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月光 (入v公告)……
曠野空寂。
兩岸路燈織成的光帶幽黃, 蚊蟲飛舞。
呼嘯的風聲,惡犬的喘息聲,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還有解衣服的聲音, 窸窸窣窣。
溫縱抱緊腿盡量躲開虎視眈眈的惡犬。
太陽穴處緊繃,神經發昏發脹。
不遠處有人厲喝一聲:
“住手!”
身穿花襯衫林徐佑不知道從哪冒了出來。
手裏拿着根鐵棍,三五下把這惡犬用繩子捆住嘴, 拴在燈柱上。
男人也被他打得提褲子跑遠。
趁那邊混亂。
溫縱掙紮着想起身,無奈腿軟,只能四肢爬着,一點一點往前挪。
林徐佑剛解決男人, 跑過來扶起她,關切地問:“妹妹,不要緊吧?還能走路嗎?”
劫後餘生。
溫縱受驚過度,水面飄的浮木一般使不上勁, 無法起身, 只能靠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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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徐佑安慰她, “沒事了沒事了沒事了,有我呢。”
溫縱慘白一張臉, 說不出話,哆哆嗦嗦任他抓着胳膊。
路過燈柱時, 惡犬鼻間呼嚕呼嚕喘粗氣,黑色毛皮下肌肉偾張。
溫縱明顯一瑟, “快.走。”
林徐佑沖着被綁的羅威納犬狠狠踢了一腳, “叫個屁。”
那狗立馬呲牙咧嘴,呼哧呼哧喘粗氣,被綁着的嘴漸漸掙開,露出獠牙。
溫縱大驚, 問他:“你做什麽?”
林徐佑顯然沒料到會是這種情況,咽了口口水,往路對面看了一眼,大叫一聲:這狗要咬人啊!
遠處傳來幾聲口哨音。
狗雙目發綠,顯然不聽管教,瘋狂吠叫。
“這狗瘋了?”
林徐佑看看溫縱,撒手拔腿狂奔。
溫縱晃然被丢下,呆呆看了眼身後惡犬,頭皮一凜。
艱難擡腿。
跑啊。
跑!
這次狗的殺意很重,剛剛跑走的男人不知什麽時候跑回來要牽它,褲腿被撕裂,血肉模糊,癱在地上哀嚎。
溫縱回頭看了眼,惡犬滿口血水挂獠牙邊,整個曠野都回蕩着它的吠叫。
心裏越着急,腿上越覺得灌了鉛,擡也擡不動。
嘶吼聲越來越近。
噗通!
溫縱體力不支,再次被惡犬撲倒在地。
手臂被犬爪割破,一陣劇痛。
腿也癱軟,動彈不了。
完了。
她絕望地閉上眼睛。
身前亮起刺眼的車燈。
什麽東西擦着她的耳朵過去,緊接着身上一輕,重物噗通落在身旁。
有人逆着光走來。
耀目的光源裏,只有幾道剪影。
為首的那個身材高大挺闊,手裏握了個沒有腕柄的長傘。
葉昀,是葉昀。
溫縱被捏緊的心髒終于放松下來,臉部肌肉不受控制,嘴角牽起又放下。
恐懼和委屈的情緒翻湧上來,淚腺再也控制不住,她癱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模糊中看到葉昀将匕首從巨犬的腦門上取下來,血漿四濺。
剛才的歹徒被抓過來,像麻袋一樣被丢在地上。
“溫小姐,溫小姐?”有人叫溫縱,把她扯回現實世界。
她止住抽泣,擡頭才看見葉昀站在她身前。
襯衣已經被染了大片血污,臉上也有星點痕跡,面色冷肅平靜,像地獄森羅殿裏燙紅的劍刃。
溫縱忍不住往後縮了縮腳。
葉昀垂眸,稍微向後退了一步,“等下要收拾這三個,你要看着,還是回避?”
溫縱還在斷片階段,只搖搖頭,“我要,我要回家。”
她眼睛和鼻頭都泛紅,淚水在眼裏打轉,強咬咬着下唇才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葉昀似乎放緩了些語氣,“回車上等着,等會兒送你回家。”
她乖乖點頭,葉昀擺了擺手,立即有幾個西裝男扶她起身上車。
目送溫縱上車,葉昀轉身面對一人一狗。
低着頭略擡眼,霎時眸底歲暮天寒。
歹徒沒想到會有這個結果,剛剛被自己的狗咬傷已經夠晦氣的了,現在跑出去幾百米了居然又被抓回來,剛準備罵罵咧咧,看見身前的男人,立即咽了回去。
來人雖不面熟,但氣勢深沉暴戾,他懂得審時度勢,立即拖着傷腿磕頭謝罪,“爺爺,爺爺,我就是一時色膽包天,差點傷了奶奶,我該死,我該死,”
葉昀從旁邊接過手帕,皺着眉擦拭匕首,“丢局子蹲十年,廢兩條腿,你選。”
刀刃寒光凜凜,歹徒看向旁邊慘死的愛犬,兩股戰戰,“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您別動我,千萬別動我.”
葉昀斜了眼旁邊站着的馬石。
馬石立即會意,笑嘻嘻蹲下身,扯掉歹徒的口罩,勸他道:“胡小公子,知道錯了就老老實實交代全喽,不然你也知道什麽下場。”
胡勇僵住,“你怎麽知道我姓胡?”
馬石微微一笑,不回答。
胡勇連連求饒,心裏暗暗盤算林家和眼前的這個到底哪個更難對付。
手握匕首的男人瞥他一眼,那眼神吓得他一哆嗦。
那男人又蹲下身,拖過他愛犬的屍體,一手掐着脖子,一手用匕首割犬牙。
銀質匕首腕柄在月光下隐隐泛光,男人下手沉緩優雅,插,擰,刮,像在雕塑藝術品,但淅淅瀝瀝淌下來的,只有鮮血。
每一刀都像淩遲在他身上一樣。
胡勇心底最後一道心理防線徹底崩塌,涕淚橫流,“是林徐佑,是林徐佑拉我來綁架那個女人的!都是他策劃好的,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本來說好他出來把我打跑就沒後面的事了,誰知道我的戰警突然發狂,拉也拉不住,它連我都咬.”
馬石問:“知道你抓的人是誰麽?”
胡勇埋頭痛哭,“林徐佑說是一個不聽話的小女朋友,我發誓,我發誓我真不知道.她是這位大佬的人,早知道的話打死我也不敢這樣.”
“蠢貨。”
兩個男人擡着被被打暈的林徐佑走過來,毫不客氣地丢在地上,掀起一地塵土。
滿地犬牙。
葉昀站起身,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垂眸問:“這狗還有誰碰過?”
胡勇閉眼,用力回憶了一下,“沒有.最近我都沒怎麽出門.”
“哦。”葉昀對他擡了擡下巴,“躺下。”
“啊?”胡勇不解,卻也隐隐意識到這不是什麽好提議。
“胡先生不會躺下,要我們幫忙嗎?”馬石湊在他耳邊。
胡勇立即躺平,就見男人手裏的匕首筆直地沖他飛過來。
“想起來了?”男人問。
那柄凜凜的刃就在胡勇臉旁不足半厘米處。
這是故意折磨他。
身下潮乎乎,雙眼瞪圓,動彈不得。
胡勇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的命,全拿捏在眼前這個男人手裏。
葉昀擡眼,馬石将匕首取回來,他又随手甩出去。
這次貼在胡勇耳朵旁,大約只有一根頭發絲的距離。
“想起來了?”
胡勇還是說不出話。
如此循環不知多少次,胡勇終于崩潰,大叫一聲:“葉斯!我想、我想起來.他昨天來我家,碰了我的狗,又走了.是他,只有他.”
葉昀稍挑眉,放下了準備飛刀的手。
見威脅自己的男人終于轉身要離開,胡勇松了一口氣,生理性淚水止不住湧出來,下一秒,小腿刺痛。
他難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腿,本該在男人手裏的匕首正插在自己小腿肌肉上。
“葉總,這.”馬石看了眼已經昏厥過去的胡勇,追上葉昀。
“丢去警局,說之前咬傷市民的狗找到了,找律師上訴。”
“是,那林公子?”
“.”
“明白。”
葉昀走到溫縱乘的車旁,準備拉車門時頓了一下,先去了後面那輛換了下外套。
再次折回,車裏只有溫縱一人,披着毯子,雙目緊閉倒在座椅上,頭發散亂。
葉昀撩開她身上的毯子。
她穿着件絲質長裙,已經沾了不少泥污,裙擺多處刮破。
烏濃的黑發散亂,精致的U型鎖骨上沾滿血污,藕段似的胳膊上幾道駭人的抓痕,像被風摧的殘破蝶翅。
葉昀眸色愈深,降窗對外面說去醫院。
溫縱先聞到濃重的消毒水味,才慢慢恢複意識。
睜開眼,先看見床邊陪護椅上坐着的葉昀。
椅子不高,他又高大,怎麽都顯得屈尊纡貴。
動了動手,發現胳膊上纏着繃帶。
她艱澀開口:“小叔。”
喉嚨幹,聲音有些嘶啞。
葉昀放下手機,随手翻了下輸液器滾輪,“喝水?”
溫縱點點頭,葉昀對着手機交代了一句,順便将她扶起身。
溫縱看向窗外的漆黑,問:“幾點了?”
“一點零六。”
這麽晚了。
馬石從門外進來,手裏端着杯水遞給溫縱。
她灌下幾口,幹涸的嗓子終于被潤澤。
“小叔,馬先生。”她咬了下唇,“不用看着我,去休息吧。”
葉昀只輕輕瞥她一眼,馬石站在一旁沒動。
溫縱心裏沒底,想起昨晚的事,低頭認錯,“.又給你添麻煩了.”
“出息。”葉昀接過她喝空的水杯,輕嗤一聲。
她低頭,眼梢很快紅起來,抱腿啜泣。
身下的床忽然沉了下。
葉昀坐到床邊。
偏頭看她,“小祖宗,真哭了?”
這話有些寬容誘哄。
他沉如大提琴的嗓一旦摻些讨好,溫縱便不好意思再掉淚。
她稍擡眼看他,眼眶裏淚珠打轉,“接我的車是葉家的,我才沒戒備,要是車上能注意外面路線也不至于這樣了.”
葉昀用指腹蹭蹭她的眼角,“既然想對你下手,你早注意也沒用。”
他這話說的沒有一絲疑問。
溫縱心底不知怎麽松了口氣。
“不哭不哭。”她搖頭,“你今天忙嗎,我是不是打攪你的事了?”
葉昀将水杯遞給馬石。
馬石接到後默默後退,站回床尾,多看了溫縱一眼。
小姑娘天生有種能力,說話時聲輕語調慢,又認真,虔誠地令人沒辦法。
何況這時她甚至沒有先關心兇手,而是先關心起葉昀的事。
“有個牌局,不礙事。”
“哦。”
溫縱語調降下去,沒再說話。
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屏幕亮起來,葉昀點開消息,“別多想。”
溫縱盯着他的手指。
葉昀似乎只是看了消息,沒回複。
“工作上的消息?”她用手指摩挲臂上的紗布,不經意地問。
葉昀擡眸看她,“也許。”
“什麽意思?”
“你跟寧若思挺熟?”
下手忽然重了些,按到傷口,刺痛感襲來。
溫縱遲疑一霎,輕輕搖頭。
葉昀按滅屏幕,幾分不經意,“她有話跟我說,關于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