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護送靈柩
每一個犧牲的抗日勇士，都是永垂不朽的光輝英雄，都是中華民族的永恒豐碑。
這日，獨立大隊政治委員劉黃河，指派宋遠航帶隊護送上次戰鬥中的重傷員（一些人傷勢過重，再也無法參加今後的戰鬥了）和陣亡官兵遺體，返回距離宋家莊不足五十裏的錢家溝。
“排長，我也想跟你們一起護送我二牛弟弟的靈柩回老家！行嗎？”隊伍出發的前夜，錢大壯找到宋遠航，懇切地請求說。
“好！大壯，那我們就一起護送二牛他們這些英雄回錢家溝！”宋遠航考慮到錢大壯本身也在戰鬥中受了傷，而且也送弟弟回家也是情理之中，當即就同意了。
錢大壯在錢二牛的殓盒裏面放入了那個包有屍塊的盒子，又放入了一套嶄新的八路軍軍裝，以及錢二牛所榮獲的許多榮譽證章獎章。
次日一大早，許志國和劉黃河就專門主持舉辦了一個祭奠送柩儀式。“噼噼啪啪、噼噼啪啪……”接連不斷的鞭炮聲中，大家燒了紙，為這些英雄的亡靈超度，希望他們在極樂世界裏過得快樂、沒有苦痛。
許志國和劉黃河帶着幾乎所有在位的獨立大隊官兵，手持白色的菊花，真誠地向這些英勇就義的亡靈祭拜默哀鞠躬致敬。大家紛紛決心，以更加不怕犧牲的英勇戰鬥、以更加卓有成效的抗日行動，告慰這些在抗日戰鬥中犧牲的戰友兄弟。
“出發！”簡短肅穆的儀式之後，宋遠航就帶着護送傷員和烈士靈柩返回錢家溝的隊伍，迎着秋日的朝陽出發了。去往其他方向的幾個護送隊伍也在幾個幹部的分頭帶領下，同時出發。
許大隊長和劉政委之所以把讓這項帶隊執行護送犧牲者靈柩和重傷者回錢家莊的任務賦予宋遠航，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任務目的地錢家莊離宋遠航的家鄉宋家莊距離不遠，想借此機會給宋遠航創造一個順道回家探望父母鄉親的機會。
宋遠航他們的護送傷員和烈士靈柩隊伍蜿蜒在山路上，向着太行山深處的錢家莊進發。由于許多人都是重傷員，一路上傷員們大都相互攙扶着走，有的還需要護送的人員用擔架擡，用身體背馱，因而隊伍行進得比較緩慢。
作為帶隊幹部，宋遠航走在最前面，一邊帶路引路，一邊背馱着一位左手均被日軍炸彈炸掉、右腳被日軍鬼子劈砍掉了的重傷員錢志強。宋遠航感覺自己背上馱着的，不是重傷員，而是一個令人景仰的超級戰鬥英雄。這位英雄在自己的心中重如泰山，英雄的事跡值得永遠銘記，英雄的精神值得永遠傳承！
在與日寇的一輪又一輪的激戰中，作為共産黨員的錢志強充分發揮先鋒模範作用，一有機會就請求當先鋒、打頭陣，作戰十分英勇頑強，打死打傷數不清的日本鬼子。
錢志強熟谙各種槍支的性能，槍法十分精準，可謂是百步穿楊、一打一個準的“神槍手”。有一次，他根據目标區兩名日本鬼子的相對位置，靈活地調整瞄準方向，擊發槍響，那兩名日本鬼子應聲而倒下——他竟然用一發子彈一下子擊斃了兩名日本鬼子，實現了“一箭雙雕”，那顆子彈先是從第一名鬼子的左側頭顱打入，将其擊穿後又擊中旁邊那名鬼子的太陽穴。這種“一箭雙雕”的絕技，讓宋遠航他們佩服得緊，連連嘆服：“真真是厲害啊，不愧是‘神槍手’，不愧是黨員先鋒！向錢志強同志學習致敬！”
然而，狡猾的加納一郎發現了錢志強的過人之處，狂妄地叫嚣“槍打出頭鳥”，妄圖采取“點穴”手法将錢志強除掉。加納一郎指揮日軍的迫擊炮和擲彈筒瘋狂地向錢志強所在的陣地實施火力覆蓋。錢志強的運氣可沒有“神炮手”白華龍的運氣好（白華龍在日軍的多次炮火覆蓋下，仍然成功保全了自己，消滅了很對日本鬼子），一顆飛落到左側爆炸的迫擊炮彈“轟隆”一聲，将他的左臂炸掉了一截！幾乎被炸暈的他咬牙叫也沒叫一聲，忍着劇痛爬起來，用右手舉着槍，憤怒地對着日軍陣地一陣爆射（這是需要多麽大的意志力啊），射死射傷幾名日本鬼子。
日軍的迫擊炮彈和抛擲彈又接連飛來，眼看就要落到錢志強身邊的陣地上，這是冷指導員已經沖近了錢志強，一個飛身将他撲倒，推向戰壕之中，這才避免了錢志強再次被炸傷。冷指導員冒着炮火将那一截被炸掉的血肉模糊的手臂撿回來，交給錢志強，命令他趕緊找衛生員醫治、調整休息。
等冷指導員又去戰鬥了，錢志強并沒有按照其命令調整休息，而是自己扯下幾塊布做了簡單的包紮。“受傷不下火線，戰鬥必須繼續！”他意志堅定，将自己被炸掉的那一截手臂埋掉，像是對自己的孩子說話一樣，對埋掉的手臂說道：“別了，陪着我走過這麽些年的左小臂！你在這裏長眠，我接着去戰鬥！”
在接下來的白刃格鬥戰中，錢志強單手與日本鬼子展開拼殺，先後砍死砍傷了五六名日本鬼子。那些日本鬼子起初以為這個獨臂八路好對付，沒當回事，沒想到不一會功夫就被滅掉了許多人，感到十分驚嘆和不可思議，于是再也不敢大意，數人一起向錢志強圍攻過來。
關鍵時刻，偵察連連長張衛國及時殺将過來，這才幫力有不逮的錢志強解了圍。随後殺了過來的冷指導員見獨臂的錢志強竟然沒有執行他的命令，仍然在這裏單手與日本鬼子拼殺，十分震驚地大喝：“錢志強同志，我命令你立刻停止拼殺，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趕緊回山上陣地休整！”
錢志強回答冷指導員：“手臂斷了算什麽，八路軍戰士是鋼鐵做的，永遠打不垮、炸不怕！”
張連長和冷指導員聽聞此言，都對這個硬漢既非常感動又相當佩服，但是二人相互點頭示意不能讓錢志強再這麽打下去。張連長大聲命令錢志強：“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趕緊回去，這就是我和冷指導員的命令！”又對冷指導員說：“冷指導員，我來對付這些小鬼子，你護送錢志強同志回山上陣地休整！”
冷指導員說：“好！錢志強同志，跟我來！”
錢志強沒有辦法，只好跟着冷指導員突出白刃格鬥戰陣地，往山上陣地返回。冷指導員将他交給衛生員，囑咐一定看管照顧好錢志強。
可是待冷指導員又去拼殺後，錢志強又忍不住了，他悄悄地擺脫衛生員的監護，又溜到了山下的白刃格鬥戰場。
殘酷激烈的戰鬥中，這位獨臂英雄又奮力幹掉了數名日本鬼子。錢志強激戰正酣之時，不慎被一名手持大刀片子的日本鬼子偷襲，右腳被生生地劈砍掉了。還好幾名在近旁拼殺的八路軍戰友全力相救，才将他從日本鬼子的刀下撿回了一條命。
張連長和冷指導員得知錢志強再次受傷後，感到非常意外和愧疚：“要是我們能有效地制止他再次上場拼殺，就不會這樣了！這是我們的嚴重失職啊！”
回到獨立大隊後，錢志強的英雄戰鬥事跡不胫而走，官兵們都稱他為“超級戰鬥英雄”，對他十分欽佩。在戰鬥中丢掉了一只手臂、一只腿腳，有人問他後不後悔，他淡定地說：“後悔什麽？！一截手和一截腿，換了日本鬼子幾十條命，我明明賺大了嘛，簡直是太值得了！”又說：“如果非要說有什麽遺憾的話，那就是今後再也不方便親手消滅日本鬼子了，這是最大的遺憾啊！”
由于走的是山路，不斷的爬坡過坎，走出一段距離，宋遠航就累得喘起了粗氣，豆大的汗水涔涔而下。
本就不太想因自己受傷給別人添麻煩的錢志強說：“宋排長，看我把你壓得這麽累，真不好意思！還是讓我下來自己走吧！”
宋遠航立即拒絕說：“你是重傷員，山路崎岖也不好走，我背你，我馱你！能為你這樣的‘超級戰鬥英雄’做一點小小的服務，我真的是榮幸得緊！”
錢志強說：“歇謝謝宋排長！我自己能走，這點山路還難不倒我！放我下來吧，真的沒事！”說着，錢志強從宋遠航的背上掙脫下來，順手撿了一個路邊的樹枝，當作拐杖，非要拄着拐杖自己走路。他一拄一跳，執着而艱難地走着……
宋遠航看着錢志強單手單腳，在山路上一瘸一拐行進的身影，覺得他的形象比這巍巍的太行山還要高大！看着看着，宋遠航的眼眶抑制不住地濕潤了。
“好好好！看來真是拗不過你呢！我不馱着你，我扶着你，總行了吧？”宋遠航靠上去，扶住錢志強，一起前行。
後來，二人漸漸地形成了默契：在路段相對平緩的地方，由錢志強拄着拐杖自己走；而在路段崎岖、坡度較陡的地方，則由宋遠航馱着走。
宋遠航擔心錢志強腿腳不便、嚴重影響以後的生活，便對他說：“你是為了保衛國家保衛人民、為了光榮神聖的使命而流的血、受的傷，共産黨不會忘了你的功績！八路軍不會忘了你的功績！人民也不會忘了你的所做的犧牲奉獻！在家鄉要是遇到了什麽困難，要多向黨組織彙報，多給我們八路軍獨立大隊講，不要不好意思，更不要硬撐啊！黨、人民和八路軍永遠不會忘了你這樣的英雄，永遠不會虧了你們這樣的英雄！”
錢志強說：“共産黨員講覺悟，八路戰士講忠誠，犧牲奉獻講境界！我作為一名共産黨員、一名八路軍戰士，有覺悟不拖後腿，也有能力過得好！請黨組織和獨立大隊官兵兄弟們放心！”
宋遠航說：“不能讓英雄流血又流淚！”
“我的名字叫志強！志強者，自強也！男兒當自強！”錢志強說：“戰場兇險都難不倒我，生活又有何難？難不倒我的，真的沒事！只希望黨帶領八路軍早日打敗日本帝國主義，将可惡的侵略者徹底趕出中國去！”
一路上，宋遠航和錢志強無所不談。他們談到了當前全球反法西斯形勢和國內的抗日形勢，談到了華北的戰場形勢和此前的阻擊戰鬥，談到了下一步的反“掃蕩”形勢，也談到了抗日戰争勝利後的美好生活……
在護送傷員和烈士靈柩返回錢家溝隊伍的中部，王有林與另一名同年兵牛金陽，用擔架擡着一名因頭部中彈、腹部中刀而癱瘓的老兵錢大毛。
王有林和牛金陽一邊走一邊談論起錢大毛的英雄事跡，言語間表現出極高的褒獎之意和極大的崇敬之情，二人唏噓感慨，深感這麽一個戰鬥英雄受了如此重傷十分可惜。
因了癱瘓的緣故，錢大毛雖然幾乎不能說話了，但他的意識也還是清楚的。他聽了王有林和牛金陽的談話，發現自己早已被戰友認定為真正的戰鬥英雄，在大家心中的地位相當崇高，不禁喜極而泣、淚流滿面。
錢大毛是在二號伏擊陣地攻打日本陸軍少将、第二混成旅團旅團長常岡寬治所帶的車隊時，英勇負傷的。
當時，現場指揮戰鬥的獨立大隊政委劉黃河下令收縮包圍圈，常岡寬治發現後，立即尋找突破口，并組織日軍車隊作戰力量全力攻擊突破，錢大毛正處在首當其沖的位置。
“噠噠噠、噠噠噠……”日軍的機槍火力向着錢大毛射個不停。錢大毛毫不畏懼，依靠單兵掩體和與之相連的戰壕實施靈活機動的打法，時而在掩體裏射擊，時而在戰壕裏躲避，既躲過了日軍機槍的瘋狂射擊，又和戰友們一道有效抵擋住了妄圖突破的那些日本鬼子，成功将車隊封鎖在包圍圈裏。
後來的白刃格鬥戰中，錢大毛接連用大刀片子砍殺了三名日本鬼子。在砍殺第四名日本鬼子的時候，雙方都特別拼命，猛攻猛打，結果雙方幾乎同時被傷到。那日本鬼子的刺刀斜刺進了錢大毛的腹部。錢大毛的肚子被刺出了一個大窟窿，但他也顧不得捂住正在流出的腸子，立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一刀砍在了那日本鬼子的腰部，要不是那鬼子反應快、閃身快，肯定會被攔腰砍成兩截。沒有半分停留，錢大毛追上去橫刀再砍，那日本鬼子手臂被砍掉一只，被趕來的另外兩名鬼子救了去。
“轟隆！轟隆！轟隆！”當日本鬼子意圖與八路軍同歸于盡，窮兇極惡地将車隊引爆之時，錢大毛被炸得飛出老遠，而且還有一塊彈片打進了他的腦袋，他當即昏迷了過去。所幸他後來被幾名戰友救了，撿回了一條命。
錢大壯就捧着弟弟錢二牛的殓盒，走在隊伍的最後面。他一面走，一面給“弟弟錢二牛”介紹：走到哪裏哪裏了，這裏是自己兄弟仨人曾經一起到過的地方；哪裏有一個陡坡，哪裏又有一個坎，現在正在爬坡過坎；哪裏路基壞了，哪裏的路特別窄，從這裏路過要小心，不要摔了；哪裏有着絕好的風景，快快一起欣賞……
經過內心的調整和戰友們的關懷，錢大壯逐漸走出了失去弟弟的心理陰影和情感創傷，接受了弟弟錢二牛犧牲的現實。他現在想得最多、也最頭痛的問題是，如何将這一消息告訴父母和三弟錢吉子？如何面對父母和三弟？如何讓父母和三弟接受二牛已經不在了這個殘酷的現實？如何安慰父母和三弟？如何才能防止他們因為過度傷心而壞了身子……
錢大壯一遍一遍地想象自己抱着弟弟錢二牛的靈柩見到父母和三弟時的場景，雖然這樣的場景令他恐懼得止不住地發抖，但仍然控制不住自己要去想：活蹦亂跳的兒子突然之間變成了這個小小的靈柩盒子，父母親人們那是有多麽傷心、多麽不能接受啊！
一路行進，到了晚上。
月明星稀，晚風習習。護送傷員和烈士靈柩返回錢家溝的隊伍來到了一座破廟。由于重傷員比較多，他們并不适合夜行軍，而且前面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宋遠航當即決定，組織大家在這個破廟裏休息一夜，次日一大早再繼續往錢家莊趕路。
王有林和錢大壯主動申請多站幾班哨，宋遠航同意了，給他倆排了前門雙崗哨位，但只多安排了一班。
“排長，不要這麽吝啬嘛！”王有林和錢大壯都不太滿意地說：“幹脆我倆把這個雙崗哨位包了吧！”
見他倆開始“讨價還價”起來，宋遠航打趣地說：“算了！‘一口價’，給你倆連着安排三班崗，滿意了吧？！”
三班崗下來，就已經去了大半夜，王有林和錢大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點頭表示贊成：“是！保證完成好前門雙崗站哨任務，感謝排長擡愛！”說完，倆人各自去提了槍，裝上子彈，高高興興地跑到了前門哨位上。
半夜，宋遠航查哨，給在前門站哨的王有林和錢大壯送去了兩塊地瓜：“站了這麽久崗哨，都累了吧、餓了吧？來，給你們，趕快吃！”
王有林和錢大壯是真的餓了，也不和宋遠航客氣了，從他手中結接過地瓜，就立即“吭哧吭哧”啃起來了。一邊啃，一邊異口同聲地說：“嘿，這地瓜還真甜！”
“排長給的，當然甜！就是甜！”王有林說：“跟着共産黨殺鬼子，心是甜的；參加八路軍上戰場，心是甜的！”
“必須甜！這是我吃過的最甜的地瓜！”錢大壯美滋滋地說道。
宋遠航啧啧地說：“喲嚯！你倆的嘴比這地瓜甜多了！嗯……要我說，比蜂蜜還甜！”
即便是在站崗，錢大壯也一直将“弟弟錢二牛”抱在懷中，本想着也喂他一口，但又害怕破壞了這甜甜的氣氛，于是就沒開口說出來，而是在心裏想：“二牛弟弟，來吧來吧，吃上兩口，甜着呢！這地瓜甜着呢，是俺們吃過的最甜的地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