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他這輩子沒那麽快過
前些年網絡上大多數聲音是連着仲芳菲和仲欽一塊兒罵,近年來仲欽名聲轉好,網友們便主要逮着仲芳菲罵。
可是這麽多年過去,本該承擔最多罵名的父親卻仿佛隐身了。
季舒遠甚至搜不到那位父親的名字。
如果真要說誰罪該萬死,那麽必定是這位失職且隐身的父親。
……也不知道仲欽對他的父親是什麽看法。
季舒遠回想自己看過的采訪,仲欽好像從來沒在公開場合提過自己的父親。
好像他生來只有媽媽。
甚至就連演戲,仲欽的角色也要麽沒有父親,要麽父母都沒有,要麽那個角色根本沒有親情線。
他可能是缺失這一部分情感,所以完全沒辦法演。
畢竟這是個體驗派的天才。
由于仲欽這病持續得有點久,中途不僅馮琴和崔正謙打電話來過問過,就連仲芳菲今天中午也借着馮琴的手機給仲欽打了個電話。
其實她以前沒這麽細心地關注仲欽的身體,只有他得了大病時才會帶他去醫院,小病就讓他自己痊愈。
她一直說男孩兒抗造,生點小病沒事,還能鍛煉抵抗力。
仲欽到現在也不明白她究竟是被網上那些庸醫忽悠了,還是真的壓根兒不在意他死活。
後來仲欽簽了星朗,一年到頭也不會跟她聯系一次,她又忽然變成個十分慈愛的母親了,偶爾在網上看到粉絲說他手指磨破了點兒皮,她都會急哄哄地去找馮琴鬧。
仲欽覺得這大概就是距離産生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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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的電話在他意料之中,因為上次見面吃飯可能給了她兩人之間已經和好的錯覺,所以她才會特意把電話打到這兒來。
……不對,應該說上次的見面給了所有人錯覺,所以馮琴才沒阻止她。
只有仲欽心裏明白,他們這輩子都不可能和好了。
正因為他們是血緣上最親近的人,所以期望至高,傷害至深,不可能再和好了。
接完這個電話,仲欽表面上沒有任何異常,下午的拍攝也沒受到影響。
直到梁成說可以下班,他和季舒遠一塊兒回到酒店,才覺察出一點疲累。
兩人先後洗了澡,一看時間,竟還不到四點。
仲欽在病中不太愛說話。
那張又惹人愛又惹人嫌的嘴終于安靜下來,便顯得他格外乖巧。
季舒遠盯着他吃了藥,見他整個人恹恹的犯困,便讓他先睡一會兒。
“您不睡嗎?”仲欽捏着被子問。
“我不困。”季舒遠說,“現在睡了,晚上睡不着。”
仲欽知道他晚上睡不着只能幹忍,肯定難受,便沒勉強他。
季舒遠給他蓋好被子,又關了燈,抱着電腦坐在旁邊的小沙發上看劇本。
仲欽時不時想看看他在不在,最後被自己扭扭捏捏的動作攪得十分煩躁,強迫一般地緊閉着眼睛,下定決心不論有多麽渴望都不睜眼。
可他睡不着。
又累又困,但就是睡不着。
一閉上眼睛就覺得委屈得不行,也不知道什麽原因,就是覺得心酸。
他把這些歸結于生病時的矯情,決定對自己寬容一點,于是探出手在旁邊枕頭上拍了拍。
聽見動靜,季舒遠擡頭看向他。
“季老師……”仲欽低聲道,“我想讓您陪我……”
季舒遠微微一愣:“我是怕屏幕光打擾你……算了。”
他起身放下電腦,掀開被子也躺了進去。
“不會打擾我。”仲欽說,“您可以躺在床上看。”
“沒事,不看了。”季舒遠輕輕抱住他,“睡吧。”
仲欽扯着他的袖子:“您是在背下一場戲的臺詞嗎?真的不會打擾我……”
“随便看看,打發時間。”季舒遠拍拍他的背,“放心,臺詞我早就倒背如流了。”
仲欽點點頭:“那您抱緊我。”
季舒遠于是收緊手臂。
仲欽感覺到自己緊貼着他的胸膛,驀然從某個地方湧出一股沖動,喚道:“季老師……”
“嗯?”季舒遠垂首。
仲欽張了張嘴,卻不知怎麽的,最終什麽也沒說出口。
“想說什麽?”
仲欽搖頭:“……不知道……就是想叫您。”
季舒遠半晌沒說話。
仲欽将臉埋在他頸窩處蹭了蹭。
“在呢。”季舒遠揉揉他的頭發。
仲欽好像終于覺得安心了些,很快沉沉睡過去。
到傍晚時迷迷糊糊将醒未醒,他伸手一摸,發現身邊沒人,瞬時心口一空,驚得直接坐了起來。
“……季老師?”仲欽慌張地喊,“季舒遠?……哥哥……你在哪兒?”
他連滾帶爬地下了床,光着腳游魂似的滿屋子亂晃。
室內一片漆黑,空空蕩蕩的,沒有絲毫回聲。
仲欽喉嚨發澀,踉踉跄跄摸到窗邊,一把拉開窗簾。
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窗外是個小花園,只有稀稀拉拉幾盞昏黃的路燈。
一個人影也沒有。
仲欽恐懼地發起抖來。
他好像忘了這世上還有手機這種東西,一個勁兒地往窗邊貼,然後顫抖地伸手推開窗戶,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朝外面看。
這棟建築外圍專門砌了安置空調外機的擱板,就在窗戶以下一米左右的地方,寬度六十公分的樣子,人翻下去能輕易站在上面。
但那裏沒有任何防護。
這裏是三十二樓。
仲欽呆呆睜着眼,淚水無聲無息地滾下來。
遲疑許久,他擡腿挂上了窗邊護欄。
季舒遠推門進來時,仲欽已經有大半身子懸在了外面。
手裏東西哐當一聲全掉在了地上,季舒遠瞳孔驟縮,心髒與呼吸全都停拍——
他這輩子沒那麽快過。
空中只留下一陣恐慌的風,門才剛撞到牆上,仲欽已經被季舒遠用力拽了下來。
兩個人滾落在地毯上,季舒遠緊緊箍着懷裏的人,很長時間腦子裏只有一片空白。
随後他的神志被仲欽低低的哭音喚了回來。
“卷卷……卷卷……”季舒遠不停親吻他的頭發,“哥哥命都要被你吓沒了……”
“你不在……”仲欽一只手攥緊他的衣服,另一只手拼命在地毯上磨蹭,“好燙、好燙……”
“什麽好燙?”季舒遠捧起他的臉,“跟哥哥說,什麽好燙?”
“夢裏燙……”仲欽哭得喘不過氣,滿臉沒一塊兒幹燥的皮膚,“你不在,我會做噩夢……你答應過我的……你為什麽不在?”
“你發燒了,我出去買點藥……”季舒遠一邊解釋一邊把人扶到床上,看見他哭得厲害,心髒都仿佛皺成了一團,“下次不這樣,我給你道歉,好不好?別哭……”
“我不要你了。”
季舒遠呼吸一滞。
仲欽拼命搖頭推他:“你說話不算話,我不要你了……”
季舒遠沉默而強硬地将人緊緊禁锢在懷裏。
仲欽掙不動,只好擡眼,用滿是水光的眸子控訴他:“……你怎麽能不在呢?明明我睡覺之前還問過你,你說了你在的……你怎麽能不在呢?”
“沒有下次了。”季舒遠用下巴抵着他發頂,到這會兒才總算能完整地舒口氣出來,“對不起……我不知道。不會再有下次。”
他從來沒想過仲欽的毛病會嚴重成這樣。
即便田傑有意無意地提醒過他幾次,說仲欽睡覺的時候身邊務必不能離人,但他……并沒有太放在心上。
一是他覺得仲欽睡覺的時候他絕不可能不在身邊。
二是,仲欽在他面前從一開始就沒有表現出太強烈的不良反應。
明明他一直睡得很好,很乖,睡着了從不亂動。
只有一次中途醒來,也只是讓他去窗邊看看,之後很快就又睡着了。
為什麽會這樣?
季舒遠想起先前那個畫面,心有餘悸地将懷裏人抱得更緊。
仲欽在他擂鼓般激烈的心跳聲中緩緩平複下來。
季舒遠好像真被吓壞了,過了這麽久,心跳依然保持着不正常的速度。
這麽冷的天,他滿頭都是汗,體溫也高得駭人。
要不是能感受到對方抵在自己額頭上的肌膚更涼一點,仲欽就要懷疑發燒的人其實是他了。
“季……”仲欽張了張嘴,低低道,“對不起。”
季舒遠沒應聲。
“對不起……剛剛說的都是胡話。”仲欽扯了扯他的袖子,“是我沒提前告訴您……您不用自責。”
季舒遠依舊沒說話。
仲欽嘆了口氣:“沒想到會在您生日這天搞這麽一出……本來我還想好好給您過個生日的……”
季舒遠忽然一言不發地把他抱了起來。
仲欽下意識盤住他的腰,雙手緊張地抱着他的肩:“幹、幹什麽?”
“去吃藥。”
仲欽想掙紮:“……我自己能走。”
“我不能。”季舒遠摁住他。
“……嗯?”
“我怕死,想起來就腿軟。”季舒遠冷着臉說,“不抱着你走不動路。”
“……這是什麽說法?”
“兩個人站得穩,太輕就飛了。”季舒遠涼涼看他一眼,“三十二樓,飛下去只用四秒。”
仲欽閉上嘴。
季舒遠抱着他走到門口,關上門,然後撿起散落在地上的藥盒。
在他彎腰的時候,仲欽感覺自己脊背都要挨着地面了,惶恐地使出全身力氣抱他。
季舒遠一手拆開藥盒,然後把他放在櫃子上,按照醫囑将要吃的藥取出來放在他手心裏。
“退燒藥嗎?”仲欽接過季舒遠遞過來的水杯,兩條腿放松地垂了下來。
還沒徹底落下去,腳踝被人抓住。
季舒遠:“盤着。”
“……”仲欽讨好地笑笑,“一直這樣很累的。”
“嗯。”季舒遠說,“盤着。”
仲欽癟嘴:“您怎麽能這樣對待一個病號呢?”
“我也是病號。”季舒遠拽着他一只手按在自己胸口,“心律不齊。”
“……”
“盤着。”季舒遠再次重複了一遍,又擡擡下巴,“吃藥。”
仲欽只好将腿松垮垮地搭在他腰部,看了看掌心的幾顆藥,仰頭喂進嘴裏,然後喝水順下去。
這水明顯是之前就晾在那兒的,現在溫度正好。
季舒遠看着他把藥咽下去,才說:“如果晚上還沒退燒,我就帶你去醫院。”
“不想去醫院……”仲欽皺眉,“我肯定能好。”
“你說了不算。”
季舒遠把他放回床上,凝視他片刻,還是沒忍住吻了吻他的唇:“休息一會兒……我不會再離開。”
“……我睡不着了……不是害怕,就是睡久了不困。”仲欽看着他,“我想跟您聊聊天,行嗎?”
“嗯。”季舒遠在他身邊坐下,“想聊什麽?”
仲欽欲言又止片刻,嗫嚅道:“您……不想問我什麽嗎?”
“不想說就不說。”
仲欽松了口氣。
季舒遠看他一眼,沒出聲。
“其實我給您準備了生日禮物。”仲欽跪坐起來去摸手機,“本來應該我親自過去取回來送給您的,沒想到一生病就犯懶……所以我讓毛毛去取了……估計他……”
正說着,仲欽手裏的手機震動起來。
“您瞧,”他朝季舒遠擺擺手,“說曹操曹操到。”
毛啓瑞打電話時已經在樓下,沒多久就走到了門口。
季舒遠過去開門,跟毛啓瑞道了謝,然後把東西拿了回來。
是個巴掌大的快遞盒。
仲欽激動地跳下床:“我來拆。”
季舒遠将盒子扔給他。
“您先別看。”
仲欽轉身背對他,鼓搗了好一會兒,才回過身,捧着一個白色的盒子走到季舒遠面前。
“是什麽?”季舒遠接過盒子,拿在手中轉了轉。
仲欽滿臉期待地盯着他:“拆開看看。”
季舒遠垂頭觀察這只盒子。
看起來很簡單,盒子表面沒有任何logo,只用紅色絲帶綁着一個蝴蝶結,應該不是什麽大牌的東西。
再仔細看看,這絲帶上有幾處很深的折痕,盒子棱角的地方卻完全沒有痕跡,說明這個絲帶原本是被單獨寄過來,而蝴蝶結是仲欽剛剛才綁好的。
季舒遠扯散蝴蝶結,在仲欽專注的目光下打開了紙盒。
裏面躺着一條款式簡單但別致的男士項鏈。
季舒遠擡眸看向他。
“我想了很久都不知道送什麽……”仲欽解釋道,“後來突然想起我以前看過您參加活動的視頻,您就算是走紅毯都很少佩戴飾品,我覺得有點可惜,就……”
季舒遠很會抓重點:“你以前還會看我參加活動的視頻?”
“啊……”仲欽舔了舔唇,“看帥哥,不行嗎?”
“除了我還看別人嗎?”
“看……”仲欽揣摩着他的臉色,心想今天是他生日,該糊弄就糊弄,便道,“看什麽別人啊,主要就是看您——哪有人長得比您更帥啊?”
季舒遠笑了聲,感覺自己心跳終于緩下來了。
他現在甚至對窗戶都有了心理陰影,只要往那個方向瞟,腦子裏就自動播放仲欽差點兒掉下去的畫面。
每回想一次,就心悸一次。
好在這個生日禮物轉移了一點他的注意力。
他把項鏈取出來交到仲欽手裏,示意他給自己戴上,又問:“為什麽送我這個?”
“啊?就……”仲欽給他戴好項鏈,聞言愣了愣,“您生日啊……不應該送嗎?”
“為什麽送項鏈?”季舒遠重複了一遍問題,強調“項鏈”兩個字。
仲欽:“我就是想送您一些飾品,這次送項鏈,下次……”
“送戒指?”季舒遠打斷他。
“……也不是不行……那種飾品戒指。”仲欽說,“這條項鏈是我之前認識的一個獨立設計師做的,本來他很樂意和客戶一起設計,但這次時間緊,我就讓他全權負責了。如果下次再做,我和他一起設計試試。”
“行,”季舒遠悠然道,“我等着。”
仲欽後退半步打量他須臾,點點頭說:“好看,下次您再走紅毯的時候,就可以戴這個了。”
說完他意識到什麽,又搖搖頭:“不對,您應該要戴品牌方的飾品吧?”
“就戴這個。”
仲欽笑起來:“您喜歡就好。”
時間有點晚了,但兩人已經一下午沒吃過東西。
仲欽生病沒胃口,田傑打電話來問,他說不吃,但後面鄧琪過來給季舒遠送晚飯,他被季舒遠要求跟着蹭了點兒。
到晚上十點左右,仲欽的燒漸漸退了,只有身上摸着還有點低熱。
他長長舒了口氣,慶幸自己不用去醫院了。
快要睡覺的時候,仲欽看見季舒遠竟然還帶着那條項鏈,哭笑不得地幫他取下來。
兩人躺在床上,季舒遠提前将窗戶鎖死了,這會兒不僅自己背對着窗戶,還把仲欽的臉也按在自己胸前,不讓他往後看。
仲欽忍了半天,到底沒忍住,擡起臉說:“那事兒就是個意外,您真不用這麽嚴陣以待。”
季舒遠不容抗拒地說:“睡覺。”
“可是我睡不着啊。”仲欽抱怨,“下午睡太久了,又受到了驚吓,現在大腦很亢奮。”
季舒遠蹙眉:“你想做什麽?”
“做點愛做的事情啊。”
仲欽一骨碌翻起身,摁亮床頭燈,跪坐着從枕頭底下摸出一根眼熟的紅絲帶。
也不知道他究竟什麽時候把這東西藏在枕頭下面的。
他面對着季舒遠,舉起絲帶在自己脖子上綁了個蝴蝶結。
睡衣領口寬寬大大,随着動作掉下去挂在肩上。
“我知道您真正想要的禮物不是項鏈……雖然不能一夜,但是可以一次……”
季舒遠目光沉沉地注視他,眼瞳比夜色還深。
“本來是打算兩個都送的,沒想到……”仲欽喉結滑了一下,低聲問,“現在還沒過十二點,另一個禮物……您還想要嗎?”
季舒遠眯了眯眼:“我是禽獸嗎?”
“我好了呀,現在只是有點發熱,沒事的。”仲欽俯下身趴在他眼前,嗓音像飄過來的,“聽說……發燒的時候……會很舒服……”
作者有話要說:
季老師:要命……
加更~搞了個肥的!
感謝在2021-10-02 15:43:12~2021-10-02 22:32:5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絡絡 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