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謊言
仇英直到白姓父子離開,也沒有下山,目送着兩人遠去,消失不見。白顧靖眉目間流露的情緒,似乎是顧青年輕時隐忍的情緒,白顧靖和顧青長得極像,如果靖兒要是女孩,仇英怕要對這個孩子更加憐愛了。仇英一個人生活十幾年了,習慣了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勞作,一個人練劍,一個人靜靜的。這些年陪在身邊的,是風的呼嘯,是雨的洗涮,是山林野獸的造訪,是樹梢鳥兒的鳴叫,還有就是太陽東升西落的紀念,月圓月缺的陪伴。
白饒擅長用刀,練劍并非專長,白顧靖偏偏又對刀不感興趣。回到白府,白饒悶悶不樂,一個人去了書房,還叫人閉上門,不讓任何人打擾,就連白顧靖都不允許到書房。看書不成,練劍不行,跑了一上午,口幹舌燥的,白顧靖索性回房喝水,順便補個覺。
推開門,房裏空空的,蕭姍不在,白顧靖喝了幾杯水,在木榻上和衣而卧,作息時間養成了新規律,一時半會無法入眠,索性閉上眼睛,養養精神也好。仇英看人的眼神,怎麽就那麽熟悉呢,白顧靖仍舊沉浸在問題之中,越是想不起來,就越覺得熟悉,她會是誰呢?門外有些人聲,由遠及近,打斷了白顧靖的思緒。
“小姐,想這時候,府裏樹上的柿子,已經成熟了。小桃記得有一次,喜鵲上樹上偷吃柿子,您看了不但不哄它,反倒叫人不要去管它。小桃不明白,小姐為什麽不哄呢?那樹上本就沒結多少果子,您還讓它肆意的啄了,這剩下的就更少了啊。”
“只是一個柿子,咱們少吃一口,還有別的吃食可以果腹,那鳥雀唯有覓食充饑,難得找到,不讓它吃,怕是又要辛苦奔波了。”
“哦……”小桃拖長聲音,嘟着嘴巴,小姐說的有道理,可是……
“我看你啊,不是想起那只喜鵲了,倒是念着家裏的柿子吧。”蕭姍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那雙水汪汪的眼睛,柔柔的看向小桃,在身邊這麽多年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小桃吐吐舌頭,見四周沒什麽人,便上前,偷偷挽住蕭姍的胳膊,孩子氣的甩了甩,“小姐,我想小梅姐她們了,咱們什麽時候回家啊?”
蕭姍笑着轉過身,她又何嘗不想念蕭府的一草一木,還有她唯一的至親——蕭昂呢,蕭姍輕拍小桃的手,聲音亦如往常清脆好聽,“等夫君回來,我便與他商量商量,讓你回府一段時間,嗯?”
“好啊好啊!小姐,你這說話的樣式,也越來越像姑爺了。”小桃高興的蹦跳起來,毫不避諱的談到蕭姍的變化。
蕭姍愣愣神,口氣也跟着改變了嗎?看着小桃一蹦一跳的樣子,蕭姍也開心起來,仍舊是微笑着,目光柔和的看着,“敲你高興的。”
“哈哈,小桃開心嘛。小姐,不一起回去嗎?”
“夫君身體還未完全康健,我若也一同回府,婆婆那也要顧及一些。”
“哦,這樣啊。可是小姐,老爺也好久沒見着您了。”
蕭姍為小桃理了理雲鬓碎發,将它們別到耳後,出嫁的女兒,不能輕易回府,這事情蕭姍一直記得,心中對父親思念萬千,也都無法日夜陪伴,蕭姍嘆氣,“小桃,有些事情,你長大就明白了。”
說着,主仆二人推開門,就見着白顧靖睡在木榻上。蕭姍駐足,與小桃對視,眼神傳遞着噤聲的信息。小桃抱了一床薄被,要為白顧靖搭上。蕭姍接過被子,親自蓋在白顧靖身上。雙目緊閉,唇角平息,白顧靖睡着的樣子,就像是畫中人物一般。蕭姍讓小桃先回去了,自己一個人留下來,習字抄書,那些白顧靖來不及謄抄的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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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姍的筆跡,更為清秀一些,段落間,帶着柔和的感覺。為父親謄抄文稿多年,蕭姍的速度,也要比常人快上一些。這些都是父親珍愛的書籍,白顧靖已經抄下幾本,剩下這些,蕭姍想着謄抄下來,讓小桃回去的時候,一并給父親帶上,免得老人家太心疼。
房間裏越來越安靜,安靜的可以聽到沾有墨汁的毛筆,筆尖刷着宣紙的輕淺聲音,安靜的可以聽到蕭姍呼吸的聲音。白顧靖睜開眼睛,藍色漸漸散去,圓桌前,蕭姍握着筆纖瘦的背影,近在咫尺。掀開薄被,穿上鞋子,細微的聲音入耳,蕭姍放下筆,轉過頭來。
“夫君。”
“嗯,在做什麽呢?”白顧靖走過來,就見蕭姍面前放着兩本書,一本是她岳父大人蕭昂的原版書籍,另一本一側是秀氣的文字,另一面空空如也,“字很秀氣。”
“謝謝夫君誇獎。”蕭姍看了看白顧靖,便又收回視線,不再與白顧靖對視,那種熾熱的視線,蕭姍仍是承受不來,有些情緒留在心裏面,就已經很好了。
白顧靖從桌子下面,又拿出一張凳子來,放在離蕭姍不遠的地方,坐下來,翻看着蕭姍謄抄的內容,“都快抄完了,寫了多久了?”
“有幾日了。”蕭姍捧起白瓷桃花水壺,為白顧靖倒上一杯水,送到她的面前,“夫君,喝水。”
“好。”白顧靖正好覺得口渴,端起杯子,喝起來。
蕭姍看着白顧靖自如的樣子,心底一笑,等着白顧靖放下杯子,又續上一杯。
“這些辛苦你了,剩下的我自己來就好。你想一想,看看要什麽獎勵,能滿足你的,我一定盡力。”白顧靖笑了笑,合上那本謄抄的書籍,蕭姍和小桃的對話,白顧靖一字不落,蕭姍回娘家,這樣的小事情,白顧靖還是能夠滿足的。
蕭姍搖搖頭,看向白顧靖的目光,有些失落的感覺。蕭姍所做的事情,是為了白顧靖沒錯,但不是為了得到那些所謂的獎勵,蕭姍是發自內心想要盡自己的一份力量,能夠幫着白顧靖就好。白顧靖卻是以為自己想要什麽獎賞,對于這種誤會,蕭姍是失落的,不被理解的失落。
“……”白顧靖錯愕的看着蕭姍,緊跟着笑了笑,手在蕭姍面前晃了一下,五指随性的收攏,攥起空心拳頭,“想什麽呢,心這麽重。”
“蕭姍不要獎勵。”蕭姍一本正經的說,表情嚴肅的好像是誦讀告示一般。
白顧靖點點頭,頓時明白蕭姍方才是在為自己的話,小小的傷心了,這姑娘太溫柔,有什麽情緒,也都自己承受,“好,不要就不要。你看你,還認真上了。不是什麽大事,別忘心裏去,嗯。”
“嗯。”蕭姍說着,想起小桃回府的事情,可是又說了不要獎勵,這事……
“有什麽就說吧。”
“夫君,姍兒有件事情,想與夫君商量。”
“嗯,說吧。”白顧靖當做沒事兒人似的,端起杯子喝了一杯水,又拿起一個杯子,給兩只杯子都續上滿滿一杯水。蕭姍有話要說,不能用逼得,只能慢慢的等,白顧靖都要被蕭姍磨成慢性子了,不過這樣也好,沒有先前那麽拼,生活節奏也慢了下來。
“我有樣東西落在家裏了,想讓小桃幫我取一下。”
白顧靖看着蕭姍笑,這個說謊人,看樣子是個初級菜鳥,比起她公司裏那些老油條來說,簡直太稚嫩了。蕭姍面色通紅,番茄一般,目光游離,抿着唇,吞咽口水,手還不住的扣着手帕,腳底下的動作更是明顯,“哦?着急嗎?是什麽東西,要不要我讓白福騎馬去取,很快就能拿回來的。”
蕭姍聽了瞪大眼睛,半張着口,“不……不急。”
白顧靖是故意的,白顧靖不喜歡謊言,無論是善意也好,惡意也罷,有什麽都可以直接溝通,這麽拐彎抹角,還借用謊言的方式,白顧靖不喜歡,蕭姍的拘謹更不喜歡,“哦,不急啊,那等我們回去的時候,再取吧。”
“這……”蕭姍有些着急了,白顧靖這兩個回應,簡直走了兩個極端,要蕭姍如何選擇。
“你看,我說讓白福去取,你說不急;我說咱們回去的時候再拿,你又這個那個。蕭姍,我說過,你想怎麽樣,直接說出來就好,不用這麽前怕狼後怕虎的。你怎麽就不走心呢。好了好了,不就是讓小桃回府一趟嘛,這種小事情,你自己做決定就行。白府少夫人,也不是徒有其名的。”
白福從外面跑回來,一進門見着蕭姍也在,忙着給蕭姍問好,走到白顧靖身邊,想咬耳朵。白顧靖蹙眉,這身邊的人,怎麽一個個的現在都這麽隐秘。
“有什麽話,直說。”
“這……”白福看看蕭姍,臉色有些難堪,這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讓蕭姍聽了怕是不好,“少爺,還是借一步說話。”
“啧!”白顧靖不滿,跟着白福來到院裏,“有什麽話,不能直說?”
“少爺,張家少爺和周家少爺約着您今晚一起去喝花酒,您看?”
喝花酒?白顧靖簇簇眉,這種事情怎麽可能是她的喜好,這是确實不能在蕭姍面前說,那姑娘本來就敏感,“不去。”
“少爺……”
白顧靖見白福沒有打算離開的意思,看看屋裏蕭姍仍舊坐在桌邊,未見動靜,“什麽事?”
“您都幾個月沒去了,張家少爺和周家少爺說……”
“說什麽?”
“說您怕老婆,是妻管嚴,還說……”白福見白顧靖臉色難看,這後面的話就沒敢繼續往下說。
“還說什麽?”
“還說少夫人是母老虎……”
白顧靖眯眯眼睛,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人,就是那個樣子了,常舒一口氣,“告訴他們,我不去。怎麽想,随他們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