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姐姐乖”
外面天光已經快要散盡, 暮色四合,路燈慢慢亮了起來。
街上行人漸漸增多。
城市裏的人好像永遠都是行色匆匆的,趕赴着下一個項目, 下一個約會,下一場“戰争”。
阮蘇有些錯愕地轉頭看向陳在野。
認識她的人,都說她溫柔、脾氣好、好說話, 但鮮少有人知道,她骨子裏其實是一個很冷淡的人, 她怕麻煩,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願對人對事付出過多情感, 希望凡事都順其自然才好。
因為怕麻煩, 所以當感覺到危險的時候,她本能的第一反應就是逃避, 正如當時察覺到自己可能對陳在野動心的時候。
因為陌生,沒有經驗, 怕自己無法掌控,怕自己受傷, 所以寧願不要。
但事情終究還是未能按照她想要的方向去發展, 她那時忽略了的一點是,喜歡這種東西, 它本來就是雜亂無章的、橫沖直撞的,不可控的。
察覺到這一點後, 她依舊本着“減少麻煩”的心理,順其自然地接受了,但內心深處卻仍舊是有些抗拒和不安的。
這些抗拒和不安,讓她在面對陳在野時, 全化為了保留和被動。
她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卻沒想到完全被少年看在了眼裏。
雖然看在了眼裏,但卻也沒有絲毫的怨言,他只是捧着自己一顆沉甸甸的心,遞到她面前,然後告訴她:“雖然你沒有那麽喜歡我,但是沒關系啊,我喜歡你就夠了。”
她咬住唇,直到方媛離開,心髒都仍舊如擂鼓般咚咚跳得劇烈。
不知道什麽時候,陳在野站到了她旁邊。
頭頂燈光昏暗,他的身影将她攏在了一片更暗的暗影裏,暗影的輪廓完全是他的模樣,她的鼻尖也萦繞着他的氣息。
然後他彎下腰,拂開她額前的頭發,食指曲起,輕輕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嗓音帶笑:“姐姐還要演到什麽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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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蘇眼裏又蒙上了一片清淺的霧氣。
她的眼睛好漂亮,讓人忍不住想要親吻上去。
陳在野收回視線,悶着聲音說:“姐姐演技不好,剛剛一直在偷看我。”
阮蘇說:“我哪裏有偷看你。”
陳在野說:“有的。”
很幼稚的對話,但兩人卻好像絲毫沒有察覺,你一言我一語,絲毫不退讓,最後還是陳在野噤了聲,他笑看着阮蘇:“不知道之前誰說我幼稚。”
他依舊站在阮蘇旁邊,手指無意識地揉她的頭發,讓她的身子靠在他身上,說話的語氣也跟着柔和下來。
阮蘇說:“是你帶壞我。”
這回他不反駁了:“是。”
阮蘇仰起頭,想要看看他,結果後腦勺在他腿間一蹭,臉頰貼上一個微妙的位置。她的表情一僵,所有旖旎的心思全散去了。
不到二十歲的少年,血氣方剛,阮蘇似嗔似怒地瞪他一眼,就差把“流氓”兩個字寫在臉上了。
陳在野耳尖亦有些紅,低着眉,卻在笑,年輕男孩那點兒頑劣冒了出來,想說什麽,餘光瞥見阮蘇紅得快要滴血的後脖頸。
她皮膚白得要命。
陳在野小時候在一些書裏看到有人形容好看的女孩,說膚如凝脂,那時他想象不到膚如凝脂是怎樣的一副光景。
可此時她耳朵紅透,低着頭,細白的皮膚沒入一片黑色衣領裏,強烈的顏色對比令他眼皮一跳,他喉結輕滾,嗓音裏像是含了糖,輕笑:“姐姐怎麽這麽容易害羞?”
附近的白領們應該已經下班,冷清的咖啡店裏開始有人進來。
陳在野的氣質太勾人,清泠泠往那兒一站,每一個進來的人都忍不住要看他一眼。
旋即她們便會看到坐在他旁邊的,咬着唇,眉眼間皆是春色的女生,無不遺憾地發出一聲輕嘆:“怎麽帥哥都有女朋友了?”
阮蘇捏了捏自己的耳朵,無意再繼續坐在這裏被人議論,她推推陳在野:“我餓了。”
陳在野點點頭,似笑非笑道:“嗯,我也餓了。”
怎麽有人頂着這樣一張禁欲的臉,說出這樣的話的?
他耍流氓越來越娴熟,阮蘇反應了一下後,想罵他,奈何自己從小到大罵人的話積累得太少,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要說點什麽才合适。
正羞惱間,陳在野的手機突然響起。
他的手還捏着她的手指,拇指在她手背上無意識地輕輕摩挲。
咖啡店裏冷氣打得很低,他的手指很涼,手掌很大,骨節勻稱而好看。
阮蘇擡眼看他接起電話,沒說兩句,眉頭忽而輕蹙起來。
“怎麽了?”挂電話後,阮蘇問。
陳在野嘆聲氣:“老袁他們那邊遇到點麻煩。”
這下,飯也吃不成了,兩人沒再耽擱,陳在野牽着阮蘇,随手在路邊攔了輛車,才解釋:“老袁他們剛剛開我的車走的,路上追尾了,對方有點難纏。”
車子是薛琮鳴硬塞給他的,不是什麽特別名貴的車,陳在野就沒拒絕,等開學後,他要在京市常住,總有用得到車的時候。
這會兒,外面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路燈漸次亮起,車裏只開了盞閱讀燈,燈光不算亮,陳在野雙肘撐在膝蓋上,後背微微弓起,正低頭給老袁他們發語音。
阮蘇發現,當陳在野認真做一件事的時候,表情就會變得特別嚴肅。
平時那些故意裝出來的軟乎乎的樣子全收了,臉上的每一個線條都繃得緊緊的,看着叫人想要退避三舍。
但這股冷淡的勁兒,又像是帶了鈎子似的,特別撩人。
阮蘇轉過頭,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什麽特殊癖好。
車子最後停在了一片人跡罕至的破舊廠區,阮蘇往外看了一眼,就狐疑地轉頭看了看陳在野:“怎麽來這裏了?”
陳在野本來已經從另一邊下了車,聞言,眼皮輕擡,像是思忖片刻,忽而又關了門,身子壓過來,呼吸拂着阮蘇的臉頰:“打架,怕不怕?”
像是在吓唬小孩子。
阮蘇抿起唇,臉頰微微發燙,陳在野擡手揉了揉她的頭發,語氣愈發柔和,想了想說:“你還是別下車了,在這裏等我。”
說完,便又重新拉開了車門。
阮蘇不知道他說的“打架”到底是真的,還是騙她的,又覺得倘若他們真的打架,她就算去了,也是添亂,倒不如留在車上等他。
思及此,她伸手扯住了他的衣服,陳在野回過頭來,見阮蘇面露擔憂,他笑了笑,又俯下身,在她額頭落下一個吻,像是在笑:“乖。”
尾音拖得好長,更像是在哄小朋友了。
阮蘇拍了拍自己燙得不行的臉頰,就見司機探過頭來好奇問道:“你們是在演電影嗎?”
阮蘇:“……”
她剛剛整顆心都挂在陳在野身上,沒留意那麽多,到了這會兒,才反應過來車上還有司機。
她“唔”了聲,覺得實在羞憤難以見人,便含糊着胡扯道:“在排練,要演話劇。”
“哦……”司機不由得笑道,“現在演話劇都這麽真實了啊。”
“嗯!”阮蘇點點頭,“新時代藝術。”
她在車上坐了大約二十分鐘,陳在野還沒有回來,發出去的微信也都石沉大海,她想了想,還是覺得有些不安,打開車門走下了車。
司機本來正靠在旁邊抽煙,聞聲回過頭來:“等急了啊?”
“嗯。”阮蘇想了想,說,“我們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就不耽誤您做生意了,不然您先回去吧。”
司機說:“你男朋友不是讓你在這裏等着嗎?”
阮蘇也不知道要怎麽解釋,只好說:“劇本上說,我進去還有一場戲。”
司機“喲”了一聲,點點頭,不知想到什麽,又從車上扯了張紙,寫上自己的電話:“有什麽事兒可以給我打個電話,這片亂,年輕人有什麽事用法律解決,別什麽事都自己上。”
沒等阮蘇說話,他又笑道:“打給警察也可以的。”
阮蘇接過紙,知道他估計沒信她方才那番胡扯的話,也彎起眼,由衷地抿唇笑了笑,聲音很乖巧:“謝謝您,我知道的。”又說,“沒什麽事,他們說得比較誇張,其實沒那麽嚴重。”
司機點點頭:“那你們待會兒網上結賬?”
車子是陳在野在打車軟件上叫的,阮蘇點點頭:“嗯嗯。”
司機擺擺手,上了車便離去了。
阮蘇吐了口氣,這才循着剛剛陳在野離開的方向,轉身往裏走。
沒走一會兒,她就有點後悔了。
這一片大約是在郊區,附近除了這片廠房,就沒有別的建築物了。
相應的,也沒有路燈,路上雜草叢生,到處都是磚塊和一些東倒西歪的雕像。
阮蘇用手機裏的手電筒照着亮,好幾次,都被那些雕像吓到。
她抿着唇,想了想,還是找出了陳在野的電話,準備給他撥過去。
誰之,還沒行動,前方突然傳來一陣略顯淩亂的腳步聲。
阮蘇手指一頓,擡眼,來人顯然已經離她很近,對面的手電筒的光晃過來,她有些不舒服地擡手擋了下眼。
旋即,便聽到一把有幾分耳熟的粗粝男聲略顯詫異地叫道:“阮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