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好野一弟弟
阮蘇将通話切到後臺,疑惑地點開微信,看到她睡之前給陳在野發了條微信,問他手裏有沒有閑錢。
“……”
阮蘇沉默了會兒:“我發錯人了。”
原本想發給沈佳言的。
睡前她情緒洶湧,迫不及待想要跟這個家斷開所有的聯系,就想着把于秀芝從小到大花在她身上的錢都還給她,以後就再也不聯系了。
但現在醒過來,冷靜了,又覺得其實不必如此。
讓自己負債累累,去成全那個根本沒有她一席之地的家,不值得。于秀芝并不會因此就覺得她并不虧欠她了,等錢花完了,她還會繼續罵她的。
況且,事實上,從高中畢業開始,她就很少花于秀芝的錢了。忙的時候,她一邊上課,一邊打好幾份零時工,她跟梁七七就是那個時候認識的。
而且,這幾年她斷斷續續給于秀芝的錢也不少了,當然,以後她也不會完全不管她,她會定期存一些錢,留給她晚年時使用,以備不時之需,就當是還她這些年的生養之情了。
但她不會再回去了。
也不會再跟他們聯系了。
“現在還需要嗎?”陳在野頓了頓,問道。
“不需要了。”阮蘇說,“睡覺之前特別想買一個東西,但現在想想,有的東西并不是錢能買來的。”
她這話意有所指,陳在野說:“發生了什麽嗎?”
“沒有。”
“姐姐現在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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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個窗前。”
在一個窗前,外面霓虹閃爍,對面還貼着一個大大的吉他班招生的廣告,是車水馬龍的世界,但好像跟她都沒有什麽關系。
因為擔心碰見于秀芝他們,所以自從住進酒店後,阮蘇就沒再出過門了。而在她的不懈努力之下,也終于刷到了一張南城去淺川的車票。
但時間是初二的。
這兩天于秀芝也斷斷續續給她打過電話,還發過微信,但阮蘇都沒有接,也沒有回。
除夕那天,南城又下了場雪,晚上酒店老板給阮蘇送來了一些他們自己家裏做的年夜飯,說是一起熱鬧熱鬧。
他大抵以為阮蘇是出來旅游,卻沒搶到票回家的游客,言語之間多有安撫。
阮蘇也沒多解釋,說了聲謝謝。
吃完飯,《春晚》就快要開始了,她開着電視坐在床邊跟沈佳言聊微信。
這幾天沈佳言可能是怕她無聊,一直在陪她聊天,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都跟她講,卻從來不問她難不難過。
畢竟這種家事,外人難以評論,只能盡量跟她聊點開心的事,轉移她的注意力。
大概是想要貼近年輕人的喜好,今年的春晚請了很多年輕的明星,阮蘇邊看節目,邊在微博裏刷大家編寫的各種搞笑段子。
快零點時,陳在野突然給她打來一個電話,阮蘇把電視的聲音調小了點,走到窗邊,接起。
電視裏這時剛好在倒數:“十、九、八、七……”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陳在野的聲音和電視背景音一起響起,與此同時,他那邊劈裏啪啦的煙花聲也從聽筒裏傳了過來。
陳在野在薛家老宅裏,老宅并不在淺川城區裏面,而是在附近的一個小鎮裏。
鎮是古鎮,但是并沒有作為景點開發,鎮子裏的人的很多生活習慣,還沿襲着以前的傳統。
只是近兩年,也漸漸開始有一些網紅到這邊進行一些直播和視頻拍攝。
薛家老宅臨山而建,在整個鎮子的最深處,煙花便是在山腳下放的。
放煙花的是陳在野叔叔家的兩個小孩,比陳在野稍微小一點,他往年都不怎麽回來,故而這兩個弟弟都跟他不算親近。
他們當時喊陳在野一起過來,不過是禮貌一下,未想陳在野短暫思索之後,竟然真的跟過來了。
這就讓他們很尴尬了。
大伯家的兩個哥哥他們一直都是知道的,只是,薛枞哥倒是跟他們經常見,這個二哥哥就回來得很少了。
印象裏只見過那麽一兩次,還只是遠遠看着,父母提起他,要麽是諱莫如深,要麽就是嘆氣。
所以他們對這個哥哥的感覺就是——又陌生,又好奇。
又害怕,又忍不住想要探究。
不過,好在陳在野過來後,就自個兒走開了,從薛禮的角度看過去,只比他們大一點點的少年身形雖然單薄,但很挺拔,微低着頭,單手揣在褲兜裏。
另一只手拿着手機,不知在跟誰講電話,臉上神情較之前柔和了很多,看着好像也沒有那麽難親近了。
甚至,回去的路上,他都還保持着那樣柔和的神情。
小鎮裏沒有煙花管制,爆竹聲估計要持續到天快亮,斑駁的光點映在他的臉上。
到底是小孩兒,薛禮糾結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喚他:“哥。”
陳在野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他是在叫自己,直到他又喚道:“在野哥?”他才轉過頭來。
他長得高,比薛禮要高出一個頭,眼睛低垂着看人時,神色顯得格外冷冽。
薛禮氣焰瞬間就散了大半,但還是硬着頭皮問他:“在野哥談戀愛了嗎?”
陳在野微微一愣:“沒有。”
“哦……”
陳在野又說:“還在追。”
“還有你追不到的女生?”
見陳在野似乎并沒有傳聞中那麽難說話的樣子,薛禮比剛剛放松了些,他說:“你是不是追人的方法不對啊?”
陳在野挑了挑眉,薛禮說:“這事兒我最會了,我跟你說哈……”
阮蘇第二天又起遲了。
她這幾天每天都待在酒店裏,感覺自己都要發黴了。
她翻了個身,拿起手機,才看到陳在野給她發了微信,早上七點多就發過來了,問她醒了沒。
她擡眼一瞟,現在已經快到十二點了。
她從床上坐起來,回:[剛醒。]
半分鐘後,電話響起,阮蘇睡多了,渾身都軟綿綿的。
“在在?”因為長時間沒說話,嗓音有點兒啞。
陳在野的聲音卻比她更啞,嗓音壓得極低,軟聲道:“南城的路好難找,我第一次過來,差點迷路了。”
阮蘇猛然從床上坐起來,困意一瞬間全跑了。
“你來南城了?”
陳在野說:“是。”
“在哪裏?”
“你樓下。”
阮蘇扒着窗戶往下看了眼,年初一,街上已經漸漸熱鬧起來,酒店門旁的停車位上,停着一輛車,車牌是淺川的。
阮蘇問:“下面那輛黑色的車是你的嗎?”
“是。”
“你怎麽不早點跟我說?”她想了一下,陳在野那條微信,是早上七點發過來的,距離現在已經過去四個小時。
她匆忙套上鞋,問他:“是不是等很久了哦?”
“還好。”
阮蘇說:“我剛起床,還要洗漱一下,不然你先上來吧。”
“好。”
“那我把門牌號發你微信裏啦?”
“嗯。”
阮蘇忍不住笑了:“你怎麽什麽都好?”
陳在野默了片刻,不知想到了什麽,突然說:“因為是姐姐啊。”
手機的聽筒離她的耳朵很近,他的聲音仿佛就貼着她的耳郭說的,阮蘇面上瞬間如過電一般紅了起來。
然後也沒等陳在野再繼續說什麽,她就突然挂了電話。
挂掉電話後,她倚着牆,長長吐了口氣。
也不知道小孩兒在哪裏學的這些撩人把戲,怎麽好像比之前還會了?
陳在野上來時,阮蘇剛刷完牙。
可能因為開了一夜的車,到了南城之後,也沒好好休息,陳在野眼下有淡淡的青色。
等阮蘇徹底洗漱完出來時,才發現他不知從哪裏打包了一些日料,此時已經在桌子上攤開。
她也沒跟他客氣,在旁邊坐好,吐槽:“這附近都沒什麽好吃的,我最近可饞了。”
陳在野把筷子遞給她,阮蘇又想起什麽般問他:“對了,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陳在野想了想:“昨天晚上打電話的時候,聽到了酒店服務的聲音。”
阮蘇昨晚洗完頭發,發現吹風機壞了,就打給前臺讓他們幫忙送一個上來。
卻沒想到陳在野竟然根據這些細節就猜到她沒住在家裏。
她說:“那你怎麽知道我就在這家酒店哦?”
陳在野指指窗戶:“你那天說窗外有吉他班的廣告。”
“你該不會把南城所有的酒店都跑了一趟吧?”
“本來是那麽打算的。”陳在野說,“但是我運氣比較好,第一家就找對了。”
阮蘇被他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她說:“你直接問我就可以了啊。”
陳在野看着她:“想給姐姐一個驚喜。”
又問:“姐姐怎麽不回家?”
阮蘇吃東西的動作一頓:“欸?”
陳在野說:“淺川,我們的家。”
他這話其實有歧義,但阮蘇還是不可抑制地被那句“回家”給戳到了。
他來之後,沒有如她所想的那樣追問她為什麽住在酒店裏,反而是語調平淡的、用着他自己的方式告訴她——雖然不知道你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沒關系啊,還有我陪在你的身邊。
如果你不想要那些家人了,那麽我來當你的家人吧。
她微微抿起唇。
其實,這樣的事情早就習慣了,包括那天,她從方家搬出來,這兩天一個人過年,她都覺得還好。
因為習慣了,那股難過的勁兒很多年前就過去了,時間太久,現在已經感受不到痛了。
雖然偶爾還是會有一點點委屈,但成年人的世界,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有一些委屈的事情,沒有什麽值得拿出來一說的。
但此時在陳在野柔這樣和的目光裏,她突然就破防了。
就像是一個在雨天行走了很久的人,本來已經習慣淋雨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偏偏這時候有個人走過來給你撐了一把傘,跟你說:“不能這樣淋雨哦,會生病的。”
然後那些雨水打在身上時令人煩悶的潮濕感突然間就又被喚醒了。
她垂下眼睛,連喉嚨裏都好像也堵了一股氣,悶得她呼吸不過來。
眼眶終究還是紅了,然後又濕了,她站起身,聲音哽咽:“我去下衛生間。”
她剛離開,陳在野眼裏的笑意就褪去了。
少年靠在椅子上,臉上神色淺淡,冬日青白的陽光在他臉上落下一片迷霧般的光影。
他拿起手機,看了一眼他前幾天臨時托人幫忙調查的、她與母親之間的龃龉,大概他難得找人辦事,所以這人查得仔細。
事無巨細将她從小到大的點滴都羅列了上去。
直到今天上午才陸陸續續發過來。
對方發完,最後,又忍不住感慨一聲:[不是我說,她這個媽……]
大概念及到底是陳在野喜歡的人的母親,他最終還是将後半句話咽了回去。
陳在野身子往後仰了仰,手邊,阮蘇落在桌子上的手機亮了起來,“叮叮叮”地進着新消息。
遲月:[【視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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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月:[真的很絕!]
遲月:[非常野一弟弟!我打包票,你絕對會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