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天空忽然風雲湧動,厚重層疊的烏雲将明媚豔陽遮擋得嚴嚴實實。
草木搖動,山雨欲來。
好在運氣不算太差,幾人正愁該如何躲避這陣山雨,忽見山路邊有座小廟。
民間求神拜佛之風盛行,廟宇随處可見,正好方便了山間行路人。
附近的人都過來避雨,順帶敬上一炷香,小廟香火缭繞,沉香混着潮濕的空氣,濃厚得有些刺鼻。
廟裏除了過路的百姓,還有一些江湖人。
此處離摧雷山莊已不遠,前往參加武林大會的人随處可見。
雖然英雄帖只發給了各門各派的主事人,想去武林大會的俠客遠不止這個數。
四人剛找了處無人的地方坐下,就見廟外風怒欲拔木,雨暴欲掀屋。(*)
廟內同行人三三兩兩圍坐,在泥塑神像的無聲注視下,有種詭異的安寧平靜。
不時仍有被淋透的行人跑入廟中,在質樸木板上淌了一地水,帶來氤氲潮氣。
幾個布衣百姓入了廟,走到神像前上了三炷香,口中念念有詞,感謝神仙庇佑給了他們這處避雨的場所。接着又找了地方圍坐,嘴巴閑不住抱怨起來。
“這天說變就變,完全沒個先兆。”
“想必是龍王爺路過,等他一走,雨自然就停。”
“唉,今年這天啊,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都秋月了,還和夏月一樣熱,日頭大得曬人。”
“聽村裏的人說,這是旱魃降世。”
Advertisement
他們這幾句話立刻引起衆人共鳴,紛紛加入議論。
今年天災不斷,地震頻發氣候異常,百姓受災嚴重叫苦不疊,對未來滿是擔憂。
一個小童稚氣問道:“旱魃是什麽?”
旁邊一婦人解釋:“旱魃是一種妖怪,貌美,喜日,會給人間帶來各種災禍。”
謝觀柏聽了幾句鄉民對旱魃的描述,倏然一驚,往日一些奇怪的畫面從腦中閃過:遲肆長得美如妖魅,又喜歡曬太陽,怎麽感覺和旱魃有點像。
他脊背瞬間一涼,偷偷瞥了眼遲肆。
對方懶散地歪坐着,不知在發什麽呆。
過了一小會,又進來了兩個江湖人。
一女一男,都帶着幕離,又用了真氣護體,腳下濕了一片身上還幹着。
兩人進了廟,取下幕離。
女子正直花信年華,着一身豔麗紅衣,未施粉黛,卻有江湖俠女特有的英姿豪爽清麗動人。
她習慣性地朝廟內人群掃過一眼,見到謝觀河時,微微一愣,随即上前同他抱拳行禮:“謝少俠。”
謝觀河起身回以一禮:“文女俠。”
女子朝遲肆幾人自報了家門,她是蒼山派弟子文靜,和謝觀河早有相識,也是去摧雷山莊參加武林大會的。
跟在他身後的年輕男子是她師弟衛彬。
自報完家門,她問向遲肆:“這位是?”
沒等謝觀河介紹,齊季悄然前行了半步,将遲肆不動聲色擋在身後:“在下銅錢門齊季,這是在下義弟徐行。我們路遇謝少俠,便同他一道前往摧雷山莊。”
遲肆本人雖不為人知,但這名字和道藏傳聞早已響遍整個江湖。為免生多餘的事端,還是別随意讓人知道的好。
謝觀河知其意,也不拆穿。
文靜道了一聲“久仰大名”,又同齊季熱情寒暄了幾句,便在謝觀河旁邊尋了個空位坐下。
衛彬在她身邊悄聲問:“這銅錢門什麽來頭,我怎麽從未聽說過。”
文靜壓低聲音:“不知道,我也沒聽說過。”
“那你方才……”說什麽久仰大名?
“你沒見他的樣子嗎?”
衛彬一驚:“他樣子怎麽了?”
文靜道貌岸然:“你可在別處見過長這麽好看的?”
衛彬霎時無言以對。
謝觀河在一旁沉默不語,權當沒聽見。
将這話題揭過,文靜低聲問謝觀河:“你帶着秘寶,為何不盡快趕往摧雷山莊,還在外面晃蕩?你可知有多少心懷不軌的人想半路截殺于你。”
謝觀河聲無波瀾:“路上遇了點事,耽擱了。”
文靜輕嘆:“等雨停了,我同你一路,好有個照應。”
見他倆低聲密語,謝觀柏用手肘戳了戳遲肆:“哎,哎,看到沒。你說文師姐和我師兄……”
遲肆同他一起八卦:“倒也是郎才女貌的一對璧人。只是……”
門當戶對的少俠和女俠,喜結連理順理成章,卻少了點波瀾曲折的蕩氣回腸。
此時門外又進來了一個人。
他上了年紀,滿面皺紋身材瘦弱,帶着鬥笠遮了半身雨,打滿補丁的褲腿已被淋得澆濕。
老人幹枯如枝的手臂推着一輛獨輪車,除了他自己,還想将一車貨物也推入廟中。只是車輪被門檻攔住,力氣不夠推不進來。
“哎王老頭,你這車就別推進來了。沒見廟裏都快擠滿了嗎?”
“就是。你自己進來就成,車就放在外面沒人會拿。又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
兩個中年應是同村人,對那一車貨物滿臉嫌棄。
“可是我的東西受了潮,就賣不出去。”王老頭一臉憂心忡忡,沒了這些貨物,他就得餓幾天肚子。
謝觀河善念心生,欲起身幫他把車推入廟中,身形剛動,就被齊季暗中抓住手腕。
他即刻會意,并未再妄動。
齊季又伸指在地上點了點,示意遲肆也坐過來一些。
遲肆移了點距離同他并肩而坐,并依照暗示伸出手。對方在他和謝觀河手心各自寫下“有詐,小心”。
冰冷的指尖劃過溫熱手掌,遲肆心中像是有什麽東西徒然炸裂,心如擂鼓砰砰跳動得快要開膛破肚而出。
燙得一塌糊塗的腦袋再也無法思考,冰涼手指在手心處寫下的一筆一劃都被放大,仿佛有把尖銳刻刀在心尖筆走龍蛇,镌刻下讓他心中洶湧沸騰的名字,和一種呼之欲出的強烈感情。
他已無暇去顧及對方寫下的那些訊息,滿心的念頭僅有将這只觸感冰涼的手扣于掌中,不讓他再興風作浪。
然而手指幾動,卻未敢真正付之于行。
齊季寫完了所有形跡可疑的人,收回了手,肌骨相碰的觸感消失,才讓他有了片刻喘息之機。
--------------------
作者有話要說:
注:陸游,十月二十八日風雨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