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傅铮 如玉公子
說起這傅铮來,心水是既陌生又熟悉。
她從未與他謀面過,雖然皇帝爹爹和嬢嬢一直誇他好風姿好儀度,但她一點都不知道他長得到底是何俊朗模樣,以至于讓爹爹和嬢嬢誇贊至此。
但是,說陌生,心水覺得又不盡然,因為在她八歲那年的春天,他曾做過一件令她感動至極的事情。
那時她還被困在蒹葭閣裏,每日靠閑數蒹葭閣的地磚打發日子,那時候蒹葭閣裏本修過一條小渠,以供閣裏花草,假山上的噴泉,及金魚池用水。可因長時間無人打理,漸漸的那小渠便幹涸了。
因着淑妃嬢嬢既要照料她,又要協助皇後處理後宮事宜,已經忙得是腳不沾地,心水不忍心事事勞煩她,所以小渠幹涸,她也就從沒在嬢嬢那裏提及過。
可有一日,她卻驚喜的發現,原本圍繞着蒹葭閣四周的那小渠竟然活了,不僅源源不斷有活水流進,那流水中竟還飄着數只絢麗的花燈。
花瓣成簇,映着碧青渠水,蒹葭閣的倒影垂落水中,連着渠道兩側的嫩綠垂柳,更吸引了一衆鳥兒落爪其上,叽叽喳喳,一時間使得小渠看上去喧嚣極了,就連原本寂靜多時的蒹葭閣似乎也跟着變得熱鬧了起來。
心水喜歡這樣子活過來的春景,她飛跑下樓,卷起袖衫,以指拂過綠水,恰一只花燈順水而下,飄零至她手心。
宮裏凡有盛事,也常會放花燈許願,這本是極尋常的春景,心水也本不以為意,可就在她指離碧水,拈起花燈時,一縷明媚的陽光垂照到了她手上,她這才發現,原來那花燈上竟大有文章。
她将花燈舉起,瀝去水珠,再看花燈,只見燈面上刻滿了漂亮的飛白體,而那所刻上去的內容,竟全是宮外見聞。
各種趣事,被人精心雕刻,集聚其上,當中樂趣遠超中秋及元宵佳節的猜燈謎游戲。
很顯然,這是有人精心為之,且只為哄她開心。
自被關蒹葭閣以來,向嬢嬢打探她情況的人不在少數,大家都在關心她什麽時候能康複,還能不能出來見人,但是真正哄她開心的,這還是第一個。
心水心頭突突地,連忙放下花燈,重新飛奔回到蒹葭閣頂樓,她想登高看看,那送水進她閣的到底是何人?
可是那人卻似有意躲着她一般,藏身于了蒹葭閣外面高大的垂楊柳樹下,使得她看不清他的容顏,只有一個模糊的背影。
清瘦少年郎,腳踩水車,一下又一下,時而擡袖拭汗,但更多的時候只是悶頭竭力踩水車。
那樣子拼盡全力為她的身影,着實溫暖了心水很長一段時間,每每想起,心下都覺感動無比。
因着這件事兒,心水其實也可想見見他了,她要當面謝謝他。
而且,私心裏,她也想看看,他是不是真如皇帝爹爹講得那樣帥氣。
畢竟,她隐隐有覺,皇帝爹爹和皇後娘娘如此着力在她面前這樣誇他,許是早已經相中了他,要他做她的驸馬。
那可是關系一輩子幸福的,心水想,如此她更要好好瞧瞧他了。
……
心水收回思緒,忙不疊從船上起身,卻見宮車已經等在了岸邊,待她下了船,一衆內侍黃門和宮女們立即圍了上來,前呼後擁,引來四周民衆好一陣圍觀。
心水心下暗暗感嘆,傅铮到底有何魅力,竟得皇帝爹爹和嬢嬢這麽喜歡,以至于他們如此緊張,怕她貪玩誤事,不能赴約。
她不過就是偷玩一夜,也還是有分寸的,結果他們就給她鬧了這麽大陣仗。
她掀簾上車,就在彎腰進車廂時,驀然擡頭,在人群深處好似見到了顧飒的身影,再細看,卻又再見不到了他。
心水看了看手中被喝得僅剩下半瓶的醉春煙,想了想将它遞給了阿顏。
她不能攜酒進宮,更不能說她和兵哥在外面過了一宿,于是雖有不舍,但還是對阿顏說道:“罷了,扔了吧。”
“那是玉面鐵将軍特意給公主買的……”阿顏遲疑。
吃人嘴軟,經過幾次相處,阿顏覺着其實顧飒挺好,年輕小将軍,潇灑肆意,既野又狂,男人氣兒十足,于是忍不住替他說話道。
“可是,他明晃晃地對我心懷不軌,想要親近于我,不理也罷……我可是人間清醒心水小公主……我才不要他……”心水回道。
不遠處,跨騎上馬的顧飒連打了好幾個噴嚏,眼皮直跳,心下總覺得沒什麽好事情……
心水回到宮中,還沒來得及換衣,遠遠地便看到皇帝爹爹,并皇後與自己生母淑妃嬢嬢,以及皇後母族中人,已經齊聚到了她蒹葭閣前的花架下。
彼時紫藤盛開,千萬枝垂下挂了滿花架,人坐其下,猶墜花海。
心水提裙進閣,踏過小渠上的木橋,碧青渠水從腳下而過,她一擡頭,一眼便看到了那因見到她回來,而立馬站起,舉袖及額,向她行禮的傅铮。
他身姿修長,一身月牙白常服,手指尤美,只是食指關節處有着很明顯的老繭,那是他常年搗藥留下的痕跡。
皇後母族皆是行醫之人,傅铮更是自幼習醫,很通醫理。
“公主。”見到她來,傅铮一聲清喚,聲音溫和,像極了他這個人。
“叫妹妹,叫公主就太生分了。”皇帝爹爹笑道,“拿出你當年踩水車和刻花燈的勇氣來,多與心兒接觸接觸。”
爹爹的打趣兒是一個小插曲兒,卻極其有效地化解了傅铮的緊張。
傅铮長相清秀,氣質溫和,果然如玉,心水初見他便覺着喜歡,且又因着他之前的送水之恩,對他便更覺親切,完全沒有初見外男的別扭感。
反倒是傅铮,因為緊張,額頭甚至出了些許細汗。
正是這樣的緊張,讓心水更是對他有了好感,于是主動回他一句:“哥哥。”
傅铮似乎沒想到她會這樣叫他,身子一怔,訝異擡頭,面上盡是受寵若驚狀。
但這種表情僅是一瞬,他很快意識到這樣與她直視很是不妥,慌忙垂首,卻是溫聲應了一句,“哎。”
很顯然這一喚一答的小兒女對話,很是得到了皇帝爹爹和嬢嬢的喜歡,皇後嬢嬢更是歡喜得一把将心水攏進了懷中,“來,甜心兒,再認識一個姐姐。”
順着皇後的話,心水這才留意到,傅铮的身後竟然還立着一個年輕女子,膚色白皙,面容嬌好,只是尤為的瘦,很有弱不禁風之感。
“這是我妹妹冷梨霜。”傅铮向心水介紹道,“與我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是我是上午出生,她是下午出生。”
冷梨霜姓冷,傅铮姓傅,怎麽會是妹妹?心水心中閃過一絲遲疑。
但她不得不嘆,傅铮果真是好儀度,說起話來總是讓人如沐春風。
于是,心水向前一步,為表親切,也為了讓冷梨霜消除不自在,她主動拉過她的手,甜甜地叫了冷梨霜一句:“姐姐。”
“公主妹妹。”冷梨霜低應一句,微微縮手,似乎很不喜歡心水的主動親近。
心水察覺到她的有意回避,連忙松手,生怕自己過分熱情吓到了她,反而讓她拘束。
見她松手,冷梨霜也是将手退回到了身後,帶着一絲不安,偷看傅铮一眼。
傅铮瞧了,對她溫和的笑笑,冷梨霜複又垂首,将視線垂落到了缥缈處。
心水總覺得冷梨霜怪怪的,似乎極其依賴着傅铮,于是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卻發現她竟然在身後偷偷擦手,似乎很是嫌棄剛剛心水拉了她的手。
而與此同時,傅铮也看到了。
這樣子被人擺在明面上嫌棄,于心水而言還是頭一遭兒,心水的臉,刷得一下子變得熱烘烘的,很像被人于無形中扇了一巴掌。
“聽聞妹妹一直被手疾所困,妹妹是否可以讓我瞧瞧?”很明顯,傅铮急于轉移心水的注意。
心水識得他的好心,知他怕自己尴尬,于是順從地點點頭,她轉身看了看皇帝爹爹。
皇帝爹爹微笑點頭,“去吧,帶你傅铮哥哥去你閣裏細細瞧瞧手疾,正好你們小孩子一起去玩玩,增進增進感情。”
皇帝爹爹話裏有深意,心水聽懂了,她仰頭看傅铮,他面上也添了一絲異樣潮紅。
只是,心水總覺得有些不自在,待回頭,卻見冷梨霜紅了眼眶。
心水心下一咯噔,她雖小,但不表示看不懂人臉色,她想了想,也不言語,只與傅铮一道兒,默默往她閣中而去。
可剛剛繞過閣前假山,脫離了長輩們的視線,冷梨霜便腳一歪,崴了腳,斜靠到了假山上,并拉着傅铮的手,垂淚道:“哥哥,我腳疼……幫我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