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捕蝶行動
第二日一大早,衙門還沒開門,剛剛起床梳洗完畢的顏峤,正準備去外面散一圈步回來再用早飯,就聽到大門被人敲得震天響。
“這一大清早的是誰啊?這種敲法也太野蠻了吧!”停雲不知昨夜烙了幾張燒餅,一雙小眼腫得亮晶晶的,顯然心情不怎麽好。
“去看看,莫不是城中百姓有要緊事?”顏峤睡得安穩,神清氣爽,完全忘記昨日的混亂,他理一理發冠,儀容整齊,邁着沉穩的步子向前堂走去。
可惜,等停雲将敲門的人帶了過來,他燦若朝霞的心情頓時晴轉多雲。
“怎麽是你?”
沒錯,這清早擾人好夢的主兒他認識,昨天剛剛見過,就是徐粲手下那個竟然當堂威脅自己的孟寒。
“大人!”
更讓顏峤主仆倆驚訝的是,孟寒一進大堂,竟然二話不說就雙膝跪地,口呼大人,語氣悲壯,倒似有極為莊重嚴肅的事情一般。
“你有何事?起來說話吧!”
顏峤就一個毛病——心軟,遇強者強,偏偏見不得別人在自己跟前示弱,表現出可憐兮兮的樣子。不得不說,孟寒這一招真真是用到了點子上。垂着腦袋伸手往臉上抹了兩條“眼淚”,孟寒擡頭,努力模仿着哀怨傷心的表情,瞪着顏峤看,卻不起身。
“大人,我們老大快不行了,您快去看看吧!”
顏峤瞧着他別扭的表情就心裏不安,果然,孟寒話一出口,就讓他吃驚不已。昨兒看徐粲雖然不是魁梧大漢,卻也身強體健,修長有力,不過是三十大板,難道都承受不了嗎?
對孟寒的話他不是沒有疑惑,可是再想想昨天行刑的情況,好像自己和那個劉大塊兒都說過讓衙差們用力打。這衙門裏也不是什麽純粹幹淨的場所,那些做慣了衙差的人,手底下都有幾分功夫,明面上看不出來打過的痕跡,實則全入了肌理,所謂內傷,也便是如此了。那個徐粲,不會就是受了內傷吧?
一念至此,顏峤慌忙從座上起身,就要随孟寒去瞧瞧。徐粲雖然有罪,卻罪不至死,萬一就這樣一命嗚呼了,他受朝廷責罰是小事,一條大好年華的性命葬送在自己手裏,這讓他餘生何安啊!
“少爺,你要去哪兒?”
停雲手疾眼快地拉了一下顏峤,孟寒嘴角正要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意,就僵在了臉上,頗為尴尬。停雲瞧在眼裏,疑心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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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們那什麽老大快不行了,為什麽不去找大夫,我們少爺是縣令,審案斷案是分內的事,難不成還要管看病開藥嗎?
顏峤冷靜下來,也是疑窦暗生。如果這徐粲當真傷勢嚴重,自己過去也于事無補啊!轉頭看着眼神閃躲的孟寒,他恢複了鐵面無私的顏縣令。
“大人,我們找過大夫了,可是老大死都不肯讓大夫為他治傷,說什麽被縣令大人當着那麽多人的面打了屁股,士可殺不可辱,他就此了卻殘生,也省得再被人笑話......”
孟寒努力回想着徐粲教他的話,争取一字不落地複述出來。
“哼,他想自殺是他的事,我們少爺才不趟這趟渾水!”停雲果然生了一張伶牙俐齒的嘴,顏峤這兒還沒什麽反應,他已經打斷了孟寒的艱難背誦。
“停雲,不得胡言亂語!”
孟寒被中途打斷,一下忘了後面該說什麽,正在發愁無法回去交差,就聽到顏峤動聽的聲音在自己耳畔響起。
“他當衆受刑也是事實,本官就随他去看一看,你若是不想去就在府裏呆着。”
顏峤說完一番話,又看向一會兒驚一會兒喜,都快忘了自己原來表情的孟寒:“走吧,你帶本官過去。”
孟寒連連點頭,他突然覺得這新來的縣令果然可愛了,難怪會将自家老大迷得暈頭轉向,先是自願挨打不說,還一整晚不睡,就等着天一亮讓自己來請人過去。
城西仁義堂。
徐粲趴在床上,被子蓋了半截,擋住整個腰身往下,上面只穿了件白色內衫。雖然現在天氣不算寒涼,但他畢竟有傷在身,如此衣裳單薄,自然不合情理。
“蓋好被子,或者穿件衣服。。”程遠平時話少,卻心思細密,都是随了別人去說,自己耐心傾聽,如今只剩下他和徐粲在房裏,他不得不開口。
“不用!”傷殘人士徐少爺,屁股都開花了仍然不安分,在床上動來動去,不停往窗外看去,“這怎麽還不來呢?”
程遠也不再言語,方才孟寒走之前那一幕他也盡收眼底了,真不知道那位縣令大人是怎樣的花容月貌,竟然讓徐老大如此廢寝忘食,一大早就起來忙着教孟寒如何把人騙過來,還說什麽請不過來他也不用回來了。可憐孟寒一個生猛漢子,要雙眼含淚悲情切切地演一場動人大戲,還真是難為他了!
“來了來了,老大,到巷子口了!”
突然房門大開,李滿風風火火地沖了進來,手裏還拽着一個人,看模樣像是個大夫之類的。
“來了嗎?”徐粲心中一喜,就要從床上坐起,結果牽動傷口,又是一陣慘叫。臉色煞白地趴回床上,他還不忘回頭指揮大局,“程遠,你和沈均留在這兒,李滿,你就按我之前跟你說的做,捕蝶行動,開始!”
沈均本就是仁義堂的人,精通歧黃之術,平時是一家藥館的坐堂大夫,兄弟們有事了他才會過來。昨夜聽說老大受傷,他連忙趕了過來,結果徐粲只是讓他簡單處理一下傷口,卻不準他上藥,這般無異于自虐的行為委實讓一衆兄弟費解,一直等到今日早上,他們才有些明白老大的意圖。
“程遠,你來坐這兒,沈均,一會兒孟寒他們進來,你就把我跟你說的那番話說出來就行,可以自由發揮,但不能偏離主題。”
徐粲操不完的心,囑咐了一遍又一遍,生怕這些古人腦子都不夠用,關鍵時刻掉鏈子,妨礙自己的追美人大計。
“老大,你就放心吧,就你現在這副頰生紅暈,雙眼迷離的模樣,縣令大人看了一定會把持不住,以身相許的。”沈均年紀不小,也最油嘴滑舌,稍一思索便知道徐粲心思,言語之間若有所指。程遠在一旁聽了,臉色有些發紅,卻又覺得自己矯情,一時有些神色怪異。
“嘿嘿,等他以身相許了,老大一定好好賞你們!”徐粲笑得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星眸微眯,似乎真的是在想象着未來夜夜溫香暖玉在懷的美好生活。
突然敲門聲起,傳來孟寒略帶試探的聲音:“老大,縣令大人來訪,您要見嗎?”
沖程遠沈均使個眼色,徐粲擦一擦嘴邊口水,裝出副羞惱樣子,他随手将枕頭甩在門邊,嘭的一聲響,吓了門外兩人一跳。
“不見,老子當着劉大塊兒的面被他打得屁股開了花,傳出去還怎麽在江湖上混?就讓老子傷口潰爛死掉好了,既不讓縣令大人再為難,也省得連累一衆兄弟失了面子。可憐我風華正茂,功業未成,就此去了,你們記得年年今日,到我的墳頭上一炷香,也不枉我與你們兄弟一場。”
房外的人聽得心驚肉跳,房內程遠沈均卻有些愕然地看着徐粲淋漓盡致的表演,一時忘了自己的戲份。
這還是自家那個意氣風發的老大嗎?
徐粲正為自己聲音裏那一抹恰到好處的凄美悲壯而感動,就看到程遠沈均傻子一般愣在當場,連忙沖兩人拼命眨眼,這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果然古人還是靠不住嗎?
沈均見多識廣,心理素質還算強悍,就在徐粲眨眼眨得快抽筋時,他突然反應過來,連忙沖上前去:
“徐堂主,你傷勢本就沉重,再有此念頭,說不定真得會香消玉殒呢?您可要想開點,是命重要,還是面子重要?”
去你的香消玉殒,老子又不是香玉!徐粲瞪着趁機取笑自己的沈均,卻不能出言反駁,只能暫且先記在心裏,秋後算賬也未必不可。
程遠也扭扭捏捏地喊了一聲老大,讓他像那兩人一樣胡言亂語,打死他估計他都做不到。
孟寒牢記着徐粲的話,就是這間房子被掀翻了,他也不能開門,所以老老實實站在那裏,陪顏峤聽着房內的大戲。
顏峤剛跟着孟寒來到門口,就聽到徐粲這一番如泣如訴的“知心話”,本來的那一點疑惑頓時煙消雲散,畢竟還是個血氣方剛的少年,還是這一堂之主,當着那麽多人的面被打了板子,确實面子上很難過去。
心地善良的顏縣令似乎有些忘記了,當時可是徐堂主自己言笑晏晏地躺到凳子上去的,現在再來說這丢面子一事,可不是前後矛盾狗屁不通嗎?
一心以為徐粲要尋死,顏峤擔憂之下,一把推開了房門,長驅直入。
得,老大這招請君入甕,已經成功一半了。
孟寒站在門口,緩緩搖頭,什麽時候仁義堂不做正事,開始幹起這種合夥騙人的勾當了。不過,這替自家老大找老婆,替自己找大嫂,似乎也是正事啊!雖然這“大嫂”,以後叫起來未免有些別扭。
“喂,孟寒!”
還在胡思亂想的孟寒忽然聽到花壇那邊有人小聲叫自己,原來是探頭探腦的李滿,他看了看房內,唉,還是別去欣賞自家老大的“英姿”了,怎麽想都有點與有恥焉。
“孟寒,你真的把縣令大人請來了啊,真有你的!”李滿帶着一衆兄弟藏在這裏等着一會兒出場,見孟寒一個人傻站在那裏,索性叫他過來聊聊天,打發打發這出場前的緊張時刻。
“沒什麽,就是照老大說的做了。”孟寒是個實誠人,有什麽說什麽,絕不敷衍誇張一句。
“那你真的哭出來了?你怎麽做到的啊?平時可從沒見你哭過!”李滿吃了一驚,當時徐粲派孟寒去做這件事他還覺得不妥來着,畢竟孟寒這副一看就讓人覺得強悍無比的模樣,怎麽都不像會扮可憐的人啊!
“原來是哭不出來,後來我就想着老大是真的快死了,一想到以後見不到老大,你不想哭嗎?”
孟寒說得合情合理,李滿卻怎麽聽怎麽別扭,又想不出什麽反駁的話來,只能哼哼一聲把這章揭了過去,繼續等在原處随時準備出場。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從縣衙回仁義堂的街上。
徐粲(一瘸一拐):唉,我怎麽就忘了呢,這不是老子那具身經百戰的身體了啊,這麽皮嬌柔嫩的,三十大板就打成這德行,這以後還怎麽卯足了勁頭追美人啊!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本來就沒幾個錢,這會兒更是仨瓜倆棗了......
孟寒:老大,誰是美人啊?
徐粲:......我不跟你說話,你個二愣子。
孟寒:老大,我對你的心日月可表,天地可鑒......
徐粲(頻頻點頭):你不僅愣,而且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