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三人出了樹林,沒走多遠齊季停下腳步。
他從山莊出來之時就一直沉默寡言,此後更是一句話都沒說過。
時常挂在嘴角的優雅笑意此時已經不見,溫潤眼眸下暗斂的鋒銳寒光也不再刻意隐藏,翩翩雲端客的飄逸氣質換了幾分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峻。
“老四,我不能陪你們一起去。”清冽如流水的嗓音也染了上幾分低沉喑啞。
遲肆腳步一頓。
對方突如其來的話語,他其實并不感到意外。
齊季是隐逸閣的人,隐逸閣究竟在這場動亂中扮演了些什麽角色,紛雜錯亂難以理清。
但他們必然有所圖謀,并且所圖不小。
齊季究竟身負了些什麽任務,他猜到了一部分,也有部分猜不到。
他無聲地問出一句為什麽,想謀求一個無法得知的答案。
他很少對這些無足輕重,如灰如塵的凡俗小事感興趣,但此刻卻升起一種難以言明的念頭——他想知道對方的一切。
不管好的壞的,能說的不能說的,他都想将他了解得一清二楚。
齊季站在橫枝斷木的陰影中,一句冰寒如霜的“未得命令,不能擅動”斬斷了他心中的所有绮念。
然而四目相對,一切似有若無,藕斷絲連的暧昧缱绻都缥缈在極淡的暗香之間。
幾息之後,齊季無奈輕嘆了一聲,取下腰側佩劍:“摧雷山莊內危機四伏,你把這個帶上。”
遲肆呼吸驀地一窒,接着魂悸魄動,心如擂鼓。
這莫非是傳說中的——
定情信物?!
齊季不能陪他去,但是把佩劍給他,意思是以劍代人,他倆仍然在一起并肩作戰?!
劍對劍客來說意義非凡,所謂劍在人在,對方的心意一目了然不言而喻。
雖然他苦等多天的表白,對方仍未說出口,但有了這個意義非凡的定情信物,還要什麽自行車。
遲肆臉燒得通紅,咧開的嘴再難合攏,傻笑着接過長劍。
齊季靠近他耳邊,低語一聲“京城見”,和他擦身而過,背道而馳,轉眼便消失在夕輝樹影中。
謝觀河低垂着眉眼,在一旁靜默不語,過了一會才提醒道:“遲兄,該走了。”
“啊?哦。”遲肆收回飄飄然欲離體的三魂七魄,迅速邁向摧雷山莊。
他得快點把事情搞定,今晚連夜上路,快馬加鞭趕回京城。
***
兩人輕功卓絕,踩踏着半空中的細枝嫩葉,腳不沾地很快回到山莊入口。
“遲兄,這陣要如何破解,可有我幫的上忙的地方?”
遲肆目光在四周梭巡了一圈,輕浮笑道:“不用,這陣法簡單。”
他其實很想顯擺幾句,若是尋常研習陣法的人來破這個陣,少不得滿山跑,到陣位節點處一一破解陣法符咒。
各處來回幾十裏山路是免不了的。
只有他這樣的精通陣法的絕頂高手,才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想出最簡單方便的破陣之法。
可惜能聽他吹噓的人都不在。
老謝這樣不茍言笑的人,和他說什麽都是同一個表情。
說好聽點是謙謙君子氣度怡然,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說難聽點,就是沉悶死板少年老成。
人品方面是無可挑剔,可若要和他調侃,不如回家睡大覺。
這麽說來,老謝和齊季在一起的時候,倒是天南地北侃侃而談,不像是老成持重的性子。
齊季學識淵博博古通今,江湖武林的私密八卦他知道,市井百姓的柴米油鹽他也知道,就連江山社稷的□□之道他似乎也能說上幾句。
遲肆心蕩神馳,不知不覺間心緒又飄到了某個人身上。
他耳根一熱,情不自禁将手搭上腰間佩劍。
他收了齊季給的定情信物,雖是勉為其難收下的,但禮尚往來,是不是也該把自己的佩劍給他。
雖不常用也未示于人前,也一直随身帶着,剛才怎麽就沒想來?
他倆交換了定情信物,就算正式定情,從今往後名正言順,這樁……這樁……
遲肆腦中猛然浮現出“婚事”二字,心尖瞬時灼熱得将全身血液也燒至沸騰,似乎有股青煙從頭上噴出,魂魄飄然離體忘乎所以。
直接快進到回京之後春宵一夜洞房花燭。
渾然不覺的上翹嘴角露出幾聲嘿嘿傻笑,完全沒意識到此刻的想入非非有多麽不合時宜。
直到風嘯聲劍鳴聲和身旁的說話聲打斷心神蕩漾的缱绻妄想,漂浮離體的神魂才重新落回體內。
謝觀河擒制住了一個山莊弟子,正在問話,忽然聽見他的桀桀怪笑。
一敵一友兩人不約而同朝他看去,眼神中都透露着不明所以的疑惑,以及一種對待弱勢群體的關愛。
遲肆猛然回神,以拳掩嘴,擋住翹得拉不下去的唇角,欲蓋彌彰地假咳了兩聲,朝二人道:“……你們繼續。”
“……莊主和老莊主似乎都受了一點傷,如今應該在後院休息。”
“被抓的各派俠士都關在山莊地牢裏。地牢在西邊,看上去比較破舊的那個老院子就是。”
“瑤山派的人在不在其中?這個我真不清楚,大俠饒命啊大俠。”
這個弟子不知是天賦太差還是平日練功偷懶,或者心寬體胖沒有什麽妄念,總之沒受到煞氣影響,眼色仍舊澄澈膽氣依然如鼠。
謝觀河剛把劍架在他脖子上,就一股腦地把所有問題全交代了。
“……”謝觀河手刀在他後頸一敲,将人打暈後輕擡至牆角。
“遲兄,現在該如何?”
他們的計劃是先破陣,讓山莊弟子的功力恢複正常,再救出謝觀柏和被囚禁的江湖俠士。
然遲肆一路心旌搖蕩,謝觀河不禁有些擔憂他能不能順利破陣。
可他自己對陣法一竅不通,破陣只能靠對方。
遲肆對自己被人小看毫不知情,慵懶散漫看了眼正殿方向:“去正殿前廣場,只要在那畫一道法印,可直接破陣。”
他還是沒忍住自我吹噓:“也只有我這樣的陣法宗師,才能畫出法力強悍如斯,一印破陣的法咒。”
謝觀河神色毫無變化一臉泰然:“有勞遲兄了。”
正氣凜然得似乎遲肆是個高手是件理所應當事,弄得他一點得意勁都自鳴不起來。
算了還是繼續做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