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算不算折了腰?……
葉昀站在湖邊古亭中, 俯瞰湖面。
碧水平靜,夾岸的倉樹映在水中。
十幾條小船泛舟湖上,悠然自得。
偶爾一條小型游艇, 其上大概是些富家公子哥,摟着美女把酒言歡。
他只盯着一條藍頂的小船,盡管頂棚遮着, 根本看不見人影。
餘光瞥見什麽東西劃出抛物線。
酒瓶?
“葉總,那邊小游艇上好像有人在發酒瘋。”馬石擔憂。
葉昀眯了眯眼。
游艇路線直沖藍頂小船。
電光火石。
他手撐綠漆雕花扶手,跳出亭外。
馬石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見葉昀沒命地往下跑, 心中頓時生出不安,他跑步跟上。
意識還沒完全消失,溫縱被強有力的臂膀攬住,掙脫救生衣, 向上浮去。
上岸後, 她被抱到草坪上, 身上圍了件大衣。
熟悉的木質香氣。
繃緊的神經瞬間松懈。
葉昀半跪着,将她攬在懷裏。
墨發貼額頭, 眼角滴水順着下颌,滴落她臉上。
那雙眸裏的急切和後怕幾乎要将她籠蓋。
“葉昀。”她鬼使神差地将心底的聲音叫了出來。
葉昀摟緊她, 幾欲将她揉進自己的骨血。
“君君。”嗓音沙啞。
又說了句什麽。
他身上很涼,又滾燙。
溫縱扯不動嘴角, 眼前昏黑。
鼻尖萦繞消毒水的氣味。
不太适應光亮, 溫縱先轉了下眼珠,慢慢睜開眼。
入目就是打點滴的金屬架。
小氣泡在玻璃瓶裏一顆顆升起,消失。
渾身沒什麽力氣。
她勉強動了下手指。
感覺到手指的存在後,才覺手背輸液處冰涼。
好在京市有暖氣, 不至于凍人。
吱呀微響。
“溫縱,你醒啦?”
進來的是陳夏,見溫縱終于醒過來,有些欣喜。
溫縱扯了下嘴角,大概是因為長時間沒有進水,嘴唇幹裂疼痛。
陳夏把手裏拎着的東西放下,将病床的搖杆搖起。
溫縱換了個坐卧的姿勢,腰後被陳夏塞了個枕頭,躺散了的骨頭終于有點恢複生機的意思。
“其他人呢?”她小聲問。
陳夏愣了下,用手試探溫縱的額溫,确認沒再升高後才轉身倒水。
暗自思忖她話裏的“其他人”,到底指誰。
眼看着水就要溢出杯子,她放下水壺,決定和稀泥,“醒了,沒什麽大礙,你別擔心。”
溫縱接過水杯,管了半杯,抽紙巾擦了下嘴,又道:“真是麻煩你了,陳夏。”
陳夏搖頭,開始掏剛才拿進來的紙袋子,裏面是個挺精致的飯盒。
将病床旁邊的小桌板支開,陳夏将飯盒取開,裏面的飯食一字排開。
白粥,小青菜,雞湯.
溫縱微訝,這些東西不像是買來的,陳夏去哪下的廚?
沒來得及問,陳夏将勺子筷子塞她手裏,“先別問別的。現在都早晨七點了,一天沒吃飯,餓壞了吧?快吃點。”
又摸了下溫縱挂水的左手,察覺冰涼,皺着眉從挎包裏拿出個小巧的東西墊她手下。
手底一陣熱意,溫縱笑了下,“謝謝你呀,陳夏。”
“其實不是.”陳夏嘴裏小聲嘟囔,又拆開另一個塑料袋,拿出幾個一次性飯盒。
溫縱沒聽見她的話,視線被她身前的食物吸引。
兩碗小米粥,兩個素燒鵝,兩個包子,五個小菜,怎麽看也不是一個人的飯量。
泛起疑惑,她問:“還有人要來?”
陳夏剛咬了口素燒鵝,被她的問題噎住,拿粥送了一口,才說:“呃.不小心買多了。”
溫縱心裏存疑,但肚子已經咕咕叫。
先拿勺子舀了勺白粥。
米香滑爛,黏膩度剛好。
好像在哪吃過。
溫縱順江想起一個人。
青菜的味道也很熟悉,只是沒放一點蔥姜,不像那人的手藝。
瞥了眼陳夏,她也正往這偷瞄,似乎在觀察溫縱的反應。
溫縱抿了下唇,收回視線,繼續吃飯。
這次嘗了口雞湯。
不對,肯定是她。
“葉昀在哪?”溫縱問。
“咳咳咳咳!”陳夏差點叫包子噎死。
想起剛才在另一間病房被噎那一下,她真是服了這倆人了。總在她不防備的時候,平地扔驚雷。
“你怎麽知道他也在這家醫院?”她問。
“這病房應該不是話劇團能報銷的。”
“呵呵呵。”陳夏尬笑着打量四周。
寬敞明亮的單間病房,甚至還帶衣櫃和陽臺。
處處散發有錢的氣息。
溫縱:“而且荔媛媛還在床上,除了你,應該沒人會在這個時候過來照顧我.買完早餐後才被他叫走的?”
陳夏默默瞅着眼前明顯雙人份的早餐,陷入回憶。
昨天那個場面着實是她沒想到的。
溫縱和葉予甯的小船忽然被撞翻,荔媛媛很快靠救生衣漂浮起來,溫縱卻不見蹤影。陳夏當時在別的船上,離的很近,可不會游泳,只急得團團轉,大聲呼叫岸上的游樂場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緊急啓動電船,只是還沒靠近,便看見岸邊另一人下水。
動作快得根本看不清臉。
上岸後,一大波人将兩個人團團圍住。
陳夏邊撥打120邊用力擠進人群,才看見半跪的葉昀和躺在地上的溫縱。
渾身濕透,襯衣貼着身體,他拽過旁邊男人遞上的大衣,圍在溫縱身上。
溫縱只清醒了幾秒,随後昏過去。
周遭的人議論紛紛,還有人拿手機拍照。
葉昀回頭,怒斥:“滾開。”
陳夏微愣,因為全程,他的手臂都是顫抖的,眼底布滿血絲。
不像因為寒冷,倒像出于恐懼,生怕抓不住懷裏人的恐懼。
景區工作人員立即組織人群疏散,幾秒後,現場恢複平靜。
陳夏還沒報完位置信息,看了眼通話界面,默默跟上已經趕來的救護車。
到了醫院,溫縱荔媛媛和葉昀都被安排檢查。
荔媛媛只是受了些驚吓,被告知可以回酒店休養,本來吵着要來看溫縱,陳夏好說歹說才把她勸回去老實待着。
溫縱和葉昀則沒這麽幸運,一個有些發燒,一個傷口感染。
畢竟溫縱是在單位團建過程中出的事,陳夏身為領導兼好友,肯定要過來照顧。
一個人照顧病人,多少有點忙亂,好在葉昀那邊派了助理幫她跑前跑後,還有個老阿姨幫忙料理。
昨天阿姨陪了半下午,到晚上,陳夏過意不去,就請她先回去了。
因為總記挂着遲遲不醒的溫縱,陳夏今早五點半就驚醒,醒後看她一會兒,決定出去買個早餐。
買回來時正巧碰見馬石在病房門口等着,笑眯眯說請她去隔壁一趟。
陳夏看了眼病房門上的磨砂玻璃,确認溫縱還沒醒後才跟着離開。
溫縱的病房在走廊盡頭。
葉昀那間則過了個轉角,需要繞幾乎半層的距離。
進門,就看見一個穿着病號服的寬闊背影。
葉昀坐在床上,手邊餐桌被放下,上面擺着個筆記本。
看着那挂着點滴還在打字的手,陳夏肅然起敬。
馬石走到床邊,葉昀聽見動靜,擡眼看向門口。
那是張過分具有壓迫力的矜貴面孔,陳夏捏緊手裏的塑料袋,拘謹地開口,“葉總,早。”
也許該說點別的,比如感謝他救下自己的員工,還幫了這麽多忙。但開口的那一刻,她緊張得口不擇言。
葉昀倒只是點點頭,“辛苦你了。照顧她。”
陳夏愣了一下。
這是被反客為主了?
葉昀視線落在她手裏的袋子上,問:“早飯?”
緩過神,陳夏忙不疊答應,“是的,葉總,剛從外面買的。”
葉昀從抽屜裏拿出什麽,還沒開口,陳夏聽見身後門又被拉開的聲音。
“葉先生,早飯來了。”
是昨天的阿姨,朝陳夏點頭笑了下,拎着兩個飯盒走向葉昀,“葉先生,我做了點清淡的。溫小姐還沒醒呢,你好些了嗎?”
阿姨笑得自在溫和。
自上次葉昀在她面前真情流露後,她待葉昀,更像是慈愛的長輩對待小輩。
葉昀點頭,“好些了。”
阿姨笑笑,放下一個飯盒,看向陳夏,“姑娘,辛苦你了,我還在酒店熬着湯呢,等下就該回去了,這東西麻煩你盯着溫小姐吃下去,等中午我再過來。”
陳夏下意識把手裏的袋子往身後藏了藏,“好的。”
阿姨哦了聲,恍如夢醒,“瞧我這腦子,這裏忙上忙下這麽多人,我只記得給兩個病人做早飯了,姑娘,秘書,我中午一定帶你們的飯。”
這話極親切,瞬間抹清陳夏的尴尬,她也笑了下,“阿姨,不用,我出去買着吃就行,不麻煩您。”
阿姨擺擺手,說應該的,又跟葉昀叮囑幾句,将另一個飯盒塞陳夏手裏,匆匆出門。
陳夏打算離開。
被葉昀叫住。
轉過身,就見他把電腦一開,拿着筷子.
從菜和湯裏挑東西。
蔥姜大料?
這是要鬧哪樣?
陳夏耐着性子等了會兒。
病床上的男人一直在耐心挑東西。
側顏線條流暢,起伏明晰。
陳夏微微出神,反應過來時馬石拎着那個飯盒跟她交換,順便遞過來一個小巧的充電暖寶。
所以剛才葉昀是在幫溫縱挑菜裏的佐料?
馬石交代:“陳總,關于葉總也在這裏住院的事,麻煩你對溫小姐保密。”
陳夏雖然不解,但還是順從地點頭。
心裏泛起波瀾。
上一秒還在辦公,叱咤商場,明争暗鬥,下一秒拿筷子小心翼翼挑出溫縱讨厭的佐料,葉昀這天之驕子,算不算折了腰?
.可溫縱叫他小叔啊.這種劇情是不付費能播的麽.
她壓抑心裏的好奇,接了東西,準備離開,又看了眼擦手後開始打字的葉昀。
咬了咬牙,問:“葉總,能否冒昧問一下,您跟溫縱.”是什麽情況?
不過畢竟面對的是葉昀,她越說越沒底氣,咽了咽口水。
葉昀沒擡頭。
“我想把她追回來。”
陳夏差點被口水噎死。
這句話.信息量好大。
吃完飯,有護士小姐姐來給溫縱拔針。
溫縱确認了下接下來還有沒有別的藥水要挂,得到否定答案後松了口氣,笑盈盈道謝。
護士走後,她跟陳夏借梳子,說要去洗澡。
陳夏翻包,“你不好好休息一下,這會兒洗什麽澡?”
溫縱很平靜,“等下去看個人。”
陳夏把梳子遞給她,扶她下床,“看誰.葉昀?是得去看看,他好像傷口感染來着。”
溫縱在地上站定,确定腳步不虛浮,沒有頭暈的情況後,才走到衣櫃前。
昨天阿姨來的時候捎了個包,裏面裝的好像是衣服,陳夏走過去替她翻出來,“這衣服風格跟你平時還挺像.溫縱,你老實跟我說,你跟葉昀到底是什麽關系?”
“謝謝。現在好像沒什麽關系。”溫縱笑了下,轉身走向浴室,“我先洗澡。”
陳夏撇了下嘴。
果然什麽都問不出來,溫縱這丫頭,不想透露的東西,真是一句話也撬不出來。
咚咚咚。
門被敲幾下,陳夏去開門,見是馬石,來者直奔主題,“聽說溫小姐醒了?”
陳夏:“啊,是醒了.等會兒去看看葉總。”
馬石安心地笑了下,又警惕地問:“誰?”
“溫縱啊。”
馬石拔腿就跑了。
陳夏愣住。
?
馬石冒冒失失進門的時候,葉昀剛開始吃飯。
門先被撞了下,才擰開。
他放下筷子,雙手環胸,怠怠地擡眸,“被追殺了?”
馬石先搖頭,張張嘴,氣喘籲籲,半天沒說出話。
葉昀不耐煩地挪開視線,“這點兒出息。”
“溫小姐要過來。”
馬石把臉憋得通紅,只丢出這麽句話。
咣當。
一聲巨響。
再擡頭時吓一跳。
葉昀還保持着半起身的姿勢,桌上的飯盒和湯撒了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