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眼前這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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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無聲的七夕晚餐, 全程被嚴熙光握着一只手,讓沈木星有種時空錯亂的感覺,一時分不清她和眼前這個人到底發生過什麽, 而後又要發生什麽, 她只覺得舌尖的滋味很複雜, 胃裏像個無底洞,怎麽填都覺得空,胸口悶得厲害, 不得不一邊咀嚼一邊做深呼吸。嚴熙光見她竟有胃口,就又多加了幾道菜,她也不客氣,眼見着服務生一道一道地往上端, 就每一道都嘗一口。
吃完飯嚴熙光已經把她的那只手握得出了汗,沈木星幾次想抽回,可都沒他力氣大。一方面是滿心疲憊, 加之不想拉拉扯扯弄得太難看,便由着他。二人牽手進了電梯,嚴熙光按下負2層,沈木星按了1層, 可他又把1層的按鈕按滅, 對她說:“你自己回去我不放心。”
沈木星面無波瀾地說:“有什麽不放心,又不是沒失戀過。”
嚴熙光的唇動了動,想辯白,卻終究不置一詞。
一上了嚴熙光的車,沈木星就接到了阿敏的電話,讓她馬上看群。打開工作群,有個實習生@她, 将她工作上的失誤發到了大群裏,群裏有很多大領導,大家都看着,誰也沒表态。小實習生剛來的時候,領教了幾次沈木星的不近人情,時間一久,品出來沈木星是個悶葫蘆軟柿子,就踩着她想表現一把。
同事領導沒有一個幫沈木星說話的,眼見着一個小實習生上蹿下跳,只看熱鬧,此刻的沈木星才意識到,原來她的人緣這麽差。
今天真是個倒黴日子。
本可以置之不理,但沈木星還是硬着頭皮在群裏也@那個小實習生,回了句:“多謝批評指正。”
處理完工作上的爛事,她将手機丢進包裏,嚴熙光看她的臉色,眼觀鼻鼻觀心,攥了攥她的手:“怎麽了?”
沈木星疲倦地扶額:“沒什麽,胸悶。”
車子駛入濱海大道,窗外月朗星稀,公路平整寬闊,茂密的樹木後面是平靜的海,沈木星放下車窗,海風鑽入鼻腔,清醒了許多。
她已經懶得問,他要帶她去哪兒了,反正這個世界,總不會順着她的意來的。
車子開進一個車庫就熄了火,車庫門重新關上,司機下了車直接從旁側一個小門離開了,閉塞的空間裏,只剩下他和她兩個人。
“還氣嗎?”他拉了拉她的手。
“還好。”一想到剛才的場景,估計往後的很多年想起,都會感到陣陣惡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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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頭摸了摸她的頭發,說:“三本大學畢業,靠父母關系,找到一份月薪4500的工作,因為分手矛盾曾和準岳母大打出手,鬧到公安局,和你交往期間,在微博上給美女點贊。”
他停下,等她反應。
他調查過小鄭?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這個男人,看他手眼通天,掌控全局。
可是瞅着瞅着,她的眼神變得沮喪。
還以為自己很會看人,那樣檔次的一個男的,輕易就把她弄上了車。還以為自己前途無量,一個小實習生就能讓她醜态百出。
“是不是沒那麽難過了?”
“不,更難過了。”她仰頭長嘆。
他見她像個洩了氣的皮球,就把語氣變得柔和萬分:“如果你的擇偶标準,僅僅是‘對你好’的話,那麽替代性會不會太強?但如果是其他方面的條件……”他深邃的雙眸極認真,不揣暧昧,大膽地問:“木星,你考慮一下我。”
沈木星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一番話,心頭一顫,一雙動蕩的眼将他看了個仔仔細細,車庫裏暗黃燈光照在他的面上,像蒙了一層舊電影的濾鏡,他的五官生得極為标致,典雅而不張揚,鼻梁挺直,側頭過來向下看她時,可以看到他鼻子下面那陡峭的海鷗線,這是他最好看的角度。
他的一切都看起來那麽完美。
可沈木星的心,此刻卻已經被惡意盤踞,陰陽怪氣地:“你是說,你除了‘對我不好’之外,其他各個方面的條件都是我最好的選擇?”
嚴熙光看了着她眼中的紅血絲,又移開目光,去看窗外,聲線細微,嗓音幹燥:
“我對你不好。”
“我對你……壞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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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車庫的電梯進到別墅裏,沈木星一開始沒想到這會是他的家,以為他牽着她進了一個展廳,或者工作室,直到看到了卧室,才反應過來,這是一座住宅。
他的家是冷清的黑白色調,物品陳設雖然奢華,但都物盡其用,沒有一樣是用來裝點門面的。房子大而空曠,甚至走路都有回響。這棟空堂堂的房子倒像個樣板間,不像有人住的樣子,但冰箱上亮着的的液晶屏卻反駁了這一點。
客廳全景挑高,有種被窗外大海包圍的錯覺,三面落地玻璃窗,海岸線一覽無餘。
她顯得十分拘謹,就像是小時候每次跟着母親去特別有錢的親戚家串門的感覺。
他拉着她穿過客廳,走到觀海陽臺上去,松開了她的手,目光望向月光下的那片海。
她放眼眺望,在靠近海岸的地方矗立着一座白色燈塔,海風明月,月色蒼涼,它的光寂寂閃動,仿佛正等待她有一天站到這裏,忠貞不渝。
他望着遠方,眼中折射出燈塔的光,臉上有稚氣的笑容蕩漾,他說:“原本也沒想買房,總覺得車啊、房子這些都要你來選才有趣,偶然間碰見了這棟,兩個晚上睡不着,最後跟史磊簽了十年的賣身契。”
沈木星沉默半晌,才低下頭,不敢再看那燈塔。
“嚴熙光……你買哪裏的房,買多少錢的車,和我有什麽關系……”
她的話剛說了一半,突然感覺他的氣息從身後環繞上來,他摟住她的腰,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蹭蹭,氣息撲打進在她的耳朵裏,嗓音喑啞——
“木星,你忘了?六年前在外公的祖屋裏,我們已經做了夫妻……”
斑駁的記憶閃電般擊中了她。
老屋梁上的竹筐随風晃動,他的頭發在她的頸間厮磨,月亮窺伺着那一晚初嘗人事的她,年華正貌的她在心裏說,沈木星,快停下,而另有一個聲音說,別怕,是他……
可是年輕的她又怎能想到,明日隔山岳,世事兩茫茫。
沈木星的臉“唰”地紅到耳根,她猛勁掙脫他,卻被他霸道地抱得更死,無論身子在他懷裏怎樣扭轉,他都固執地不放手,熟悉的、強大的氣息包裹住她,他不安分的呼吸聲催動她心髒快跳出喉嚨,最後她知道敵不過了,整個人索性放松下來,任由他抱着,身子卻僵硬挺直,仿佛被豹子刁住卻時刻準備逃脫的野兔。
嚴熙光輕輕地捏住她尖細的下巴,将她的頭往後轉一點,他的唇就緩緩湊上去,他的唇珠飽滿,還記得接吻的時候總是那唇珠最先碰到她的唇,然而這一次剛要觸碰到,她卻疲倦地說:“唉,今天就不要欺負我了……”
聽她說這話,嚴熙光平穩了一下氣息,把頭移開了,沈木星趁他松懈,将他的手臂掰開,朝卧室走去,他不明所以,也跟了上去,門卻“砰”地關上了,他在門口站了幾分鐘,就在他準備走開的時候,門又開了,沈木星披頭散發地走出來,越過他坐到了沙發上去。
嚴熙光疑惑地往卧室裏看,只見床角挂着一件白色蕾絲內衣,它是被主人從身上扯下來後嫌棄地丢在那裏的。
腦子裏想起她不停抱怨的胸悶,再一回頭,他的臉紅了。
她從沙發上站起來,往他這邊走,薄薄的灰色T恤上,直觀地透出兩顆她女性的象征,然而她卻毫不在意,一臉放松地走到酒櫃前,拿了一瓶紅酒和醒酒器,又攥着酒瓶,跌跌撞撞地把腳上的鞋子甩飛了,走到冰箱前,把酒瓶夾在腋下,騰出一只手從冰箱裏掏出一盒巧克力,随意地甩上冰箱門,夢游般走到陽臺上去,在無邊泳池旁的小圓桌上坐下來,把東西一股腦堆到桌上去,盤起腿喝起酒來。
嚴熙光站在客廳,隔着玻璃門望着她與大海融為一體的樣子,忽然懂得了她的難過。
原來,那不是失戀的難過,那是她這六年來亂糟糟的人生打了結,梳不開的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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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大部分的難過,都來源于自己對自己的失望。恨自己眼瞎對渣男鞍前馬後,恨自己控制不住情緒惹是生非,恨自己做什麽都半途而廢不自律,恨自己嘴笨腦子慢,在別人陰陽怪氣的時候回擊得不夠漂亮。
沈木星在這座豪宅裏啜飲着紅酒,看着無邊泳池和海景,趴在冰冷的玻璃上發呆,歪在躺椅上睡着,朦胧中感覺有人将她抱了起來,身子挨上床,她已經醒了,卻假寐着翻了個身,繼續從這床昂貴的床品之中,尋找着她一整晚都沒找到的,半點享受。
第二天沈木星從房間裏走出來的時候,嚴熙光靠在廚房的百葉窗前發呆,見她出來,又重新把早餐在微波爐裏熱了一下。沈木星在餐桌前伸了個懶腰,胸前那坦蕩蕩的解放,盡管隔着衣服,卻還是讓某人臉紅地避開了眼。
上班是坐地鐵去的,嚴熙光也坐地鐵送她,沈木星感到很好笑。
“怎麽不開你的新車啊?”
“費油。”
到了公司開早會,沈木星突然接到自己升職的消息。
接替王主管。
下午,小實習生在部門小群裏問問題的時候,July回怼了一句,小朋友,不要總是指手畫腳的,實習生就是來幹活的心裏沒點數嗎?小實習生很震驚,明明上午她還幫July姐姐買了咖啡。
有人升官有人倒黴,這世界上的事十有八九都是不公平的。
阿敏已經愁眉苦臉了好幾天,總監罵她的聲音,整個辦公室都聽到了。
沈木星正在寫總結書,阿敏就哭着臉在對面坐下了。
“怎麽了?又挨罵了?”沈木星看了一眼剛剛關上的總監辦公室的門,問。
阿敏又委屈又生氣,窩火極了:“兩個部門溝通不順,怎麽能都怪在我的身上呢?明明是公司制度不完善!揪住這個事兒罵了我好幾次了!今天她還告訴我說地球少了誰都照樣轉!我看地球要是少了她這個老變态,霧霾都不會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