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人渣白辭
吉岡靜是個平凡的家庭主婦。
她的丈夫吉岡本雄,是個平凡的上班族。他們共同養育着一個兒子,是個平凡而幸福的三口之家。
兒子吉岡盛村今年五歲,正在讀附近的幼兒園大班。吉岡盛村個性較為腼腆,又黏人,平時總愛纏着媽媽吉岡靜不放。但是最近,他很喜歡去附近的公園玩。
吉岡靜忙于家務,又報名參加了附近的花道班,兒子不再纏着她讓其徹底松了口氣。
兒子吉岡盛村時常提起有個漂亮哥哥,說他總是陪自己玩。吉岡靜本來不覺得如何,直到兒子帶回來一個東西。
看到它的那一刻,吉岡靜背着的LV包掉下來,她胳膊垂落,仿佛被抽去了力氣一般。
“阿盛……”吉岡靜顫抖着,呼喚着兒子的昵稱。嗓音呈現一種刺耳而單調的聲音。
“這個東西,是從哪裏來的?”
是夜,丈夫吉岡本雄回到家,應酬整日的他渾身疲憊,看到家裏鍋冷竈冷桌上沒有一盤熱飯熱菜,正要發火。
“靜你晚飯都不準備了,我工作整天就為了養閑人嗎……”吉岡本雄抱怨着妻子,卻見吉岡靜擡起手,指了指茶幾上的某個東西。
循着目光看過去,吉岡本雄看到了。他觸電般渾身一顫,大吼道:“這鬼東西怎麽在這!誰放在這裏的!”
“是阿盛拿回來的。”妻子吉岡靜道。從剛才開始,她就癱軟在沙發上。
而罪魁禍首的兒子吉岡盛村呆呆立着,眼神裏充滿了不解。然後,他看到自己的父親吉岡本雄猛虎撲食一樣撲了過來,兩只大手直直鉗制着他的胳膊。
“這東西你從哪裏拿來的!說,快說!”吉岡本雄厲聲道。
看着面色猙獰的父親,吉岡盛村被吓到,哇哇大哭起來。而吉岡本雄不肯放過兒子,拼命搖晃着他的胳膊大吼大叫。
而茶幾上,放着的,不過是一只千紙鶴。
一只再普通不過的,紙疊千紙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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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吉岡盛村抱着自己的熊貓玩具,眼淚汪汪地站在卧室門外。平時,這個點他已經躺在父母身邊熟睡。但是今天他帶回千紙鶴,在父親吉岡本雄的逼問下,告訴他是一個漂亮哥哥送的。
那個漂亮哥哥說自己叫白辭。
接着,父母便關了卧室門,大吵了起來。
卧室的門鎖被他踮腳握住,悄悄打開,裏面的光灑了出來,落在小孩的臉上。
“你當初收了他們一大筆錢,然後反悔,不讓優子去那所學校!都怪你!”
“當初是老公你跟我商量好的,說錢存起來,将來再作打算!結果你偷偷取走,就為了跟公司那個不要臉的女同事夏威夷度假!
“我只可憐自己的女兒,優子她瘋了,才十八歲啊……”
“惡女人,你別裝善良無辜!手上那幾個LV包包、名牌高跟鞋、花道班的高級和服,是用那筆錢買的吧!”
“是啊,用我們賣掉女兒優子的錢買的!”最後,母親破罐破摔了,大喊大叫道。
吉岡盛村抱緊懷中的熊貓玩具,眼睛裏盈滿了淚水。他聽不懂父母再吵什麽,本能地覺得害怕,拼命咬着嘴憋住滿腔的委屈。
“嗚爸爸媽媽……”他不敢哭出聲。
從前,父親把他架在脖頸上騎馬馬,他快樂地笑叫着,母親在旁溫柔地看着父子二人胡鬧。這溫馨和睦的一切,瞬間被摧毀。
卧室裏,父母吼叫着,怒罵着,推搡着,動起手來。吉岡本雄一個耳光扇過去,妻子捂着臉倒地。
而從門縫偷看的吉岡盛村吓得瑟瑟發抖,突然扭身蹬蹬蹬地跑走,跑出了家門。
早春的夜,寒冷未散。吉岡盛村跑出門,沒頭蒼蠅般亂走,遠處有光,他便朝着光的方向飛奔過去。是一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店。
便利店落地玻璃窗透出來的光,在這寒冷的深夜裏宛如明燈,指引着小男孩跑過去。
小男孩跑到門口,突然想起自己沒有錢,又停住。肚子“咕”的一聲叫,他餓了。吉岡盛村咧着嘴,忍不住又委屈地哭起來。
“是盛村嗎?”一道熟悉的男聲。
吉岡盛村回頭,看見白辭手裏拿着本紙質書,正朝着自己微笑。便利店的燈光微醺,照亮了這個笑容。
“白辭哥哥……”吉岡盛村喃喃道。這個人,便是幾天來都陪着自己玩的漂亮哥哥。
千紙鶴,也是白辭哥哥送他讓帶回家的。
淩晨一點。吉岡靜出了家門。
那個殺千刀的丈夫惱羞成怒打了她,便出門喝酒去了,完全不顧她的死活。而他們的兒子吉岡盛村也不在家。
以阿盛腼腆的個性,應該是被吓得逃出家了。吉岡靜只得收拾收拾,化了個濃妝遮蓋被打的面部傷痕,披件薄外套出門找兒子了。
一路找過去,她在附近的便利店看到兒子的身影。忙奔了過去,果然,兒子坐在便利店落地窗前,埋頭吃着熱乎乎的關東煮。
“阿盛!”吉岡靜急忙跑過去,定睛一看,看清了坐在兒子吉岡盛村身邊的那個人。
那個人,是個極美的少年。美得極為魅惑,宛如伊藤潤二筆下的富江般。
富江這個女人,極美,具備蠱惑人心的魅力,愛上她的男人都會控制不住占有欲,最終發瘋殺了她本人。便是如此瘋癫又瘋狂的美感,成就了富江這個角色人物。
而眼前的美少年,對于吉岡靜來說,比之富江更為可怕。
是他!
果然是他!
吉岡靜渾身寒毛聳立,牙齒咯咯打顫,止不住地發抖。
美少年目光落在攤開的紙質書上,優雅地翻了一頁,忽然擡起眼來。吉岡靜吓得後退一大步,卻見落地窗裏的人,對着自己露出了美麗的微笑。
然後,他一只手,搭在了兒子吉岡盛村的肩膀上,說了句什麽。
小男孩吉岡盛村擡起頭來,看見了便利店窗外的母親,放下手中的關東煮,高興地朝她揮舞手打招呼。
吉岡靜的眼睛只盯着美少年的手,那只手輕輕搭在兒子的肩膀上,動作輕柔。
可是,她不知道下一秒,這個少年會做出什麽舉動。
然後,她看到少年的身後,本該安靜躺在便利店地板的黑色影子,突然抽搐着,扭動着,幻化成一條條長長的手腳,像八爪魚的觸手般瘋狂伸展。
無數漆黑的影子,扭動着,然後鼓出無數水泡,每個水泡都是膨脹着變形了的臉。那些臉扭曲着,眼睛嘴巴被拉扯得不成形,看不出模樣。
然而,然而,吉岡靜還是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樣。
每一張臉都在說話,叫喊。
“優子她老是對着沒人的角落大喊大叫,說看到鬼怪,胡言亂語的,不分場合地點,真是丢盡我的臉……
“高中畢業就讓她離家打工吧,走得遠遠的,眼不見心不煩……
“那所咒術高專可是宗教私立學校,估計要花不少錢……優子一個女孩家,随便上個高中好了……
“咒術高專那些人居然倒給我錢,八千萬……”
然後,她聽見所有扭曲的變形的臉在叫喊同一個詞。
“出賣、出賣、出賣……!”
吉岡靜嘴巴不自覺動起來,喃喃道:“出賣出賣出賣出賣……”
便利店內的吉岡盛村,看到自己的母親嘴巴不停蠕動着,對着空氣喃喃自語着什麽,感到很奇怪。他跳下凳子,推門跑到門外,一把抱住媽媽的腿搖晃。
“媽媽?”小男孩試探地叫道。
吉岡靜不管不顧,繼續念着“出賣出賣出賣出賣出賣”,突然猛地一停。
然後,她腦袋一點,像是鬧鐘被拍中的那一下,頭迅速伸直。眼睛盯着前方的空氣,說了聲:“優子。”
小男孩疑惑地回頭,街道無人。
“優子優子優子優子優子,出賣出賣出賣出賣出賣……”吉岡靜一口氣快速念道。
最後,她尖聲叫道:“我出賣了我的女兒,為了錢!”
言畢,吉岡靜全身一僵,動也不動。吉岡盛村滿目恐懼地看着她,噤若寒蟬。
便利店裏,白辭緩緩推門出來,靜靜地蹲下身,擡手遮住了小男孩的眼睛。
“嘭”的一聲巨響,吉岡靜直直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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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
辦公室裏,夜蛾正道埋頭做着新手工,手機上一個視頻電話彈過來。他抽出手按下同意鍵。
戴黑眼罩的男人出現在視頻裏,背景是西西裏島蔚藍的海岸。
只看了一眼,夜蛾正道又埋頭繼續做手工。視頻那頭的五條悟擺了擺手打招呼,眼睛環視夜蛾校長的辦公室,語氣充滿了失望。
“什麽,我親愛的弟弟白辭居然不在?”
“六天前,他就翹了補考離校出走。”夜蛾答道。
“都十八歲了,這個叛逆期有點晚。”五條悟評價道,“不過可愛漂亮到他這種程度,一般情況下,我還是能原諒他的任性啦。”
“就是你太寵着……”夜蛾用小刀細化玩偶的頭發,“他才無法無天。”
“你也占一半責任啦。放任他去為朋友複仇,那可是普通人,對上我們咒術師可太慘了。何況,那又是琉璃。”事情經過,他之前已經聽夜蛾說過。
夜蛾正道在沒當校長前,便是五條悟的班主任。二人合作多年,且又是看着白辭一截截長大。
“琉璃他……”夜蛾搖了搖頭,“我寧願他動用武力解決問題。”
五條悟哈哈笑起來,“琉璃才不會,能動腦子,他絕對不動手。嘛算是某種仁慈?”
夜蛾自鼻子裏重重噴了口氣,“不,你我知道,他使用的心理折磨更糟糕。”
五條悟微微一笑,沒說話。他靠着欄杆,望着西西裏島翠綠的海面,怡然自得。
“在意大利查出什麽了?”夜蛾正道問。
“不得了啊,你的養子我親愛的弟弟,半年多便坐上‘熱情’黑組織的二把手,助力其洗盡過去走上白道。”五條悟背靠海岸欄杆,一只長腿彎着,放另一只筆直站着的長腿上,倒有幾分模特拍畫報的灑脫。
視頻畫外音有聲音小小抗議。
“五條先生,請您保持點風度。游客在看着我們。”
夜蛾一聽便知道,是随五條悟海外出差的助手監督。而五條悟答得理所當然,“沒關系,最強的我不需要注意繁文缛節。”
對于五條悟自由派的作風,早已見怪不怪,夜蛾正道忙于手上的玩偶制作。
“治好眼睛的辦法,在那是沒有的?”半晌,夜蛾正道捏了捏手中黑發的玩偶,沉聲道。
“線索不多。”五條悟語氣認真,別具磁性。但是下一秒,他又恢複那種輕快的語氣,“嘛但是我聯系上琉璃之前所在組織的老大,直接問問看。”
“琉璃的眼睛時常看不見,始終是大家的一塊心病。”夜蛾正道說出事實。然後側過手中玩偶,似乎想着原型對比。五條悟“唔”了一聲,沒有否認。他一眼看出。
“琉璃知道你把他雕得這麽醜,會哭的哦。本來是父親送的驚喜,結果成驚吓啦。”
琉璃是白辭的小名,少有人知道。
夜蛾手上一頓,看了看手上黑發的玩偶,說道:“那家夥……不會哭,只會讓別人哭。”
也不知道白辭這般惡劣的個性跟誰學的。想着,夜蛾擡眼看了下視頻裏的五條悟,他這次坐在欄杆上,搖晃長腿。
破案了。白辭八成跟悟學的。
“我讓伏黑去找白辭了。”夜蛾正道說着,把雕壞的玩偶悄悄藏在身後。
五條悟轉過頭,肩膀寬闊,肩線如海岸線般優美。他笑了下,道好吧。
“我很快回來。”說着,視頻一黑,那邊挂斷了。
夜蛾正道摸出背後那個黑發的玩偶,看了看,喃喃自語:“雕的不像本人?”
在腦內想了下白辭的模樣,再低頭對比下玩偶,夜蛾正道果斷丢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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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五日。
“今天,我去找白辭那家夥。”伏黑惠在日記寫。
“那家夥,是個徹頭徹尾的人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