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施主,江面攔路,究竟意下為何?」法業師直言問。
「既然殺人不是罪,是渡人,是『佛』,我跟我的刀可以放心大殺特殺,當初這把祭刀之血,便是以蓮天貫日的鎮法邪司開光喂血。」
「是你殺了鎮法邪司?!」法業師厲聲問:「你與桐家有何關系?」鎮法邪司是去桐家送命的。
「大師,這話問得不高明了,桐家劍源讓我的刀『重生』,我自然回報恩情,殺一惡人,解救桐家一門,我在救衆生,我在當『佛』呀。」小舟上的幽影強調着。「如今,我的刀又噬血了,它看到解救衆生的機會,大師聽不到,刀音顫鳴着殺人渡罪,要我快點當佛嗎?」
話聲一落,女子掌心凝氣,撫過亮晃晃的刀身,頓時,長刀鳴音,無匹刀氣劃水而來!
「苦海塵世,人間地獄,我刀名喚『地藏』,只行渡惡斬業。」
一刀極鋒,像劃破無垠之垠,挾水共鳴,再化數道流鋒,蓮天貫日的人,只覺迅影的刀光逼至,無數人不及反應,頓感氣息一窒,船上,泰半的人随即倒地!
「放肆――本業師跟前,豈容你耀武揚威――」 面對下一波刀鋒銳流再次橫掃來,法業師舞動禪杖,一振袖,禪杖離手高飛,高空旋舞,攪動氣流,擋住下一波的刀鋒銳氣。
法業師再次雙掌掌心頂天,渾厚的內力驅動禪杖,詭迷奇音随之漫揚開,龐大的血色紅蓮,密布一片,漫飄於虛空中。
「蓮華一散,罪火生,白蓮一開,渡罪業――」
霎那間,散揚開的紅蓮瓣籠罩小舟,焰色蓮瓣如雨紛落,小舟頓起滔天大火,在強風勁掃中連帶波及其他小舟,小舟上的人慘叫聲響起。
這頭的人,看着因紅蓮陣法籠罩而動彈不得,被蓮焰活活焚燒的同伴,都冷目直視,他們只在乎敵人死了沒!
當衆人目不轉睛的看着滔天烈焰中,同伴慘嚎聲已微弱,覺得敵人也差不多葬身火海時,忽地,一道刀流沖天而出,随即,夜空上,白爍的銳光環閃,長刀旋飛,未撒盡的火焰紅蓮竟被旋飛的長刀氣流盤繞在上空。
下一刻,圍困在四周的白色詭霧,再次翻湧,彙聚成一條長長的白色姣龍,在江面竄動翻騰,衆人驚愕的看着那道霧化的白色巨龍,像波浪蜿蜒而行,随即沖向大火,長長龍身貫穿火紅烈焰後,江面發出水澆下火後的嗤嗤聲響,巨焰頓成殘焰,白霧所化的蛟龍消失無蹤。
一道女子身影,從殘存火光中走出,令衆人睜大眼的是,江面有一條白色雲霧凝成的長道,女子竟踏上雲霧,像在平地般,悠步而來。
烈火也照亮來人形貌,清秀可人的容顏,迎視他們錯愕的神态,那揚勾起的唇畔,眉目反透一股獨特麗色,身形雖高挑,但也屬於一般女子模樣的纖瘦,實在看不出她能揮動那把獨特大長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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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濤化氣,你是雲濤劍仙袁牧飛的――」
法業師意識到來人身分,卻不及把話說完,江面上的女子身形消失,下一刻,白色劍尖已抵上咽喉。
「這是……禦雲劍嗎?」來人的身法,快如過眼一瞬,法業師冷汗淌下。
「法業師――」 其他手下驚訝看着不知何時已在船上,持劍指着法業師的女子。
「塵世如苦海,大師,既已沉淪,何必掙紮,地獄之刀會為你渡罪,西方之劍引渡你往生淨土。」
劍鋒吐芒,一剎貫喉,法業師瞠着雙目,摀着喉嚨緩緩跪下,一旁的人見狀紛紛出劍要要圍攻而上,卻是一爍眼,只感風回掠身,女子已在船尾,持劍負於身後,迎風伫立,發絲揚舞。
「紅蓮渡業――回給各位吧!」
女子再次揚手,虛空禦刀,夜空氣流一變,長刀帶起火焰蓮瓣繞飛在船四周,大火竟圍着船燃起,随即劍光如雷閃劃空,白色禦雲劍回到長刀內。
船上的人驚駭大叫,想跳船逃生的路全被火焰擋住,很快的,連人帶船與驚動夜空的凄號聲,都葬身熊熊烈火中。
「阿彌陀佛。各位,十八層地獄,好走,不送。」女子已站在燒成殘骸的小舟上,要離開時,不忘再回頭,對着火焰合掌一揖。
當江上恢複一片月夜清亮時,一艘雅致的畫舫候在一旁,船上,韓水正倚在船側,悠品美酒,觀賞方才一切。
一群武護們也靠在船側,三總管砍惡僧的戲碼看得大家瞠目。
他們知道三總管的刀法在武林號稱「刀鋒一過,難有寸息」,也知道她擁有深藏不露的劍法,今天可終於都見識到了。
韓水對小倪妹子手中所握的魂畫符紙,再施以雲濤掠陣,竟能将敵人困在幻術的陣局中感到欣賞,最重要的是他可以悠閑坐着看戲。
「妹子,幹嘛不把開場白念完?」那可是他參考歷代先人勸世歌而來。
「哥還特別為你把每篇精華組合在一起,你怎麽就念那一小段?」多浪費他的心血。
「你要不要自己念一遍,什麽勸世歌,等我念完這一串,敵人都睡一覺了。」已縱身一躍來到畫舫上的袁小倪,沒好氣回應,抖開一張寫的密密麻麻的紙卷。
「是你說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哥才想先來個勸世開場白,接着把你化身閻王判罪的『型』發揮的淋漓盡致,再塑造一下濫殺凄慘的冤魂景相,結果你不照着走,玩自己那一套。」有夠破壞他預想好的氣勢。
「拜托,把你沒道義時的狡猾、出事才有的聰明、專出一張嘴的異想天開,好好組合一下,讓腦子靈光一點,搞那些陰森凄慘贏不過蓮天貫日的。」她将長刀交給一旁的武護,對一邊的焰火滔天頂了頂下巴。
「他們裝神弄鬼多少年了,想辦法用一個氣勢萬千、陽光、朝氣,正義對邪魔,正道對外道,辦不辦得到?」
「行,從小就以情義為宗旨的我,平時就聰明絕頂,更是想的務實做的踏實,這事小問題。」韓水也利齒回應。「下回一定弄個定符合你心意的場子。」
「那就好,我手上的魂畫紙不多,你最好不要給我搞砸。」還在杭沾時,朝雨丹故意支開她往貝爾輕畔采焰林草,就給了她好一些魂畫符紙防身。
兩人坐到小桌邊,戴一倍、郝玖連忙把下酒菜和佳釀送上,三總管每當出手完,就喜歡一壺酒、一頓飯菜,據她自己說,這樣才不會讓她元氣流失,但他們都覺得她根本是愛吃,餓不得。
「三總管,一劍殺了敵人就是,何必擺上這場神鬼陣仗。」戴一倍不解。
「對呀,蓮天貫日那群人喪盡天良又狡猾,跟他們玩游戲做什麽呢?」郝玖也認同。
「我爽。」短短二個字,袁小倪揚眉一挑,道盡心情。
「明白、明白,三總管爽最重要了。」戴一倍非常識相,連連點頭。
「三總管,今天這酒,酒館老板保證是他們的鎮館之寶,您多喝幾杯嚐嚐。」郝玖馬上再為她斟酒,深深清楚要把三總管伺候好,讓她記仇這一路就辛苦了。
「那幾艘小舟從方向看來,是從赤水河的支流出來,看來我們所獲知的消息沒錯,競蘭山的『極樂七重天谷』和蓮天貫日有關。」袁小倪沉思的看着江面上燃燒的船。「『峰涯絕處』是輪天主事,蓮日坐鎮總教,那這個什麽天谷的,應該就是法末的根據地了。」
他們一路追蓮天貫日離開杭沾後的行蹤,幾乎以水道為多,袁小倪出手制住幾個帶着死屍專責在河上載送的人,才知棋師已被帶往另一個地點。
「你覺得呢?」她問韓水,後者正拿起魂畫符紙反覆端詳。
「我覺得甩掉城主和你大哥派來的人,未來不知會有什麽下場?」為了及時救人,他們沒留在杭沾等古城和月泉門派來的人。
「不是請桐家劍源負責轉達信件了,我們是為了救人,不得以的。」不搶時間,都不知棋師要被帶到哪了。
「我說小倪妹子,你大概不知道,你前陣子『身亡』造成多嚴重的後果吧?這武林不用等你外公掀腥風血雨,古城和月泉門就要攜手巅覆天下了。」
向來水火不容的城主和沈雲希能合作,就知道當下的悲傷與憤怒,如果不是不想讓蓮天貫日有殘喘的機會,城主他們往峰涯絕處,杭沾大概早都站滿古城和月泉門的人馬。
「救人如救火,我們都追到這麽緊迫了,都還差點斷了棋師的線索,就可知道在『運載』人這方面,他們的能力與管道有多麽可怕,這要能斷了他們這些通道,是救了更多人。」
蓮天貫日的蓮業贖魂者,多得快媲美一支軍隊了,蓮日是負責指揮一切的主腦,殺人、運屍則是輪天旗下為主力,煉屍、訓練屍體,則是法末進行了,幾回交手,再加上朝雨丹所告知她的,袁小倪漸漸了解蓮天貫日的輪廓。
「我只答應你,救到人,就趕快跟我回古城,更別想要一人單挑『極樂七重天谷』,殺法末聖座。」韓水太清楚她的性格了。
「我的身體、功力都複原了,我的刀法你清楚,我的劍法更是外公的真傳,以前用『夜風離魅』闖三教九流時,什麽機關、危險沒見過。」要她深入虎穴而不出手擒王,有違她的個性。
「蓮天貫日有古城、月泉門和你外公雲濤劍仙,輪不到你出手。」
「竹園染血的恨,還有傷害憐憐與織語的仇,我不可能由他人出手。」她要報的仇,從不假手他人。
「你不答應的話,我馬上出賣你的行蹤。」韓水鐵了心,不再讓她涉險。
袁小倪眨了眨一雙骨碌轉動的眼珠子沒說話。
「戴一倍去拿紙筆,郝玖把後頭的信鴿帶來。」韓水直接命人拿文房四寶,準備飛鴿傳書。
「好吧,就聽你的,救出棋師後,遠離危險之地。」袁小倪決定暫時妥協,現下,救出棋師為重。
「那就說定了,你敢陰水哥我的話,一定要城主還有月泉門少門主給你好看。」他打不過她,總有能制住她的人。
「好說了,陰人的段數,妹子怎麽樣也比不過水哥你呀。」她領教不少了。
「哪的話呀,小倪妹子,你陰人的能力才叫高明,而且是深藏不露。」韓水拿起魂畫符紙,在她眼前晃了晃。「妹子,這魂畫符紙夠奇特,不會術法也能用,你說這江湖上,還有沒有什麽……東西,和它的功能一樣的?」
「功能一樣的?你問這個幹什麽?」袁小倪下酒菜配着美酒,食慾正開,不解他的問題。
「岚洲夏霖的酒樓內,我們那幾個哥兒們,原本喝酒喝得正歡樂,忽然看到很多白色紙片飄落,然後個個跟中邪一樣,抱着身邊的屬下當花姑娘猛親熱,大庭廣衆的,兄弟們丢人丢死了,事後還要付點酒錢給那幾個被輕薄的手下。」
袁小倪噴出口中的酒。
「你不知道這事?」岚洲鬧很大,簡直醜聞一樁。
她睜大眼後搖頭。「不知道、不知道。」
「這樣說起來,那天你也在酒樓附近,你老實說,跟你有沒有關系?」韓水還記得那天他正好遇上混進岚洲夏霖的她。
袁小倪再次搖頭如波浪鼓。「沒有、沒有關系。」
「我想也是,我太了解你了,沒什麽原因,你應該不會下這種沒品的手段,惡搞兄弟們。」
「是呀、是呀,沒仇、沒怨的,我整他們幹嘛,除非他們沒童年玩伴的情義,想出賣我,呵呵。」哼。
「既然不是你,那到底誰幹的呢?有什麽目的呀?」韓水又是檢視手中的魂畫符紙。「妹子,你化身『夜風離魅』時,三教九流也闖多了,聽過江湖上有什麽其他術法的功能和這魂畫符紙一樣,會飄碎紙片的?」
袁小倪再咽了一口酒後,才虛咳幾聲道:「欸,好像……聽過,還需要再調查清楚。」
「那就勞你幫忙一下,兄弟們誓要揪出這個暗中操弄的黑手,捉到人後,狠扁一頓是不用說的,接着放血後泡鹽水,再吊在北峰,風乾個幾天後,上層蜜,改架到烈火上烤,烤到入味才罷休。」
「要……吃人肉嗎?!」還要上蜜,袁小倪對這方式張大嘴。
「當然要拿來下酒,否則怎麽消心頭火,切齒恨。」韓水嚴正告訴她:「這個人讓兄弟們大庭廣衆之下丢臉,害大家被誤會古城堂主們和武護私生活荒唐、淫亂,一堆在搞斷袖之癖,這事關男子漢尊嚴和名聲。」
「有這麽嚴重嗎?」
「當然,剝皮、片肉、剁塊、煮粥、熬湯,都算客氣了,這個人可能害兄弟們娶不到老婆耶!」誰要把女兒嫁給有斷袖之癖的男人,守一輩子活寡。
「呃,這麽嚴重?!」她當初沒想到這後果。
「總之,有線索記得告訴我,一定要給對方狠、狠、的、好、看!」說到最後,韓水逐字用力握拳,像想到自己的切身之痛。「哥有一天,也一定要把成犷吊在北峰,讓他活活風化!」
「喔……來來來,多喝幾杯,別想不開心的。」袁小倪忙拿起酒壺替他斟酒。 狠話發洩完,韓水滿意的繼續品佳釀,随即感嘆美中不足。
「唉,這個時候如果喵喵身邊的美人都變成我的,在身邊撫琴多助興呀。」每說起這個,韓水就怨念沖天。「一個女人有美妾就算了,最可恨的是不但有三個,還個個都是美女呀!」他恨、他惱、他不平。
「遮掩一下你狹小的胸襟,不然就去找六個美女當妾,多她一倍,你就贏了。」每次講到喵喵身邊的美妾就哀聲嘆氣的。
「不要以為我找不到,男子漢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哥是一個有理想、有堅持,不濫情,潔身自愛的男人,不是什麽女人都入得了我的眼,更不是随便玩玩就可以撈來的當妾的。」呿。
袁小倪渾身不對勁的抖了一下。「真看不出這話出自一個樂愛追逐花魁,尋遍各地名花,妄想一夜七郎,結果栽跟鬥的男人。」
無視他射殺來的視線,袁小倪哼着小曲,享受好酒、好菜,再擡頭賞月。
「哥是好心,本着為一個妹妹着想,就算喵喵身分特殊,程家雙親都沒想過,将來她嫁的夫家容不容得下她這些行為?還任由她發展成這樣,不好吧!」
以程喵的身分、地位還有模樣條件,自是大派門極想結親的對象,但她成天出入歡場,還不論男人、女人都曾納為妾過,無論她與這些人的關系真假如何?江湖的閑言閑語傳的可難聽了,任何一個大派門都無法接受。
古城向來是只要有貢獻夠忠心,城主任燦玥根本懶得管他們這些年輕一輩的想搞什麽驚世駭俗的個人風格。
「我想程家雙親對這個女兒該是有份歉意吧,所以由她随心所欲,因為喵喵一出生,就注定了要扛起母族繼承者的責任,将來應該是……她要不要娶個丈夫吧。」袁小倪一直認為程喵是女人中的異數,性格是另一種奇葩。
據說程堂主年少時在外域一番奇遇,娶得外域美女,此族以女子為尊,這外域美女是要繼承族位的,卻決定要和中原女子一樣,嫁夫随夫,因此和長老們議定,将來生下的第一個女兒便是繼位者,結果程夫人連年生了好幾個兒子,快十年了,才生下母族盼望多年的女兒。
程伯母想讓女兒多學習中原文化,也借由女兒繼承的身分,改變族中的封閉與陋習,讓族落發展更寬廣,因此再次和族落的長老協議,每年一段時間讓程喵回族學習一切與盡繼承者的義務,其他時間讓她在中原游歷。
「娶、娶丈夫?!」
「是呀,你走遍天下探消息,該清楚,外域很多部落、族群不乏以女子為尊,男人能做的就是女人能做的,喵喵的母族就是這樣。」有什麽好訝異。
「天呀,女人娶丈夫這種事……竟然會發生在我身邊的人身上。」韓水當然聽過很多外域的風俗,只是一時無法聯想。
「耶,其實你要贏喵喵,還有一個方法,程喵有女人當妾,你也可以效法,駕馭成犷當……嗯咳,開開玩笑而已,不要當真。」
見韓水五官一獰,一副要翻臉的險惡,袁小倪趕緊轉個話題。
「說真的,你也不要成天想着美人,跟美人相處很費心力的,要呵護、順她的心意,不然就跟你一哭二鬧三上吊,否則就祈禱那個美人是個木頭美人,乖順的很好解決,若遇上個古靈精怪的,包準整得你哭笑不得。」
「你講得這麽感概,是有過經驗嗎?」
「我照顧過絕世美人,也被絕世美人照顧過,有夠任性又搞怪的。」袁小倪咬着筷子,想到和朝雨丹相處的日子,真是又累又頭痛。
「絕、世、美、人!」韓水雙眼亮起,又不免感到疑惑問:「确定是絕世美人?」小倪妹妹對美色向來想法不多,誰知道她的眼光靠不靠得住。
「她被喻為江湖第一美人,你說呢?」前世的稱號,袁小倪在心中附加。
今生的朝雨丹少見於江湖,自然見到她真面目的人少,但她确實擁有讓人一望定睛的外貌。
「江湖第一美人?!」果然是夠響亮的名號,只是他怎麽沒聽過什麽江湖第一美人?
「拜托你,控制一下自己的德性。」只見韓水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沒看到人,也能想像到目瞪口呆淌口水嗎?
「什麽名字?在哪?嫁人了嗎?」韓水迫不及待問。
「呃,我勸你,千萬別招惹這位絕世美人,她……和一般的美人不一樣。」
「沒關系,只要是來自美人的折磨,哥都能承受!」韓水擡頭挺胸,用力拍着胸膛,顯示自己的男子漢氣概。
「這麽能受折磨?那我對你下一夜七郎,你哎哎叫叫的要死不活。」
「你聽清楚行不行,是要來自美人的折磨,哥都能忍。」非要逼他說得這麽直白,多傷情份。「你那模樣,沾不上美豔絕倫、帶不上空靈脫俗,頂多清秀小菜一碟,不合我對『美女』的定義呀。」
袁小倪筷子一丢,雙手扣上他的雙眼,把他的眼皮撐大點。「你找牟老看看眼睛吧,我骨子裏可流着第一美人的血統,我外公更是俊美到絕無僅有,我從一根頭發到腳指頭,都證明了俊男美女的精華。」
「哈哈哈。」韓水很不賞臉的回給她三聲大笑。「我想那一定是凡人肉眼看不到的,等哥找道士開了陰陽眼,應該就能看到俊男美女的精華是什麽東西了。」
「不需要找道士了,我直接給你兩拳,保證你連地獄都看到了。」袁小倪牙關切磨,在他眼前握緊拳頭。
「妹子,你的肉再上層蜜下去烤,應該很能下酒吧。」韓水忽道,移開她的拳頭,意有所指的扯唇:「能飄下碎紙片的魂畫符紙,那幫兄弟們應該很有興趣。」真以為能瞞過他。
「水哥,小妹只能告訴你,邑東綠林四十八騎是古城要得到的,你身為古城堂主,韓家小兒子,你該很清楚城主和你爹會做下什麽選擇。」
韓水對上她挑揚的眉眼,小倪妹子一副優勢握在她手中的得意。
「韓家根苗有玉青大哥負責,古城利益誰都不能折損。」她袁小倪可不是省油的燈,詭笑的臉忽移近他。「我這個未來的城主夫人再敲敲邊鼓,你說城主和韓樓主會怎麽選擇呢?」
「擺這麽陰險的臉色,你到底想說什麽?」第一次,韓水覺得小倪妹子的臉在月色下看起來有夠奸。
「成犷的事只有我能解決。」她直接撂話。
韓水秀氣的娃娃臉瞪大眼看她。
「怎麽樣?」
「妹子,再喝一杯吧。」韓水馬上替她斟酒。「哎呀,月色下,你的臉色看起來真是有美人的氣色,連眼神都有你外公的英朗朝氣。」
「不是陰險嗎?」她哼着鼻子。
「一定是哥剛剛被鬼遮眼,把紅潤氣色看成了鬼面青色。」
「那岚洲夏霖,兄弟們的事……」
「真不知是哪路人馬,用邪法玩弄兄弟們。」韓水咋舌。
「我一定會幫忙調查的。」袁小倪決定,這個黑鍋,蓮天貫日背定了。「只是調查的結果,有賴水哥你三寸不爛之舌讓大家相信了。」她舉杯一敬。
「一定、一定。」韓水也馬上舉杯回敬。「不過,哥也要提醒,信任這種事很微妙的,擺平成犷有信任,擺不平,你自己看着辦羅。」
「成交。」袁小倪豪爽以應。
一旁,看他們歡樂敬酒的郝玖、戴一倍,這下才知道,原來岚洲夏霖衆堂主們忽然中邪,抱着手下當花姑娘親熱,都是三總管搞的,內心不禁飄過困惑,這個秘密已經連他們都知道了,主子當他們都死了嗎?
這時,袁小倪和韓水放下酒杯後,忽然,不約而同的一起轉頭,眼神射來。
「三總管、堂主,多喝幾杯,這江面夜景不錯。」
「對呀,這江水聲大的讓人都聽不清楚說些什麽,別辜負美麗的月夜景色。」
郝玖、戴一倍馬上幫二人斟酒,對,他們是死的,什麽都沒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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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岚山莊後花園,一處位處高崖,繁花環繞的小亭,亭內女子正坐在桌前撫琴,桌上薰煙袅袅,相映着清幽美景,雅暢的音曲卻流露着幾許不安,琴音的主人眉目深蹙。
朝雨丹為日前所排的「奕局勢」而憂心,朝家、棋師、還有表哥,從棋勢測來,朝家有劫數,棋師遭難性命堪虞,表哥泰羅武的命棋更是充滿詭異,「生」與「亡」疊在同一菱格上,她被袁牧飛帶走後,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從棋勢看來,跟蓮天貫日有關,如果會牽連到朝家,是否她的身分已洩露?
種種紛沓而來的思緒,亂了心、也亂了琴音,朝雨丹無心再續音曲,雙手重重劃過琴弦,撫平了指上琴音,卻定不下紛擾的心思,更為自己只能坐困在此深深長嘆。
小亭前方是一片雲霧茫茫的斷崖,一座只有她能通行的雲橋正隐藏在雲霧蒼茫中,對面是「藍煙霞飛」,此時的袁牧飛正在鍛意識之劍,一路以來,她的行動始終在他掌握中,她當真逃不出他的掌握?或許,她該試着擺脫這樣的困境,一股沖動的情緒,朝雨丹忽地站起,轉身要走出小亭。
「主母可是累了,喝杯茶休息一下吧。」
「這是老婦人的拿手小點心,主母嘗看看。」
迎面,一個六十多歲的男子,身邊跟着一名五十多歲的和藹婦人,二人端着香茗、點心來到。
「貝管家、萍娘……」朝雨丹看他們進入小亭,不得已再次坐回桌邊。
「這點心甜、鹹都好吃,主母試試味道。」萍娘将忙将桌上七弦琴移到一邊,把桌子整理幹淨,擺上熱茶、點心。
這幾天,朝雨丹若在古岚山莊便是這二位老人家照顧她。貝管家和萍娘是一對夫妻,打理着古岚山莊,萍娘跟她三位母親中,最年長的母親很像,奶奶般的慈祥長輩。
「這茶是主人最喜歡的,他交代一定要沏給主母,這茶能安定心神,主母,請。」貝管家也将茶遞上。
二個老人家為她斟茶,遞點心,朝雨丹只能勉強地接過,她雖惱袁牧飛的強硬,但再怎麽樣她不會将情緒遷怒到這二位只是一心忠于主子的老人家身上。
帶着淡淡花香的熱茶入口,再嘗着小巧的點心,讓她起伏的心情漸漸平定些。
「你們……一直守在古岚山莊,不曾想過要離開?」袁牧飛說過,當年救回他們,大多是十幾二十歲的年輕男女,不曾限制他們來去,大家卻一直在此生活下來。
「能去哪呢?被主人救到古岚山莊的人,大多是孤兒,就算有的人曾經還有其他親人可依靠,沒多久也都再回古岚山莊。」萍娘幫她再斟茶,繼續抉點心給她,像個呵護的長輩,不停地要她多吃點。
「在這才是一家人,大的照顧小的,早年我們大一點的去工作時,小的就照顧更小的,大家就是互相依靠、互相照顧,或許一開始是同病相憐而親近,但幾十年了,不分彼此,都是親人了,也在這兒生根立業,這山莊就是個大家庭。」貝管家也道。
這整個山莊從一開始的簡單,到能自給自足,再增建的屋宅,後山果園、菜園,都是衆人的齊心協力,因此山莊內大家的感情很緊密。
「若是主人來的時候,那簡直比年節還熱鬧,整個山莊上下都好興奮,年複一年地等着主人來古岚山莊,讓主人看看這山莊比以前更雄偉,大家開枝散葉出去,更熱鬧了。」萍娘欣慰她道:「這回一等二十年,牛人總算回來了。」
「若是袁牧飛……你們的主人,一直沒有回來,你們也一直等下去?」見他們毫不猶豫點頭,朝雨丹不解也好奇,為何他們甘願如此等待。「他雖救了你們,一年之中也只有幾天,甚至好多年才來一回,簡直像個過客,為何還這麽盼着他來?」
整座山莊早都有自己的生活步調,自成一個世界,山莊內的人也從年少到老年,卻始終不曾改變地等着袁牧飛,為何?
「當年主人救我們時,大家都是孤兒,是主人給我們一個家與關照,他就像……衆人的父親,是大家心中的支柱和景仰,雖然一年見不到幾回,甚至多年也不得見,但是……只要看到主人回來,無論多久,我們都像看到父親的孩子呀。」貝管家回憶着。
「當年好多小一點的孩子,一看到主人,還真的跑過去喊爹呢。」
兩個老人家相視而笑,像能感染他們的心境,朝雨丹也不禁跟着一笑,這下她清楚袁牧飛在他們心中,不僅僅是主人,而是一個心靈支柱與一群失怙孩子們的親情寄托,在衆人心中無人可取代的崇高。
「這回你們主人外貌一轉回到少年模樣,沒吓着你們?」平定心情後,朝雨丹趣問。
「是呀,這下我們看起來倒像老爺爺、老奶奶了,不過,主子的能力向來就不是這世間凡人能及,我們也從不懷疑主人再回山莊時是另一番年少模樣。」貝管家講起主人不凡之才,永遠感到驢傲。
「從以前,主子就難看出年歲,總是那三十歲上下的壯年模樣,只有主母死後,主人因為練『雲霄塵海』功體改變,貌齡也因而逐漸衰退,到他帶着小姐離開古岚山莊時,外貌看起來已是年過半百之人。」當時的主人開始有年紀感,但依然是高拔英挺的飒爽模樣。
說起過往,萍娘充滿思念與感慨,但有一點,衆人都很堅定。「對住在山莊的我們來說,主人的存在已是我們精神的依賴,有生之年,都會等着主人回來,至于下一代的年輕孩子們,有自己的天下,由他們去發展。」
「年輕孩子們?」古岚山莊有其他年輕人?朝雨丹微訝,這幾天她怎麽沒見到,最年輕的看起來約莫四十來歲。
随即想想,當年一群年輕男女相依伴,這之中,像貝管家、萍娘一樣,攜手成人生伴侶定然也不少,再加上從貝管家和萍娘所言開枝散葉出去,從古岚山莊規模看來,這應該有不少人才是,所以,年輕一輩都離開山莊去闖天下了嗎?
「這次主人回來,還帶回主母,大家都很高興,主母果真是才貌雙全的美人,不枉主人大半輩子等待,還曾經為此走火入魔也在所不惜。」萍娘為主人、主母能在一起而感動。
山莊上下都知道,主人一心等着轉世的妻子,苦練「雲霄塵海」,只為守對妻子再一場來世的承諾,幾乎耗盡生命,受盡生離死別的折磨,現今盼得轉世妻子,主人終于得償所願。
「我知道他為練『雲霄塵海』而走火入魔。」為這部夫妻共修的武學,卻因妻子驟逝令袁牧飛吃盡苦頭,她身上的寒氣承前世而來,都與此有關。「他能撐過,甚至融合這部武功的精華,意志力和堅持也非比常人,否則我也不會……在這了。」就因他對妻子瘋狂的執着,将她困得死死的。
「我知道主母一時還無法諒解主子的行為,但為了履行對主母逝去前的承諾,主人耗費了半生功體,救下早産幾乎不可能活下的小姐,也導致了他後來練功走火入魔二十年。」
聽出她的怨慰,萍娘解釋着,希望主母能知道,主子因為太在乎,才有這樣行為。
「小姐?是指袁晴思?」
「小姐出生後,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住在這,古岚山莊有她的房間,還有很多她的東西呢,十歲後她跟着主人離開,我們也沒再見過她了,這次主人回來,竟然是帶回小姐的死訊,還死了快二十年了……」講到這兒,萍娘忍不住哽咽。
「主人在親情上,一生坎坷,聽說小姐生下了小小姐,希望哪天主人能帶小小姐來古岚山莊,讓我們有生之年看看主人的孫兒輩,也是圓了一個願望呀。」貝管家既盼望也嘆息。
「會的,他一定會帶小倪來的。」不忍兩位老人家失落,朝雨丹保證道。
「小小姐叫小倪?」貝管家、萍娘老邁的臉同時亮起。「一定和小姐與主母一樣是個漂亮可愛的女孩吧?」
「當然。」朝雨丹用力颔首,滿足兩位老人家想知道的事。「小倪是個懂事,善良的女孩,在武學上,有你們主人的天賦,無論刀法或劍法造詣都很高,你們一定會喜歡她,她是古城城主的夫人,還生了一對龍鳳胎呢。」
小小姐生了龍鳳胎!一聽到主人還有曾孫,兩位老人家果然激動得眼眶都紅了。
「你們剛剛說,這裏有袁晴思的房間?」不知為何,朝雨丹的心有幾分悸動,要求道:「帶我看看她的房間,還有她留下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