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成喬離開的這兩日,薛晴總覺得镖局裏面好像少了些什麽。
之前成喬在這裏的時候,薛晴會覺得他嬉皮笑臉,沒個正形。如今他不在這裏了,反倒是覺得好像日子缺少了些樂趣。
來了泸西鎮之後的日子,宛如一次新生。新的地方,新的面孔,還有一個自己要重新認識的段姨。
陌生而又新鮮的感覺,總能很快叫人忘記從前。
近來烏察國國內有些動蕩,連帶着烏察國和辰國最近的商貿往來也受了不小的影響。因為烏察國出産的布匹遲遲未能送達,城西綢緞莊一直沒能收到貨,最近一直來镖局吵着嚷着說要镖局賠償。還不分青紅皂白就一口咬定說是镖局的人半路弄丢了他那批貴重的貨物,私吞了。
段姨一開始還耐着性子和對方交涉,說是镖局的人在關口等了好幾日,一直都沒有見到烏察國那邊有人送貨過來,而且如今關口已經封閉,即便是有貨也送不進來。
可那城西綢緞莊的老板乃是一地地道道利字當頭的商人,道理他都懂,事情也确實是這麽回事兒。可他也是被逼無奈,這批貨是有人指名等着要用的,定金都付過了。
眼看着日子馬上就要到了,可是真不能讓上面的人等,因為那上面的人,他也是真得罪不起。
段姨看不慣那些個仗勢欺人耀武揚威的做派,一來二去索性也就不再理會綢緞莊老板了,只說會叫人将關口處分發的告示送一份回來,到時候再完完整整的派人送去給綢緞莊的老板。
就說要是再有人仗勢欺人,讓他拿這個出來。
生活中哪裏還沒有被稻草壓制的駱駝了?
憑什麽駱駝要被稻草壓制,而就不能是轉頭借力打力吃掉身上背負的重重的稻草呢?
有些人仗着一丁點兒的權勢就可以不明事理仗勢欺人是吧?
那好啊,追本溯源,她想要烏察來的布匹做漂亮衣裳,直接去找下令封鎖關口的官員好了。
且看到時候是她們家裏的底氣足,官威重,還是下令的官員官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了。
……
告示送來镖局的時候已經快到黃昏了,段姨忙着查看賬本,依依忙着和镖師們核對明日一早就要送走的幾車貨。
眼看着飯菜馬上就可以了,薛晴在廚房和方大娘交代了一聲,就離開了。
今日一早,綢緞莊的老板居然親自帶着禮物上門來,看來他也是實屬無奈了。
在這之前,綢緞莊和镖局一直都有生意上的往來,雙方關系倒也不錯,畢竟也是一起賺錢的夥伴。如今因為這件事雙方鬧得有些不愉快,說來說去也都是運氣。
大家都在忙,薛晴也不想明日那綢緞莊老板再上門一趟,氣得段姨火大,于是便跟着從關口趕回來的镖師老伯一同出門送信去了。
一路上,镖師老伯都在不停地和薛晴講着關口那一帶的事情。
講講對面烏察國的風土人情,又講講關口那邊最近開始戒嚴了,太陽一下山就關城門,感覺像是要有大事發生。
老伯大概有些誇張,說到激動之處,還忍不住低聲小心謹慎地說着自己心中的猜測:“哎,可能真的要打仗了。”
薛晴一路上偶爾聽一聽,并沒有完全放在心上。
憑着三年前自己對太子的那一丁點兒了解,這仗不大可能會打起來。
當時他就說了,他要的江山必定要是一個平穩的江山。
辰國南境多水域,泸西鎮上河網密布,去城西綢緞莊的路上得要過好幾座石橋。
這裏和老伯口中說的關口的情況不大一樣。
夜幕漸漸降臨,泸西鎮上還很熱鬧,橋上時不時還有一群小孩子追逐打鬧,橋下偶爾有幾艘小船正滿載着不少吃食靠在岸邊叫賣,這裏還是和辰國大部分地州一樣,國泰民安。
經過第二座石橋的時候,走上橋頭行至正中,入眼便可看見橋對面越來越近的泸西驿館。
往日裏,此處驿館門前較為冷清,因為泸西鎮上太平,更因為泸西鎮地方太小,所以會選擇來這裏下榻的官員少之又少,連帶着驿館門前總是冷冷清清,很少點燈。
可今日卻不同,兩層高的驿館此刻燈火通明,門前還停了幾輛高大的馬車,空氣中隐隐殘留着馬糞的氣味,看樣子今日驿站裏面是住進了不少人。
薛晴納悶之際,身旁跟着的老伯作為一經驗老道的镖師,也是老早就發現了,于是在一旁好奇:“聞着這味道,只怕是咱們這小小的泸西鎮上來了什麽不得了的大官吶!晴姑娘瞧見那幾輛馬車了嗎?要是老頭子我沒猜錯的話,裏面住的至少得是個四品以上的官員。而且住在裏面的人還不少,門前的馬糞掃幹淨了都還這麽大的味道。看來,咱們守在關口的兩個兄弟可以回來啰!”
難道真的要打仗嗎?
是為什麽呢?
因為失蹤的烏察國太子妃本是辰國的長公主的緣故?
可憐天下父母心,到時候說不定會有多少父母失去孩子,又有多少孩子失去父母。
仗,真的要打嗎?
薛晴擡頭望了望眼前越來越近的驿館,然後轉身和老伯沿着河岸向綢緞莊走去。
與此同時,驿館二樓一間臨河的房間內,南風敲門進來,看了看四周,确定無人之後走到顏朗身後低聲道:“公子,屬下已經親自查探過了,這間驿館沒什麽問題。公子今晚可安心休息。”
顏朗扶手站在原地打量着這狹小的房間,樓下臨街商鋪時不時傳來幾聲喧鬧,顏朗走過去推開窗戶,望着底下星光斑斓的河水,看了看街上來往的尋常百姓,面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說道:“看樣子,祝将軍是真打算留我一命,讓我平安到達蘭城。”
南風聞言,上前一步:“那公子現在有何打算?”
顏朗望着底下的河水,思緒放空,過了半晌才開口:“宋大人那邊這兩日沒出什麽事吧?”
“太子雖然有所懷疑,但近來東宮那邊也沒有什麽動作,興許太子也拿不準,所以不敢妄自對宋大人動手。”
石橋上有幾個孩童正在追逐玩耍,顏朗望着他們,好半天才再次開口:“東宮有喜,倒也不一定是因為拿不準所以才沒動手,只怕是他也想為這日盼夜盼的孩子積點兒德而已。呵,倒還真是他的軟肋啊!”
泸西鎮地處辰國南境,雖是四月中旬,但已漸漸透着幾分暑氣,傍晚清風透窗而入,倒覺得比起白日裏要清涼許多。
許是因為在王府這兩年多遠離人間煙火太久的緣故,顏朗站在窗邊靜靜地看了許久,像是好奇。
仿佛自己離這個人世太久遠,已經快要忘了原來王府外面的世界、京城千裏之外的這個南境小鎮上,百姓們的日子過得這麽安寧和樂。
沒有是是非非、勾心鬥角的日子,真好啊!
顏朗不禁在心中感嘆道。
時間也不早了,想到明日一早還要趕往蘭城,加上這一路走來路途颠簸,南風想讓顏朗早些歇下。
顏朗看着腳下這個安寧和樂的小鎮,不知不覺間已經稍稍卸下了一絲防備,正想着或許今晚能睡個好覺,可……石橋上那個身影怎麽看着這麽熟悉?
南風見顏朗正欲轉身卻又整個人僵在了窗邊,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外面的石橋,就連身側的手也漸漸捏緊,依稀可見長袖下緊握的雙拳上凸起的青筋。
南風驚覺,立馬順着顏朗的眼神方向看去。
咋一眼看過去,沒發現什麽不對勁的。
只是不一會兒,橋上玩鬧的那群小孩兒不小心撞到了一姑娘。
那姑娘也只是微微側了側身子,回頭看了看那群小孩兒一眼,便笑着搖搖頭過了石橋,消失在了街巷人群之中。
是她?
南風試探地偷偷瞟了顏朗一眼,只見顏朗已經将那人确認無誤,氣息難平,胸口起伏十分明顯,随即咬牙,一字一字道:“真是她!原以為是自己認錯了人,沒想到果真是她!”
南風見顏朗如此一副氣急難消之态,頓時握緊了手中的佩劍。
世子今日所受一切痛苦,王府上下所蒙受的一切不白之冤全都是因為那個女人,她……怎麽如此歹毒?
王府上上下下無一人待她不好,為何她要與太子勾結設計陷害王府?
那個女人,簡直就是蛇蠍心腸!
南風此刻心裏恨不得追過去一劍殺了她才好,卻又怕自己現在一時沖動反倒是叫祝将軍察覺,發現了當年王府的勢力并未被完全徹底地清除。
卻是顏朗驟然給了南風指示:“看見了?”
南風自然知道顏朗問的這句‘看見了’指的是什麽:“嗯。”
顏朗冷笑一聲,清風拂過,他用世上最平淡的口吻下着人世間最為毒辣的命令:“不要驚動其他人,你親自帶兩個人去,當着她的面,千萬要讓她看見你的臉。記得,先把她身邊的人一個一個當着她的面給解決掉,最後才是她。明白?”
這麽解氣的事情,怎麽不明白。
南風知道,若不是祝将軍一路上一直派人盯着公子,公子始終無法脫身,只怕公子今晚恨不得要親自動手才覺得解氣。
南風以不辱使命的态度領了顏朗的命令,等到夜深,大家已經睡下之後,便帶着兩名黑衣人穿梭在夜色之中,身影如同鬼魅一般穿梭在泸西鎮上空的各家房頂上,很快便找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