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有些東西,是天生就刻在骨子裏的,并不會因為外界環境或者是心态的改變而改變,比如說對舞蹈天生的熱愛和敏感。
雖然岑思顏因為上輩子的事對舞蹈很抗拒,但音樂響起來的時候,她的心還是很快就沉靜了下來,投入到舞臺的世界。
她目不轉睛地看着舞臺上的表演,恍惚間,仿佛在臺上旋轉跳躍的是自己,随着音樂的節奏,盡情地伸展着自己的身體,放縱着自己的情緒,演繹出人生的悲歡離合。
用舞蹈燃燒着自己,一點點去靠近最終的渴望。
就好像她從來不曾排斥過,也許,她排斥和抗拒的從來都不是舞蹈,而是上輩子因為舞蹈而牽扯上的那些人和事吧!
首都舞團的表演非常精彩,岑思靈看得激動極了,屢次想要跟韓麗華讨論一下臺上的舞蹈演員們某個特別出彩的動作或是一些特別高難度的細節。
可是韓麗華只是輕輕地擺手,示意她不要說話。
岑思靈有些氣悶,忍不住轉頭去看岑思顏,她一個鄉下土包子,肯定看不懂的,說不定會困得打哈欠呢!
在這樣的場合裏公然打哈欠,這是對舞臺上演員的極大不尊重,一定會惹怒這裏在場所有的前輩,包括韓麗華在內的。
她簡直恨不得所有人都轉頭去看看岑思顏怎麽在這裏出醜。
很可惜讓她失望了,岑思顏不僅沒有打哈欠,她還看得很認真,薄唇微抿,水潤的明眸專注地看着臺上的表演,姿态高貴優雅,跟韓麗華如出一轍。
岑思靈白白又給自己找了一回氣受。
恨恨地把頭轉向舞臺上,哼,就裝吧,到時候回去韓麗華肯定會找她們說說觀看的感受,看她能說得出什麽來。
首都舞團的這次表演采用了一種創新的表現手法,用一種看似歡快的舞蹈動作去表現深層次的苦難和哀傷,一開始可能會讓人感覺到輕松,可是随着節奏的越來越強烈,觀衆的情緒也會被調動起來,逐漸感覺到隐隐的沉重。
但這種深層次的隐喻岑思靈并沒有看出來,她甚至還感覺到了滑稽,忍不住“哈”地一聲笑出聲來。
在一片安靜的觀衆席中,她這聲輕笑,就顯得十分地突兀了。
Advertisement
韓麗華的情緒被打斷,投來不滿的一撇。
岑思靈有些莫名,找補似地說了一句:“他們這個舞蹈設計挺有趣的。”
這下可好,就連前排的幾位老藝術家都回過頭來,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韓麗華不悅地小聲道:“不懂就少說兩句。”
岑思靈茫然不解,她說錯了嗎?是很有趣啊,難道不對嗎?
她的目光越過韓麗華看向岑思顏,忽然瞪大了眼睛,這鄉下妞裝得也太誇張了吧,她居然哭了。
韓麗華也發現了岑思顏的異樣,她的目光還是一眨不眨地盯着舞臺上,可是在不知不覺中,早已淚流滿面,淚水順着臉頰滑落下來,在下巴上凝成一顆珍珠般晶瑩欲滴的淚珠,可她自己仍渾然未覺。
韓麗華把自己的手絹遞了過去,岑思顏随手接住,卻沒有擦眼淚,而是緊緊地攥在掌心中,纖細的指尖有些發白。
直到這一幕結束,到了中場休息的時候,岑思顏才恍然驚覺,不好意思地擦幹了臉上的眼淚:“我剛才也不知道怎麽了,就是覺得心裏難受,他們跳得越是歡快,我心裏的難受就越強烈,我剛才是不是丢臉了?”
“沒有。”韓麗華溫柔地撫摸着她的頭發說,“剛才的那段舞蹈,表現的就是看似滑稽歡快的表象底下最深層的無奈和悲哀,你看懂了舞蹈,它觸及到你的內心,所以會流淚,這很正常,我想,剛才的演員們一定也很高興,他們的舞蹈能夠打動你。”
岑思顏害羞地低下頭:“謝謝媽媽,其實我什麽也不懂,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韓麗華嘆了一口氣,這是一個對舞蹈很敏感的孩子,可惜啊,前十八年都沒有在自己的身邊,埋沒了她這麽多年的天賦。
如果從小好好培養,如今說不定是舞蹈界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了。
一旁的岑思靈目瞪口呆。
什麽表象底下最深層的無奈和悲哀,在哪裏,她怎麽一點都沒看出來?她就光顧着看舞蹈演員們的動作和踩點的節奏了,以至于一個走神,覺得他們的動作有點好笑,所以才笑了出來。
如果剛剛韓麗華說的都是真的,那她剛才笑出了聲,豈不是丢了大臉了,那些前輩藝術家們看自己的眼神……
不,不會的,肯定不是這樣,自己一個學了十幾年舞蹈的人,怎麽可能比不過一個從來沒接觸過舞蹈的鄉下妞呢!
肯定是那鄉下妞什麽都不懂胡亂表現,媽媽為了安慰她,才故意這樣說的。
岑思靈拼命地說服着自己,端坐在座位上。
下半場很快就開始了,這次她不敢再妄圖表現自己,乖乖地一直到看完了表演。
演員們謝幕的時候,臺下的觀衆們全都站立起來鼓掌,掌聲經久不息。
韓麗華和岑思顏也情不自禁地鼓着掌,手掌拍紅了都恍然未覺。
岑思靈又尴尬了,她手裏還拿着一瓶開了蓋的汽水呢,放到地上怕被人不小心踢翻了,劇院的椅子又是那種人一站起來就會翻起來那種。
要是坐着鼓掌,她還能把瓶子夾在腿上,可是站着這瓶子就實在是無處可放了。
只好一直拿在手上,那鼓掌就變得十分敷衍起來。
好在大家的情緒都比較激動,沒有多少人注意到她,韓麗華注意到了,不滿地皺了皺眉,但到底是在外面,忍住了沒有說什麽。
是時候了,岑思靈想。
她一直忍着麻煩拿着一瓶汽水,等的就是這一刻。
她知道,一旦表演結束,韓麗華就該帶她們去後臺了,她要抓緊這個時機把汽水潑到岑思顏的身上,這會兒她回去換衣服肯定來不及了,她總不能還能厚着臉皮帶着一身狼狽去見人。
三個人随着人流慢慢地往外走,岑思靈忽然裝作腳下不穩,一個踉跄,就要摔倒前面岑思顏的身上,手裏的汽水自然也是瓶口傾斜,眼看就要灑到對方的身上。
結果岑思顏的背後像是長了眼睛似的,忽然一個回手,就把她的胳膊牢牢地托住了,然後借着兩人的身體阻擋住別人的視線,托起她的手腕,硬生生地把瓶口傾斜的方向掉了個個兒。
岑思靈用力掙紮,可不知道岑思顏怎麽就那麽大的勁兒,她居然絲毫反抗不了,眼睜睜地看着大半瓶汽水,就這麽盡數全都灑在了自己的身上。
“哎呀,姐姐,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啊!”岑思顏驚訝地說。
她早防着岑思靈來這一招了,買了汽水一直不喝,不厭其煩地一直拿在手上,難不成還會是不舍得喝嗎?
真是的,一點新意都沒有,上輩子她就玩過這一招,現在也還是只會這一套。
韓麗華看清楚發生什麽,臉上的神色更是嫌惡:“你怎麽回事!”
岑思靈剛想指控是岑思顏故意陷害她,就聽岑思顏搶先開了口:“媽媽,別怪姐姐,她也不是故意的,剛才人太多了,可能是有人不小心拌了姐姐的腳,姐姐一下沒站穩,為了不讓汽水灑我身上,才弄成這樣的,她現在已經很難過了,您就別怪她了。”
岑思靈瞠目結舌:“我……,你……”這世上居然有這麽厚顏無恥,颠倒是非黑白的人!
岑思顏悄悄沖她得意地一笑,語氣裏卻滿是擔憂:“不過姐姐這個樣子,不好跟媽媽去後臺了吧,要不我們去衛生間,我把身上的裙子換給姐姐吧,不過我這裙子腰身做得有點小,也不知道姐姐穿不穿得下。”
“不用了。”韓麗華語氣冷漠,“思靈你自己先回家吧,思顏,你跟我走。”
“媽媽,這不好吧,畢竟姐姐盼了那麽久的機會……”岑思顏一邊說着,卻一邊亦步亦趨地跟着韓麗華往後臺的方向去。
其實她是不太想去的,那些岑思靈夢寐以求想要認識的業界大拿,她上輩子見過許多次了,甚至還有人曾稱贊過她,是百年難得一遇的舞蹈天才。
她有些擔心,再次看見她們的時候,她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失态了就不好了。
不過想到此刻岑思靈正不知多妒忌和憤恨,她忽然又覺得,豁出去也值了。
岑思靈看着頭也不回的韓麗華和連背影都散發着洋洋得意的岑思顏,再看看自己濕噠噠的裙子,想着這個盼星星盼月亮才等來的好機會,如果能在這些前輩們的面前留下好印象,對她将來正式進入這一行業将會帶來多大的好處啊!
她越想越是悲從中來,忍不住蹲在地上不顧形象地嚎啕大哭起來,她怎麽就這麽倒黴呢!
周圍的人群立刻彈開,離她三尺遠,生怕這姑娘有什麽事賴上了自己,又忍不住在一旁駐足圍觀,指指點點。
岑思靈哭着哭着,感覺不太對勁,怎麽感覺自己好像被人看猴戲一樣圍觀着呢!
她猛地站了起來,頂着一張妝容被淚水糊成一團的熊貓臉:“看看看,有什麽好看的,沒看過好看的姑娘嗎?”
“哈哈哈哈!”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哄笑,好看的姑娘看過,可不好看還這麽不要臉的姑娘還真是第一次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