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心悅
天神造物,各有使命。
鍘刀性烈,殺萬人也是本分;
菜刀性和,殺一人便是大逆。謀大逆者,天地不容,受九重天雷。
林間捷徑,一匹馬已經不眠不休跑了兩日,騎馬者背負一人,生死不知,背上一片焦黑。凝風跑得滿口都是鐵鏽味,但片刻不敢停。
幾個時辰後,點翠山莊門口,一人背着一人滾下馬來,座下的馬口吐白沫,當即斃命。
裴鐘帶着一群大夫疾步而出,吓了一跳,“這是怎麽了?!”
“大夫!大夫!”凝風的眼睛一片猩紅,胳膊上的傷口裂了,露出深紅色的皮肉,抱着懷裏的人就往裏沖:“救人!他被雷劈了!”
阿刃的背已經被簡單上過藥,但傷口全被燒焦了,露出了白骨。大夫們手忙腳亂,欲哭無淚:“這血止不住!”
他體質特異,即便拿出最名貴的藥草也無甚大用,只能用細布紮起來止血。
阿刃渾身高熱,好幾次一口氣上不來,凝風在一邊忙前忙後,幾日幾夜沒合眼。
後來,他不知道在哪裏聽說神武與主人彼此一體的事,又受了張廷停的啓發,割了一大碗血喂給阿刃喝。
一碗下去,阿刃的臉色确實紅潤不少,氣息也平穩了。凝風大喜,在腕上紮了口子放在阿刃嘴邊,讓血慢慢流進去。
不一會兒,躺着的人突然睜眼,狠狠抓住他手腕:“你在幹什麽?”
凝風一口氣松了。眼圈不覺紅起來。
“醒了醒了……”他差點老淚縱橫,起身要去找大夫,被一把拖在了榻上,一陣劇痛從手腕上襲來,給他止血的人顯然沒想收着力,用大勁兒封了他手腕上的穴道,眼神一黯,“你在幹什麽?”
凝風被他抓得生疼,怼了回去:“廢話!當然是救你,你以為我殉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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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阿刃便瞪大了雙眼。凝風被狠噎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臉側向一邊,猛烈地咳嗽起來。
阿刃見他臉色蒼白,心下不忍,放緩了語氣,“你這又是何苦。”
“何苦?”凝風反問道,“只許你救我,不許我救你?我才是師兄。”
阿刃身上裹滿了細布,殷出血漬,黑發散了一床。凝風看他這副病美人的樣子,內心深憐,手指一卷,繞着他的頭發:“我樂意的。”
阿刃眉眼低垂,仿佛觸及心裏隐痛,悶聲道:“你我之間……本就是強買強賣,我哪裏值得你這樣對我。”
他錯開眼去,不敢看人,“那日在聚靈山上,我鎮着那些神武,有我在,它們都不敢跟你。”
他與其他神武不同,乃是上古神品……卻只因那人靈臺上一眼,生了狹促,失了公允,牛不喝水強按頭,只為跟在他身邊,多看他幾眼。
卻聽見頭頂一聲嗤笑,凝風樂不可支:“好小子,那時候就算計上了。”
阿刃只當他是惱了他的算計,神情黯淡,手指不安地摳着床角,索性把話都說了:“天罰之事,你不用可憐我。我出手殺他到底比你殺他好些……我沒你想得那麽光明磊落,舍己為人的,因你之事受雷劫……是想挾恩圖報的……”
“挾恩圖報?”凝風吊着眼看了他一眼,“你圖的是什麽報?”
阿刃從脖子紅到了耳朵根,悶聲說:“你給我講過酸甜苦辣,我味覺不算敏感,對此所知不多……”
他的眼睛不自在地望天,“但我後來體會出了不同的意思。于我而言……酸是見你與凝彩師姐說話,甜是每天能見着你,照顧你,看你笑,辣是見你受傷,心焦如焚……苦……”
他啞着嗓子,仿佛苦澀至極:“苦是……師兄你不心悅我……”
他身負毀天滅地的神力,此刻卻蜷在被褥中,像個怕被抛棄的孩子,“我知道殺了人會受天譴,知道挾恩圖報非君子,但只要想到有那麽一點點可能,你會記得我,在你心裏我會與別人不同,我就什麽都顧不得了……”
淚不知道什麽時候從他的眼角流下了,他哽咽道,“若我是人,我一定死也不會松開你,但我只是把刀,除了為你死,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麽……師兄,主上,你別覺得我卑鄙,你別不要我……”
下一秒,阿刃睜大了眼,兩瓣不屬于自己的唇貼了上來。一只手扶着他的後腦勺,細細地吻他,柔軟的觸感讓他整顆心都在發顫。
凝風在他唇上舔吻了一陣,見他全身僵硬,頂着一副傻了的表情,心軟的不行,在他臉頰上咬了口,“喜歡就張嘴,給哥哥香一個。”
阿刃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張開嘴。
凝風無師自通地把他裏外嘗了個遍,唇面在他眉心點了一下,“傻子,說什麽自己是刀,難道你的心不會跳嗎?”
阿刃顧不上後背的抽痛,伸手摟住他,頭靠在他腰上,顫聲道:“師兄,這是什麽意思,我是傻子,求你說個明白。”
凝風拍了拍他的腦袋:“就是你步步為營,挾恩圖報,欠我欠得太多了,要把自己賠給我。”
燭影交織,相視心動。凝風柔聲問:“好不好?”
阿刃破涕為笑,“求之不得。”
“傻子……”凝風的手指若有若無地觸碰他耳側,“你将自己說得如此不堪,但泥足深陷的,又豈止你一個?”
之後的日子,阿刃的身子慢慢好起來。兩人你侬我侬,如膠似漆,硬生生把包紮換藥弄成了種情趣。裴鐘來了一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酸得好比掉進醋缸。
待了不足半柱香,他就挨不住了,轉身要找自己少夫人去。
一切塵埃落定,點翠山莊少主在新婦師兄主持下娶了汀雪門弟子韓昭昭的半具殘屍,情深如斯,令人唏噓。
或許是精誠所至,幾日後有位雲游的道長來到點翠山莊,直言韓昭昭乃邪魔作祟死于非命,自身陽壽未盡,魂魄仍留在世間。
裴鐘傾盡所有,尋得聚魂燈一盞,想要召回愛妻亡魂,這幾日那燈火大盛,已有了動靜。
就算只是一絲殘魂,但能給在世之人一點念想,也是很好的。
凝風看着他離去的身影,嘆了口氣。事事少圓滿,即便兇惡伏誅,門派傾頹,英雄隕落,美人枯骨……都已是定數。
如今能做的,唯有好好過日子罷了。
阿刃說自己身子已大好,但總不太與他親近,逗幾下就面紅耳赤,就差把「貞節烈女」四個字頂在頭上了。
凝風看他那小模樣,總是心癢癢的,就算是接着照顧的由頭偷個香,也是隔靴搔癢,總覺不足。
他按着阿刃的肩膀,碰了碰他的嘴角,輕笑道:“哥哥沒魅力了?總不見你主動。”
阿刃被他日日撩撥,早就火大,還悶頭死壓着:“別鬧……”
凝風坐在他身上,突然伸手彈了彈他某個部位,低笑道:“我還當刀靈構造與常人不同,這不是挺精神的嗎?”
他的手慢慢鑽進阿刃衣服裏:“身上這麽熱……”
阿刃倒吸了一口涼氣,無奈地道:“你都這樣了,我怎麽冷靜得下來。”
說罷,他一翻身把凝風壓在了榻上。凝風的衣領大開,露出一截精致的鎖骨,肩部胸部線條嚴整,腰線修長。
燭火明滅,更顯得一身皮肉凝潤如玉。阿刃忍不住一手握上他的腰,眼神一黯,沉聲道:“你是要逼瘋我……”
凝風唇色嫣紅,仿佛吃過酒,擡腿在他後腰上一勾:“我以為這事水到渠成,沒想到這麽久都沒辦,你是要等我三茶六禮,八擡大轎娶你?”
阿刃輕笑一聲,将他的手帶向自己衣帶……
“誰娶誰還不一定呢。”
不知是誰先動的手,這次上下之争,竟從榻上打到了地下,又打回到了榻上。
凝風看着身上人那雙黑亮的眼睛,想自己的小師弟這麽害羞,若是真被采撷了,倒要不好意思好一陣子。
罷了,讓讓他吧,左右自己是個沒臉沒皮的。
他鼓勵似的吻了吻阿刃的眼角,輕聲細語:“來吧。”
身上的人呼吸一滞,細密的吻如雨點般落下。
下一刻,他還是不覺痛呼出聲。但那人動作輕柔,撫慰足了他的情緒。
他借着燭光,打量身上人滴着汗的面頰眉眼,覺得自己怕是不能更圓滿一點。
長夜漫漫,他如滄海一舟,沉沉浮浮,在一世界炸開的煙火裏,恍惚想起汀中騎射上那只被凝刃一箭穿心的桃子。
作者有話要說:
表白——
刀刀:我在辛苦,你在想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