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吃醋
“後來你們就成了好朋友?那你又怎麽成了卡塞尼洛大師的關門弟子呢?我看報道說他早就不收徒了。”
嚴熙光的思緒斷開, 動了動酸麻的腳:“那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你感興趣嗎?”
“嗯嗯。”
“我以後講給你聽。”
沈木星因為他的那個“以後”而沉默了,她不再提問, 拿起手機回信息去了。
等她埋頭在屏幕上, 回複着小鄭的甜言蜜語, 他已經又抽完了一根煙。嚴熙光把煙蒂摁滅在那鍍金煙灰碟裏,很自然地說:“後天一起回深圳,帶我去見見你那個男朋友。”
沈木星懷疑自己聽錯了:“見我男朋友?”
嚴熙光似乎是早就決定了一樣, 不再繼續這個話題,站了起來,從那件昂貴的風衣外套裏掏出一張卡:“木星,你的房卡, 就在樓上,早點休息。”
“喂!”
不等她拒絕,嚴熙光就往會所的電梯走去。
其實他也住在樓上的另一個房間, 只不過怕她反感沒有同行而已。
沈木星看着他步履緩慢的背影,這才發現,他的左腳仍然是跛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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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Y&S集團的洽談異常順利,返程的時候正好嚴熙光和女設計師Freya也回深圳, 四個人一趟飛機。
飛機還沒開, 總監就又把毯子給沈木星蓋上了。沈木星心有餘悸地把自己的腿往裏面挪了挪。
空姐提醒大家扣好安全帶,沈木星拿起一本雜志低頭翻看,一個聲音自頭頂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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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
“嗯?”她擡頭,美女正露出微笑看着她。
“你好,我是Freya。”美女設計師與她握手。
“你好,Freya。”
“我們可否換個座位?嚴有事要和你說。”Freya看了看她,又朝總監笑着點了點頭。
“你是頭等艙, 換座位不好吧?”沈木星禮貌的說。
“我和嚴不計較這些的,您過去就是了。”她真誠地說。
沈木星征求地看了看總監,總監給她遞了個眼色:“小沈,快去。”
“哦,好。”
到了頭等艙,嚴熙光正在坐在那裏看書,飛機馬上要起飛,沈木星趕緊坐了下來。
“為什麽讓我和人家換位置?這樣很不好。”她說。
嚴熙光将目光從手裏的書移開,看看她身上單薄的襯衫:“我不想讓你和那個老女人坐在一起。”
沈木星訝然:“所以你讓人家從頭等艙換到經濟艙?”
“她不會計較。”他又低頭看書。
他和Freya竟然是同樣的回答。
沈木星看着他。
“我們之間不計較這些”,就是不分你我的意思嗎?
她正胡思亂想,嚴熙光就把自己的外套拿了起來,說:“把這個穿上,冷。”
沈木星猶豫了一秒,伸手去接,罩在了自己的身上。
這大衣的料子很親膚,還殘留他身上的男士香水味。
頭等艙除了他們之外,一個乘客都沒有。兩個人第一次坐的這麽近,在如此安靜的環境下獨處。
既來之則安之,沈木星喝了一口雞尾酒。
“和你男朋友約了麽?”他淡淡的問。
“約什麽?你還惦記着跟我們倆一起吃飯的事?”她突然感覺身旁的這個男人有些固執得可笑。
“你不約我約。”他收回目光,看手裏的書。
“……”
沈木星懶得理他,仰頭躺在座位上假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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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上眼睛,總能感覺某人在看自己。
她睜開眼,微微轉頭,果然他在看她。
“幹嘛?”
“木星,我想和你談談。”他主動說。
“這次要幾分鐘?”
她的揶揄和冷酷讓嚴熙光幾度喪失表達能力。
他沉吟了許久,輕描淡寫地開口:“木星,我剛出國的時候,遇到了很多困難,所以……沒有聯系你。”
“哦。”她的反應出奇的平靜:“困難嘛……沒關系,可以理解。”
“如果你理解,又怎麽會和別人在一起?”嚴熙光皺皺眉,像個不谙世故的孩子一樣,不理解地看着她。
沈木星忽然笑了,像在看着另一個時空的人,她坐起來,不可理喻地盯着他的眼睛:“嚴熙光,你手裏有我賣身契?”
他本就笨拙的嘴巴一時被噎住。
“我想睡一會兒。”她突然有些煩躁,重新靠回去閉上眼。
顯然,對于過去,她不想談,即使他找到了一個絕佳的機會想要和她聊一聊,卻也沒能成功。
按照嚴熙光性格,就有自知之明了,可他似乎還想再試試。
“木星,我沒有想丢下你。”
可你确實那樣做了。沈木星心裏這樣想,但是嘴上不争辯,只用冰冷的沉默應對,他所謂的“困難”二字,都是那麽蒼白。
“木星……”
“嚴熙光,”她的語氣明顯失去了耐心:“我想我告訴過你,我現在是有男朋友的人,我不想跟前任糾纏不清,如果你還想跟我重溫舊情,我想我應該和Freya換回來。”
她作勢就要起身,嚴熙光拽住她的手臂,可憐巴巴地望着她,兩片薄唇緊緊抿住,表示不會再惹她。
沈木星這才重新坐下,繼續睡覺。
“尊敬的旅客,飛機遇到氣流産生颠簸,請您……”
“尊敬的旅客,現在飛機平穩,我們将會提供食物和飲料……”
她睡着,隐隐約約聽到過許多次的語音播報,身邊的人依然是安靜的。
換了好幾個姿勢,也睡不踏實,沈木星緩緩睜開眼,轉過頭去看向身邊的人。
他的身子微微前傾,認真地在翻看膝上的那本書。
她咬着嘴唇悄悄把頭探過去看向他手裏的書……
是狄更斯的《遠大前程》,還是英文版。
他自學了英文?
沈木星萬分驚訝,但見他用筆比着書上的字句,逐一品讀的樣子,心裏有升起一股佩服來。
她又悄無聲息地坐回去,看着他讀書的背影,他用白皙的指尖摸着那些異國文字,看得津津有味,很久才翻動一頁。
可能是長期伏案的緣故,他的身形放松時會顯得有點駝背。
她就這麽盯着他的身影看,嘴角泛起連自己都難以察覺的笑。
她擡手想去戳一戳他的後背,想讓他坐直一些免得以後變成一個駝背的老頭。
可是手已經伸出去了,卻又停頓在半空。
以後他變成一個什麽樣的老頭,和她又有什麽關系呢……
察覺到她醒了,他轉過頭看着她。
沈木星沖他鼓勵地一笑。
他幽深的眸子随着她的笑容而變得清朗起來,他把書放到她手邊,用鉛筆在一句話上畫了條線,很虔誠地問:“木星,這句話,我不懂。”
“我看看。”她很耐心地接過書,輕輕地讀出來:“The world's various crooks are not the same thing as the self-deceiving people……”
讀完她才想起,她讀這本小說的時候,對這句話印象很深,于是很确定地把中文版的翻譯告訴了他:“意思就是說,世界上形形色色的騙子,比起自己騙自己的人來說,實在算不得一回事。”
“哦。”他把書合上,捧在手臂裏,似有所悟。
沈木星看向窗外的雲層,腦海裏回想起這本書的一些情節。
想起男主人公匹普發達了之後,老朋友喬來看他,匹普擺出上等人的架子,傷害了喬,喬離開後,匹普感到後悔不已……
自己騙自己……
騙子……
細細一琢磨,怎麽好像……怪怪的……
她扭臉看他,他直挺挺地靠在座位上,目視前方,胸口微微起伏,眼睛盯向前方的地面溫度顯示屏。
沈木星皺眉,她怎麽感覺他在諷刺她呢?
木星,這句話,我不懂。
他當真不懂嗎?
下了飛機,沈木星坐總監的車走,Freya提出開車送嚴熙光,嚴熙光卻掏出了地鐵卡。
兩個人并肩離開,沈木星聽見Freya取笑他:“你能不能買輛車?誰能相信Aurelio Yan去給首相做衣服還要搭倫敦地鐵?”
嚴熙光說了句什麽她沒聽見,她只是望着他們有說有笑的背影出神。遙想多年前他和她也是相處得這樣自然默契,連句拌嘴都不曾有,可如今一碰面就渾身不自在,三句話都聊不到一起。
她悄悄把他在飛機上的那番解釋在心底抹刷掉了,并且暗自決定,等這次的項目跟完,她就離開深圳,找個偏僻的地方透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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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出完差,都感覺social值爆缸了,任何會發出聲音的動物一律不想接觸,只想安靜地窩在家裏光合作用。
奇怪的是,她不出來,小鄭竟然也沒有像以往一樣嚷着要見面,兩個人稀稀落落地發着微信,感覺沒有出差前那樣親密了。
沈木星敏感的想,難道認識才不到一個月,熱戀期就過去了麽?
還是之前她對小鄭太冷淡了,手都不讓牽,人家懷疑沈木星交往的誠意?
想起小鄭對自己的種種好,沈木星主動給他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那頭的小鄭還是那麽溫柔,只不過不再叫她肉麻的稱呼了。
“馬上七夕了,你有安排嗎?”她主動問。
對方答:“出來吃個飯吧!好幾天沒見了。”
七夕當天,下午五點多,小鄭的速騰開到沈木星公寓樓下,沈木星剛走近車,車窗裏便遞出一朵玫瑰,随着車窗的緩緩落下,小鄭微笑着的臉龐出現在她的視線。
沈木星接過花,開門坐進副駕駛,把事先準備好的一條男士皮帶遞給他。
小鄭拿出圍巾瞧一瞧,笑着抱怨道:“呦?懂事了啊?”
沈木星愉悅地昂起頭,正得意之際,目光卻在往窗外一瞥的時候,忽然看見一張冰冷的面孔。
嚴熙光坐在一輛嶄新的勞斯萊斯幻影的後座,正開着車窗望她,也不知道他看了他們多久了,目光結了一層霜,寒氣逼人。
沈木星被他那森然的眼神看得直打機靈,直到看見他推門下車的時候,更是不自覺地向後靠了靠,手裏的玫瑰刺了手,狠狠地疼了一下。
他走到她的車窗邊,目不斜視地看着她,意味深長地喚了一聲:“木星。”
木星……
小鄭眉頭一蹙,狐疑地看着二人。
“木木……這位是?”
嚴熙光看也不看他,目光死死地攫住沈木星的眼睛,一側的眉毛挑起:“同鄉。”
看似是在回答小鄭的問話,可是他的眼睛仿佛兩支冰冷的箭,直直地插入沈木星的眼裏。
“對!同鄉!”沈木星慌忙應和!随即杏眼圓瞪,後槽牙咬得咯咯響:“你怎麽在這裏?”
“提車。”
“你買新車啦?”她尴尬地笑。
他一側身,一個五大三粗的司機就提着兩個碩大的愛馬仕手提袋,小着跑過來了。
沈木星立刻瞪大了眼,也不知當時怎麽就反應那麽快,立刻對嚴熙光說:“啊我想起來了!讓我轉交給阿敏是吧?阿敏真幸福,你這大七夕的也要加班,沒事,你放我男朋友車上吧,吃完飯我幫你轉送!”
沈木星把話說了個亂糟糟,驢唇不對馬嘴。嚴熙光嘴角一扯,也沒拆穿她,接過司機手裏的袋子三兩下丢進車後座。
“七夕快樂。”
他冷冷地說完,向後退了一步,轉身離去前又瞅了一眼她手中的玫瑰花,仿佛要用眼睛把它化掉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