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因為害怕嗎,葉……
溫縱從前去過聲色犬馬的場合。
像S的人她見過。
但S這樣的人她第一次見。
她起身, “您可真會開玩笑。”
S長腿一勾,搭上玻璃臺幾,“溫小姐, 我開得起這玩笑。”
俨然一副動真格的樣子。
“你看,葉昀能替你擋住葉家,我也能, 你欠葉家的,我也能替你還.最重要的是,我的手幹淨。”
溫縱坐在最角落,這下出路全被他擋住。
這才知道什麽叫荒唐。
這樣交易在他們看來是可以擺上臺面、明碼标價的。
“S老師, 我沒有這樣的福氣。”
勾黛剛喝了口酒,被S捏住下巴,強行掠走。
透明液體順着兩人口唇向下淌。
S說:“勾黛也覺得自己沒這種福氣,不還是跟我了?”
勾黛低着頭, 像朵紅色大麗花, 花|苞太豔太沉, 為此被壓折脖子。
溫縱知道自己該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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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她原本的脾氣,她一定會低眉順眼地再與他拉扯幾句, 有脾氣也要好聲好氣,溫軟可人。
可她沒有。
她微擡下颌, 居高臨下看着S,“麻煩讓一下。”
S微愣, 視線在她臉上睃巡兩圈, 搖搖頭,“啧,傳聞你可不是這種脾氣。”
溫縱看向葉昀的方向。
那邊正過來一位侍應生,到S身邊耳語了幾句。
S笑的有些玩味, 随後放下搭在桌上的腿,做了個請的姿勢。
溫縱稍點頭,大大方方走出去。
往葉昀那邊走時,牌桌上不斷有人朝她這看。
她繃緊脊背,目不斜視。
直到走到葉昀身邊,被他勾手帶到腿上。
周圍有人小聲起哄,又顧忌葉昀的臉色,不敢直視這邊,只偶爾偷瞟一眼。
溫縱橫坐他腿上,頭向外扭,垂眸看見扣在桌上的牌,還有一摞高高的籌碼。
下完注,該出牌。
牌桌上大多屏氣凝神。
葉昀那手牌起開,她忍不住吸一口涼氣。
饒她對此一知半解,也知道這是必輸的牌面。
可他往前堆了所有籌碼。
從東北角那位開始出牌。
“那人去煩你了?”
葉昀突然低聲說話,将溫縱吓得猛地回頭。
“嗯,勾黛.就是他身邊那位,先過去的。”
“聊什麽了?”
他垂眸,錯落的眉峰鼻骨處一片陰影。
溫縱說:“他開了個玩笑,将我堵那了。”
葉昀說:“哦。”
出牌順序終于輪到這邊,所有人目光聚集過來,都在期待葉昀這把能創造什麽奇跡。
畢竟是一夜能贏七位數的傳奇人物。
葉昀将牌丢出去。
衆人期許的眼神逐漸被凍住,裂出難以置信的紋路。
這就是葉昀會壓全部籌碼的牌?
他瘋了?
葉昀面無表情,剩下的牌丢下,左手搭在溫縱腿上。
溫縱用指尖輕輕摩挲他左手中指上的傷痕。
“其實他叫我跟他.我沒答應。”
“我知道。”
“哦.”
溫縱微訝,轉念想到他是葉昀。
他什麽不知道。
沒再說話。
這一輪到了記牌結算的時間,許多助手幫忙數籌碼,牌場喧鬧。
葉昀問她:“回去?”
溫縱确實不想在這多留,但多頓了幾秒,反問:“你走嗎?”
“等下還有事,叫司機先帶你回去。”
“那我不走了。”
她幾乎瞬間說出這句話。
葉昀笑笑,反握住她的手,舉起,吻了一下手背。
溫縱也放松下來。
許是因為失眠,他今天整個人都很沉郁,來這之後之後更甚。
這會兒才見他臉上了多份愉悅。
下一場開局,葉昀給出新的籌碼,叫溫縱自由下注。
她哪懂這些,一輪一輪call、fold、raise随機喊。
過了幾局,葉昀身前的籌碼越來越矮,周圍人打趣葉總大氣。
他仍笑,偶爾贏一局,就親她一口。
終于又輸一輪,葉昀身前的籌碼幾乎見底,溫縱不好意思再玩下去。
“葉昀,你來吧,我再玩要給你輸光了。”
葉昀不甚在意,“輸光就輸光了,沒幾個錢。”
想想他平時的衣食住行,他确實不在乎這幾個錢。
溫縱往牌桌上掃視一圈,“你看人家身前的籌碼,都是從我們這裏出去的呀.”
葉昀輕笑,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問:“想要哪個?給你贏回來。”
溫縱驚訝,“還能指定人輸?”
“不能。”葉昀用手背附一下她的額,笑她天真似的,“可以叫他們都輸。”
溫縱點頭。
葉昀自己動手。
這一局結束,牌桌上,除了葉昀身前,大多數人手裏的籌碼或多或少消減下去。
不少人面面相觑,其實按理說葉昀回來,他們不該這麽冒進,但一想到上輪葉昀重大失誤肥了的那幾個人,沒人不願意博一下。
結果熟悉的葉昀回來了,下手果斷,敢殺敢伐,放手一搏的人全都損失慘重。
接下來的幾局,仍是這種場面,不斷有人退出,直到最後葉昀all in,成了最大贏家。
助手數籌碼時,旁邊有人鼓掌。
“葉總真是好運氣,賺這麽多,不得給大家多叫幾個妞,高興高興?”
溫縱轉頭看見S,說話的就是他。
他懷裏換了個清純嬌弱的女人,與勾黛截然不同。
勾黛坐在沙發上與別的男人聊天。
葉昀沒理他,頭都沒轉一下。
“再玩會兒?”他問溫縱。
這話多半是試探,溫縱知道,只要她搖頭,他也會一起離開。
但她只是點頭,說:“好。”
跟人家搭話沒被接茬,S也不惱,自己笑呵呵勾手叫侍應生,“今兒哥們高興,這場我請了,大家好好玩。”
全場一片叫好。
門忽然被推開,外面湧進一群花似的女人。
高跟鞋踩在地面上,腳步聲混亂。
長裙短裙,皮褲吊帶,直發卷發,黑發紅發,職場打扮的,夜場打扮的。
個個進來便自來熟,三五紮堆,鎖定目标,推杯換盞。
不出五分鐘,地面沙發上已經多了幾件脫掉的外套。
有人用嘴剝葡萄再喂給對方;有人左擁右摟一邊親一口;有人喝多了亂鑽裙底。
溫縱呆呆看着眼前混亂的場面。
眼睛忽然被覆住,葉昀低頭附在她耳邊,“別看。”
她将腦袋埋在他胸口處。
有女人跟葉昀搭讪,溫縱忍不住擡頭看葉昀的反應。
不過也沒見他怎麽樣,搭讪的女人就自行走了。
她問:“她.就走了?”
“怎麽着,你還想叫她留下。”
“不是.她為什麽走了?你也沒說什麽。”
葉昀往椅子靠背倚過去,唇角挂着慵然笑意。
溫縱試探:“因為我?”
他說:“總不能因為旁人。”
“那我不在的時候呢,你會拒絕她們嗎?”
“看情況。”
葉昀神色尋常,溫縱被人兜頭潑了盆冷水似的,心裏涼透。
她黯黯垂下眸子,不再說話。
葉昀笑,要用手指勾她的下巴,“君君,這就生氣了?”
溫縱被強行擡起臉,眼睛卻往別處瞥,不看他。
“逗你幾句你倒信了,我在你心裏就這麽不是東西啊。”
他聲音低沉怠惰,有些放下身段哄人的意思。
溫縱鼻尖一酸。
她眼前有各式各樣的女人。
沉靜的,溫婉的,清冷的,不食人間煙火的,富貴花類型的。
什麽樣的都要,怪不得沒人有什麽特別的。
這些人,連同她自己,一起成為花瓶,挂畫,禮儀。
她深吸一口氣,她重新揚起笑臉,“我們回家吧?”
葉昀的眸光落在她臉上,沉沉邃幽,折光的水面似的,要将她映透。
“回。”
他拍拍她的臀部要她下去。
溫縱起身,葉昀扶着傘同樣起來。
往外走時被人叫住。
“喲,這麽多妞等着呢,葉總不再玩會兒了?”
不用回頭都知道是S。
溫縱挽着葉昀的胳膊稍微緊了緊。
葉昀和S都是場子裏最頂層的人,多少人巴不得他倆能撕破臉,這會兒都默默伸長脖子圍觀看熱鬧。
葉昀回頭,淡淡道:“不勞你記挂。”
視線稍掠一圈。
聲音和眼神都沒什麽怒意,但就是令人渾身一凜。
不少人讪笑,僵硬地轉向別處。
S哈哈大笑,也不知道對身邊的女伴做了什麽,使她尖叫出聲。
聽她叫完,才說:“也是,有寶貝小侄.”
話沒說完,一陣尖叫和兵荒馬亂的腳步聲。
溫縱回頭,S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周圍的人全都避開。
他身後的木櫃上插了把匕首,看位置,是貼着臉擦過去的。
“走了。”
葉昀單手拎沒腕柄的傘,另手攬溫縱出門。
從會所出來,葉昀有事離開,溫縱自己回家。
直到晚上,她在書房學習,阿姨過來問她,想用哪床被罩。
溫縱知道葉昀又失眠,不願跟她一起睡,剛開始總是他搬出去,後來怕他換了房間不舒服,每次都是她主動住客卧。
筆頓在白紙上,沒寫完的筆畫下洇了一團墨。
“就用上回那床棉的吧,謝謝阿姨。”
“好,我去給你換上。”阿姨臨走前不忘給她打開臺燈,“溫小姐,吊燈光線不好,還是得用臺燈.別熬太晚,早點睡。”
溫縱笑說:“嗯,阿姨,你也是,葉昀回家了嗎?”
“沒呢,溫小姐,等他回來我上來叫你?”
“不用,你跟他說我在學習,叫他別喝酒,早點休息就行。”
阿姨應着退出去,順手将門帶上了。
溫縱沒像自己說的那樣,繼續學習,而是揉了揉肩膀,打開手機。
漫無目的翻看桌面各種APP,沒一個讓她有點進去的欲望。
最後還是打開微信朋友圈。
最上面這條是葉予甯的新動态。
「很辛苦,決定不喜歡你了」
大概最近開學,小姑娘跟秦邺鬧別扭了。
不過按她的性子,更可能的是她在跟自己鬧別扭。
溫縱點開評論,想了半天,也沒想出該怎麽回複。
一刷新,這條動态不見了。
她撥通葉予甯的電話。
“喂,君君。”
聲音有氣無力。
溫縱:“金玉兒,開學一個月了,忙嗎?”
葉予甯:“都大三了,吶.還是那樣,沒什麽稀奇的。”
“跟秦邺呢?”
“.你看見我朋友圈了?”
“嗯。”
“我今天碰見他跟藝術系系花在一起吃飯.他沒看見我。”
“然後你就決定不喜歡他了。”
“吶.你別跟人家聊這個嘛,真的很羞恥。”
溫縱:“這有什麽.好吧,金玉兒,跟你聊聊我吧。”
葉予甯:“你最近怎麽樣了?小叔他.”
“我有個工作機會,去崇文出版社實習,但是需要住在那,會很忙。”
“崇文?是我知道的那個崇文嗎?這多好的機會吶,你還猶豫什麽?”
在猶豫什麽。
是啊,她到底在猶豫什麽?
起身從桌後走出來,溫縱趴在窗臺邊望向天邊。
玉盤更圓潤,清輝照雲。
連向林深處的那條路上,似乎有車飛馳而來。
她笑說:“我已經決定要去了。”
葉予甯替她開心,“那恭喜你呀,君君,你肯定有更廣闊的未來,以後離開葉家,想做什麽都可以。”
更廣闊的未來。
溫縱眼中微微茫然。
又聊了會兒,因為葉予甯要趕學校的作業,挂斷通話。
溫縱回到書桌前,剛才寫字的筆滾到地上,她彎腰撿東西時看見書櫃底層兩個小小的線團。
想了下,大概是先前在這做手工時留下的。
她用這兩團線勾的小兔子小狗已經占了博古架好幾個格子,在一堆紫砂壺、瓷淨瓶、字畫軸裏格格不入。
翻出材料包,又做了個捕夢網。
溫縱站在卧室門口徘徊了會兒。
正準備敲門時,門從裏面打開。
葉昀倚在門框邊,低頭看她,“還不睡?”
溫縱手背在身後,也低頭,“再等等。”
“等什麽?”
“等你開門。”
往常這個時候,葉昀肯定要調侃一句:你都沒敲。
但他沒說話。
半阖眸,眼下烏青淡淡,整個人被郁色籠罩。
溫縱慢慢将藏在身後的右手拿出來,“吃月餅嗎?鹹蛋黃的,很好吃。”
葉昀:“多晚了。”
“你在外面又不好好吃飯.”她抿唇,“知道你不愛吃甜的,這是鹹.你現在不想吃的話,我明天再叫阿姨給你做。”
“知道了。”葉昀伸手揉揉她的頭發,“快回去睡覺。”
“等一下,”溫縱又伸出左手,“我剛随手做的,沒什麽用,但.就這樣吧,你要嗎?”
她沒提給他唱歌的事。
因為都心知肚明那根本沒用。
至于她為什麽還做捕夢網這種無用功,或許只有她自己明白。
葉昀接過。
是個天青色的小東西,做工精細但不小氣。
溫縱往後退了一步,“我回去睡覺了,你也早點休息。”
轉身離開。
“君君。”葉昀叫住她,“你沒必要這樣做。”
溫縱頓住腳步,沒回頭。
鼻尖莫名一酸,差點哭出來。
加快腳步離開。
可是我想。
她在心裏說。
次日溫縱起了個大早。
敲敲主卧的門,聽見裏面說進,才推開門進去。
衣帽間的玻璃門影影綽綽,葉昀正在裏面換衣服。
溫縱坐在床邊,試探道:“早?”
“早。”葉昀走出來,手裏還在扣袖扣,笑說,“什麽風叫小菩薩起了個大早?”
似乎精神不錯。
溫縱抿了下唇,“有件事跟你說。”
“嗯。”葉昀将手裏的領帶丢給她,“說說。”
“不着急。”溫縱站起身,要給他打領帶,“彎下腰呀。”
葉昀彎腰,任她給自己在自己身前搗鼓。
“今天也有事要出去嗎?”她問。
“賺錢養你。”葉昀挺不正經地回她。
手也挺不正經,指尖順着她綢制睡衣的腰線往下滑。
“怎麽最近不穿旗袍了?”
“.”
溫縱沒說話,直到給他打好領帶,“好了。”
先前一直垂着眸子,長睫掩着情緒,擡眸時,眼睫微顫,風雲乍起。
“穿旗袍不怎麽方便.你想看嗎,有機會還會穿的。”
葉昀仍彎腰,抵着她的額,低聲說:“方便,怎麽不方便。”
溫縱愣了一下,兩頰忽然發燙,“不是那個方便,你.”
葉昀低低笑一聲,掐腰将她抱起放到床上。
溫縱忽然比他高許多,抱着他的脖子。
葉昀擡眸看她,“剛才想說什麽?”
腳踝處多了份溫熱,蜿蜒向上。
溫縱将手指.插.入他發間,摸到後腦勺紮手的發茬。
她高高揚起頭,頸間白的發膩。
窗前玻璃瓶裏的插花有些凋敗,重瓣百合被壓得低仰,根.莖泡白發爛。
輕風拂過,花瓣簌簌發顫。
“我.決定去,去崇.文上班。”
竭澤的魚似的,大口呼吸。
葉昀眸色一黯,“真要去?”
溫縱松下緊繃的手臂,攬住他的脖頸,“嗯,這是我最好的機會了。”
“你可以從外企做起,平臺更寬。”
“我不.”
“去別的出版社也行,還有譯帆。”
“我只想去崇文,葉昀。”
葉昀沒問為什麽。
因為原因彼此都很清楚。
靜寂幾秒。
窗外晨光傾瀉,啾啾鳥鳴。
溫縱的視線落在床邊不遠處的酒瓶上,蹙眉問:“你又喝酒了?”
葉昀環緊她的腰,将她锢在身前,悶悶應了聲。
她張了張嘴,最終只嘆氣,“算了.你又不聽勸。”
“君君,你聽勸?”葉昀擡頭看她。
大概因為外面的光太亮。
她只能看見他眼底漆黑,卻看不清自己是否在其中。
低頭去尋他的唇。
葉昀一手攬在她腰後,一手擡她的腿彎,将她放倒在床上。
他撐在她旁邊,要越過去拿什麽東西。
溫縱只看見他冷硬的下颌線,下巴處剛青茬冒出,衣領之上露出一段脖頸,喉結凸出。
她微瑟,抓住他的衣角,“不要.”
葉昀沒應,扯開剛打好的領帶。
俯身欺下。
溫縱用腿掙紮,腳踝卻被大手緊扣固定住,周圍肌膚迅速泛紅。
她用力拍打他,沒再說不要,但一直在叫他的名字。
“葉昀.!葉.昀!葉昀!.”
幾乎是嗔怒的語氣。
生理性眼淚順着眼角滑落,她偏頭,便有一側鼻根眼窩間蓄了大滴淚珠。
葉昀微愣,放松攻勢。
溫縱擡手,想要抱住他,劃過枕頭時手背忽然刺痛。
“嘶。”
她沒忍住叫出聲。
葉昀扔了東西,皺眉将她抱起身。
溫縱才看見自己手背上被劃了一道口子,血珠順着指尖往下落,床被上洇了幾朵紅跡。
葉昀下床翻出醫藥箱,扯過手給她消毒。
溫縱扯了扯翻卷的裙擺,受傷的手認他擺弄。
上藥時刺痛感重卷神經。
但比第一次劃傷脖子上藥時好忍許多。
她微顫,将臉別開。
視線随着血跡往前找,枕頭下隐隐可見一處凜光。
葉昀正在為她貼紗布。
溫縱心裏一澀,“因為害怕嗎,葉昀。”
因為害怕,所以要總要将匕首藏在枕頭下,所以徹夜難眠,對嗎,葉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