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作為從小就跟在世子身邊幾乎可以說是形影不離的侍衛,南風二十餘年來,今兒個還是頭一次見世子像眼下這般反常。
反常,屬實反常,簡直就跟換了個人一樣。
大半夜不睡覺,在院子裏練劍可還算是正常?
看着他淩厲的劍鋒,每一招每一式都極盡全力,再看這滿院子何其無辜的花草樹枝,南風忍不住開始在心裏回憶着這幾日以來發生的事,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究竟是哪件事會讓世子如此反常。
看着樣子,世子他應該是在生氣吧!究竟是誰惹着世子了,這麽……勃然大怒。
結果想了一圈愣是想出來可疑之人。
不應該啊?
自己日日跟在世子身邊,就差晚上也睡在他旁邊了,不可能他遇上了什麽煩心事自己會不知道的。
奇了怪了。
雖然但是,世子今晚這熬鷹似的練劍,南風的眼皮也漸漸有些招架不住,上眼皮和下眼皮也開始跟着世子一起練劍了。
顏朗雖然看似練劍練得投入,但實則心亂如麻,根本無法再像從前那般心無旁骛地投入進去。
于是心煩意亂的他很快他便注意到了一旁守着的南風已經開始犯困了。
這大晚上的,自己是事出有因出來練劍,但也不至于要南風一直在這裏守着。
顏朗在院中一邊練劍一邊開口:“困了就退下,不用在這裏守着。”
此話一出,南風瞬間什麽瞌睡都沒了,立馬來了精神,規規矩矩地站在旁邊。
過了一會兒,見人還沒走,顏朗又開口:“退下。”
再一再二不再三,這是南風自小就琢磨出的世子的規矩。
凡事如果要讓世子開口三次,亦或是犯在了世子手上三次,那……你可就真的算是到達人生巅峰,走到盡頭了。
于是,南風很識相地退下了。
轉身走了沒幾步,便見世子妃此刻正站在院門外的臺階下望着裏面。
不等南風開口,世子妃倒是先問了句:“裏面發生了什麽?怎麽……聽着像是有人在砍樹?”
世子妃這話說的……比喻還真是恰到好處的……不妥貼。
南風又想起院中那劍鋒掃過無一幸免的花花草草,這哪裏是練劍,可不就是砍樹宣洩嗎?
南風無奈得只好尴尬地笑了一聲:“啊,世子覺得這院子裏的花草長得太……茂盛了,所以想要連夜修理一下。這麽晚了,世子妃是有事找世子嗎?”
雖然南風并不覺得世子妃會有事主動來這裏找世子,畢竟兩人之間很少說話,但現在這種時候,他也只想得到這麽一句稍微顯得比較合适的話了。
世子妃正欲開口,那位在裏面忙着‘修枝’的人突然出現了:“何事?”
顏朗一雙眼正無比明亮的看向石階下的薛晴。
現在的薛晴早已沒了剛來這裏時面對他的膽怯,尤其是在‘得知’了他們的陰謀之後,薛晴的內心因為仇恨所以多了底氣,甚至還因為不能言說的正義而多了幾分大膽:“你要修枝白日裏叫人來修便可,你現在修枝,吵到我了。”
說得這麽理直氣壯,大概就是仇恨使人大膽,正義使人坦蕩吧!
說完,沒等剩下兩人開口,薛晴便大義凜然轉身離開了,留南風原地呆愣:世子妃怎麽像變了個人似的,渾身上下冷冰冰的,就連對世子的态度也和從前大相徑庭,變得好硬氣。
結果南風回頭一看,差點以為自己其實是在夢游。
原來只要世子妃說一句,世子就可以不練劍了。
所以世子今日這一系列的反常其實有極大可能是問題都出在世子妃身上?
這……瞧着莫名有些像是小兩口鬧別扭的樣子又是怎麽回事?
明明自己就日日寸步不離地跟在世子身邊,怎麽他二人之間的關系已經進展到如此微妙的地步了,反而自己卻像是一只被人蒙在鼓裏一樣呢?
為何突然有一種被自己信任的人不動聲色地背叛了的感覺。
究竟是什麽時候的事?怎麽自己一點兒都不知道呢?暗渡陳倉?
南風心塞地目送世子回房,眼看着他關門之後滅了燭光,自己才轉身退下。
自此以後,世子妃‘趙琬兒’頗有些性格大變的架勢,平日裏變得不怎麽愛說話,時常自己一個人在院子裏呆着,每次和王妃說話都顯得心不在焉,連帶着對太後那邊也不怎麽上心了。
而且,薛晴發現自己突然也不怎麽害怕八王爺了,反倒是越來越敢和王府裏的這位主人四目相對。
一開始,王爺只當是這世子妃進府的時間久了,所以不像一開始那麽拘謹。
可後來又覺察着自己兒子和世子妃似乎……關系也并不像新婚夫婦該有的甜膩的眼神交流,便漸漸有些奇怪。
直到後來又隐隐約約覺得自己兒子好像不再像一開始那段時間一樣大方自如,反而是在有世子妃出現的地方顯得有些拘謹無措,跟個沒見過什麽世面的小姑娘一樣。
王爺看不過去,私下裏點撥顏朗:“你怎麽回事?我看你最近有點兒反常,怎麽,你該不會是懼內,怕你的世子妃吧?”
怕?
怕嗎?
不過就只是這一陣一看見她,心裏莫名有些心慌意亂而已。
是怕她嗎?
怎麽可能呢?
自己會怕薛晴那個十六不到的小姑娘?
顏朗低頭不語:事情的真相三言兩語一時也說不清,還是先暫時不說了。
王爺見顏朗此刻這副模樣,越發覺得自己兒子沒出息,居然懼內。
當然了,王爺自己也是怎麽都想不明白,就世子妃那稚嫩的模樣,自己兒子究竟又是懼她身上哪一點呢?
脾氣?
瞧着還沒琝琝脾性大。
哎,算了,成親都快要三個月了,年輕人的事管他呢!
王爺最後只說了一句:“別忘了自己是個男人,大男人在外面多少還是注意一點!私下裏什麽樣,我不管。”
顏朗左耳進右耳出的聽完就走了。
一路上,顏朗都忍不住在心裏反問自己為什麽突然就變成了這樣,想了半天,終于有了那麽一丁點兒自己不太願意相信的眉目:喜歡?
顏朗不禁有些汗顏自己這點兒不足為外人道的心思:她……她還未滿十六,自己已經快要……快要二十一了,這……
一想到自己都會上樹打架了,她才剛出生,顏朗不禁覺得自己對她的喜歡有些……有些難以啓齒。
但又想到聖上後宮裏的不少妃嫔可比聖上年輕了不止十歲,瞬間又覺得自己心裏這份漸漸起了苗頭的喜歡并不是那麽的難以啓齒。
思來想去,顏朗漸漸說服了自己:要是換一個時機,正正式式和她見面認識,這一切……似乎也再尋常不過。
五歲多一點兒而已,也沒有大太多!
于是乎,顏朗就這麽暗自把自己給說服了。
心裏的糾結一解除,這幾日裏積壓的煩惱也就跟着煙消雲散。
顏朗心裏樂呵呵地準備去看一看他的小‘世子妃’這幾日都在隔壁忙些什麽,結果進去一看,沒等自己先開口,薛晴倒是先不溫不火地來了一句:“你來這裏幹什麽?”
?
我來這裏幹什麽?
顏朗一時語塞,表情有些許僵硬,被她給問懵了。
見她就這麽雲淡風輕地站在那裏,不遠不近,顏朗突然生出一種自己好像正離她越來越遠的感覺。
顏朗悻悻然回答:“我……對了,天冷了,你……你自己多注意身體,別着涼了。”
“我知道。”
簡簡單單三個字,沒有任何溫度和情緒可言。
對此,顏朗心中頓時生出一種挫敗感:怎麽……怎麽好像現在自己和她的身份颠倒一樣?以前自己才是主導話語的一方,怎麽……怎麽現在就變成是她了?
算了,這不重要。
她小,我大,我讓着她。
顏朗本來還準備和她再說點兒什麽的,結果薛晴又先開口了:“你還有事嗎?”
還有事嗎?
自己本來也不是因為有事才來這裏,哪裏有什麽事?
顏朗還未來得及想出個什麽事兒來,結果對方見他一事不語,直接下了逐客令:“你沒事的話,就回去忙你自己的事吧,我看有人來找你了。”
顏朗疑惑,順着薛晴的目光轉身回頭,正好看見南風急急忙忙朝這裏而來。
顏朗的心情瞬間有些不佳:南風怎麽這麽沒有眼力見兒?這個時候來找自己幹什麽?
南風接到消息就忙着趕來告訴世子,壓根沒想到就這麽半上午的時間,世子他的心思已經兜轉了這麽多。
罷了,反正人就在自己隔壁,還會飛了不成?
顏朗這麽開解着自己,然後就從這裏離開轉身去了隔壁庭院。
反正真的趙琬兒逃婚,趙太傅為了息事寧人定不會自掘墳墓來找薛晴的麻煩。
如此一來,只要自己不揭穿她們,日子就這麽過個一兩年倒也不錯。
等她再大個一兩歲,有些事情随着時日的點滴積累,不就自然而然水到渠成了?
于是乎,顏朗就本着這種打算一心致力于替馮大人一案搜集證據的同時,不忘了替薛府搜羅以證清白的證據,順帶着和他的小‘世子妃’重新認識。
只是,棋子總是難以跳脫出整個棋局,加之下棋之人早已在前前後後設下了諸多陷阱。
亂花漸欲迷人眼,有時候自以為費力不少精力和心思才收集到的所謂‘證據’,難保不會是背後主使一早就故意抛出的誘餌,疑惑是故意誘敵深入燃放的迷煙?
八王府這邊還在緊鑼密鼓的派出人手去江州為馮大人一案尋找蛛絲馬跡,然而太子那邊如今已是鳴金收兵,馬放南山,就等着最後一步便要大肆收網、穩坐東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