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讓岑思靈帶她去買那些時髦的玩意兒她是不指望了,她對那些東西也沒多大興趣,她就是有點饞了。
等父母都去了上班,岑思靈也滿肚子不高興地去找小姐妹發洩之後,岑思顏迫不及待地背着一個軍綠色半舊的布包出了門。
出了省委宿舍大院的門,過一個路口,左拐,有一家副食品店。
裏面出售一種嶺南餅幹廠生産的一枝花克力架餅幹。
透明塑料袋包裝,上面印着一朵紅色的花,名字是藍色的,寫着“克力架餅幹”這幾個大字。
餅幹是長方形的,有半個巴掌大,上面撒着一粒粒的白砂糖,一口咬下去,據說是酥酥脆脆的,又香又甜。
十幾年過去了,岑思顏居然還能把每一個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
那是上輩子她剛到岑家不久,有客人上門,帶了禮物,其中就有一包克力架餅幹。
就擺在茶幾上。
岑思顏在鄉下的時候,見過一次這種餅幹,是村裏的一個姑娘嫁給了縣城的一個工人,回娘家的時候帶回來的,寶貝似地顯擺給每一個上門的客人看,一人分掰下來的一小塊。
可就是沒給岑思顏。
因為介紹人原本是想給那縣城的工人介紹岑思顏的,可她的養母嫌棄那人年紀比她大了一輪,而且還是個二婚,就沒讓岑思顏嫁。
岑思顏不羨慕她能嫁到縣城過好日子,但那餅幹還是讓她有點不高興了。
她就是想嘗嘗味道,看看是不是真的那麽甜,那麽香。
大概是她盯着那餅幹看的時間太長,看得太專注,岑解放注意到了,慈祥地說:“想吃就吃吧!”
岑思顏戰戰兢兢地拿起包裝完好的餅幹,不知道該如何下手,想了很久,才找出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出一個剛好能抽出一塊餅幹的小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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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拿出一塊,還來不及放進嘴裏,岑思靈看見了,嚷嚷起來:“你這吃的是什麽亂七八糟的,鄉巴佬就是鄉巴佬,真饞。”
韓麗華瞟她一眼,滿臉不悅:“少吃點兒零食,馬上就吃飯了。”
岑思顏讪讪地,沒敢再吃,把沒來得及吃的那塊餅幹又放回了袋子裏。
後來吃完飯以後,她就再也沒有看見過那包餅幹了,也不知道是張阿姨收起來了還是拿去了哪裏,那個時候的她是肯定不敢問的。
再後來,當她有能力自己去商店裏買這種包裝紅藍相間的一枝花餅幹的時候,她已經開始忌口,比韓麗華更嚴苛地要求自己,幾乎什麽都不吃,只為了能在舞臺上有更輕盈動人的身姿。
再後來,這種餅幹停産了,再也買不到,以至于她一輩子都不知道,一枝花餅幹究竟是什麽樣的滋味。
不過現在不一樣了。
岑思顏早就下定決心,這輩子她再不會跳舞,也絕不會為了讨韓麗華的歡心,而勉強自己去做任何自己不喜歡做的事情了,所以,想吃的東西,她也可以盡情地吃了。
拿到這輩子第一筆零花錢,岑思顏第一個想到的,居然就是去買一包一枝花餅幹,好好地吃一頓。
大概老天讓她重生這一回,就是讓她來彌補這個遺憾的吧!
來到副食品店,岑思顏直奔賣糖果餅幹的櫃臺,一眼就看到了貨架上的一枝花餅幹。
“同志,我要買這個。”
一枝花餅幹算得上是高檔點心了,兩百克一包,就要五毛錢,相比之下,旁邊罐子裏的散裝餅幹,一斤也才兩毛。
售貨員給她拿了一包,岑思顏給了錢,小心地把餅幹塞進背包裏,手按在包上,心情輕快得像是一只天空中自由飛翔的小鳥。
她腳步歡快地跑到旁邊的人民公園,找了個人少的角落,在一張石凳上坐了下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才鄭重地從包裏拿出那包餅幹。
這種塑料袋子不好撕開,好在她早有準備,帶了一把小剪刀,把袋子剪開,岑思顏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塊餅幹,有白砂糖的那一面朝上,小心地送入口中。
閉着眼睛細細品嘗。
一股椰子的香氣夾雜在烘焙食品特有的焦香中撲面而來,入口是脆脆的,白砂糖融化在口中,帶來甜蜜的滋味,嚼起來的時候,還有沙沙的口感。
太好吃了,原來一枝花餅幹就是這樣的味道。
一點兒也沒有讓她失望。
岑思顏忍不住吃了一塊又一塊,不一會兒,一包餅幹就快要見底了。
這時,她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輕笑,擡頭一看,對面的石凳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坐了一個年輕男人。
說男人也許不太準确,應該是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間,長得還挺好看。
這是一種符合各個年代老中青三代審美的好看,這是一張不管是放在現在這個講究男子漢英偉之氣的年代,還是後世小鮮肉花美男當道的年代,都能吃香的臉。
他眼睛盯着岑思顏,笑容裏還帶着可愛的少年氣,但很明顯,他就是在笑她。
是笑她剛剛狼吞虎咽吃得太狼狽了嗎?
岑思顏有一種在帥哥面前丢臉的惱羞成怒:“看什麽看,沒看過人吃餅幹嗎?”
話一出口,她又有點後悔這話是不是說得太過分了些。
眼前的這個少年,很明顯家境并不好。
他身上的衣服顯而易見地不合身,而且洗得很舊了,讓人禁不住擔心稍微一用力就能扯破的樣子,身上背着的那個挎包,更是補丁疊着補丁,飽經人間滄桑的模樣。
這個年紀的少年,應該在某些方面會比較敏感。
不過,這少年看起來可完全沒有被傷害到的樣子,反而還挺開心,又笑了一聲:“好吃嗎?”
聲音清朗,介于少年和成年男人之間的魅力。
岑思顏遲疑了一下,看了看手裏還剩下幾塊餅幹的包裝袋,遞了過去:“你要吃嗎?”
“好啊!”他居然一點兒也不客氣地接了,然後吃了起來,“嗯,确實不錯。”
岑思顏嘴角微微抽搐,見過厚臉皮的,這麽厚臉皮的還是第一次見。
“那什麽,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少年又是展顏一笑:“再見。”
岑思顏總覺得這張臉看起來有點眼熟,難道是像上輩子電視上的某個小鮮肉?
又或者是她上輩子在這附近見過這個人?
就算真的見過,對她來說,也是過去了十幾年的事情了,記不清楚也純屬正常,既然沒有在她的記憶裏留下姓名,那就是個不重要的人物。
算了,不去想那麽多,岑思顏甩甩頭,把這次算不上有多愉快的邂逅抛在腦後,往省委宿舍大院的方向走去。
上午十一點多,太陽已經快升到頭頂上了,熱辣辣的,烤得人頭臉發燙,她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大院裏上班的上班,不上班的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出來閑逛,整個大院安安靜靜的,除了蟬鳴,就只有清潔工杜阿姨用竹枝紮的大掃帚掃地時的刷刷聲。
杜阿姨是個挺好的人,見人總是謙恭地笑,只要有人路過,她一定會停下手裏的掃帚,等別人走過去了,才繼續工作。
岑思顏覺得她有點像自己的養母,不是長得像,而是那種中國傳統勞動婦女任勞任怨的美德,哪怕被生活壓彎了腰,也咬着牙堅韌不屈地生活下去的精神,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裏印出來的。
也正是因為如此,上輩子每次在大院裏見到杜阿姨的時候,岑思顏總是會禮貌地跟她打招呼,每次她都受寵若驚,更客氣地回應她。
時間長了,漸漸兩人也能聊上幾句,在這個冷漠而孤單的大院,這算是岑思顏不多的一點慰藉了。
聽別人說,這杜阿姨也算是命運多舛了,她男人本來是大院的鍋爐工,在她懷着孕的時候就不幸得了癌症去世了,不久之後生下個遺腹子。
大院的領導可憐他們孤兒寡母地生活艱難,便給她安排了個清潔工的工作,每天負責打掃這大院的衛生。
之後也不是沒想過要改嫁,可是每次都那麽不幸,準備嫁的男人不是出事就是重病,總也成不了。
這杜蘭月也得了個克夫的名頭。
再後來她也熄了改嫁的心思,一心一意守着兒子過日子了。
她那兒子聽說倒是個有出息的,後來好像還成了什麽大老板大企業家,能上電視財經新聞的那種。
可惜這杜蘭月沒什麽福氣,早年生活艱苦虧壞了身體,後來身體不舒服又為了不給兒子添麻煩,硬是忍着不去看,等發現的時候已經是癌症晚期,再多的錢也救不回來了。
硬是沒有享到兒子的福。
不過上輩子岑思顏對杜阿姨那個兒子倒是沒有什麽印象,他好像連高中都沒讀完,就在岑思顏被接回岑家不久就出去闖蕩去了。
岑思顏想她應該沒怎麽見過他,就算見過,也早就不記得了。
這輩子岑思顏和杜阿姨是第一次見面,當然,這個時候她們應該還互相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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