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月光 (1)
溫縱有好多話想問。
最後全咽回肚子裏。
就像在大漠裏随手抓起的一把沙。
不論她攤開還是握緊手, 這把沙遲早都要被吹散。
散了就散了。
本來就是她非要抓的。
拇指指腹用力揉搓手背,直到泛白。
她平靜道:“我跟她只有兩面之緣,想不到她會提起我。”
“真的?”葉昀随口一問。
擺擺手叫馬石出去。
溫縱視線追着馬石的身影, 直到房門被關上。
“哪裏能假?”
葉昀輕挑了下眉,“我當你會問我幾句——關于寧若思。”
他的音色偏沉偏冷,溫縱就這麽心尖顫了下。
葉昀轉身走到窗邊, 推開窗子。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溫縱覺得外頭的熱浪立即湧進來,黏在皮膚上。
Advertisement
葉昀一手按着長傘,一手已經點上煙。
白霧從指縫間四起。
挺闊的背影嵌在窗前。
溫縱對他的過往一無所知, 但直覺他大部分時間就是這樣,背對衆生,清醒地睡着。
明明昨晚他還用刀子一顆一顆剜掉惡犬牙齒,掩不住血腥戾氣。
她知道他絕對堪稱暴徒。
她該怕的。
心裏卻生了種沖動。
她掀開被子, 赤腳跑到他身後。
張開手臂擁著他。
虛握的指節還有些顫抖。
腰間忽然環了雙手臂, 葉昀微訝, 拿煙的手舉高,轉身後低頭看她。
“怎麽?”
她也不擡頭, 就這麽盯着他的深色領帶,悶悶問:“小叔, 我是不是發燒了?”
葉昀皺着眉将煙揿滅,手掌覆在她的額頭上。
“不熱。”
“肯定是熱的, 把我燒糊塗了。”
“嗯?”
溫縱擡手抓他的領帶結, 将他向下拉,墊腳吻上去。
她力氣也不大,葉昀就這麽順着她彎腰,手掌覆住她的後頸往前按。
溫縱主動地出奇, 輕咬他的唇。
從唇線到唇珠,從牙齒到舌尖。
她大概真的是燙的,裹挾着熱意撩撥他。
直到喘息漸重。
葉昀将她抱起放窗臺上坐着,親吻逐漸向下。
她白膩的脖頸間還有一道淺色的疤,他留下的。
身後窗戶洞開,沒有倚靠,掉下去就是粉身碎骨。
溫縱抓緊他的肩膀,高高仰起頭。
他的吻停在一處。
溫縱說:“那道疤還在。”
葉昀說:“嗯。”
“哪天我走了,什麽都不要,就帶着這道疤。”
這話是笑着說的。
忽然頸間一痛,葉昀咬她。
溫縱低頭,他稍稍離開,眸色沉沉,也不說話,兀自用指腹輕揉剛才的咬痕。
不多時,他将她橫抱起放回床上。
笑說:“君君,糊塗點好。且行且樂,莫問前程。”
身上大部分都是皮外傷,暈倒是因為有些低血糖加上驚吓刺激。
在醫院處理過後,第二天溫縱下午便出院回家,順便跟學校請了一天假。
這一天過得很漫長。
她心裏一直記挂着寧若思那事,可葉昀遲遲不回家。
寧若思了解到哪一步她不清楚,但是如果叫葉昀察覺先前的事全是她演的,恐怕沒什麽好結果。
因為謊言利益開始的關系,從一開始就是變質的,所以很可能他回頭看時,她的每一個舉動都是帶着目的的。
最遭的結果是葉昀一怒之下報複她,最好的結果是他只将她踢出去。
別墅建在尚城郊外一座小山上,連帶着山腳下的一片原野和樹林都屬于私人區域,平時人煙稀少。
溫縱趴在陽臺扶手上,懷裏抱着本專業課本,一頁也沒翻開。
漫無目的地尋找着什麽。
窗外只有一條彎彎的柏油路縱深到森林中。
她看得眼幹,也沒瞧見一輛車影。
咚咚咚。
有人敲門。
溫縱跑去開門。
門口是保姆阿姨,手裏端了杯水。
“溫小姐,葉先生叫你不要忘記吃藥。”
唉。
溫縱輕輕嘆了口氣,接過水,囑咐阿姨,“阿姨,一會兒要是看見小叔的車,一定要叫我下樓。”
“一定。”她重複道。
阿姨點頭答應。
回了房間,從抽屜裏拿出昨天開的消炎藥,就着水咽下去。
她又回到陽臺。
向外守望。
小時候她也這樣,望着西南方向,希望鳥兒南遷時能替她見見母親。
再大些,她在窗臺守望的是F大,希望等來一封錄取通知書。
再後來,她也曾短暫地守望過少年時的林徐佑,希望他天天笑着叫她妹妹。
真可惜,一個也沒留住。
她向神祈禱,這次,她只想維持現狀而已。
薄暮紫霞下,兩排綠樹之間沖出一輛飛馳的車影。
溫縱騰地起身,回屋對鏡整理裙子衣服,将露出的紗布塞進袖口。
噔噔噔跑到樓下,順了口氣,端坐在沙發上。
大約五分鐘後,阿姨聽見門鈴聲,出去開門,
溫縱飛快瞥了眼門口,又挺了挺腰板。
腳步漸近,她轉頭叫,“小、二伯?”
她微愣,來人不是葉昀,而是葉昕。
比起往日的一絲不茍,葉昕狼狽不少,頭發微亂,神色焦急。
他似乎也很驚訝,“這不是葉昀的地方嗎,溫縱,你怎麽在這?”
溫縱有些猶豫,“我.”
葉昕打斷她,“知道葉昀在哪嗎?”
“不知道。”
葉昕狐疑地看她一眼,伸長脖子四處張望,“真不在?”
“二伯,你來做什麽?”
“我來找”他沒說完,想到什麽,沉了口氣,大搖大擺坐到沙發上。
“你跟葉昀怎麽回事?”
完全居高臨下的審判口氣。
溫縱俯身沏茶,淡淡道:“二伯,這事你可以去問他。”
葉昕不屑地嗤笑一聲,“我又不是瞎子,還看不出來嗎?你們還真是罔顧人倫,這都能搞到一起,怪不得婚禮上葉昀把你帶走。”
溫縱将茶杯往他身前一推,“二伯,我不是葉家人,這話是您自己說過的。”
“他還挺會享受。”葉昕顯然忽略了她的話,拿起茶杯仔細端詳,越看越生妒,握緊杯身,嘲諷道:“當初多清高啊,說什麽小輩,沒興趣,轉身就來了出搶婚,金屋藏嬌,真他嗎是正人君子。”
他瞪溫縱。
溫縱勾唇笑,依舊溫婉可親,“二伯,我不知道你今天大駕光臨來做什麽。但我還是那句話,這些你去對小叔說,比對着我說有用多了。”
葉昕剛在她身上撈到的面子瞬間被吹破,他要是敢在葉昀面前說這些,也不至于這麽巴巴地來求人。
媽的。
重重将茶杯往桌上一放,“哼。”
“你也別覺得你就無辜了,葉家養你多久,就是為了讓你爬你小叔的床?”
溫縱臉色未變,笑說:“二伯,沒什麽事就請走吧。”
葉昕屁股不動,瞪她,“你怎麽知道我沒事,告訴你,我今天來就是來要人的,你告訴葉昀,必須把葉斯給我放出來!”
葉斯?
溫縱微愣。
回想起昨夜的事。本來她能被帶到那種荒郊野嶺差點被強|奸這事就夠魔幻的了,後來林徐佑忽然蹦出來把一人一狗輕易制服,她瞬間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
林徐佑前段時間給她發了許多條微信短信道歉,被她拉黑。大概是找了演員想來一出英雄救美使她後悔。只是中間出了惡犬那道岔子,才有了後面的事。
本來她只想到這些,這會兒才想起她昨天出門的原因,是葉予甯約她,而且來接她的是葉家的車。
大概葉斯也牽扯在這件事裏,葉昀才将人帶走,葉昕親自下場來要人。
她語氣疏離地說道:“二伯,您別難為我。”
葉昕手猛地拍桌子,冷笑一聲,“溫縱,別忘了,你還欠你伯娘一個孩子,你要是不把這事給我傳達到了,我就叫她看看當年原諒的是個什麽樣的小白眼狼,放着她辛苦挑的才俊不要,來勾引自己小叔!”
溫縱手指攥緊,指甲微微陷肉裏。
淡淡開口問:“二伯,怎麽丢的是大哥,來找人的不是大伯娘,而是你呢?”
葉昕愣了下,很快大聲反問:“你大伯娘那個精神狀況能出門嗎?”
溫縱落落大方與他對視。
葉昕圓瞪的眼逐漸飄忽,氣勢弱下來,“.你,你知道什麽?”
溫縱垂眸,收拾茶具,“我知道什麽不重要,二伯,重要的是二伯娘将會知道什麽。”
“你敢?!”葉昕猛地站起身,食指憤然指着她。
“我不敢。”溫縱笑着回答,端了杯茶水潑到垃圾桶裏。
當人面往地上潑茶就是轟人的意思,溫縱沒這麽做,但也差不多了。
這舉動對葉昕來說幾乎始終羞辱,但他此時只能攥緊拳頭,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哼!”他雙眼發紅,跺腳轉身向外走。
溫縱朝門口略彎腰,“二伯慢走。”
外門被狠狠甩上。
溫縱才舒了口氣,渾身脫力地躺到沙發上。
阿姨從樓上打掃下來,問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她只搖搖頭。
手機偏在這時響了。
是秦二。
溫縱接了,按着沙發扶手艱難起身。
“喂,我是溫縱。”
“我是秦烈,君君,還記得我吧?”
“怎麽會不記得,還欠着你的人情呢。”
“嘿嘿,記得就行,記得就行。”
上樓梯時溫縱換了只手拿手機,扶着扶手擡腳往上走。
“專門打電話過來,有什麽事嗎?”
“也沒什麽事,就是想問問你最近有沒有時間,我這邊場地設備都準備好了,就等你出來拍片了。”
果然是那件事。
溫縱微微蹙眉,“不好意思啊,秦烈,我這兩天真的沒時間,要不等過兩天,我一有空就給你打電話?”
忽然身後有人環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肩上。
低聲問:“跟誰打電話?”
啪叽。
手機滑落。
溫縱怔然回身。
葉昀站在兩個臺階下,微挑眉,替她撿起手機,看也沒看,塞她手裏。
“這就吓着了?”
溫縱沒說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勉強咧了嘴角,就見葉昀已經自行上樓了。
她握緊手機,沉了口氣,才繼續接聽。
“溫縱,溫縱你還在嗎?”
“我在,剛才手機不小心掉了。”
“沒事吧?”
“有點情況。你那個事情先放一下吧,真不好意思,但是我這邊情況有點棘手,等處理完再給你回電話,好嗎?”
有商有量的語氣,但溫縱沒等那邊回應,顧不得禮貌,直接挂了電話。
扶着扶手靜了會兒。
才繼續向上走。
書房的門開着,葉昀坐在桌後翻抽屜找什麽東西。
她進去時手腳很輕,本以為他沒注意。
才走近了,就聽他問:“吃藥了?”
她回答:“吃了。”
溫縱走到他身後,兩手背在身後,半倚身後的書架。
也不再說話,就這麽靜靜看着他。
葉昀找到文件,翻了幾下,動作越來越慢。
最後回頭看她,不緊不慢,不動聲色。
他那雙眼向來可以洞悉她。
但他沒有,眼裏只有近乎深情的寬容。
溫縱放在身後的手指絞緊,笑說:“今天回來這麽早。”
“回來取個東西。”
“哦。”她看向窗外,“怎麽不叫秘書來取。”
她只是随口一問,葉昀沒回答。
溫縱心裏一緊。
“昨天寧若思說有話跟你說,關于我.”她笑着,語氣輕松,“她跟你說了什麽呀?”
葉昀回過頭去,“沒說什麽。”
“沒什麽?”
“她有事回英國了。”
“哦.呆的久嗎?”
“嗯?”
“我.我有東西想代購。”
葉昀挑了下眉,“月末回來。要買什麽?”
溫縱抿唇,“化妝品而已.算了,我跟她也沒那麽熟,上趕着叫人代購算什麽事。”
她起身走到桌旁,“你等會兒就要走嗎?”
“嗯,司機在樓下等。”葉昀拉開抽屜,掏出張卡遞給她,“回頭自己去逛。”
溫縱怔了下,還是将卡接過。
“走了。”葉昀拿着文件,起身往外走。
走到門口時停住,“這幾天不過來了,傷好了叫司機送你去學校。”
“嗯。”她乖巧點頭。
葉昀回頭看她一眼,扶傘出門。
溫縱視線停在他書桌上合着的筆電上。
忽然想起什麽,提起裙子跑出去。
葉昀已經走到一樓,她趴在二樓走廊平臺往下看,“小叔!”
“嗯?”他停下腳步,擡頭問。
她問:“我今天沒事,要不要把上次沒有翻譯完的文件做完?”
說的是上次中途被葉昀打斷的那個。
葉昀垂眸,“不用,好好歇着。”
他繼續向外走,身影消失在門後。
八月月末的正午,天氣總是晴朗得發燙。
小學期已經結課,溫縱空出許多時間,葉予甯也只剩最後幾天假期,常約她出門,偶爾也會像今天這樣,拉上秦邺。
商場長椅上,葉予甯揉揉自己的腿,視線若有似無瞟向奶茶店,“要累死了。”
溫縱看着她八厘米的細高跟,腳後跟磨紅一片,勸道:“你的鞋跟太高了,要不換雙平底鞋?”
葉予甯搖頭,“吶,沒事,我還能堅持。”
溫縱無奈,“那一會兒少走路,随便找家店吃點吧。”
“不行,秦邺上次說想吃烤魚來着吶,我記得前面那條街上有家店特別好吃.就去那家。”
溫縱挑了下眉,看向不遠處的奶茶店。
秦邺排在隊伍裏,本來在看手機,忽然回頭跟她們打了個招呼。
白T,牛仔褲,棒球帽,最簡單的穿搭穿在他身上有種清爽的少年感。
葉予甯沖那邊揮手,直到他重新低頭看手機,才捂臉笑。
笑夠了就晃晃溫縱的胳膊。
溫縱逗她,“秦邺長得真好看,校園小說男主角似的,是不是?”
葉予甯收了笑,唇角要勾不勾的,正經道:“哪有,他哪能算得上男主吶。”
“那你總看着他傻笑。”
“我哪有!.我就是覺得這人傻得可以。”
“人家專業第一,哪裏傻了?”
“一個專業才幾個人.人家小說男主德智體樣樣發展,他體育不就會打個籃球.男主家世還好,你看他吶,雖然跟我媽一個姓,但是家裏沒我姥爺有錢多了.”
溫縱笑笑不說話。
葉予甯似乎也知道自己這話有多別扭,手背蹭了下鼻尖,聲音逐漸變小。
“反正,反正他就是不行。”
“是是是,我們小小姐金玉兒說什麽就是什麽。”
溫縱有些揶揄,葉予甯羞惱,往她胳膊上輕拍一巴掌,溫縱笑着求饒。
其實最開始約溫縱的是秦邺。
那天溫縱剛在秦烈那拍了一套雜志的概念照,正巧碰見他,受邀出來玩,溫縱便拉了葉予甯。
剛開始葉予甯知道秦邺是在生日宴上鬧事的秦二的弟弟,死活不要跟人家同行,後來被秦邺哄得服服帖帖,每次出門都得問他有沒有時間。
奶茶遲遲不來,葉予甯百般聊賴地靠着溫縱,在她手心畫圈圈。
輕扯她的衣袖,問:“君君,你怎麽每次都穿長袖吶,不熱?”
“沒事,防曬。”溫縱不動聲色将胳膊收回來。
雖然上次事故的開頭是葉予甯的短信,但結合後面葉斯被葉昀收拾的事不難猜出,是葉斯搗的鬼。
所以現在葉予甯還不知道那件事,溫縱胳膊上犬爪留下的痂褪下後,還有些淺痕,所以出門時總穿長袖。
“嗷。”葉予甯百般聊賴地看向腳邊的購物袋,“君君,你怎麽都不買東西,這些全是我的.你最近沒錢了?”
“有的,想攢攢。”
在裴老師那裏認識的學長學姐願意帶溫縱,其實她最近也能攢些錢。
葉予甯用肩撞她,笑說:“攢什麽,現在又不是沒人養你。”
“嗯?”
“行了,別跟我裝了,咱倆誰跟誰吶。”
溫縱盯着她,呼吸一滞。
“幹嘛這麽看着我?我站你這頭的,就是覺得你每天在我面前小心翼翼的,哼,不拿我當朋友。”
“金玉兒.”
原來她什麽都知道,溫縱低頭。
葉予甯想起上次偷聽到秦楚紅囑咐下人下藥的情景,心裏難免愧疚。
拍拍溫縱,笑說:“反正我覺得你能跟着小叔,逃過我媽的逼婚,也挺好吶,她給你選的都是什麽東西,就那個林徐佑,我先前都想勸你逃婚吶。”
溫縱羞愧,抿唇看着她。
“金玉兒,對不起.之前不告訴你是因為,我覺得自己做錯了,要不是我主動設計,小叔他也不會去搶婚,我就是太自私了,還不敢面對你.”
葉予甯抱住溫縱,“我管你錯沒錯,反正你是溫縱吶,做什麽,我都支持你。”
“不過我要勸你吶,跟小叔這段,該散就散,你最好心裏只有利益往來——反正你也付出了。你可千萬別動心,否則你絕對讨不着好吶。”
溫縱抿唇,眼角逐漸濕潤。
直到她說完,用力點頭。
回家後,家裏只有阿姨一個人。
溫縱本想直接上樓洗澡休息,路過沙發時轉念坐了下來。
打開電視,上面正放新聞。
本市胡某因縱容惡犬咬傷多位市民,情節嚴重,被判刑五年零四個月。
溫縱看見惡犬兩個字心裏就翻湧着難受,本想換個臺,不經意間瞥見電視畫面上惡犬的照片。
這不是那天歹徒的那條?
主人被判刑了?惡意咬傷市民?
她還沒緩過神,手機響起。
是葉昀。
她接起,“小叔。”
“收拾行李。”
“什麽?”
“明天去川南。”
溫縱吸了口氣,驚喜地問:“真的?”
那頭似乎低低笑了聲,“我不騙小孩兒。”
溫縱抿唇,“謝謝小叔!”
挂了電話,她立即要上樓。
電視畫面切換新聞,下條說的是林氏的醜聞,父子倆都包養情人,還涉嫌組織賣|淫,事件正在調查中。
雖然沒指名道姓,但尚城還有幾個林氏。
溫縱停下腳步。
惡犬和林徐佑都在這個時候出事,是葉昀下手了?
她內心惴惴。
晚間葉昀回來時,溫縱正蹲在行李箱旁邊發呆。
箱子空無一物,就這麽敞着。
葉昀用腳背輕踢她的臀部,笑說:“還愣着?”
溫縱冷不防被吓一跳,一屁股坐地上。
臉上全是驚詫。
葉昀輕笑,彎腰将她撈起。
“不收拾行李。不想去了?”
“不知道。”她将胳膊環他脖子上,墊腳在他肩上蹭蹭頭發。
葉昀任她摟着,問:“不知道?”
溫縱不吭聲。
“剛才發呆想什麽?”
溫縱坦白,“想你會不會對我發火。”
“嗯?”
“還有你生氣是不是特別吓人。”
葉昀一手掐緊她的側腰,垂眸看她,“做什麽壞事了?”
溫縱穿了條紅裙子,下雨天接他時穿的那件。
眉梢沾了點春水,擡眸時眼睫顫動,風雲乍起,細瞧有些愁緒。
她抿唇,似乎要下很大的決心。
葉昀輕笑,有些無可奈何的意思,低頭往她額上覆了個吻。
溫縱推他向床邊走。
葉昀也就順着她。
退着退着,跌坐床沿。
“小叔,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
她站在床前,神情格外嚴肅認真。
“講。”葉昀答的有些輕慢,手指在她腰身打轉。
“你聽完別生氣.算了,你生氣也行,但是.”她支支吾吾,想不出個句子。
“但是?”
“沒有但是,你聽完再說。”
她後退幾步,沉沉吐了口氣。
葉昀手撐在床上,微颔首看着她。
明明她才是居高臨下的那個人,氣場怎麽也壓不過他。
反而怕得很。
“小叔,其實從見你第一面,我就對你另有所圖了。”
葉昀挑眉,“展開講講?”
慵然,從容。
溫縱看不出他臉上表情的異色。
“我故意想接近你,金玉兒的生日宴上,秦二其實是我找的人,故意演了場戲.”
她小心翼翼地敘述,同時觀察他的臉色。
葉昀依舊不動聲色。
她的心又沉了幾分。
“後來在裴老師那裏遇見你,也是故意接近你.”
她鼻尖有酸意,眼眶發紅。
葉昀盯着她的臉,輕皺眉。
“訂婚宴被下藥的事也是我借題發揮,想.就是這樣.”
溫縱說着說着,眼淚就從眼眶中溢出。
聲音也拖着哭腔。
“該說的我都說了.我太壞了,是不是太壞了.”
說完這句,淚水已經止不住。
“君君。”
葉昀勾手叫她。
溫縱一邊哭,一邊就在心裏罵自己。
真不是什麽好東西。
明明要認錯,還先發制人擺出這副梨花帶雨的模樣。
緩步挪到葉昀身邊。
淚眼婆娑看着他,好不可憐。
他拍拍身邊的被子,示意她坐下。
溫縱不敢。
他伸手将她拽到自己腿上。
溫縱掙紮不過,就這麽老老實實坐着,也不敢回頭看他。
葉昀的指尖劃過她手臂上的淺色月牙型疤痕。
微涼的指尖使她忍不住頭皮發麻。
葉昀略彎腰,将頭壓在她白皙的肩頭,低聲問:“不哭了?”
氣息撲在她頸窩,她微顫,淚水繼續往外湧。
眼淚順着臉頰滑到下巴尖,更顯得這張臉脆弱。
葉昀冷着臉,去摸她的臉,指尖掠過下巴,将晶瑩的淚拂下。
“知道錯了?”
“嗯嗯.嗯。”溫縱拼命點頭,盡量向後仰頭,躲避他的撫摸。
頸間的薄骨因此凸出來,鎖骨輪廓分外明顯。
她也因此在心裏罵葉昀。
不是什麽好東西。
這份抗拒使葉昀不悅地扳過她的臉,“知道錯了,還拖到今天,是怕別人先告密?”
“沒有。”她動不了,只能無辜地眨眼,“我想了很久,才決定跟你坦白。”
“哦。”葉昀說,“這樣。”
忘了掉淚,視線因此清明起來。
溫縱看見他的臉。
近在咫尺。
那是張近乎希臘雕塑的臉。
眉骨高,額前至鼻尖幾乎平直,鼻骨窄長,下颌線硬朗。
面無表情時誰也猜不透他的想法。
“去酒窖取酒。”他拍拍她的側臀。
“好.好的。”她如釋重負地站起身。
“哪瓶?”
“.”
葉昀沒說話,自己起身走出去。
溫縱呆在原地,不知道該不該跟出去。
猶豫間,他已經折回。
手裏拿了瓶焦糖色的洋酒。
威士忌。
還有兩個杯子。
“小叔,我不會,我不會喝這種酒。”她軟聲,有些手足無措。
葉昀坐在床邊,只冷冷瞥她一眼,自顧自倒酒,勾手叫她過去。
溫縱磨磨蹭蹭走過去,葉昀将半杯酒推出來。
“喝了。”
“小叔.”
葉昀漫不經心地擡眸,“不是知道錯了?這是你認錯的态度?”
溫縱梗了下,擡手擦擦淚,舉起酒杯。
仰頭一飲而盡。
辛辣的苦味順着食道滑進胃裏,她被嗆到,扶着床頭櫃咳嗽不止。
直到滿臉通紅,眼裏布滿血絲。
葉昀皺眉,“君君,知道我不喜歡你什麽嗎?”
溫縱捂着肚子,蹲在他身前,搖搖頭。
“我不喜歡你不是你。”
溫縱一怔。
葉昀已經倒好第二杯酒,推她面前,“再來?”
她舉起酒杯一飲而盡,這次沒有咳嗽。
這張臉倔得很。
葉昀又倒酒。
這回溫縱沒動。
“我不要。”
“不要?”
“不要。”
“不是說錯了?”
“我沒錯。”
“沒錯?”
“沒錯。”
她蹙眉閉眼,幾乎是喊了出來。
葉昀頓了下,繼而大笑,笑得咳了幾聲。
溫縱有些懵然地看着他。
葉昀将她拉到自己腿邊,“知道我為什麽要你?”
她坐在床邊空地上,倚着他的腿低下頭,“.不知道。”
“你知道的。”他用指腹摩挲她的脖頸。
沙沙的電流就從那處傳向四肢百骸。
葉昀俯身湊到她耳邊,“你以為你算計了我,所以我要你,否則你不會向我道歉——盡管并非出于真心。”
這個姿勢太過暧|昧,溫縱分明沒被牽扯,可四肢動彈不得。
葉昀說:“可是,君君,你覺得你真的,能算計的了我?”
溫縱怔忡一瞬。
是啊,要不是他的縱容,她怎麽能走到這一步?
她懸着的心終于落地,但還是不甘心地問:“所以你早知道這一切,任由我以為自己算計了你?”
葉昀輕笑,“這就是你的可愛之一——天真。”
溫縱說:“你剛才還吓我。”
葉昀說:“你先開始的。”
說的是她先開始演戲的。
溫縱輕易失語。
這人有一萬種對付她的辦法。
她就跟砧板上的魚似的。
忽然生了種恥感,這人一直以來在看她演戲。
好的壞的貪的嗔的癡的。
她盡力演,他冷眼看。
看到興處,怕她不演了,還不忘鼓勵她一下,叫她繼續。
溫縱心裏惆悵啊,兩頰更紅了。
葉昀要撈她起身,被她推開。
她搖搖頭,“小叔,給我點時間冷靜一下。”
葉昀稍挑眉,沒再動她。
醉意上頭,溫縱跌跌撞撞走到陽臺邊。
葉昀這種人,她真不該招惹的,現在幾乎騎虎難下。
現在所有話都說開,她似乎沒什麽理由留下了。
仰頭看天。
附近有個機場,總是燈火通明,将夜空映成暖黃色,一顆星星也不剩。
再回屋時,床邊空無一人,浴室傳來嘩嘩水聲。
溫縱坐在床邊等了會兒,一直不見葉昀出來。
餘光瞥見床頭櫃上的威士忌,已經空瓶。
剛喝完酒去洗澡,不會出什麽事吧?
溫縱跑到浴室門前,敲敲門。
裏面沒動靜。
她皺眉,想了下,還是試着擰動門把手。
推門的一瞬間就被一只大手拉進去。
溫縱驚叫一聲,回過神時已經被抵在牆上。
浴缸裏的泡沫還在晃動。
葉昀大概剛從那裏面踏出來,濕漉漉的頭發搭在眼前,低頭瞧她,眸色愈深。
溫縱紅了臉,手足無措,眼睛也不知道該往哪放,“你你.你沒事啊,我還以為.”
“還以為怎麽着?”
“還以為你出事了.洗澡前不要喝酒。”
葉昀用手臂将她堵在牆邊,笑問:“我出事,你不就能走了?”
“對.”溫縱沉吟了下,要推他,“我不管你了。”
溫縱從他手臂底下溜出去,要開門。
葉昀手指勾住她的衣帶,“真可惜,我沒出事,所以——”
“那我也該走了。”
她握着把手的指尖微微發顫。
葉昀稍微一撥。
紅色衣衫落地,沾了地上的水,迅速染成暗紅。
“走?”
溫縱沒動,直到被他翻過身。
葉昀雙手箍住她的腰,迫使她墊腳。他低頭,抵住她的額頭。
“君君,你要是想走,剛才大可不必坦白道歉。”
溫縱心尖微動。
這人總是這樣輕易看穿她,使她如海中浮木一樣找不到停泊的岸。
她擡手勾住他的肩膀,主動湊近他的唇,“葉昀,我們這樣是不對的。”
許是因為喝了酒,她的聲音有種油畫紙蹭過玫瑰瓣的沙啞。
葉昀低頭含住她的唇瓣,攫取掠奪,在她幾乎喘不上氣時附她耳邊說:“有我兜着,你怕什麽,君君。”
這話有種近乎癡絕的迷戀。
這是她第一次聽見他的虔誠。
肯定是因為醉了。
溫縱站不住,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任由他将自己抱入浴缸。
熱浪翻湧,水面波動,白色泡沫溢滿地面。
第二天醒來已經是半上午,難得葉昀的位置還沒空。
溫縱在他旁邊打了兩個滾,鬧夠了,又湊回他身前,拿起他的手臂,放在自己腰間。
擡眸細細打量他的眉眼。
拉着窗簾,陽光還沒來得及傾瀉進來。
她在暗處視物能力不佳,他便只剩朦胧一個輪廓。
伸手輕輕在他臉處描摹。
溫縱以為自己還醉着。
否則不會做出這樣近乎朝拜的事。
一定是醉了,醉了才會沉淪。
葉昀倏然睜眼,抓住她的手,啞着嗓子,沉緩道:“真精神。”
溫縱被抓包,只敢稍微瞥他一眼,求饒道:“腰疼。”
葉昀終于撒了手,“疼就別招惹我。”
“嗯嗯。”溫縱點頭。
手卻是不安分地伸下去。
葉昀悶哼一聲,反應過來時,罪魁禍首正準備逃跑,他探出身子,一把抓住她的腳踝。
溫縱牽不動腿,撲倒在床尾,讪讪回頭,“小叔.”
葉昀視線落在她骨肉勻稱的腿上,腳踝處凸起的骨骼清冷比玉。
一聲不吭地将她拖回來。
她軟聲求他:“小叔,今天不是要去川南?”
葉昀也不說話,已經掀開被,去床頭拿東西。
她實在是後悔自己剛才不計後果的行為,“小叔.小叔饒了我吧.”
門外,剛準備敲門問早飯的阿姨默默下樓。
再次結束,溫縱已經體力不支,下不來床,肚子又餓,只能叫阿姨把飯送過來。
葉昀倒神清氣爽去吃早飯。
下午三點,要去機場。
溫縱才從床上起身,穿衣服前對着鏡子一塊一塊遮脖子上的紅痕。
下樓後不見葉昀,問了阿姨才知道他還在樓上書房。
溫縱懶得再上去,就坐沙發上等他。
有人敲門,阿姨去開門。
溫縱以為會是馬石或者司機之類的人,沒想到是寧若思。
手裏還提着大包小包的東西。
溫縱坐沙發上給她打了個招呼,倒不是她有意冷待人家,她實在是起不來身。
寧若思臉色不大好,提着東西急匆匆往前走,邊走邊四處張望,“葉總呢?”
溫縱指指二樓,“在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