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夙墨微微一笑:“在魔界這就是家常便飯,他本就不服我,如今應是多日感應不到我的魔氣,便想趁機反水。”
“那你就這樣任他宰割?”
夙墨眸中突然升起了一絲殺氣:“絕不可能。”
“但你我現在都修為受損,而他狀态滿滿。”
夙墨冷笑:“我自有辦法。”
蓮心大師見沈折玉不語,忍不住又低聲道:“尊主……”
沈折玉擡起一雙明眸,秀美的面容冷若冰霜:“皇無極,你敢這般挑釁,可想好了後果?”
他清瘦的身子伫立于夜風中,衣袍随着陰氣徐徐飄動,雖有幾分孱弱,但他那淡定自若的氣度,及傲然冷冽的眼神,似乎能穿透一切污穢和邪祟,生出一股鎮山河般的強大氣場。
僧侶們聽見他的聲音,心裏不自覺都鎮定了幾分。
皇無極陰笑道:“沈龍首,你有傷在身,即使與蓮心老頭聯手,也未必是我的對手。今日正道注定要敗于我手,你敢應戰嗎?!”
沈折玉擡手祭出琉璃盞,只說了一字:“好!”
七彩琉璃光從他掌中綻放,如同漫天花瓣飛舞,照亮了幽黑的夜。與此同時,皇無極也尖嘯一聲,走屍們陡然士氣大振,重振旗鼓再度發起了攻擊。
雙方再度陷入混戰,而皇無極乘坐的那頂轎子騰空飛起,轎中一道淩厲的陰氣,如同泰山壓頂朝沈折玉壓來。
沈折玉旋轉掌中的琉璃盞,一擊接住了陰氣。但那道陰氣兇煞無比,迅速變得更加沉重,逐漸将琉璃盞的光芒壓制、吞噬。
沈折玉咬緊薄唇,唇角緩緩滲出血絲。
“沈龍首,你輸了!”皇無極得意洋洋的大笑,“夙墨失蹤多日,而今日我若是斬下正道龍首的頭顱,想必魔界無人不服吧?!新任魔尊舍我其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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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心大師禦風而來,禪杖中凝起金色佛光,與沈折玉一同對抗陰氣的壓制:“尊主,屬下來助您!”
有了他的相助,沈折玉頓時覺得那股沉甸甸的壓制感減輕了許多。但一放松,便胸口一陣翻江倒海,一口吐出鮮血。
蓮心大師急道:“尊主,您的傷……”
“無礙。”沈折玉琉璃般的眸子依然清明。
轎中傳來皇無極陰森森的笑聲:“沈龍首,我勸你不要垂死掙紮了,你現在的修為在我面前就像是個娃娃!”
那股陰氣更盛,宛如一只無形的巨掌,劈天蓋地而來。蓮心大師苦撐一會,也佛光銳減,猶如殘風中的蠟燭。
突然,陰氣炸裂開來,直崩得蓮心大師連退數丈,佛光盡散,口吐鮮血。
沈折玉也“唔”悶哼一聲,靈氣被陰氣完全擊碎。
皇無極勝券在握,四只巨大走屍擡着轎子飛身而起,化成一團巨大的黑球,從高空如天外流星般重重砸下來,直奔沈折玉而去。
“沈龍首,受死吧!”
“尊主!”蓮心大師和衆弟子發出驚呼,他們都不難看出,沈折玉負傷在身,功力大打折扣,萬萬無法抵擋大乘期高手的全力一擊。
沈折玉卻面色不改,冷冷道:“你好好睜大眼睛看清楚,這是什麽?”
随着話音,一把黑色的劍倏地在他掌心迅速顯形。
黑劍周身彌動着陣陣魔氣,帶動了大地的轟鳴,牽引着整個靜空寺的魔氣、靈氣和陰氣一起波動。它呼嘯而出,直直的迎上皇無極的轎子幻化的黑氣,兩者狹路相逢,在半空對峙。
皇無極與這黑劍相遇,陰氣陡然收斂。
“魔……魔劍?!夙墨的魔劍……為何會在你手裏?!”他驚慌失措,又變回了清脆的孩童嗓音,陰氣也突然紊亂了。
沈折玉沉聲道:“你猜。”
皇無極語氣顫抖:“他、他……現在人在哪?!”
沈折玉道:“他不屑于親自動手,托我替他清理門戶,我便賣他一個人情。你伏誅吧,皇無極!”
皇無極的轎子瞬間掉頭,四只巨大走屍擡着他迅速逃跑。
他一跑,剩下的走屍也跟着掉頭離開,嘶吼着撤離了鏡空寺。不到一盞茶的工夫,還存活的數百只走屍走得幹幹淨淨。
“……”直到所有走屍徹底離開,沈折玉才收回魔劍,捂住胸口,再也支撐不住往前栽去。
“尊主!”蓮心大師等人上前想扶住他,卻被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
夙墨穩穩接住了虛弱的沈折玉,将他蒼白的臉靠在胸前。
“我會照顧他,你等先退下吧。”他略微回頭,火紅的眸子裏卻閃動着不容回絕的光。
“……”蓮心大師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卻發現在他凝重的目光下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不禁心生疑惑:自己好歹也是一代宗師,統領正道四大門派之一,為何會對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狂徒不自覺的退讓?
在他恍然之間,夙墨已經抱起沈折玉,大步離開。
·
沈折玉靠在夙墨懷裏,艱難道:“多謝你……肯将魔劍借給我……”
夙墨低低一笑:“你我之間,不必言謝。”
沈折玉眼中一動:“……是嗎?但若非你信賴我,我又怎能唬住皇無極,将他逼退?”
夙墨眉頭深鎖:“皇無極生性狡詐多疑,他只是暫時被吓走,事後若是依然感應不到我的魔氣,定會再回來一探虛實。”
夙墨當年一劍萬裏封喉斬殺上任魔尊的事跡太過深入人心,魔界中人最怕的就是他這把殺人不眨眼的魔劍,所以方才夙墨才想出此法虛晃一招将他吓退。雖是兵行險招,但确實有效。
但皇無極畢竟是大乘期的高手,不可能就這樣潰不成軍放棄他的謀反大業和屠殺正道的計劃,危機還未解除。
二人回到廂房中,夙墨将沈折玉輕輕放到榻上。沈折玉此刻臉色慘白,嘴角的血跡還未幹涸,夙墨知道他喜愛整潔,便替他輕輕擦拭。
他指尖很有力,卻又帶着一份小心翼翼,好像生怕把沈折玉白皙的肌膚弄疼、弄紅了似的。
沈折玉只覺得他指尖很熱,目光也很熱,忍不住側眸,便自然而然的與他四目相對了。
“……”兩個人都沒說話,卻都清楚的感覺到對方的心跳加速了。
空氣中的沉默讓時間仿佛凝固了,卻又讓二人的心跳得更快。沈折玉清楚的看見,夙墨的眸子變得暗紅,升起了明目張膽的情動。
他知道,此時此刻,夙墨想親吻自己。
不可思議的是,自己明明應該抗拒這樣的事,抗拒與恣意妄為的魔尊親近,但不知怎的,他竟然覺得如果是現在的話、如果是眼前的夙墨的話……
他可以。
兩人紊亂的氣息交錯在一起,相互牽引着靠近,就像他們在秘境醒來時那般,親密又暧昧。
沈折玉心裏的警鐘在高鳴,但他卻移不開目光,整個身子像被釘住了一樣無法動彈。
兩人的臉越貼越近,沈折玉微微喘息,面色泛紅,耳邊都是自己狂烈的心跳聲。
直到突如其來的敲門聲,蓋過了耳中心跳的回響,将他陡然拉回了現實。
夙墨唇角閃過一絲不耐,惱怒的望了望門口:“誰?”
“……尊主,墨公子,是我,楚月。”門外是個小心翼翼的輕靈嗓音,“師父命我來送些靈藥……”
沈折玉如夢初醒,立刻從榻上坐起身來:“進來吧。”
門被輕輕推開了,閃進一個雪白的身影,正是方才在戰鬥中見過的契約屍楚月。他手裏端着些靈藥,正懵懂的探頭往裏看。他剛剛經歷惡戰,衣襟上還沾染着些許污漬未來得及清洗,但卻瑕不掩瑜,完全無損他清純可愛的氣質。
“尊主,您傷勢如何?”楚月還是有些緊張,一雙大眼睛卻忍不住投來關切的目光。
“沒有大礙。”沈折玉靜聲道,“多謝你。”
夙墨卻沒好氣的皺皺眉,滿臉都寫着“多管閑事”。
楚月感覺到他這昭然若揭的情緒,擡眸看了看沈折玉,又看了看夙墨,手足無措的紅着臉,結結巴巴道:“墨公子,抱歉,我不是有心打擾……”
夙墨冷冷道:“确實很打擾。”
沈折玉忍不住瞪他,卻撞上他眸中滿滿的失落,斥責的話便咽了回去。方才,若是楚月沒有來,兩個人現在會是什麽狀況?
一想到這個,沈折玉便覺得臉頰發燙。
楚月将手中的藥輕輕放到榻前的矮幾上,便很快退出去了。房門再次推開的瞬間,沈折玉不經意的瞥見那未曾剃度的懷空,竟然就在門外空地等着楚月。一見到楚月出來,他便臉露疼惜的上前來,輕聲說着什麽。楚月一見到他,漂亮的眸子也灼灼生輝。
夙墨也看見了懷空,忍不住調笑道:“這二人還真是情深刻骨,半點也舍不得分開。”
沈折玉疑道:“你真覺得人與契約屍之間也可有情?”
“你覺得不可能?”
沈折玉想了一會:“道不同不相為謀,即使真有情,最後怕也是分道揚镳的結局。”
“你真這樣想?”夙墨的口氣嚴肅起來。
“是。”沈折玉點頭。
夙墨薄唇緊閉,眸中的光陡然變暗變深,沈折玉的話觸痛了他。
——這人的心中,是認真的覺得正魔不兩立、陰陽無緣分,他自幼接受的教誨便是這樣。
夙墨心裏有一絲無奈,過了許久,才緩緩吸了口氣,整個神色緩和下來。
——沒關系,無論如何,他那顆琉璃般至純至淨的心、從未變過。
“不如你我來打個賭吧。”他好似不經意的微微一笑,流轉眼波望住了沈折玉。
“打賭?”
“對,”夙墨靠近了沈折玉,漫不經心的替他理了理鬓邊淩亂的碎發——好像他這樣做是十分自然而然的,“就賭那位叫懷空的帶發僧侶和他的契約屍……最後的結局到底會不會是鏡花水月一場空?我賭不會。”
沈折玉深深望進他紅色眼眸裏,試圖從中讀取魔尊深藏不露的想法:“我為何要與你賭?”
夙墨嗤笑道:“若是你贏了,我會盡一切可能協助你找回記憶,查清你想知道的前因後果,任憑你差遣,如何?”
沈折玉不得不承認自己心動了。
如果真是如此,不光是能趁機探查夙墨記憶裏的疑點,更有機會壓制魔界。自幼接受師父教誨的沈折玉無法抵擋令魔尊對自己俯首稱臣的誘惑。
沈折玉問:“那……若是我輸了,需要付出什麽代價?”
夙墨修長的指尖還捧着他的一縷長發,慢條斯理的把玩着:
“你若輸了,我只要一樣東西。”
“什麽?”
夙墨瞳孔微微收縮,深處綻放出一絲光芒。
“方才我差一點便到手的東西。”他毫不猶豫的開口。
“——你的吻。”他指腹輕輕按上沈折玉紅潤的唇,又直言不諱的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