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忙活了大半夜,快到黎明之時,薛晴身上奇怪的緋紅才漸漸消失不見,心底裏那股燥熱終于偃旗息鼓。
這一夜和此前的每一個夜晚一樣,星星璀璨,月色柔和。
只不過天亮了之後,很多事情在經過這一夜的沉澱悄悄發酵,早已經悄無聲息地變了質。
中秋宮宴過後,連着好幾日,世子都再沒有出現在世子妃目光所及的任何一個地方。
而世子妃自己也對那晚的記憶模糊不清,不好意思開口問。
加上現在自己已經得知了背後的‘真相’,十分不願去回憶那些有的沒的模糊不清的畫面。
依依又以為小姐是面子薄,加上心裏對這王府有仇恨,所以不願意提及那日晚上的事情。于是自薛晴第二日醒來之後,看她仍和平常一樣,所以也就沒有主動提起。
只有薛晴一個人在心裏默默認為腦子裏那些模糊卻又感覺十分真實的畫面其實是自己醉酒後的一場夢,只不過比以往都要真實了許多而已。
以為是夢,所以就慢慢淡忘,然後抛之于九霄雲外。
……
三日過去,大家表面上看似都很平靜,其實有人心裏的某些想法早已經不知不覺蔓延開來。
然而,有人設的一場局因為這三日的平靜徹底崩了。
城西一處別院,四周很是安靜,看着和尋常私宅并無不同,只是現在裏面住的人身份不尋常。
屋裏對弈的一男一女在聽完來人說過的話之後,男子手中的那枚棋子久久未落,似乎這場棋局成了僵局。
對面與他共弈的女子瞧出了他心裏的為難,目光再次看向棋盤。
良久,女子嘴角輕輕上揚着将手中一枚白子落下,口中說道:“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殿下,請。”
男子看了一眼白子落下之後突然起死回生的棋局,随即開懷一笑:“琬兒果真是聰慧伶俐,總能替孤想出常人所想不出的辦法來為孤分憂。”
原來,此處安靜對弈的二人正是當朝太子顏明與趙太傅幼女趙琬兒,也就是那個本該嫁入王府的真正的趙琬兒。
趙琬兒低頭羞澀一笑:“琬兒不過只是徒有一些小聰明罷了。不過依照剛才書影所言,只怕莫不是那世子知道了什麽,所以才會沒有和薛姑娘……”
太子意味深長地說道:“要真是如此,朗弟他能做到坐懷不亂,孤倒是不得不佩服。這春風醉的威力可不一般,怕只是兩人都吃了不少苦頭。只不過,薛姑娘既已知道了我為她安排的真相,卻又不肯與孤合作,看來孤還需要再給她添一把火才行。”
太子适時落下一枚黑子之後,趙琬兒緊随其後落下一枚白子:“如今有書影在她身邊,不愁沒處添火。一切,只憑殿下吩咐。”
太子看着眼前這盤棋,大有一種大局在握的勝算:“孤有幸得琬兒在身邊,足智過人,夫複何求!”
說到這裏,太子看着棋盤,會心一笑,感慨道:“孤突然想起年幼時第一次見到琬兒的情景。那時琬兒望着棋盤一籌莫展,遲遲不知要在何處落子,太傅等你等得都開始打瞌睡了。沒想到如今,琬兒的棋藝已經進展得如此精湛。”
趙琬兒擡眼看着他,眼中滿是歡喜:“當時若不是得了殿下指點,僅憑琬兒自己怎可能贏了父親一次。那次還多虧了殿下,免了琬兒背書的苦惱。”
太子看着她眼中的狡黠,笑着搖了搖頭,頗有些寵溺無奈道:“你啊!”
趙琬兒得了太子偏愛,于是雙手捧臉看着對面之人,笑容滿面地說道:“不過,有殿下在,背書也沒那麽痛苦了。當然了,還是和殿下下棋比較有趣。”
太子見此,伸手撫了撫她的臉龐,問道:“等這件事情過去了,我帶你去看看京城外面的世界,好不好?”
趙琬兒欣喜點頭:“能和殿下在一起,去哪裏都好。”
……
這日,薛晴又收到了一封‘趙太傅’的來信。
夜裏,薛晴提筆一字字清楚完整地寫下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如今要想證明清白,只有拿到那本遺失的賬簿。
‘趙太傅’既然已經派人找到了薛府管家,但願管家看到自己的信之後,會将賬簿交給趙太傅派去的人,一切得要盡快才好。
晚了,只怕這裏已經變了天,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趙太傅’在信上說,八王爺可能不久之後就要舉事了。
想到這幾日王府中都沒有見到王爺和世子的身影,薛晴也就漸漸認為他們父子二人這幾日定是在密謀着什麽大事,說不定就是趙太傅說的那般,要開始有所行動了。
實則顏朗這幾日是故意避着世子妃,不和她見面的。
一來是怕大家見了面會尴尬;二來則是一直在派人暗中調查當晚世子妃都接觸過什麽人,有可能會是中了誰人設計的陷阱,那背後之人設計世子妃的目的又究竟是什麽。
再者就是江州的事情有了眉目,一直在暗中跟進,所以,白日裏根本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思去想去見。
只不過,夜深人靜的時候,顏朗發現自己一閉上眼睛,腦海裏總是會不由自主的浮現出她的臉。
感到奇怪的同時也讓顏朗下意識很是驚慌:怎麽會這樣?難道自己真的……已經如此不受控制了嗎?
明明本是相幹的人,想她做甚?
顏朗在內心深處默念了兩遍心經之後才好不容易把她從腦子裏剔除。
以為可以平平靜靜一如往常一樣睡個安穩覺,卻沒想到那張臉那個人居然已經神奇到了無孔不入的地步,居然還出現在了自己的夢裏。
生平頭一次,即将實歲二十一,虛歲二十二的世子顏朗,一個幹幹淨淨的少年,做了一個十分不可思議的夢。
盡管夢境和現實有重疊之處,但驚醒後的顏朗怎麽也想不明白為何與自己成親的人還是薛晴。
而且在夢裏,好像新娘本就該是薛晴,不是聖上定下的趙琬兒。
噩夢,一定是噩夢。
于是天還未亮,世子便起身到院子裏練劍。
倒不是勤勉刻苦到聞雞起舞,而是為了排出心中雜念,借着練劍把夢裏那些虛無缥缈的場景全都忘掉。
……
白日裏一切都好,事情進展得倒也還順利,可到了晚上,事情就又開始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發展了。
昨天入睡前默念了兩邊心經,今天卻是念了三遍才消停。
只不過,夢境雖然正常了,但早上醒來之後為什麽會莫名其妙地看一眼自己身旁的位置?
作為一個及冠的成年男子,世子一直潔身自好,而且……身體也沒毛病。
想來若是之前沒有世子妃被人設計一事,亦或是這娶進王府的世子妃沒問題,那麽,顏朗覺得自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思來想去,顏朗不得已想到了一個解決的辦法:逛花樓。
雖然此徑頗為放浪形骸,但……總也好過一到了晚上就有一個人在你腦子裏進進出出才好。
看來還是自己身邊接觸過的女子太少,所以才會一得空,腦海中就會想到薛晴。
只不過,世子沒想到的是在這滿樓紅袖的地方,空氣中處處彌漫着脂粉的香氣,膩得他心下十分反感,不由得憶起那日世子妃在自己懷中時,她身上那股淡淡的甜甜的味道。
味道很特別,不像是脂粉的香氣,倒像是……像是……
迎面走過來一醉酒的男子,不小心撞了他一下。
這一下,突然把世子游走的思緒拉回了現實。
怎麽……怎麽又想到她了呢?
自己竟然還拿她與別人做比較,甚至……剛才自己是在回想她身上的味道嗎?
意識到了這一點,世子對自己剛才的行為十分不滿,嗤之以鼻。
再看這莺莺燕燕燈紅酒綠的,還真是……真是不适應極了。
只不過為了此行目的,即便是再不适應,他還是一忍再忍。
心想着或許過了今晚,一切也就過了。
世子在前面由人帶着,南風跟在後面抓耳撓腮:世子這是……轉性了?居然來這種地方!
南風守在外面看着底下那些醉生夢死的畫面,沒有絲毫的臉紅心跳,只是一直在猜想世子今晚究竟為何會來這種地方。
要是礙于世子妃的身份,世子大可以納一房側室,何須到這種地方來?
南風極其想不通,見四周也沒什麽人注意到這裏,于是幹脆大膽側耳在門外偷聽。
裏面那姑娘好像是在彈琴?
南風聽了一會兒,裏面真的只是在彈琴。
彈琴就好,彈琴就好。
南風這裏剛覺得好,結果裏面的人不一會兒就覺得很是不好了。
還沒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裏面的人就突然把人推開摔在了地上,然後猛地把門一拉開,陰沉着一張臉出來了。
好在門外聽牆角的南風反應夠快,沒有被發現。
南風朝裏面望了一眼,只一眼,看見那姑娘正跌坐在地上掩面哭着。
南風急忙跟在世子身後,見有人上前來攔着,南風給了一家一錠銀,那人立馬識趣讓開了。
很奇怪,白日裏還好好的世子今晚很奇怪。
不僅生平第一次去了花樓,還陰沉着一張臉從裏面出來,回府之後大半夜不睡覺居然在院子裏練劍。
事出反常必有……有情況!
府中夜裏巡邏的侍衛都換了一次崗了,這世子反倒是越練越起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