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月光 “簡直羞辱人,渣男
夜幕降臨,蒼翠的山漸漸隐在靛青色中,唯有蜿蜒上山的路邊,燈火明亮,一直連接到半山腰的莊園。
葉家別墅裏,為慶賀小公主20歲生日,張燈結彩,琉璃輝煌,慶賀的上層人士人往來絡繹不絕。
二樓客房裏,溫縱正對着揚琴發呆。
這幾天二伯娘旁敲側擊,多少表露些要給她準備婚禮的意思。要是往常,她絕不會違背二伯娘的意思,可是那天的匿名文件.
溫縱擡手揉了揉眉心,擡起眼眸,虛焦的視線重新集中在手中琴竹上。
葉予甯的生日宴,二伯娘和二伯的意思都是大辦,最好能釣個金龜婿,溫縱被趕鴨子上架,做個氣氛組,一會兒要上場奏一曲,好處就是可以借此躲掉許多應酬交際。
彈、輪、顫、滑、點、拔、揉、勾.*
溫縱在心中默念幾種基本技巧,手握琴竹輕輕比劃。
管家進來提醒她一會兒該表演,指揮人将揚琴先搬出去。
她對鏡理了理自己的妝容,随後走去二樓的開放式平臺。
在揚琴前坐定,拾起琴竹,擡手彈奏。
一樓大廳正中央擺了個巨型粉色蛋糕,葉予甯正站在氣球彩帶組成的拱門下,随母親秦楚紅與往來的人交際。
琴聲傾瀉,喧鬧的大廳逐漸安靜下來。
燈光黯,二樓沒有閃亮的聚光燈,只有一抹模糊的身影,因為光線原因連身上衣服顏色都瞧不真切。
清泉似的撥弦聲傾瀉,仿佛掠過月光的浮雲,涓涓潺潺,緩急輕重,纏綿婉轉與波濤洶湧之間的轉換拿捏恰到好處。
往來添置東西的傭人腳步匆匆,雖也想靜心聆聽,但樓下酒水儲備不夠,只能先專心工作,卻沒注意身前有人,險些撞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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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清眼前人是誰後,他差點沒站穩,趕緊低頭道歉:“對不起,葉先生,對不起,是我不小心。”
就見葉昀眼瞧着平臺的方向,稍擡了下右手,意思是沒事,趕緊走。
怪了,這個葉三公子不是說有事不來參加生日會了麽,怎麽又到了。傭人也不敢多想,趕緊繞開溜走,快下樓時鬼使神差回頭看了一眼。
葉昀還站在原處,一手按着長傘傘柄,身體稍稍倚着牆壁,視線似乎還落在平臺處。
曲畢,餘音繞梁,樓下有人率先鼓掌。
溫縱靜坐原地。
“妹妹。”
聽到有熟悉的聲音叫自己,她下意識往反方向看去,頓了兩秒才回頭。
“林總。”
林徐佑沒注意她在瞧什麽,想起她剛才端正柔和的面部輪廓,擡起的雪臂,不禁咽了咽口水,“妹妹,你今兒可是讓我大吃一驚,沒想到你長得漂亮,揚琴還有這種水平!”
“過譽了。”她略敷衍。
見她一直興致缺缺,林徐佑向前湊了湊,“妹妹,怎麽不高興,表演完不亮個相?”
溫縱笑了下,搖搖頭,“沒有不高興。”
林徐佑反應過來,“哦,今天是金玉兒生日,不好搶風頭。”
溫縱起身,林徐佑忙着替她收拾琴竹,“妹妹,不用管那些,你在我心裏最有風頭。”
“可我不想要這風頭呢。”
溫縱定定望着他,眸中有什麽轉瞬即逝。
林徐佑沒想到她這麽說,一時間只張了張嘴,直到見她又恢複如常的溫婉柔和。
溫縱:“底下都在應酬呢,你怎麽不去?”
這話像是妻子在關心丈夫事業,無限柔情,林徐佑十分受用,只當剛才是溫縱心裏不舒服才将怨氣轉移到自己身上,彎腰想幫她搬琴,“我來,我來。”
溫縱擺擺手,另叫人來收走。有侍者跑上來叫人,林徐佑将胳膊彎起,溫縱猶豫了下,還是挽上他。
一對男女沿着左側的樓梯向下走,吸引不少目光,有人認出女人是剛才彈琴的溫縱,知道她與林徐佑的婚約,便起哄鼓起掌來。
溫縱擡頭,林徐佑正含情脈脈看着她,手也不閑着,在她手背上不輕不重地摩挲,極富暗示意味。
往常她只覺得他輕佻,現在,她覺得他惡心。
腦海中浮現那幾張照片。
衣冠楚楚的林徐佑面色潮|紅,左擁右摟,面前桌上是堆起的籌碼。怪不得時常離開尚城,原來是在賭城還有個家。甚至裏面還有幾張打碼裸|照,看樣子是他自己拍攝的。
“低調低調,今天是小妹金玉兒的生日,我跟君君就不搶風頭了。”林徐佑攬着溫縱繼續下臺階。
溫縱看見底下一張熟悉的面孔,主動走過去打招呼,“楊公子,好久不見。”
楊格晃了眼。他早跟林徐佑認識,得知其未婚妻是溫縱時還氣憤了好幾天,好好的明珠就這麽被糟蹋了,可沒辦法,他家裏沒林家財大氣粗,只能眼睜睜看着溫縱出席宴會時被他攬在臂彎。
偏偏溫縱就是他喜歡的那款,總是放不下,他不是沒想過主動搭讪,但她太客氣疏離,也不太抛頭露面,只得作罷。
沒想到溫縱居然記得他,還主動上前打招呼了。
楊格摸摸打發膠的頭發,伸出右手,“溫小姐還記得我呢。”
溫縱同他握手,“總聽林總提起你,剛好前幾天在ins看到新粉絲,就認出了。”
林徐佑攬着溫縱向後退了一步,“真巧真巧,呵呵呵。”
楊格跟着上前一步,“正好看到一條動态,點進賬號發現跟我品味很相似,就關注了,沒想到就是溫小姐!以後可得多交流交流。”
他這話是調侃,沒想着溫縱能正面回應,誰知溫縱點了頭,不禁喜出望外,順便朝黑臉的林徐佑揚揚下巴。
“嗳,”溫縱突然想起什麽,“上次在你動态裏看到去意大利珠寶匠那裏了,楊公子也喜歡定制款?”
楊格自以為抓到共同話題,眉飛色舞,“可不是嘛,你也知道,現在流水線的東西太工業化,我還是喜歡複古手工的東西。至于上次去意大利,還是陪徐佑來着,加工什麽來着.”皺起眉頭思索。
溫縱好奇地看向林徐佑,他臉色僵硬,艱難擠出幾個字,“是嗎,我上次去了嗎?”
“去了啊,我記得清清楚楚,不信你看我相冊,”楊格低頭翻手機相冊。
林徐佑:“妹妹,咱們要不去別處看看?”
溫縱: “別呀,楊公子還在這呢。”
楊格“我想起來了,上次你去加工藍寶石來着,說要做個項鏈,我看那款式,是送溫小姐的吧。”
不愧是豪門,出手便是藍寶石,周圍有人聽見,紛紛鼓掌起哄,氛圍熱烈。
溫縱害羞地瞧了林徐佑一眼,又低頭,起哄聲更大。
林徐佑的臉卻慢慢沉下來,只擠出笑容,擺擺手讓大家別鬧。楊格見他表情不對,小聲問:“怎麽了兄弟?”
林徐佑瞪他一眼,“那項鏈工期長,還沒拿出來。”
“藍寶石确實珍貴難加工,”楊格撓後頸,“可你上次又不是送過去讓人做,而是做完了取回啊。”
林徐佑聽見身旁有人開始小聲議論。
“我猜那項鏈本來就不是給她準備的,沒準被送給哪個小女朋友了呢。”
“林小公子怕要翻車了,怪不得剛才就攔着不讓說。”
“這下露餡了,大庭廣衆的,真是丢人,你說溫小姐會翻臉嗎?”
林徐佑摸摸鼻子,心虛地看向溫縱,“妹妹,你聽我解釋。”
“這有什麽好解釋的。”溫縱笑得春風和煦,“你這腦子,上次不是說送給伯母了嗎,我還能因為這個怪你不成。”
林徐佑剛急出一腦門子汗,聽她這麽說,終于松了一口氣,“我這記性。”
端着酒豎起耳朵的吃瓜群衆們很失望,本來還以為能看到未婚夫婦撕破臉的豪門狗血戲碼,沒想到輕飄飄就放下了。
“就這啊。”
“散了散了。”
“沒意思。”
“等等。”突然有人叫了聲,“有人進來了。”
門外進來個纖袅的漂亮女人,走得極快,梨花帶雨的模樣引人注目。
溫縱注意到林徐佑手臂一顫,不解地問道:“林總,怎麽了?”
林徐佑眼神閃躲:“妹妹,我有點累,先去二樓休息一下。”
溫縱拉住他,“今天這麽熱嗎,出了這麽多汗,我幫你擦擦。”
她慢悠悠掏手絹,林徐佑時不時往外瞟一眼,又不能甩開她,心急如焚。
忽然有人擠開人群撲到他身上,“哥哥,你怎麽又跟我失聯了。”
林徐佑觸電般甩開她。
人群中忽然冒出個人,被林徐佑推到在地,又迅速爬起,溫縱呆住。
“林總,怎.”
女人面露兇相,一把推開溫縱,“是你吧賤女人,就是你非纏着我哥哥不撒手是吧,我告訴你,他愛的是我,即便你們有婚約,我也不會放棄他的!”
溫縱趔趄了下,被人扶住才站穩,小臉慘白。
林徐佑想解釋什麽,全被身上女人的哭聲蓋住。
衆人霎時明白了這關系,合着家裏一個外面一個,現在外面的想逼宮轉正了。
林徐佑急得聲音都擡高了,“我不認識她,妹妹,我真不認識她!”
轉身叫人:“來,快來保安把她拉出去。”
“原來是誤會啊。”
“誤會什麽誤會,你看那女人脖子上的項鏈,不就是藍寶石嗎。”
“真的哎。”
那女人挺了挺胸脯,将寶石展示得一覽無餘。溫縱和林徐佑都變了臉色。
不過衆人能瞧出,溫縱是震驚心碎,林徐佑則是心虛。
可憐的女孩。
“簡直羞辱人,渣男。”
“人姑娘招誰惹誰了,剛才還給他解圍,沒想到他敢把葉家地址透露給女朋友。”
“這次确實做的太過分了,溫縱脾氣再好也不能這麽被羞辱啊。”
溫縱咬唇,似乎對眼前的一切無法置信,晶瑩的淚在眼眶打轉,柳眉蹙起,鼻頭泛紅。
聲讨林徐佑和那女人的聲音更盛了。
林徐佑一邊解釋這是誤會,一邊吩咐叫人,拖着女人往外走,女人掙紮,兩個人好一番糾纏。
有大家長過來,衆人紛紛讓道,溫縱已經背對人群往人少處走了。
她一手捂在嘴前似乎在遮掩哭泣,一手撐着腰,但還是搖搖欲墜。
丁香色的單薄身影格外孤寂。
“這麽好的姑娘,剛才還幫他說話。”
“渣男該死。”
“男人嘛,不都是這樣,不過不說別的,這溫縱是真招人憐。”
“就是,也就林家那個瞎了眼,在外面找什麽貓貓狗狗,也不嫌丢人。”
喧鬧的人聲逐漸消失在身後。
溫縱挺直腰板,放下捂在臉上的手。
眼神清明,沒有一滴淚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