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他的春天結束了……
回國後, 葉昀總在欲裂的頭痛中驚醒。
随手一掃,什麽東西滾下去,砰的一聲脆裂崩濺。
手邊還有昨晚沒看完的幾分材料, 他只瞥一眼。
清醒幾秒,才意識到自己是在郊外的別墅。
多久沒來過,已經記不清了。
坐床邊用腳找拖鞋。
半天沒尋到, 索性不穿了,赤着腳走向浴室。
冰涼的瓷磚貼腳底,他忽然就想起那個小姑娘。
時不時心急,索性赤着腳到處跑的小姑娘。
盈潤的腳掌總是因此被冷得發白, 她毫不在意。
葉昀伏在洗手池邊,接了捧涼水潑自己臉上。
眼睫濕漉,神智漸漸回歸。
洗手臺旁的黑色鐵絲架,搭着兩條毛巾, 款式一致, 顏色一粉一灰, 粉色那條上面還繡着小花的圖案。
——她确實很會做這些小東西。
葉昀想起什麽,轉身出門, 準備去書房。
半途遇見家裏阿姨,一見他就讪讪低頭, 本來都擦肩經過了,他忽然回頭交代:“把她的東西收起來。”
Advertisement
阿姨聽這話, 點點頭, 神色有些悲憫。
當年知道溫小姐和葉先生能一起出國旅游,她還替他們高興,誰知沒幾天,葉先生就回來了, 溫小姐卻遲遲沒有消息,本以為她只是有事耽誤,只是過了半個月了,也沒回家,葉先生也不怎麽留宿這裏了。
肯定是出了問題。
她想問,可葉先生自那天以後從沒回來過,她沒機會将話說出口。
現在叫她把東西收起來,看來兩人還是鬧崩了。
阿姨輕輕嘆一口氣,轉身去收拾東西。
葉昀推門進書房。
一眼就看見博古架上幾只白色的小東西。
拿到手裏擺動了會兒,隐約記得小姑娘依偎在自己身邊用鈎針鈎毛線時的樣子。
乖巧地垂眸,纖巧的手不停歇,偶爾擡頭看他一眼,跟他講今天又遇到了什麽稀罕事。
他向來不太在意生活的細節,卻從她身上見識到了一個不一樣的生活的面貌。
比如路邊雜亂的電線,她說那是琴弦。
比如用吻将口紅還給他。
比如指望用一顆桂樹,将春天帶給他。
葉昀将巴掌大的豎耳朵小兔子擱回博古架,走到窗臺邊,給自己點了支煙。
煙霧起,視線不清明,卻還是一眼望見院裏草坪上那顆孤零零的小樹。
後來他偶爾來看這棵樹。
春天來了又走,它瘦小單薄的枝似乎抽了些新芽,逐漸挺拔。
他說我不說話,你留下陪我會兒,好不好。
溫縱沒看他,從他身邊繞過。
用行動拒絕了他。
葉昀下意識要攔,被她冷冷瞥了一眼。
攤開的掌心緩緩收回,按回樓梯扶手。
溫縱穿了件米色高領毛衣,紮起的低馬尾散落後背,黑色直筒牛仔褲裹出修直的腿型。
一步一步,走得毫不猶豫。
手指觸到廳側的大門,金屬扶手冰涼。
她沒立即推開,說:“聽說葉家被你接管了。不管怎麽樣,金玉兒還是你親侄女。”
葉予甯當初因為身邊的一些變故,出國有一段時間了,一直沒叫溫縱擔心,每次聯系都說自己過得很好,絕對不要她的幫扶。可葉予甯孤身一人異鄉求學,國內家裏的情況也不好,無力提供多少支持,真實情況可想而知。
也就是昨天,她忽然打電話跟溫縱說最近遇到些麻煩事,兼職沒法做,經濟壓力很大。溫縱立即打了筆錢過去。
可這不是長久之計。
眼見她要離開,這會兒停住,葉昀應得很快,怕晚一步她就走了。
“君君叫我想照顧好她?她在德國。”
溫縱握緊把手。
葉昀絕對知道她什麽意思,故意不解釋,也不直接應下,倒把問題抛回來了。
“她一個人在德國,沒人照顧,秦、伯父伯娘現在提供不了多少經濟支持,你至少幫她一把.以她的性子,以後會加倍還你的。”
葉昀說:“君君吩咐了,我自然義不容辭。”
頓了下,又道:“你也是。有什麽需要,盡管開口.畢竟你還叫我一聲小叔。”
似乎在自嘲。
溫縱不願多想。
推門走回去。
廳內空調風在開門的一瞬鑽出來,葉昀身側忽有暖風,門自動彈回,暖意立即消失。
追逐的視線被一道白牆擋住。
突然就想起那天,小姑娘種了棵桂樹,“希望它可以熱鬧些,給你帶來春天。”
當時目光有多虔敬,現在就有多涼薄。
他的春天結束了。
葉昀颔首,空泛地望向白色乳膠漆的窗棂。
難受嗎。
自找的。
胸腔悶得難受,他不再壓抑,倚着扶手,動作慌亂地給自己點煙。
手指微顫,點火時無風,卻差點叫火滅了。
窗外雪壓綠,他知道,大小寒過去,立春遲早會到。
可他的春天不願回來了。
眸色愈沉,尼.古丁在肺腔亂撞,他忽然按緊長傘,低頭。
猛咳不止。
十二三歲學會抽煙,第一回 被嗆成這樣。
尚城,葉氏。
馬石敲敲辦公室的門。
等了兩秒,推門進去。
葉昀正在處理文件。
馬石走到辦公桌旁安靜等着,約莫三四分鐘後,葉昀才擡頭。
将手裏文件遞過去,“葉總,秦氏的資料。”
一邊說一邊觀察葉昀的反應。
其實他本以為葉昀叫他調查的是秦楚紅家的那個秦家。
當年溫母本來與葉家老大葉旭訂了婚,還沒成,就私自跟秦楚朗定了終身,還來了出私奔。這事不光彩,秦家老爺子偏愛小兒子,極力壓了下來,整個尚城,除了兩家家長和當事人,就連秦楚紅都不知道這回事。
秦家是高幹世家,極需要維護名聲,葉昀的手段,只要有這件事做籌碼,絕對能唬住秦家那幾個不成器的小輩,沒有秦家的阻礙,對付葉家也簡單得多。
馬石以為兩人肯定會因為這個跟分手——畢竟小姑娘年輕氣傲。
說實話,根本沒有在一起的必要。
誰知确實是分手了,葉昀卻連這張牌一起棄了。另尋了法子艱難踹下葉昕葉斯兩個,還得替兩個人收拾爛攤子。
這回葉昀又叫他調查秦家,馬石還以為他終于想清,誰知調查目标是另一個秦家。
哪冒出來的?
查着查着才注意到,這家的小兒子不就是那天走在溫縱身邊的小子嘛。
馬石不知道該說什麽。
只能看着葉昀,嘆口氣。
葉昀随手翻了下資料。
秦家上下三代叫馬石查了個底掉。
直接翻到秦邺那處,比別人還要詳盡。
馬石伸長脖子,看見葉昀看的是自己精心準備的秦邺資料,笑眯眯道:“葉總,篇幅有限,但該了解的我都了解了,您有想問的,盡管問我。”
“嗯。”葉昀應了聲,随口問他:“他有對象?”
馬石:“暫時還沒有。”
“資料上,他是學英語的?”
“是的,葉總,今年畢業,才加入春曉,開始從事話劇事業,不過春曉兩部英文大劇,也算專業對口。”
“尚城人。”葉昀放下攤開的資料,指尖輕叩桌面,“F大外語系,你說,他為什麽去墨城,還非要加入春曉?”
那張臉面無表情,隐隐透露些危險的意味。
馬石讪笑,“.呵呵,葉總.他就是一小孩,在尚城也沒見他跟溫小姐在一起,現在在一起工作這麽久也沒有,以後就更不可能了.”
“小孩?”葉昀皺了下眉,視線重新掃過第一頁。
比溫縱大幾個月,算算今年該25了。
“咳咳咳。”想到年齡這回事,馬石差點把肺咳出來。
确實溫縱和秦邺更配。
他努力地想找一個他倆不合适的理由,比如三觀閱歷家庭愛好工作。
結果一處不合也沒找到。
只能憋出一句:“.葉總,要不把他.嗯.”
說實話,這圈子裏權力大的,多數情況下可以為所欲為,畢竟商人唯利是圖,不講求手段。
葉昀這幾年算收斂的。
在國外時,要秦邺那種家庭破産,可能只是他跟人碰杯時一句話的事。
葉昀睃他一眼,“然後等她來找我算賬?”
忘了這茬了。
溫縱那邊要是知道葉昀對秦邺下手,絕對不會給他好臉色。
“呵呵呵呵。”馬石尬笑,“不能不能。”
抹了把汗。葉總,您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葉昀揉了下眉心,打開手機,給葉予甯發了條消息。
收到葉予甯視頻通話消息的時候,溫縱剛回到家。
她點了接聽,葉予甯那張消瘦的小臉出現在眼前。
她剪了短發,下巴尖尖,整個人顯得輕快許多。
溫縱将包挂門口,彎腰脫鞋,才注意到鞋櫃旁邊多了雙棕色短靴,往屋裏看了眼,沒太意外。
對手機問:“金玉兒,最近又不好好吃飯了?”
葉予甯:“哪有,是國外實在滿足不了我這顆中國胃,哎,好想曼姨的燒茄子.對了君君,我最近有錢了,你借我那筆用不上,我已經給你轉回去了,你确認一下。”
溫縱退出視頻界面,果然看到葉予甯一分不少的将錢轉了回來。
看來是葉昀把話聽進去了。
勾黛從卧室走出來,手裏拿了個青皮的橘子,要遞給溫縱,溫縱直接張嘴接了。
咬下去,甜水在口中爆出。
溫縱微蹙眉,勾黛已經在沙發上坐着,無聲用口型問她,甜吧?
溫縱笑笑,沒理,繼續跟葉予甯說:“既然有了錢,你就不用去做兼職了,專心學業,早些回國.國內吃的好。”
“呃.”葉予甯想起什麽,有些為難,“君君,這事是不是你求小叔的?”
溫縱從勾黛手裏搶過剩下的一半橘子。
勾黛難以置信地問她你不是不愛吃甜橘子麽。
溫縱面無表情地把橘子塞嘴裏,“嗯。你不要有負擔,反正他先也沒做過好事。在意的話,回頭把錢還他就是了。”
葉予甯神色黯下來,苦笑一下,“錢自然要加倍還的,其實是葉家沒做什麽好事.君君,你跟小叔再沒有可能了?”
溫縱剛扭頭跟勾黛說了句話,一轉身就聽家門葉予甯提葉昀,略狐疑。
“金玉兒,你自己清楚自己在問什麽?”
當初勸她早抽身的也是葉予甯,如今居然主動關心起這個問題了。
葉予甯急忙擺手,“我不是被他一點錢就收買了哈,就是,就是.就是想問問你,你是不是完全走出來了,對小叔一點感覺都沒有了?”
溫縱還沒來得及答,身前多了個橘子。
勾黛湊到她身邊,小聲說:“酸的酸的,你愛吃。”
眨巴眨巴眼。
溫縱似乎看見她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