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1)
蕭姍背倚着門,一手捂着胸口,那顆熾熱的心,通通通随着叩門聲一起跳動,越跳越急。今日情形,似若夢境。每晚做夢,有人叩門,自稱白顧靖,蕭姍打開門,就會醒來,一切如常。蕭姍忍着一顆想要打開門的心,隔着門,和那人說話。
“你,你真的是白顧靖嗎?”
“是,我是,我是白顧靖。”聽着門縫裏傳來的聲音,白顧靖總是松了口氣,跟着便是打翻了心裏的調味罐子,五味雜陳。
白顧靖沒有再敲門,她像蕭姍一樣,用背倚着門,望着不遠處的天空,用耳朵聽着,用心感受着。是啊,一個被宣告戰死沙場的人,忽然出現在這世上,有的人會害怕吧。然而蕭姍的話語中聽不出一絲恐懼,白顧靖抿了抿唇,昂着頭,她不敢眨一下眼睛,鼻尖已是有些酸楚。白顧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調整氣息。咬了咬牙,攥緊拳頭,控制着激動的情緒。這幾年,白蕭兩家,裏裏外外都是蕭姍一個人撐着,肩上的擔子,重如泰山。蕭姍承受的,遠比想象中的要多,深深的愧疚,在白顧靖心中紮根,帶刺的藤蔓,鑽進心口,尖銳的刺,劃破心髒,鮮血汩汩流淌,百孔千瘡。
“姍兒,我還活着。”白顧靖等了一會,見蕭姍不說話,便張口解釋起來,“當年出征遇敵軍突襲,傷亡慘重,我因再次受傷失血昏厥,後被人救起,再他處養傷數日。就我的人,搭救我的途中,不慎将銘牌遺落戰場,讓人撿去,如此便成了‘烈士’。後來我痊愈了,然戰事未休,便又投身其中。一晃就是兩年,後面的事情……姍兒,你還在聽嗎?”
“在,在聽。”蕭姍就這麽靜靜的靠着門,想打開,又怕撲空。現在,哪怕就是聽一聽她的聲音也好,多聽幾句,就好像是在身旁,就讓她一直說,說下去,那麽就不會遠離,對嗎……
“姍兒,這幾年……”白顧靖有些哽咽了,她笑自己禁不住這動情的場面,哼了一聲,遠處的樹葉,從樹頂搖搖晃晃地飄落下來,它挺綠的,形狀也很好看,就這麽一片小小的葉子,也懂都得落葉歸根的道理,它緊貼着地面,與樹根隔着一層黃土,就像白顧靖和蕭姍隔着門扉一般,“我回去找你們,鄉親說咱家搬走了,我又尋了三載,毫無音訊……我還挺傻的,怎麽就沒再多往外走一走,多走一走,說不定能更早遇上你呢。幸好送那孩子來看醫,我真是幸運,能夠再次找到你們……姍兒,我想你,很想很想,這幾年,日也想,夜也想……”
門那邊的人,已是淚眼迷離,兩行清淚挂臉龐,嘤嘤作泣,身軀顫顫。白顧靖一個踉跄,好在她反應迅速,站穩了身子,将蕭姍撈入懷中。是喜極而泣,是激動非常,是久別重逢,亦是意重情濃。兩個人,一個泣不成聲軟在香懷,一個笑容不減淚珠成行。
白顧靖從懷裏拿出那塊滿繡手帕,為蕭姍拭去淚痕,動作輕柔,像是觸碰盛開的鮮花,力氣大了就會傷到花瓣,熟悉的香氣,萦繞鼻尖,白顧靖淺淺的吻着蕭姍光潔的額頭。
一身素色粗布衣裳在身,也未能掩蓋蕭姍清秀優雅的氣質,與衣服不相稱的是她仍舊帶着那只紅珊瑚發釵,白顧靖笑了,在蕭姍心裏,有個位置只屬于她白顧靖。
世态才算平穩,顧青仍是擔心蕭姍,對白饒說姍兒出去有個把時辰了,還不見人回來,叫白饒親自去門口看看。白饒已不若當年那般俊朗,腳下的步子,也有些緩慢,從裏間走出來,見蕭姍被一個男子擁入懷中,淚眼婆娑。白饒舉着拐杖,氣沖沖的過來,舉起拐杖狠狠的砸下去,欲打在那人身上。
白顧靖抱着蕭姍一躲,白饒撲了空,整個人也向前傾倒。白顧靖見狀,上前攙住白饒。白饒已是兩鬓雪白,身材也有些走樣,面色暗黃,青髯成白須。
“爹,孩兒不孝,讓爹受苦了。”白顧靖跪在地上,握着拳頭,恨自己沒能今早找到這處,讓佳人跟着一起受苦了。
“靖兒,你是我的靖兒?”白饒扶起跪在地上的白顧靖,打量着她,那眼神,那容貌,他真是眼睛花了,剛才怎麽就沒有看出來,幹癟的手掌,握住白顧靖的肩膀,輕輕搖晃,“靖兒,真是我的靖兒!顧青,靖兒回來了!顧青!”白饒激動的叫着。
顧青聽了,向外面跑,蕭昂也跟着出來。蕭姍忙着上前,扶着顧青,白顧靖也跑過去,跪在地上給顧青和蕭昂請安。
“娘,孩兒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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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青彎着腰,眼睛直視前方,緩緩舉起兩只手,在白顧靖臉上摸了摸,兩行老淚奪眶而出,“是靖兒,是靖兒,我的兒。”
“娘,你的眼睛……”白顧靖用手在顧青面前晃了晃,顧青沒有眨眼,仍舊望着前方。
顧青笑着說,“看不見啦,現在白天也是黑夜,黑夜仍是黑夜,已經習慣了。我兒不哭,只是眼睛瞎了,娘還是好好的。你不在的這幾年可是苦了姍兒,裏裏外外都是她一個人操勞,一個女人,叫她另嫁,她又不肯。姍兒可是我們白家的大恩人。蕭昂,你這女兒,沒出找啊。”
蕭昂的狀态和白饒差不許多,昔日的相爺,也已經成了一屆草民,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老朽。
一家人終是團聚,随是沒了下人的陪伴,一家人聚在一起,終是還原了家的味道。炊煙袅袅,家常小炒,別有一番風味。飯桌上多了一壇老酒,舉杯共慶團聚。
白饒說,當年遭宮保劉陷害,幸得仇英徒弟若蘭告知,白家便分地契發歸鄉費,遣散家丁,投奔仇英,當夜白府就遭了一場莫名的火災,燒的什麽都沒剩下。宮保劉又帶人到蕭昂府上搜查,未能尋到線索,還把蕭府弄得雞犬不寧。尋不到白家人,蕭昂又是宮保劉的眼中釘,宮保劉胡亂給蕭昂加了個罪名,又假裝好人,規勸蕭昂告老還鄉。白饒不想連累仇英,蕭昂與仇英之間又有隔閡,白蕭兩家四口人,就搬到這處小村莊。顧青自收到白顧靖銘牌之後,日日以淚洗面,憂傷過度。生了一場大病,眼睛便再也看不到東西。
帶出來的盤纏用了幾年,就見了底。現在的家用,全要仰仗蕭家父女出力。蕭姍白天伺候顧青,照顧一家人日常生活,洗衣做飯,晚上還要在煤油燈下做活,縫些肚兜、鞋墊,繡些手帕、荷包,等到趕集的日子,便拿到市集上去,給鄰居王嬸兒幫着買。蕭昂也沒閑着,寫字作畫也沒扔下,替人寫家書賺些碎銀,随手畫的畫,也都拿到集市上去買,還給村裏的幾乎人家當起了私塾先生。白饒做不來細活,每到農忙,就到地裏,幫着人家翻土、插秧、拾玉米、割麥子,都是農民本就沒有多少錢財,就分些糧食給白饒。這兩年白饒身體不如往年,去年中暑昏倒田裏,家裏人就再也不叫白饒出去了。
白顧靖聽了,心裏不是滋味。蕭昂話很少,也不給白顧靖道謝的機會。午飯過後,便又到人家去教書去了。
白顧靖幫着蕭姍收拾碗筷,蕭姍不肯,白顧靖不讓,兩個人終于商量好折中的辦法。有白顧靜負責提水,蕭姍負責洗刷。蕭姍才将碗筷放到盆裏,白顧靖就搶過來,洗刷起來。
“你那一雙手,不應做這些。這幾年辛苦你了,今天讓我來。”白顧靖開始洗碗,找不到洗碗布,也不知道如何用水去清除那些油漬,有些犯難。
到底還是蕭姍出馬,“你且看着,幫我換水打水,就好。”
白饒夫婦見那小兩口說話,便回房休息去了。白顧靖死裏逃生,白饒夫婦已是感激非常,顧青說這都是蕭姍義診積德,感化了菩薩,為白顧靖積攢的福報。
“你一個大小姐,怎麽做的了這粗活?”白顧靖說。
蕭姍笑了笑,她的笑容,還是那麽純粹,雨後睡蓮一般,“不會可以學啊,誰也不是天生就會幹活的。學着學着,就會了。”
“這些年苦了你了。”
“靖兒不也是一樣,不礙的,你回來了,好日子就來了。”
蕭姍說的沒錯,白顧靖回來了,好日子就回來了。白顧靖當下為蕭姍擦去手上的水,不讓她再洗碗,領着蕭姍走出門外,像以前一樣,将蕭姍抱上馬背,自己一躍而上,将蕭姍擁入懷中。快馬加鞭,絕塵而去。
白顧靖帶着蕭姍找到霓王,将上述情況轉告。霓王聽了十分震驚,馬上吩咐人騰出別院,讓白顧靖一家暫住,另叫人馬上重修白、蕭二符,為白饒與蕭昂洗刷冤屈,恢複名譽。當霓王見到蕭姍的時候,霓王終于能夠理解白顧靖為何不要他賞賜的美女了。守着這麽個大美人,就算是粗布麻衣也難掩芬芳,如此賢良嬌妻,不忍離去,全心全意悉心照料家裏家外,實乃天下女人之典範。霓王當下為蕭姍封號——天下第一夫人。
白府再建,家丁重招,白顧靖謝絕了霓王的官爵賞賜,做起了謀略商人,專門為人出謀劃策修改文案創意,也算是對得起前世策劃總監的工作。白府重修的時候,白顧靖提了些要求,一來再修個水池養些錦鯉,而來要在卧房前修個小花園,架起秋千。
白青二福聽說白府重建招新,便又回到白府,小桃已是白福之妻,也就跟着白福回到白府。白府牌匾重新挂上,鞭炮聲震耳發潰。道喜道賀的人,絡繹不絕。就連霓王也換上便民的衣服,帶着苗素心一同拜訪。衆人吃酒吃的歡暢,門外就又傳來報名聲。
——賀,南宮荨!
由門外走來一個長相清秀,一笑傾城,衣衫翩翩的女子,她身後跟着足足72人,每人手裏或是捧着,或是提着,還有的三兩個人一起扛着,都是系着錦繡紅花的禮品。
霓王對美女沒有抵抗力,半張着口,被苗素心擰得扭曲。霓王吃痛,挑眉看向白顧靖,白顧靖搖頭,握了握蕭姍的手。
“不認識我啦?”女子湊到白顧靖身前,挽着白顧靖的胳膊,滿臉失而複得的笑容,“紅光滿面,死裏逃生,真好!”
“姑娘,還請自重。”白顧靖扒開女子的手,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女子退後。
“不許對我家少主無禮!”女子身後的随從,尖聲交到,劍也從劍鞘裏拔了些出來,寒光閃閃。
“哎,是你不要無禮才好。”女子說。
“荨兒……”從門外又走進來一個女子,比南宮個子高些,年紀長些,一身素色衣裳,英氣逼人。
南宮荨悶哼一聲,轉過頭來,對白顧靖和蕭姍說,“我是樂兒啊。”
“樂兒?”白顧靖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這個出落得大方的姑娘,這還是當日昏倒街頭的小家夥嗎……
“嗯,”南宮荨笑起來的樣子,和當年沒差,仍是天真爛漫,笑容甜甜的,“我叫南宮荨,是南宮家的少主,當年是被歹人騙出山莊,被凍結了記憶。白府遣散家丁的時候,大嬸帶着我一同回鄉,路上遇到她,她把我認出來,送我回到山莊,我也就找到了父母,我爹是南宮雲,爹為我去除屏障,解除了記憶封鎖,我便将以前的事情都記了起來。”
“ta?哪個ta,ta是誰?”
“就是她,”南宮荨頭也不回的指着身後,那位素衣女子,“舒寒。”很明顯南宮荨的口氣有些愛答不理,倒也不難聽出嬌氣。
“我是舒寒,南宮雲的大弟子,見過白……”小姐二字未出口,就被南宮荨捂住嘴巴,還被狠狠瞪了一眼。
白顧靖與蕭姍相視而笑,摟着蕭姍的香肩,看着面前那兩個關系暧昧的年輕人,“我告訴她我是女人的事情了。”蕭姍點點頭,肯定白顧靖說的話。
“啊,哈哈,那太好了,”南宮荨湊到蕭姍旁邊,牽起蕭姍的手,煞有其事的說,“姍兒姐姐,你不知道,當年你旁邊的這個人,她是有多久糾結,怕你發現,不敢靠近你,就去睡書房;擔心你,點擊你,就叫我陪你,還要我陪睡呢……”
南宮荨說道這裏的時候,舒寒用一記刀子眼,狠狠的剜了白顧靖一眼。
“她老一個人在那糾結,到底怎麽和你說,生怕你不要她呢……”
“好了好了,那什麽你這大老遠的從山裏過來,趕緊到後院,咱吃飯,吃飯啊。”白顧靖可不能讓南宮荨繼續說下去,她拉着蕭姍,不讓南宮荨再接觸到蕭姍,招呼着大家到後院吃宴席。
南宮荨看着蕭姍,一臉同情,壞壞的笑了笑,沒事兒人似的,牽着舒寒也往後院走,舒寒愣了一下,任由南宮荨牽着走。
“別扭什麽,你也想讓我像白姐姐對蕭姐姐那樣對你?我可沒有她們倆那麽長情,你小心我找別的人愛。”南宮荨威脅着舒寒,誰讓舒寒一路上不許她這樣,不許她那樣的,此仇不報非君子。
“你随便。”舒寒掙開南宮荨的手,抱着她的劍,一臉冷漠。
“嘿,你!”南宮荨氣哼哼的,漲紅了臉。
後院裏坐着的,都不是外人。除去白、蕭兩家人,還有仇英和若蘭,霓王和苗素心,南宮荨和舒寒,留下來伺候的家丁,也都是像白青二福一樣的老家丁。待飯菜上齊了,白顧靖舉起酒杯。
“感謝各位,白顧靖有今天,白府得以重建,還需感謝各位,這第一杯酒敬大家。”白顧靖一飲而盡,酒香甘甜。
“離開家的這幾年,家裏家外,發生的事情不少。坎坎坷坷,一災接一難,我白家敗了,差點也就破了。”想起往事一幕幕,臺上臺下的人,心情都有些激動。
“說點高興的,別叫大家擔心。”蕭姍扯了扯白顧靖的衣角,看着她笑了笑。
“嗯,”白顧靖應着,“不管怎麽樣,那些難過的日子,也都過去了。再次感謝各位,對我白家的照顧!”又是一杯酒進肚。
“咱白家最該感謝的人是蕭姍。”白饒也不再沉默,發出了聲音。
“對,沒有姍兒,我和你爹恐怕早就餓死凍死病死了。“顧青說。
“哪裏的話,親家言重了。”蕭昂接着說。
“此時此刻,我最想感謝的人,就是我的妻子,我的愛人,”白顧靖一次又一次的介紹,用最貼切的語言,最真摯的心,“蕭姍,沒有你,就沒有我的今天。有些話,我一直沒機會說,今天我要說出來,全都說出來,這埋在心裏多年的話。”
“說吧。”白饒點頭應允。
幾位有人也都表示贊同,就連舒寒,也都開始期待白顧靖接下來說的話。南宮荨說過,白顧靖對蕭姍的愛太隐蔽,有顧慮,蕭姍愛白顧靖愛得隐忍,兩個人誰都不去捅破那層窗戶紙,兩人的感情一直靜靜的等待發酵,若是她們二人其中有人誤會了什麽,就會很煎熬,若是她們不夠堅定對彼此的感情,這段情很可能會破裂。南宮荨就是個沒有安全感的孩子,所以她不許舒寒隐藏心思,也不隐瞞對舒寒的愛意。
“我叫白顧靜,靜是安靜的靜,我本不屬于這個時代,卻又陰差陽錯的屬于了這個時代。我在山洞中醒來,醒來前的一切記憶都已不再,所以我不認得白福,不認識青福,也不認識我爹和我娘,對于若蘭姐的記憶……也沒有,”白顧靖沒說到一個名字,都會看一個人,從白福到若蘭,一個又一個。
“我記得當天我被綁了,”白顧靖邊說邊笑,好像說別人的事情一樣,白饒有些尴尬,白福撓着後腦勺,青福表情也不自然,“還被要求下跪,那天地挺涼的,是我這輩子第一次跪下,我才知道我在這個時代,叫做白顧靖,靖晏的靖。我被先皇賜婚了,說實話我挺想結婚的。”
地下的人哄笑一堂,南宮荨拉着蕭姍的手,笑得燦爛。蕭姍臉色紅潤,抿抿唇,面露喜色,又有些不好意思。
白顧靖也笑了,“我想先戀愛,再結婚的。誰想剛到這邊,就被賜了婚,從天而降的好事,誰能不高興。然而當我得知我将要迎娶一位傾國傾城的女子的時候,我有些擔心了,甚至想過不去接受這麽親事。”白顧靖說道這裏的時候,停了一下。
在座的人,都睜大眼睛看着白顧靖夫婦,唯有霓王能夠理解白顧靖的心情。霓王對苗素心說,“這就是我最欣賞白顧靖的地方。”
“什麽?”苗素心問。
“白顧靖的擔當,責任于她比生命還重要,蕭姍于她比責任還重要。”在霓王的解說下,苗素心終于開始嘗試放下心裏對白顧靖的偏見。
“再戍邊戰事以前,甚至是在國號改為霓之前,你們中的大多數還不知道我是女人,甚至我的岳父大人,也是最近才知道我的身份,于此我要向您道歉,一直瞞着您,十分抱歉。感謝您對我的信任,将千金交給我照顧。”
苗素心驚訝,南宮荨也很吃驚,蕭昂一如既往的柔和不突兀,輕捋胡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口中言謝太輕淺,好生待姍兒就是了。”
“顧靖一定做到!”白顧靖再舉杯,“見着蕭姍第一面的時候,沒敢喜歡。那天在集市上,有個女孩,絆了一下,剛巧入懷。說實話,得意了一下,沒敢放肆。成親的時候,刻意和夫人保持距離,未免生事端,當時也沒喜歡上蕭姍。一來不能盯着人家看,不禮貌;二來沒有了解,硬生生湊成的婚姻,也……”
舒寒捏了一滴酒,用內力彈射到白顧靜的手背,白顧靜吃痛,看向舒寒,被瞪了一眼,再看蕭姍,低着頭,有些不悅,“主要是女人,我即是女人,如何能給一個女人幸福呢。更何況,那時候不知道姍兒能夠接受。那天蕭姍昏倒了,看着蕭姍的睡顏,那是我見過的最美的面龐,我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甚至……甚至……”
“甚至什麽?”
“甚至還偷親了下。”白顧靖也有不好意思的時候,只不過平時藏得好,別人不知道罷了。衆人起哄,蕭姍擡頭,吃驚的看了一下,見到衆人起哄,又羞紅了臉頰,嬌嗔道“我怎麽不知道?”
白顧靖笑,“讓你知道,就不叫偷親了啊。”白顧靖看着蕭姍的眼神,滿是溫柔。
“我發現我無法将視線從你的身上挪開,我怕自己控制不住,就想到分房睡的辦法。不放心你一個人,就叫樂兒,嗯,現在應該叫南宮荨才對,就叫南宮荨與你相伴。”意料之內,舒寒很不滿白顧靖當初的做法,白顧靖看着舒寒遷怒的眼神,倒也有些開心,“後來娘叫我多陪陪姍兒,我才發現,因為我可以保持距離,卻冷落了姍兒,讓她一個女孩子在這陌生的府邸,塗生寂寞無聊。原來大家閨秀是不能出門的,外面的世界有多麽的精彩,姍兒都沒有見識過。我便暗暗下決心,要帶着這個姑娘,吃盡天下美食,看盡天下美景,感受世間美好,共度餘晖。”
“你不是怕人家不接受你嘛,怎麽還想和人家共度餘晖啊?”
“嗯,當時是想得有點多,不過收到姍兒送給我的滿繡手帕,還有替我謄抄的書記,為我烹饪的糕點,在我睡着時給我蓋的攤子,為我……”
“好了好了,你繼續說吧,酸死了。”苗素心打斷白顧靖的話,見霓王有些不滿,指了指地上,好像在說雞皮疙瘩掉一地了。
“靖兒,別說了。”蕭姍叫停了白顧靖的發言,這些點點滴滴,蕭姍仍舊記得,或者說不曾忘記,特別是白顧靖不在身邊的這幾年,每件事都被蕭姍放在心底。蕭姍曾經設想過,如果當初沒有先皇賜婚,和白顧靖是不是就不能成親,那麽她要如何才能和白顧靖在一起。蕭姍從頭到尾,回顧和白顧靖一起的日子。得出這樣的一個結論,如果沒有賜婚,白顧靖也會尋到蕭姍,追求蕭姍,向蕭昂提親,迎娶蕭姍過門的。只不過那個時候可能要面對的,就是世俗的壓力,那比這幾年怕是更不好過。所以蕭姍還是慶幸當年那次賜婚的,減少了很多棘手事情。
“好,你不讓說,我就不說了。”白顧靖對蕭姍,滿是疼愛,寵溺非常,握着蕭姍的柔荑,放在手心,視如珍寶。
“姍兒姐姐,你是怎麽愛上白姐姐的啊?我一直都不明白,你是怎麽愛上白姐姐的。聽說以前白姐姐身份隐藏的時候,名聲可不好了,還在青樓鬼混呢。”
“咳咳,”仇英輕咳兩聲。
不明情況的南宮荨看着在座的各位,多一半臉色都不好,白顧靖是尴尬,蕭昂和白饒兩個人皺眉,霓王嘆氣,苗素心怒目相接,若蘭低着頭,南宮荨向舒寒投去求助的目光,舒寒指了指若蘭,南宮荨睜大眼睛,不再吭聲,舒寒與苗素心兩個人怒目相視。
“既然問了,我便答上一答,”蕭姍開搶了,“靖兒都已經說了那麽多掏心掏費的話,我也說說吧。如靖兒所言,我們第一次相見是在集市上,那天我便留心這個女扮男裝的人兒了,一個人能為另一人失神,我想那就是喜愛吧。喜歡是那一刻,戀上怕是抄書的那會吧。賜婚當屬恩賜,因禍得福。”
“等等,你那毒是怎麽回事?我後來問了苗素心,不是她放的,你不會是因為不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不想嫁給賜婚對象,就自尋短見吧?”白顧靖忽然想到這件事情,借着機會問了出來。大家對這個迷,也是猜了很多年。
“那毒是我自己下的……”
果然,罪魁禍首不是別人,就是蕭姍自己。
“我不想違背心意,也不想連累父親。”蕭姍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有些氤氲,想到父親多年來受過的苦,一向寡言的蕭姍,不知道從何說起。
“我的傻閨女,你為什麽不說!爹這身行頭,要不要兩可,只要你平安就好。你這傻丫頭。”
蕭姍搖頭,“從娘去世以後,爹一手将我拉扯大,又伴爹來又伴娘,還要應付朝裏上下的勾鬥,爹已經很辛苦了,姍兒怎麽還能讓爹費心。”
“傻丫頭!”蕭昂抱住女兒,父女兩個情重,“姍兒,你早該告訴爹的。你娘……你娘,她也是喜歡女人的。”蕭昂終于将他最不願意說的,本打算帶進棺材的事實說了出來。
“你的母親夏靜,是我見過的最最漂亮的女人,你是最漂亮的那個。”蕭昂回憶起當年的事情,“我蕭家和你姥爺家也就是夏家,世代交好,我同你娘,就像是夏威與你,從小青梅竹馬,你娘喜歡醫術,白夫人的父親,也就是顧老是有名的醫神。你母親為了學醫,偷偷溜出家門,上山投奔顧老。顧老聽說你母親是偷跑出來的,不肯收她做弟子,但是見你母親誠心學醫,又天資聰穎,便叫她的徒弟……”蕭昂說道這,頓了頓,那個名字是他最不願提起的,那個人也是他最不願見到的,然而女兒的事情,還有那日與那人的交談,讓蕭昂放下了很多,也終于能夠面對現實,“仇英,有仇英帶你母親。夏靜見着仇英,就像是姍兒見着靖兒,第一面便喜歡上了。夏靜跟在仇英後面,兩個人一同種藥,采藥,搗藥,研藥,制藥,一起讀醫書,相互之間探讨,相處融洽,形影不離,這感情也就慢慢積累起來了。那時候白饒想追求顧青,不得方法。仇英是大師姐,白饒請仇英幫忙,又怕不是門派裏的夏靜笑話,每次都單約仇英,夏靜要是在,就把夏靜支走。如此一來,夏靜和顧青兩個人都誤會了。剛巧夏家人找到夏靜,将夏靜強行帶回夏府。就這樣,夏靜來不及說一聲,就離開了。夏靜回到夏府的時候,我和我父親也在夏府。我愛慕夏靜多年,從夏靜小時候,我便決心娶夏靜為妻。兩家向來交好,我請父親提親,夏家二老對我也很滿意。本來這樣請個媒人,就能娶得夏靜。然而我還是想要見上夏靜一面。很快,等我與父親從夏府回去後,夏靜又一次逃離夏府。我那時候就該想到夏靜心裏的人不是我……”蕭昂說到這裏,黯然神傷,仇英的臉色也不甚好看。
“夏靜找仇師姐,師姐正在氣頭不理她。我還幫着師姐一起說夏靜。師姐丢下我們一個人走了,夏靜告訴我,她沒有忘記和師姐的約定,但是身不由己,她是被綁回去的,這次也是逃出來的,怕是家丁很快會追來。等到家丁追來,夏靜就要嫁給蕭昂了。我還祝福夏靜,說她終于嫁給了如願郎君。當時誤會了白饒,以為白饒會和仇師姐在一起……就叫夏靜不要多想,白饒會和師姐一起的。”顧青回憶着年輕時候的那段往事,年少不懂事,耽誤多少事情。
“如若我堅持,如若我像靖兒一樣坦誠,沒有被氣昏頭,而是冷靜的等她給我一個解釋,那該多好。”仇英說,她一直後悔,自責,久久不能釋懷。
這天,上一輩的人,喝了很多,解開了多年的結,幾個人相約着,酒席過後一起為夏靜掃一次墓,顧青看不見,就由若蘭攙扶着前往。
這天,朝中有事,霓王沒等吃完酒席,就被人請了回去。
這天,舒寒覺悟了,破天荒的向南宮荨表達了心意,接受了南宮荨一早為她準備的情侶劍。
這天晚上,白顧靖和蕭姍,讓白福和小桃在院子裏擺了糕點水果和酒水,支起古琴。蕭姍撫琴,白顧靖舞劍。一只圓圓的月亮,在池塘裏暈開,碧綠的荷葉,拖起粉荷,亭亭玉立,魚兒戲水游曳,靜谧非常。
微風陣陣,白顧靖和蕭姍兩個人披着鬥篷,白顧靖一手環着蕭姍的腰,一手與蕭姍相握。白府新址,有一處溫熱泉眼,白顧靖特叫人修了一間浴室,此前未對任何人說過,經過花園的時候,特意折了幾只鮮花,和白福耳語幾句,白福就跑的沒影了。到達浴室的時候,白福從裏面走出來,和白顧靖說了一句好了,白顧靖就讓白福與小桃回去休息了。
白顧靖将蕭姍引入浴室,上好門栓,熱浪襲來,伴着花香。
“這是特意為你準備的,喜歡嗎?”白顧靖說。
“喜歡。”蕭姍答。
水面上的花瓣,飄飄蕩蕩,一旁泉眼中,冒出汩汩泉水,水面掀起薄霧。
白顧靖走上前解開蕭姍的鬥篷,“既是喜歡了,姍兒是不是也有禮物給我呢?”
“靖兒壞,搞突襲,要我哪裏找禮物送你。”白顧靖送的禮物,蕭姍是很喜歡的,鮮花溫泉浴,光是想想就覺得浪漫,更何況這水面還可以看到月亮,那扇小窗,可以欣賞星空月光。到底還是突然了,蕭姍是驚喜的,毫無準備的。
“怎麽沒有,我覺得你不誠實呢。”白顧靖一邊說,一邊靠近蕭姍,眼睛彎彎的,嘴角上揚,壞壞的笑。
“你幹嘛?”蕭姍的心口,小鹿狂亂的跑,幾乎要跑出來了。
“我在欣賞我的禮物啊。”白顧靖說着,手扶到蕭姍腰間,兩只眼睛閃爍着迷人的光芒,讓人迷醉的神情。
“什……什麽禮物,”蕭姍往後退,越往後退,水聲越大,一直退到池邊。
“還裝傻,”白顧靖将蕭姍摟入懷裏,“在退可就要掉進去了。”
蕭姍秉着呼吸,咬着下唇,雙手抵在白顧靖肩膀上,“姍兒不懂。”
白顧靖淺淺的在蕭姍唇上啄了啄,不只是太熱了還是怎麽的,蕭姍的脖子都紅了,呼吸也越發急促。身子有些僵硬,有些顫抖。
“把你送給我吧,我會好好珍惜的。”說着,白顧靖手上用力,蕭姍青紗落地。
蕭姍愣住了,就見衣衫在白顧靖的作用下,一件一件離開自己。蕭姍的脖頸是濕熱的,白顧靖在肆意的啃食;蕭姍的呼吸是沉重急促的,整個人說不出的狀态,不受控制,大腦一片空白,終是在白顧靖的游舌撬開貝齒的那一瞬,失去了理智,閉上眼睛,享受成為禮物,成為白顧靖的人的過程。
溫熱泉水中,兩個粉裏透着紅的美嬌娘,相互擁着,纏綿着。白顧靖将蕭姍摟在懷裏,伏在蕭姍耳畔輕輕的說,“明月繁星為證,我白顧靖(白骨精),死裏逃生已是兩次,現将這最後一次機會許給你,我心愛的女人——蕭姍。保護蕭姍,疼愛蕭姍,讓蕭姍幸福快樂,為己任。讓我愛你,愛你一輩子。”白顧靖含情脈脈的與蕭姍對望,深吸一口氣,将承諾說出口,“蕭姍,我愛你。”
“明月繁星為證,我蕭姍願将生命與白顧靖分享,此生相依,相親相愛,不再分離。白顧靖,我也愛你。”
白顧靖哭了,晶瑩的淚滴墜入溫泉,掀起漣漪。蕭姍輕輕吻去白顧靖的淚水。
……
白顧靖當着衆人面承諾,要帶蕭姍游遍山水,吃盡美食,白顧靖便兌現了自己的諾言。帶着蕭姍一路東,再向南,走走停停,吃吃看看,好不快活。霓王悶了,便追着白顧靖的路線,帶着苗素心一同前往。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