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節
慣走夜路,況且,她現在一點也看不見,伸手漆黑不見五指。她不放心道:“晚上黑黑的,可別走錯了路。”
一雙手撫上她的臉頰,“不會錯的,你信我便好。”
瞧瞧這厮,這時候還不忘誇自己。顧朱朱心道。不過她此時心情頗好,也懶得和他争辯,只笑眯眯點頭應承。
待到上了馬車,顧朱朱忽地一驚:還有一人?
“是貧僧。”明修小和尚忙道。
顧朱朱撫着心口,奇怪:“明修,你怎麽也在這裏?”
明修看了仍站在車邊的公子一眼,語氣中有一種決然:“嗯,我陪你一路。”
顧朱朱“哦”了聲,便不在意地坐下了。
公子卻沒有和她同車。
顧朱朱摸索着想探出頭,雖然她什麽也看不見。可剛一伸手便被抓住了——“悟得師兄有些事還要與他們商議,遲些趕來,你——你不用找他。”明修看出她的動機,解釋道。
“還有什麽事麽?”顧朱朱奇道,有什麽事還能大得過逃命!
明修支支吾吾說不清楚。
顧朱朱聽得模糊,擺擺手道:“算啦,算啦,我們在這兒等他罷了。”
“你不信我?我一樣會保護你。”明修似乎急了,陡然提高聲音。
這是哪裏氣話?顧朱朱無奈,一時卻又找不出話來駁他,只好暫且安安靜靜呆着。
馬車很快出發了,車轱辘壓在高低不平地土地上,晃晃蕩蕩。幸虧墊子鋪的極厚,少了許多颠簸的疼痛,顧朱朱只顧全心全意扒着車欄穩住身子,将剛剛的事情暫時抛到了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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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間風呼嘯而過,年運看着自家公子仍然站在山頭遙望,舉目盡頭一片漆黑,哪裏還有馬車的影子。黑夜裏,樹枝搖曳亂撞,仿佛許多鬼魅藏匿招搖其間,深不可測,看得人心也詭異起來。
“平林新月人歸後,獨立小橋風滿袖。”這樣孤獨的背影,讓年運不由頓住了腳步,出口催促的話哽在喉中。
公子與她,終究是不同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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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有馬蹄陣陣,踏碎了黑夜的寂靜,連地面似乎也跟着震動起來,如同猛虎下山,嘶吼而來。
“追兵來啦?!”顧朱朱驚道。
明修靜靜望着外面一片片高舉的火把,連禦林軍都出動了。衆軍士之前,一個青年男子騎着高頭大馬,滿身風塵仆仆仍然毫不掩蓋他睥睨天下的氣勢,俊朗面容上,冷冽的目光正像箭一般地射過來!
在這般目光注視下,明修不由握緊了雙拳。
“明修,到底怎麽回事……你怎麽不說話啊,吓呆啦?”一個柔弱中帶着幾分清脆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沒……沒事。”
顧朱朱才不信呢,“沒事?沒事會停下來?”說着她傾身去摸馬缰繩。突然,身子被某種力道帶得一歪,跌進一個堅實的懷抱——
“朱朱,是我,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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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還俗與否 ...
“阿寶,怎麽是你?”
顧朱朱驚訝,她随即轉了腦袋朝後看,卻忘了在夜裏自己什麽也看不見,漆黑的眼前讓她突然慌亂起來。
“他已經走了,回北朝。”蕭伯謹似乎知道她在找什麽,頓了頓,道:“幸好,他把你留給了我。不然,我定親自去将你奪回——”
“你撒謊!”顧朱朱道。悟得又不認識阿寶,怎麽會把自己留給他?這麽一想,她更加固執地認定:這其中定然有什麽地方弄錯了!
“他本就是北朝人,是北魏東王府的世子,姓拓跋。”蕭伯謹道。
顧朱朱不服氣地反問:“那又如何?”
“他懷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而來,現在南朝大亂,如果我猜的沒錯,連當今廢太子也落到他們手中。這樣大好一張牌握在手中,将來必是對我朝的掣肘。此刻,恐怕他們已渡了河,趕着回北番報功請賞去了。”蕭伯謹淡淡的話語道出,毫不留情地揭穿她最後一點妄想。
“……”
蕭伯謹将怔怔沉默的小尼姑擁入懷中,“朱朱,你總歸是我的。”
她又不是東西,任人丢來拈去!
顧朱朱掙紮着推開他,仰起臉,鄭重神色道:“阿寶,謝謝你來接我,不過,既然無事,我也該可以走了——”
明修扶着她向馬車走去,聽見後面蕭伯謹道:“朱朱,你中了毒——”
顧朱朱腳步一跄。
阿寶親自送她回的顧府。
當爹娘驚喜地撲上來後,顧朱朱才知道,原來他們以為她被人挾持了。而今,害她中毒的罪名也一并蓋到了北朝奸細的頭上……在衆人的關切問詢中,顧朱朱嘴動了動,究竟一個字也沒說。
其實,她前些日子已經發現了自己身體的異常。山林裏到了夜晚雖然黑,卻不會一點也看不見。莫忘了,她是在翠屏山長大,又怎會迷糊到如斯地步,她不過暗暗揣着心驚,卻不願讓他擔心罷了。
想必,他早已發現了,或者因為某種原因,也不願揭穿。
悟得,想必已回到洛陽。
念及此,顧朱朱偷偷松了口氣,回去也好。從來處來,終究要回來處去,總好過在這裏腥風血雨。
事到如今,她也不用再偷偷念那絮絮叨叨磕磕巴巴的平安經了……
阿寶請來了宮中的太醫,她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好起來,眼睛也漸漸能看到黑暗中的事物,望見冬季夜空中一閃而過的點點星光。
對此,顧朱朱很是感激。
蕭伯謹撫着她剛長出沒許多的頭發,低笑:“這般不好麽,為什麽又要剃光?”
顧朱朱皺眉:“我是空門弟子,自然應該這個樣子。”
蕭伯謹頓了頓,道:“那便還俗。”
“……”顧朱朱疑心自己幻聽,疑惑地擡頭。
原來她眼睛沒花,阿寶抿唇靜靜等着回答,目中清清楚楚寫的是期待。“朱朱,我不是在同你說笑。”他又重複一遍,神色鄭重其事。
“呃……”顧朱朱眼珠轉了轉,随口敷衍:“此事待議,我還須問過師太。”
“若師太點頭,你是否就肯安安心心回來?”蕭伯謹追問,不依不饒。
顧朱朱遲疑,終于點頭。
蕭伯謹微微笑了,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過了幾日,在一個明晃晃的午後,顧朱朱瞥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悟空——”來人輕聲喚道。
顧朱朱眼淚一飙,第一次覺得自己的法號如此順耳動聽。她立時飛奔撲向來人懷中,如同倦鳥歸巢。
原來山上失火後,師太她們一直都在蕭府。“你一衆師妹突逢大難,都有些不适,好歹也過了劫。知道你在黑馬寺平平安安便好,為師也不願再生事,其時就沒讓蕭大人告訴你。”師太道。
“哦——”顧朱朱應了聲,腦中有什麽一晃而過,也未及細想。她現在只是高興,高興師太平安,同門無事,她們終于又可以回去了。
如果一切都能回到原點,或許,她就什麽都不用想了。兜兜轉轉一大圈,現在想來,還是饅頭庵好些。只是,要對阿寶道聲抱歉,不能兌現承諾,她心有內疚。畢竟,他是實心實意待她好,盼她回顧家的。
她自顧自地想,忽略了師太看過來的複雜目光,若有所思。
“悟空,聽蕭大人講,你打算還俗?”師太忽道。
顧朱朱驚得差點跳起,立刻搖頭擺手:“沒有,弟子絕無此念!”
師太緩緩道:“其實,你有這樣的想法也在情理之中。世間繁華惹人眷戀,金玉滿堂住,溫柔鄉裏行,更不論還有天倫親情,能不動心者又有幾人?”
顧朱朱撲倒在地,兩眼汪汪:“師父,我在你眼中就這麽意志薄弱麽?”
“……”
默了默,師太終面現不忍之色,伸手扶起顧朱朱:“悟空,你自幼入門,為師并非無情之人,又怎會舍得你離去?只是,你終究塵緣未了,有些事,不可強求……你若是有心,自在俗世修行也是一樣。”
顧朱朱搖頭:“師父,這話我聽過——師父嫌前頭幾位師姑礙事,勸她們還俗時都這麽說!……”
“……”
還俗的事就被她這麽賴了過去,不了了之,最後噎得師太什麽話也說不出,幹瞪着眼無可奈何。
後來,又見到悟色、悟即、悟是幾人,同門重逢歡暢,再無人提起此事,顧朱朱暗暗松了口氣。可随之而來,師太也沒提過什麽時候重回去饅頭庵,踏上回程的日子也變得遙遙無期。而她,除了幹着急,一句也不敢多問,唯恐師太舊事重提。
這些日子,師太好像揣着心事,總是眉頭微蹙,有些魂不守舍。對此,顧朱朱琢磨了又琢磨,想來師太還是舍不得自己的。
阿寶,想來也有些舍不得。不過事有輕重緩急,既然自己決意離開,還是同他早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