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再優秀的人也會有弱點
那天回去之後,時笑一整晚都沒有睡着,那是一種從所未有的亢奮體驗,腦子裏不斷回放着監聽器裏的聲音,又不斷腦補着,杜孟輝和田強被繩之以法被槍決的畫面。
第二天去學校上課,第一堂就是很枯燥的理論課,大教室裏的同學們都有些昏昏沉沉,可昨晚根本就沒阖過眼的時笑,卻異常的精神奕奕。
有一刻她走神,望向窗外春意盎然的四月天,陽光灑滿了操場,世界一片生機勃勃。
大概是心情太舒暢了,所以她完全沒預感到,在這短暫的明媚之下,隐藏着一股危險的暗湧。
結束了上午兩節課,她和同學收拾好書包準備去食堂。
還在半路上,她手機裏便進來了一通陌生電話,因為顯示的歸屬地是A城,所以她接通了。
只是電話一接通,她不僅意外不小,人還一下子就怔愣在了原地,連臉色都變了變。
姚瑜然在電話那頭的語氣雖然很平靜,但是說出來的話卻不動聲色地透漏着某種不容反駁的威脅。
她問時笑:“小姑娘你中午方不方便從學校裏回來一趟?或者你不方便,我來學校找你也是可以的。”
姚瑜然這會兒在她和秦肆住得那裏,必然是發現了她和秦肆同居的事實。
同學回頭問她怎麽了?
時笑挂了電話,只好找了個理由說有點急事中午得出去一趟,然後轉身朝校門口跑去。
這事根本就沒有給時笑任何緩沖得時間,既然姚瑜然會直接找到他們住的地方,說明肯定是有備而來。
她心知肚明即将可能會發生什麽,甚至在這之前她就想象過無數種這種必然會發生的場景。
但是她萬萬沒料到,最後會是以這麽難堪的一種方式發生。
當她一口氣跑回小區,上了樓,剛進門,便看到自己的行李已經被收拾的妥妥當當,放在了玄關門口。
Advertisement
時笑心裏霎時被捅了一刀,那種被掃地出門的窘迫和羞辱感,瞬間鋪天蓋地般席卷而來。
她的臉頰因為羞恥漲紅的又痛又麻,望着門口的行李箱怔愣了數秒,才緩緩轉過頭看向客廳。
姚瑜然就坐在客廳的沙發正中央,儀态端莊優雅,俨然宣示着,她才是這個家的真正女主人。
劉嫂正給她端了盤水果過來,然後一回頭看到了正從玄關走過去的時笑,表情尴尬地沖她笑了笑。
姚瑜然早就聽見電梯的動靜了,但是始終沒有回頭。
在時笑走過去的時候,才轉眼看了她一下。
時笑深吸一口氣,勸自己一定要撐住,不能讓自己最後一點尊嚴也完全盡失,被人踩進塵埃裏。
想到她是秦肆的母親,她還是出于禮貌喚了她一聲:“阿姨。”
然後堂堂正正地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和她筆直地對視。
姚瑜然的臉上并沒有攻擊的表情,而且還溫溫和和地看着她。
但是時笑上次在醫院已經領教過了,她這人雖然看上去溫良無害,但說出的話,卻像扇巴掌一樣的落在人家的臉上。
就好比現在,她依然用了一種非常客氣的口吻對她解釋道:“你別誤會,我這會兒急于找你,只是因為這套房子要賣了。我也是過來替兒子收拾行李,所以順便讓劉嫂給你也收拾好了。”
時笑一頓。
要賣房子?
她怎麽不知道?
不過她馬上反應了過來。
是啊,她怎麽可能知道。這只不過是姚瑜然想趕走她的借口罷了。
所以她也沒自取其辱的問,甚至很懂事的說了句:“我知道了。”
畢竟她是秦肆的母親,她不能不顧面子上的功夫跟人直接争執。
再說,這房子本來就是秦肆的,算是他們秦家的東西。她和秦肆現在只是男女朋友關系,本來一切都不屬于她,她又有什麽資格跟人家讨價還價呢?
她回答的這麽明事理,姚瑜然倒是還意外了一下。
在來之前她還以為能想到用獻血的方式博取他們家好感的女孩子,必定是個心機深又難纏的主兒,按照常理,看到她故意出了這樣的難題刁難她,總得頂幾句嘴。
她又審視了時笑幾秒,心想,沒見過世面的女孩子果然就是有種骨子裏的卑微,居然連跟她反抗的勇氣都沒有。
所以見她沒有多問,姚瑜然只好又故意反問她:“你知道為什麽阿肆突然要搬家嗎?”
時笑淡淡看她一眼,心想,不就是因為想趕她走麽。
好在屋子裏除了她倆也只有劉嫂在,就算自尊心被人踐踏的粉碎,她也能收拾好臉上的表情,重新撿起來拼湊,然後一臉坦然地看着姚瑜然回答道:“不知道。”
如果姚瑜然問得是知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被趕走,她會很有自知之明地說知道,然後頭也不回地拿着東西離開。
但是姚瑜然問的是秦肆,所以她只能這麽回答。
因為她和秦肆沒有感情問題,她可不想被他這位高傲的媽媽抓住把柄,到時候又去兒子面前添油加醋,反而指責是她對他感情的不堅定,随便因為一句話,就輕易的離開了他。
可是她沒預料到的是,姚瑜然并沒有存這樣的心思,而是很真誠的跟她陳訴了一件事實:“因為阿肆為了你虧了幾千萬的投資款,現在公司資金暫時周轉不過來,只能将他閑置的幾套房産先賣了。”
時笑原本還刻意保持着防備之勢,突然聽到了這麽個消息,表情瞬間一愣,甚至覺得自己耳朵好像出現了一些幻聽,結巴了好一會兒,才茫茫然地開口:“....什麽?”
“你知道的,他雖然有兩家公司,是有一些資産。但這些資産并不是現錢,不是可以随時拿來開銷的。”姚瑜然一臉認真地跟時笑說着:“除了各方面需要周轉,他還得養那個工作室。以前他從來沒有做過這種沒勝算的生意,這是第一次。所以一下子虧進去這麽多,真是給他出了個大難題啊!”
時笑吶吶地,驟然間回想起前天他去北京的路上,跟她通電話時還十分不以為意的安慰她說是小事兒。
一想到這裏,她下意識地就皺緊了眉心。
雖然不知道姚瑜然說得是不是全都是實話,特別是那句——為了她才虧損的投資款。
但不管怎樣,他投了田強幾千萬卻是事實,現在田強的項目被杜孟輝搶了他投資失敗也是事實。
姚瑜然暫停了半會兒,給她時間消化。
隔了半分鐘,才又重啓話題,聊到秦肆和她的感情問題上:“說實話,我也看出來了,你和阿肆是真的互相喜歡。正是因為這樣,所以今天我才來親自找你,想跟你開誠布公地談談。”
時笑原以為姚瑜然是直接來強勢下逐客令的,卻沒想到會是這樣的開端。
她坐在沙發裏,木然地問姚瑜然:“您想談什麽?”
姚瑜然直接道:“談你對他的影響,談他為你的付出,談你們在一起究竟合不合适。”
正題終于來了。
雖然姚瑜然剛才做了一些鋪墊,但時笑心知肚明今天的主要話題一定是這個。
所以在沉默了兩秒之後,點了點頭,說:“好。”
姚瑜然見她還算好說話,也就少了許多拐彎抹角:“剛才我說他為了你已經虧了幾千萬,你不要覺得我是故意在吓唬你。本來前兩天我知道這事兒的時候也特別生氣,可是想着事情已經發生了,我氣勢洶洶地來找你算賬,到時候反而我裏外不是人,阿肆還會覺得我欺負你。”
時笑靜靜地看着她,沒有接話。可是心裏卻好像被什麽東西給尖銳地刺了一下,只想聽聽姚瑜然會告訴她一個什麽樣的事實真相。
“現在他姑姑一家,都知道他是為了給你安排工作,明知那田強和他姑父為了一個大項目競争了快半年時間,反反複複劍拔弩張,可他還是連親戚關系都不顧了,不顧一切的給對方投了資。為這事,他姑姑跟阿肆和我們都鬧得非常難看。“
随着姚瑜然的話,時笑的臉色也開始漸漸變得有些驚詫了。
原來秦肆都是騙她的,都是為了讓她安心才故意那樣說?
她想到那天陪他去他爺爺那裏,他不僅被杜彥大罵了一通,後來還被他爺爺指責做的過分。
當時她也是有所懷疑的,所以問了他好幾次,是不是因為她之前說要去田強那裏上班,所以他為了給她安排工作才會那樣做。
可是他很明确的否認,不是。
還說什麽原本就是他早就跟田強談好了投資,是杜孟輝不占理而已。
原來他的那些解釋,始終強調并不是因為她,只為了讓她相信,然後沒有顧慮的去田強那裏上班。
為什麽?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我這個兒子那麽聰明的一個人,為什麽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姚瑜然也發出了同樣的感慨,并且語氣還十分失望:“只能說再優秀的人,他也是會有弱點的。我這兒子一直努力打拼事業,沒空去談戀愛,你算是他正兒八經談的第一個女朋友。所以跟個年輕小夥子似的,一陷就給陷了進去,什麽荒唐的事兒不經腦子想做想就去做了。”
明明是該為之感動的話,可時笑聽在耳朵裏,卻覺得分外的刺耳,又分外的心痛。
“你知道因為這件事,他姑姑都怎麽罵他的嗎?”姚瑜然問時笑。
時笑皺着眉心,黯然地搖了搖頭。
“他姑姑罵他吃裏爬外是個白眼狼,竟然會為了女人對他們一點情面都不顧,這麽多年都白疼他了。還跑到咱們家裏來鬧,說今後要跟我們斷了這條路,就當沒這門親戚。”姚瑜然也為兒子很打抱不平,憤然道:“斷了這條路就斷了這條路,咱們也不稀罕。只是可憐了我的阿肆,之前幫了杜彥多少,現在說翻臉就翻臉,還被反咬無情無義。”
時笑替他辯解:“他不是。”
姚瑜然無奈地笑了笑:“我當然知道他不是,自己的兒子,是個什麽樣的心腸我肯定知道。”
時笑難受地抿起嘴唇,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然而下一秒卻聽姚瑜然又喟嘆道:“可他這次為了你得罪了他姑姑一家也是事實。”
時笑心口再次猛地一抽,神情複雜地看着姚瑜然。
而姚瑜然的表情也變得比剛才越發悲傷了:“這還不止,你知道嗎?”
時笑表情憂傷又內疚,說不出話來。
姚瑜然繼續道:“因為這事,他現在成了家族的罪人,就連老爺子也動了怒,說要他把公司賣了別再做生意了,以後跟着他爺爺一個學生去什麽科研院所上班。可阿肆壓根就不願意去,這次去北京前還跟老爺子鬧了幾句,很不愉快。”
時笑整個人凝滞,竟然還有這事?
她從未聽他提過。
因為他總是把煩惱自己消化,從來不跟她說負面情緒的話題。
但是她沒料到,他居然還跟她隐瞞了這麽多重要的事情..
姚瑜然怕她不信,于是又補充了句:“這事兒只怕鬧得不少人都知道了,你要覺得我是故意吓唬你,大可以問問跟他要好的朋友。杜彥現在把他當成敵人似的,早就四處宣揚了一陣,故意敗壞我阿肆的名聲!”
說到了這裏,姚瑜然也止不住的生氣。
她今天雖然是來故意說給時笑聽,想讓她有自知之明然後知難而退。但這些事實情況,她也沒有一個字是杜撰的。
這幾天她在家裏氣到寝食難安,不僅恨杜彥,更想到這一切都是因時笑而起,也恨她恨到牙癢癢。
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當個蠻橫的母親,直接跑來找時笑的麻煩。哪怕在背後已經罵她,詛咒她一萬次了。可是正當面對面,她表面上還是得維持着講道理得形象,用一種柔和的方式,将那把誅心的長刀,一點一點插進她得心裏。
因為她也是個女人,知道現在眼前這個女孩子正是兒子的心頭好。要是她真用粗暴的方式對付了他的心上人,到時候她那個鬼迷心竅的兒子,肯定會反過來責怪她。
只有這樣,讓時笑自己心甘情願的做出離開的選擇,才是最優選的辦法。
她想,要是時笑有一點良知的話,聽到這些話,就應該會為了秦肆主動離開,別再給他添麻煩。
只要她能通情達理點,那麽秦肆之前為她做出的一些犧牲,她也就不計較了。
但如果,她要是完全沒有一點動容,事情都發展到這種地步了,還為了自己的一點私欲賴着兒子不肯松手。那說明這個女孩子也不怎麽樣,根本不值得她的阿肆如此付出。
到時候即便是被兒子怪罪,她也要用強制手段,将她趕走。
畢竟敬酒不吃,罰酒可沒那麽好喝。
不過事實證明,最後她還是賭對了。
“我沒有不相信您阿姨。”時笑很識趣地說:“現在我知道是因為我連累了他,才讓他成為了衆矢之的背負了不該承擔的罵名。阿姨您放心,您說的我都明白。”
“好孩子。”姚瑜然痛苦的表情裏,終于擠出了一絲笑:“希望你能理解阿姨一個做母親的心情。阿姨不是真的不同意你們在一起,而是你們真的不合适知道嗎?你看看,這才在一塊兒多久,就已經刺傷到彼此了,要是将來強湊在一起,也不會幸福。”
“不。”時笑這次反駁了她的觀點:“我們沒有刺傷彼此,只是我連累了他而已。”
姚瑜然微愣。
“阿姨的想法我都明白,但是阿姨的觀點我不敢茍同。”時笑用力地苦笑了下:“我理解阿姨的做法,但是希望您不要用不合适來形容我和他的關系。”
姚瑜然表情僵了僵。
不合适,哪裏不合适?
家庭條件不合适?還是學歷能力不合适?或者是社會階層?
時笑沉默聽了那麽多話,她覺得哪怕是被強勢逼迫,要她和秦肆分手,她都做好了心理準備。況且她從一開始也就知道,遲早有天是會和他分開的,只不過是早來遲來而已。
只是,她也是個有尊嚴的人,即便是不被他們所接受,也不能讓人把自己看得太低微。
所以姚瑜然的這最後一句算是觸及到了她的底線,這會兒也忍不住想要聲明自己的态度了:“我想說的是,我沒辦法選擇我的出身,但也憑自己的本事考進了國內一流的大學,不一定比那些出身好的女孩子差。所以就算我有一天會離開他,那也是因為和他一樣,希望他能有個更好的前程,不要因為我拖後腿。或者——”
她頓了頓,才接着道:“是有我自己不得已的原因。”
姚瑜然收起了臉上的最後一點和顏悅色。
**
這場別有用心的談話結束之後,時笑心裏也有了一個底,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了,不用等人開口。
而且姚瑜然又發了那樣的話,她也沒臉繼續在那個家裏待下去了。
離開前,她很爽快地從包裏掏出了電梯卡和鑰匙,然後幹脆利落地拖起自己的行李箱,出了門。
很奇怪的是,雖然被掃地出門覺得很難堪,但她并沒有讨厭姚瑜然,只是非常心疼。
心疼秦肆,如今被她拖累成了這個樣子。
要不是今天姚瑜然來告訴她,只怕她還被蒙在鼓裏,依然享受着他的保護,卻不知道他已經負重累累。
所以一想到這些,心裏就苦澀得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她想,或許現在也只能這樣,才能幫他分擔一些壓力,也為自己減輕一些負罪感。
走出了小區,她又回頭望了眼他們一起同居過幾個月的家,眼睛酸澀的發紅。
但是再不舍,也不能繼續留下來了。
即便是等他回來以後,她也不能再回到這裏了。
她深吸一口氣,克制地抓緊行李箱的手杆,冷靜地轉身,繼續往前走,不準自己再回頭。
穿過人潮湧動的馬路,又穿過綠樹成蔭的校園,她再次回歸到原來的宿舍。
只是這一趟回來,寝室裏免不了又會有一場小動蕩。
首先挑起這次動蕩的人,當然就是那位被馮娟威脅過并且和她似乎有什麽不共戴天之仇的小葉。
當時大家都在宿舍午休,見她拖着自己的行李走推開宿舍門的時候,紛紛回頭一臉怔愣地望着她,表情各異。
她這副樣子回來,其實大家心裏立刻便有了個了然的原因,也似乎早就猜到了遲早會有這一天,大家互相對望了一個眼神,諱莫如深誰也沒敢先開口。
時笑頂着她們窺探的目光,強裝無事一般走到自己的桌前,卸下書包。
最後還是小葉先打破了沉默的氣氛,裝模作樣的用關心的語氣對她怪聲怪氣道:“哎呀,你怎麽突然回咱們小宿舍來了,秦總舍得讓你走啊?”
時笑充耳不聞,更沒心情搭理她,只是沉默的繼續收拾自己的行李。
小葉又故意問:“需不需要幫忙啊?”
也就是時笑這人沉得住氣,真不屑跟這種人計較,将自己的資料書和電腦掏出來放在了桌子上,依然是沒吭聲。
鄭湮婷從自己書桌前站了起來,轉身對小葉使了個眼色,暗示她還是不要火上澆油了。然後來到時笑的床邊,幫她拉開遮灰層的舊床單:“你的床鋪我們一直沒動過,只要換上幹淨的床單被套就行了。”
曹馨見鄭湮婷去給時笑幫忙了,也趕緊起身過去拿了塊抹布幫她清理書櫃上零落的灰塵,怕氣氛尴尬,很自然地笑呵呵道:“你不在的這段日子我們都覺得宿舍冷清了不少呢。現在你回來了,咱們就又和以前一樣熱鬧啦!”
時笑低聲對她們說了聲:“謝謝。”
沒有在她落魄的時候冷眼相待,明嘲暗諷,這也是一種莫大的善良。
只是有善良的人,也會有幸災樂禍的居心叵測之人。
接下來的時間,同學之間的一些流言蜚語以及輕嘲也必定是少不了的。
時笑只能自己捂住耳朵,不去關注,也不去在意,這樣才能讓自己沒那麽難受。
可她卻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其實她最大的痛苦都是來源于自己的內心,根本避免不了。
那天晚上,她躺在自己的小床上,臨睡前想跟龔明發個信息,問問他知不知道秦肆現在的情況,有沒有因為資金周轉原因影響到他A城的這家科技公司。
老實說,她很希望姚瑜然的那些話或多或少有些添油加醋的成分。這樣,她可能會好受一點點,不至于像現在這樣叫她懊悔內疚到無法平靜。
可是電話接通以後,就連向來嬉皮笑臉愛開玩笑的龔明語氣也變得正經嚴肅了起來:“我聽說了以後也挺難過,但我相信秦少他也不是故意這樣做的。這幾年,他連對我這個沒天賦的人都是盡心盡責的照顧引導,更何況是對自己親表弟呢?我想,他頂多也就是在想幫你的時候,不小心誤傷了杜彥而已。”
看來是千真萬确的。
時笑心裏再次泛起那股尖銳的刺痛,疼得臉都有些白了。
原來他真的是為了她才得罪了杜彥一家,背負了一個冷漠無情的罵名。
“杜彥現在是不是特恨他?”時笑問。
龔明嘆了聲氣:“說起來,這錢真是個好東西,但也是個害人的東西。杜彥也是,每天在朋友圈嚷嚷秦少怎麽怎麽,完全一點不顧念過去秦少對他的幫助。昨天還跑來公司鬧了一通,非說秦少是做了不厚道的事故意躲着他,甚至當着那麽多員工的面出言诋毀,搞得雞飛狗跳的!”
時笑越發心如刀絞,眼睛一下子又紅了。
杜彥早就把她拉黑了,所以她根本不知道他在朋友圈是如何指罵秦肆的。但是想都不用想,用詞肯定不會很好聽。
所以挂了電話以後,她整個人就更不好了。
難以置信,這場噩夢,真的是由自己而起。
她本就因為當初隐瞞他那事,愧疚不已。如今,又因為她當初一點私心,把他拖累成這種糟糕的境地。
老天啊,她現在真覺得自己是個罪人。
這輩子犯的最大的罪,就是愧對于他。
他費盡心思幫她,以至于給自己招來罵名。
而她卻始終對他保持着懷疑和戒備,貪婪的待在他身邊,享受着他的庇護,并且還在無形之中一點一點的消耗傷害着他。
她躺在昏暗之中,想着過去他為她做的一些事情,難過到不能自已,任由眼淚滑過了臉頰,哭到後頸都是一片濕潤。
**
因為心情沉重,所以她這次回來,比過去變得更加沉默了,宿舍裏的三個女孩子都感覺到了她身上的壓抑氣氛。
但是大家都只當她是和秦肆的關系崩裂,沉浸在失戀的悲傷當中,一時間走不出來而已。
所以這段日子,作為室友的鄭湮婷和曹馨對她都特別關照。幫她占座,幫她打飯。更擔心她一個人待着的時候胡思亂想,所以去哪裏都會問她要不要一起。
可是時笑卻只想一個人單獨待着,害怕人安慰,害怕人同情。只想安安靜靜的,獨自一個人消化這段無法與人提及經歷。
直到幾天後,秦肆突然抽出空給她發了個信息,告訴她那邊的事情馬上就要忙完了,明天,最遲後天就會回來。
當時時笑正一個人坐在宿舍裏,讀完這條短信,強撐的情緒更加崩潰了。
因為她知道,只要他一回來,發現她已經離開了家裏,肯定會來着急找她問原因。
到時候,她要怎麽面對他?
和好如初必然是不可能的了。
她不能再這麽自私的只想着自己,眼看着他陷入水深火熱之中,也不管不顧。
他怨她也好,恨她也好。
總之,這一次,她不能再向過去一樣搖擺不定,更不能再繼續欺騙他。
從當初和他見第一面起,就注定是欠了他的。
到了今時今日,甚至越欠越多,她這輩子已經還不清,難道還要親手将他推下深淵麽?
所以她現在唯一還能為他做的,就是将他的損失降到最低。
而能降低損失的最有效辦法,就是坦然面對自己的內心,在事情演變的更糟糕之前,讓他看清一切事情的本質。
只是想到一旦做了這個決定,今後可能再也不能堂堂正正和他在一塊;想到自己最愛的的男人以後會一直對她充滿恨意,胸口那塊位置又抽搐一般的疼了起來。
即便是之前早就知道這天遲早會到來,也給自己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可是正當快要面臨這一刻時,還是令她心傷到潸然淚下。
她拼命的勸自己不要難過,一遍一遍的對自己講,只有這樣才能對他最好。
只要他好,其它什麽都不重要了。
但眼淚就是不聽話,接連不斷的從眼眶溢出。
曹馨進門的時候,見她趴在桌上默默流淚,心裏跟着一急,想起自己當初被岑輝抛棄那會兒,也是這樣傷心欲絕随時都忍不住痛哭流涕。
所以她特別理解時笑的感受,放下了手裏的開水瓶,立刻走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溫溫地安慰她:“不難過不難過,咱們一定要堅強,都會好起來的。”
時笑很想忍住,更不想在別人面前展露自己脆弱的一面,但就是沒辦法克制。
她擡手擦去臉上的淚痕,搖搖頭,還是努力強撐着着,說:“我沒事。”
曹馨也跟着難過嘆氣,繼續撫摸着她的頭發,一直陪她慢慢平複了下來。
**
而這殘酷的一天,終究還是随着秦肆從北京回來,真正的來臨了。
那天老天就好像知道世界的某個角落即将會發生一件悲傷的事情,所以從早上開始,就烏雲密布,預示着風雨欲來的前兆。
到了中午,她上完兩節課,拒絕了和鄭湮婷他們一塊兒去食堂吃飯,掏出手機一看,
果不其然,有十幾通秦肆的未接來電。
他必然知道她上午是在上課的,但還是接連不斷地給她打着電話,可想而知,他回家知道她已經搬走了的事情,一定特別的着急和生氣。
時笑本想下樓去操場找個無人的角落再給他回過去,然而才到樓梯口,秦肆的電話又再次打了進來。
她低頭看一眼,提着一口氣,努力對自己笑了下,才接起來。
電話裏靜了一瞬,兩人都在克制。
又過了好幾秒,終于,秦肆隐忍着火氣,開口問她:“你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