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白府外
白顧靖順着馬道,一路策馬揚鞭,耳畔的風聲,呼呼作響,風馳電掣的感覺,反倒讓心情平靜下來。芳草清香,飛鳥清唱,馬蹄踏過的土路,塵土飛揚。白顧靖一聲竹青色短打,兩條腿緊緊的加着馬肚子,左手勒着缰繩,右手握着皮鞭,英姿飒爽。
白富說,經過這條土路,就會看到那個村莊,怎麽轉了半天還是沒能找對地方。
“叮當…叮當…叮叮當當……”金屬用力鍬敲擊的聲音,越來越清晰,白顧靖左手稍稍用力,收緊缰繩,馬兒的腳步也跟着緩了下來,收了蹄子,慢走踏步。
這座村莊與白顧靖在的主城,有些距離。村裏多是土坯房,商鋪也是很難找見像樣的。小孩子們在過道裏玩耍,未免傷着孩子,白顧靖索性一步跨下來,牽着馬往前走,邊走邊打聽,鐵匠鋪的情況。
“前面那家就是。”
白顧靖順着村民指着的方向,終于找到了那家鐵匠鋪子,道謝過後,将馬在鐵匠鋪門口的木樁上拴好,一個人走了進去。
這家鐵匠鋪子不大,熔爐、鍛造臺、冷卻水缸,一樣不少。鋪子裏分散着站着四個人,三男一女,其中三個男人,也是老中青三輩。三個人頭上都裹着吸汗用的棉布頭圍,赤裸着上身,一個皮膚賽着一個都黝黑锃亮,汗水浸濕脊背,一顆一顆汗滴練成線,順着留下來,無形的描繪着肌肉群的輪廓。年長的鐵匠,坐在熔爐旁拉着風箱,一拉一推,手臂的肌肉線條,顯而易見。鍛造臺,中年的鐵匠,雙手緊握一柄長把幹鍋鉗子,鉗子另一端夾着一塊紅得發亮的東西,年輕的鐵匠,雙臂掄圓,一把大錘狠狠的砸在那塊紅上,火星四濺,紅色凹下去也扁了一些。
那個少女,穿着一件藍色碎花粗布衣裳,頭飾也很是簡單,除了用頭繩紮住長發,在沒有別的裝飾可言。那女孩的模樣倒也清秀,單鳳眼薄嘴唇,鼻梁高高翹翹的,讓人見上一面就能很好的記下來。
“爺爺,有人來了。”女孩走到熔爐旁,對着年長的鐵匠喊了一句,打鐵的聲音太大,小聲說話聽不真切。
“要打什麽?”老鐵匠的聲音很是洪亮,和他的年齡,反差很大。
白顧靖匆匆的看了一遍,牆上挂着的成品,有武器兵刃,也有農業器具,品種雖然不是琳琅滿目,倒也算得上齊全。白顧靖想了想說,“想打一把鐮刀。”
“鐮刀?”老鐵匠在牆上少了一樣,指了指牆上的一把,“那有把現成的。”西山牆上,挂着一把兩指寬,七十公分長的寬扇鐮刀頭,“接上鐮把就能用。”
年輕的鐵匠放下大錘,換了一個小點的工具,在那暗紅的金屬上,猛戳一下,許是太過用力,抖了一下,惹得中年鐵匠不滿,“你這小子,落個戳子都要抖一抖,這印記要是糊了,可咋整!”
年輕男子咬着牙,看着中年男子,咬着牙癟着嘴不說話,眼睛裏滿是不服氣,他的手還在不自覺地抖動着,看樣子方才的運動量不小。
“瞎吵吵個啥,狗兒,你把那鐮拿下來。”年長的鐵匠,吼了一句,中年鐵匠也就不再多嘴,自己到冷卻水缸前面,把燒紅的鐵,放了進去。紅色的鐵,遇到清涼的水,哧啦一聲,一股濃白的煙,從水面騰起,跟着幹鍋鉗子夾着一塊烏漆麻黑的東西,先前的軟糯已由剛硬取代。
年輕的鐵匠,取下鐮刀,在磨刀石上蹭了兩下,烏黑的金屬,瞬間銀白锃亮,金屬感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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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鐵匠接過鐮刀,交給白顧靖,讓他自己端詳,轉過頭來,又對狗兒說道,“你這個娃娃,先前話多的嗡嗡嗡,這會兒又成了蔫屁精,咋回事!拉風箱去,癟癟肚肚。你倆人咋回事!”老鐵匠連帶着中年鐵匠一塊說了,便不再管他倆人的事情。
花兒給中年鐵匠倒完水,又提着銅壺倒了一碗水,端到狗兒身邊。花兒沒說話,就那麽安安靜靜的看着狗接過睡,坐到狗兒身邊,不言不語。
“咋樣?”老鐵匠問。
白顧靖仔細找着鐮刀頭上的戳印,終于在鐮刀尾部,預留着與鐮刀把鏈接的位置,看到了一個不大的印記,這是個無框印戳,三條長短不一,彎彎曲曲的線,象形圖案,似風若水。白顧靖腦筋一轉,咂咂嘴,故意表現出不滿意的神态,“可還有比這小些的?這把太大,不好揮舞。”
“多小為宜?”老鐵匠在江湖走了幾十年,形形色色的人見過不少,有的只問不買,有的挑三揀四,還有的一件器具要反反複複改上很多次。
“鐮長去三指,鐮寬去半指。”
白顧靖說得煞有其事,老鐵匠信以為真,又問了形狀。未免生疑,白顧靖留下定錢,便騎馬離開了。
方才和老鐵匠交談的時候,白顧靖注意到花兒狗兒也在說話,虧得中年鐵匠又在打造別的什麽東西,這幾個人說話的聲音都不算小。花兒和狗兒的對話,白顧靖聽了一些,心下有了打算。
回城的時候,天色已晚,回去吃飯許是趕不上時候了,白顧靖臨時決定,到聚賢樓解決晚飯。以前的白顧靖是聚賢樓的常客,這裏的夥計們也都對這位白家公子很是熟悉。小二見着白顧靖下馬,笑呵呵的應了上去,一面咐夥計将馬牽到後院,飲水喂草,一面将白顧靖引導二樓雅間,沒讓白顧靖費心,很快就将菜品酒水上好。
“爺,有事兒您吩咐,小的先下去了。”小兒為白顧靖斟上一杯酒,将酒壺放到溫水裏燙上,關上門退了出去。
這間屋子朝南的窗子開着,窗外歌舞升平,燈火輝煌,人來人往,好一個熱鬧的庭院。誰說熱鬧,白顧靖倒也沒多理會,這跑了大半天,也沒顧得上吃喝,一時間腸胃扭作一團,鬧着別扭,喝上一杯溫酒,解解乏。這座上的菜肴,還真是豐富非常。八塊菱形暗紅色冰涼爽口的赤豆羹,一碟晶瑩透亮嚼勁十足的涼拌海蜇皮,十六個溜圓金黃外酥裏嫩的幹炸丸子,一份顏色鮮亮滑嫩留香的溜肝尖,一只撒有灰色椒鹽皮酥肉厚的香酥羊腿,一條通體橙黃欲滴鮮香的松鼠鳜魚,還有一道飄着細碎蛋花香蔥青白相間入口香滑的湖牛肉羹。六個菜,兩涼四熱,還有一份湯,叫白顧靖個人如何吃得完。
“小二!”白顧靖喊了一聲,小二很快就跑了上來,扣扣門走進來,肩膀上打着一條白色手巾。
“爺,您吩咐。”
“小二,我只有一個人,這一桌子菜,豈不是浪費了?”
小二賣着笑,那笑容看不出是喜是悲,倒像是這酒樓裏的商品,每個付了錢的人,冬季賣了他的笑。“爺,這些都是按您吩咐做的。”
“按我吩咐做的,何時的吩咐?”
“爺,您真是貴人多忘事。細細算了,怎麽也得有個五六年了。爺說不喜等,便叫我記下菜單,每次來就做這些菜,您到這雅間,坐下了,才就要上齊。”小二說着,從袖筒裏取出一張紙條,上面寫着些菜名,低下歪歪扭扭的寫了個立寫了個青,紙張已經有些破爛。
白顧靖眯眯眼,以前的那個靖可真是敗家,“這菜是我訂的,那這雅間,也是我訂的?”
白顧靖試探性的問着,沒想到這小二還真就給了回應,小二笑着走到窗前,指着窗戶外面,一臉的谄媚,“爺,你真是好記性。要說,也就是爺這樣身份的人,能訂的這雅間,要是換作旁人恐怕也要排上個十天半拉月呢。這窗子,針對着若蘭的閨房呢。”
若蘭?白顧靖似乎在哪聽到過這個名字,奧,對,那個口信,白顧靖随便說了點什麽,就将小二打發了,站到床邊,看着對面。花紅柳綠的地方,滿是脂粉氣,進進出出的,多是腳下畫龍的人。對面倒是有那麽幾扇窗子,可都是緊閉着的,分不清子醜寅卯。白顧靖想起那天的場景,便又想起蕭姍一個人在家,樂兒也還是個小丫頭。心下有些着急,随便吃了兩口,就叫小二将剩下的菜連着碗碟,一并裝入提盒,送回府。
微風習習,空氣薄涼。白顧靖站起身,披上鬥篷,端起杯子又喝了兩口燙好的酒,隐隐覺得有一束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轉過身向外望,對面有一扇打開的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