步,然而,就在此時,前方出現了淅淅索索的嘈雜之聲。
巨大而繁密的藤蔓,從前方蔓延而來,如同山洪爆發,帶着強烈的殺意襲向衆人。夙墨冷笑道:“裝神弄鬼!”魔劍已經呼嘯而出,瞬間便斬斷了數根藤蔓。
沈折玉也祭出琉璃盞,将撲上來的藤蔓盡數炸碎。
Advertisement
但藤蔓源源不斷,夙墨一邊揮動魔劍一邊面露不耐,龍淵卻十分興奮,騰空而起幻化成了巨大的龍身:
“魔尊,你們先走。打架我最喜歡了!”
他口中噴出灼熱的龍息,藤蔓一挨火,立刻萎靡不堪,被燒得四處退散。但藤蔓新生速度很快,又生生不息的翻湧圍上來。
“交給你了!”夙墨攜了沈折玉,二人越過被龍息暫時壓制住的藤蔓,繼續往前。
南宮魚心急喊道:“尊主!”卻被龍淵的龍爪牢牢抓住,龍淵雙眸如炬,戲谑笑道:“你去哪?你是歸我管的!”
“……”南宮魚被他攥在空中,上搖下晃快要吐了,卻發現他的每一道龍息都巧妙的避開了自己,準确無誤的噴在藤蔓上。
他心裏為這份小小的細致感動,感覺自己好像也不那麽讨厭他了。
“龍将軍,”他出言提醒道,“藤蔓之物,若是從根源焚燒,應當能防止它再生。”
龍淵大笑:“你這家夥腦子轉得挺快嘛!”
邊說邊将龍息攀上綿長的藤蔓,一路往根部探尋而去。
·
沈折玉與夙墨越過藤蔓群,往前飛馳而去。沒多久,只見前方也出現了一個沈折玉與夙墨,正沖二人直奔而來。
“嗯?”夙墨凝眉,随即立刻反應過來,“折玉,前方是一面鏡子。”
二人翩翩落下,果然見對面的二人也一模一樣的姿勢落下。沈折玉上前幾步,伸出手,指尖與對面的沈折玉輕輕觸碰到一起。
指尖傳來極度寒冷的觸感,好像一面巨大的冰塊。沈折玉喃喃道:“這鏡子好涼……”
夙墨伸出指尖碰了碰:“鏡面之城裏……有這樣一面鏡子,雖然很應景,但我總覺得怪怪的。”
沈折玉以琉璃靈氣擊向鏡面,但鏡面紋絲不動,靈氣打上去就像活活被吞沒了一樣。
夙墨號令魔劍刺向鏡面,也是一樣的效果。
鏡面好像一堵巨大的高牆,攔死了去路,無限往高空蔓延,看不到頂。
沈折玉問:“你上次來的時候沒有這面鏡子?”
他指的當然是上上一世,夙墨來接青竹的時候。
夙墨搖頭:“上次清安君直接将我迎入了居室內青竹的房間。”
“……”沈折玉指尖緩緩劃過冰冷的鏡面,在思考如何是好。
現在看來,前面已經沒有路,這巨大的鏡面已是城中殿室的盡頭,但顯然這是不可能的。
他們沒有來到正确的地方,也可能是有人不希望他們來到正确的地方。
接下來該怎麽辦?
沈折玉正凝眉沉思,突然腦海中有個聲音問道:“你想過去?”
“誰?”沈折玉四下打量,并未見到任何人影。
那聲音繼續道:“來。”
沈折玉只覺得原本擱在鏡面上的指尖前一松,不禁身子失衡,整個人直直的往鏡面中跌去。
“折玉!”夙墨伸手想拉住他,抓了個空,卻也跟着跌入了鏡面中。
鏡面微微泛起了些許漣漪,便很快歸于平靜,就好像沈折玉和夙墨從未來過一般。
沈折玉只覺得像要跌入萬丈深淵,身子急劇的墜落。他運功在空中調整姿勢,卻無法抗拒下墜。
但很快,下墜的速度減慢了,他緩緩落入一片山林中。
“夙墨?”他四下打量,卻未見到夙墨。
這片山林,沈折玉卻總覺得有些熟悉,好像來過。
他循着熟悉感往前走去,直到一樣更熟悉的東西出現在了他面前。
——是鏡空寺。
這片山林竟然是鏡空寺所在地、正魔邊境的滄山。
沈折玉十分驚訝,加快了速度一路奔到鏡空寺。寺門口一片祥和,有幾名僧侶在清理地上的落葉,沈折玉張望一番,想看看有沒有自己認識的弟子。
很快,他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門口緩緩走出來。清瘦的身材,黑緞般的長發,優雅的舉止,不是那出生顯貴、為了楚月來到鏡空寺修行的懷空又是誰?
“懷空?”沈折玉出聲喚他,心裏又十分疑惑。懷空不是已經與楚月離開了鏡空寺,相依為命浪跡四方去了嗎?什麽時候回到寺中了?
懷空卻恍若未聞,鐵青着臉默默從他身邊走過去了。沈折玉正欲叫住他,又看見寺內出來兩位熟人。
是為人嚴厲的懷靜和他那愛美的契約屍白朔。
懷靜凝望懷空失魂落魄的背影,嘆道:“楚月入魔之後,他便一直這個狀态,實在是……”
白朔一個字也沒有說,默默的給懷靜遞過來一紙公文。沈折玉注意到,他表情木然,動作也很機械,毫無生氣,就像一具沒有意識的傀儡。
白朔現在也很美,但他美得很呆滞,比死人還要像一具屍體。
懷靜側眸看了看白朔,顫抖着伸出手,似乎想要握住他手,最終卻猛的收了回來。
“我又能比懷空強到哪裏?”他嗓音空洞,萬念俱灰,“白朔,此生你都不會原諒我了吧……”
白朔依然沒有答話,目中絲毫波瀾也沒有,那副行屍走肉般的模樣讓人心中寒意四生。
沈折玉心裏一涼,忍不住喚道:“懷靜!白朔!”
然而,這兩個人也沒有理他,默默從他身邊走過去了。
不對,有哪裏不對。
沈折玉心中警鐘敲響,鏡空寺現在的情形太詭異,不但僧侶與契約屍的關系變得面目全非,他們也似乎完全看不到、聽不到沈折玉。
這不是真正的鏡空寺!
沈折玉有琉璃心法傍身,心如明鏡,已經飛快的明白過來:這裏不是正常的鏡空寺,大概又是什麽幻境之類的地方。
但就在此時,之前那個嗓音又在他腦中幽幽響起:“你錯了。”
“是誰?”沈折玉沉聲問,“為何給我看這等蠱惑人心的虛假幻象?”
那嗓音卻淡然道:“虛假?你怎知它是虛假?”
沈折玉凝眉道:“懷空明明已與楚月相伴離開,天涯海角永不分離。懷靜也守住了害死白朔的秘密,白朔并未變得這般呆滞。”
對方道:“若你說的才是虛假呢?”
“不可能。”沈折玉斷然道,“我親眼所見,親身經歷。”
“親眼見到、親自經歷便是事實?若是這裏的鏡空寺才是真實的,你又當如何?”
“休要妖言惑衆!我……”
那聲音打斷了沈折玉:“按照天理輪回,懷空将楚月逼迫入魔後,就應當永世承受失去楚月的痛苦和孤獨,這是他應有的懲罰。”
“但……”
“懷靜親手害死了白朔,卻對此多加隐瞞,但紙終究包不住火,白朔會得知真相,再也無法與他心意相通,這也是他應有的懲罰。”
沈折玉蹙眉:“你到底想說什麽?”
那聲音道:“這才是世界本該有的樣子、該有的秩序。”
沈折玉道:“該有?人活一世,除了該與不該,總還有些想與不想、喜歡與厭惡。許多是非抉擇,個中也有不同的情非得已和一念之差,豈能簡單的用該與不該來衡量?”
說完後,他才發現這話很像是夙墨的口氣,不禁啞然失笑。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與夙墨的想法越來越貼近,從一開始的戒備與對立,漸漸變成了現在的并肩而行。
他與夙墨骨子裏本就是一類人,即使出身迥異各為正魔,也難抵想法和內裏的一致。
沈折玉想,上天注定,他與夙墨會彼此吸引。
那聲音道:“你如何想并不重要,這便是我所定下的世界的法則、萬物賴以存在的基礎。若是強行改變事情本該有的樣子,自身也會遭到反噬、萬劫不複。”
沈折玉凜然道:“你到底是誰?這般傲慢,竟以為自己能決定他人的命運!”
聲音不緊不慢道:“世間萬事皆在我的法則中,沈折玉,你也不例外。”
沈折玉凝眉:“你什麽意思?”
那聲音突然變得冷徹:“要看嗎?你與夙墨本該有的因果。”
作者有話要說: 預判失誤,島主還要過一陣才會出場
下章終于要寫到第一世了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