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清風染思(十) (4)
想到居然是真的。清帝是我們南國的大貴客,他一代年輕有為的君王來到這裏,那是我們的榮幸,是朕馬虎大意,忽略了。如果清帝在南國出事了,對朕而言,自然逃不了關系。炎卿,如果哪天這種事情真的發生了,戰役随即就會來,到了那個時候,你要記得自保。”
焱潲十分明白新帝內心的想法,他已經把最好和最差的結果全部都考慮過了,想必應對的辦法也已經備好,這個時候還能讓焱潲自保,也是難為他了。焱潲聽了這話,心裏有些小觸動,但不是感動。
新帝,那是真喜歡他。到底有多喜歡,誰知道呢。他現在最擔心的,就是茛觿的安危。
新帝坐回龍椅,像個沒事人一樣繼續喝酒看舞。焱潲表面沒什麽,心裏早就急瘋了。
“臣身體不适,先行告退。”焱潲喝了點酒,起身對新帝道,得到批準後,他行了個禮,慢慢退下。
經過孤翼侯的桌子時,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了笑意,不過轉瞬即逝。回到府上,焱潲沒有急着休息,而是讓人備了醒酒湯,待酒意稍稍減淡,将龍簾和阿千叫到了房裏。
“明日一早,帶上暗器,在炎府大門口等我,我會先去向皇上借點人情,我們,到侯府走一趟。”
所謂人情,就是借點高手,以焱潲的人品,皇帝不會不借。方才路過孤翼侯的小桌時,他聞到一股淡淡的竹清香,是他這半個月來找尋的竹清香,那是他特有的味道……
第四卷 凝血成殇 (十)
次日,焱潲天還沒亮就起了,趕在早朝前去見新帝,新帝沒問緣由,立馬借了二十來人一流高手給他。原本開口是要把宮裏所有高手都調出去,焱潲只借了二十幾人。
他感回炎府的時候,阿千龍簾已經帶好人手在門口等他了。
“阿千龍簾跟我從正門進去,剩餘的人,喬裝打扮在周圍,分散開把侯府包圍,一旦有異樣,就翻牆進來。此次任務重要,只許勝不許敗,明白?”
“明白。”
焱潲沒說為什麽要去侯府,但是龍簾阿千猜也能猜到,準備積極應戰。
到了侯府大門口,表面上只有他們三人,“麻煩進去通傳一聲,就說炎尚書來拜訪。”
門口那侍衛立刻進去通傳,他們三人則是被好生請到了待客的正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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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侍衛慌慌張張跑去孤翼侯的房間,可沒見到人。問了問主管,說是在地牢。
侯府地底下的小地牢,是孤翼侯的私人囚禁地,一般的囚犯還是進不來的。
那侍衛一個牢間一個牢間的找過去,終于在最深處找到了孤翼侯。然而眼前的景象讓他的臉從脖子一路紅到了耳根。
孤翼侯低頭看着懷裏快要不省人事的他,問道:“身子極美,難怪炎尚書那家夥不肯放手。就是胸口的那個标記讓本侯看了極為不舒服,要不然本侯幫你去掉吧?”
“滾……”
一句有氣無力的驅逐令,倒是更加挑起孤翼侯的興致,他本想繼續下去,門口那個侍衛卻小聲發言了。
“侯……侯爺?方才炎尚書來了,說要拜訪拜訪。”
孤翼侯斜眼瞪了他一眼,茛觿聽到焱潲的名字,眼睛微微掙了掙,無奈上下眼皮打戰,眼前的牢籠越來越模糊,暈厥了過去。
“來的這麽快?”孤翼侯起身,撿起一邊的衣服慢慢穿起來。對着門外的侍衛說道:“看着他,如果他醒了,就找大夫給他看看傷口。還有,這個鑰匙給你,是鎖鏈的鑰匙,好好保管。”
侍衛膽戰心驚地接過那鑰匙,點點頭,孤翼侯走後,看着茛觿赤着瑟瑟發抖的身體,于心不忍,撿起地上被撕破的衣服給他蓋上。
焱潲喝着茶,耐心等着,龍簾阿千無時無刻不關心着周邊的人的舉動。
“炎尚書這番前來,有何事見教?”孤翼侯大步流星的進來,在主人家的位子上坐下,端起下人送上來的茶。
焱潲面無表情,雲淡風輕道:“談談政事。”
“哦?不妨說來聽聽?”孤翼侯繞有趣味的道,只是少了對茛觿才有的微笑。
焱潲道:“皇上昨個宴會上同我談天,他說他現在煩心事極多,多數都是政事,內政顧不得,就連與北國的交涉也出了問題。”
孤翼侯眼角抽搐了一下,悠悠道:“新帝做事本沒有朱帝的利落,再加上年紀還小,內政顧不得那是自然的。那麽北國交涉呢?最近北國好像并沒有與南國有過什麽交涉吧?”
孤翼侯打算,不管焱潲說什麽,就全部裝作不知道。孤翼侯知道焱潲這次前來就是來要人的,但是他絕對不會這麽輕易就把茛觿交出去的,茛觿現在只屬于他。
“有沒有過交涉,侯爺不是最清楚麽?”焱潲放下杯子,眯着眼看着孤翼侯。
孤翼侯聽完之後笑了笑,“炎尚書說錯了吧?本侯只不過是皇上跟前一個小小的侯爺,說多了在政事上也就是打雜的,南北交涉這麽重要的事情,本侯再怎麽有能力,也不知道炎尚書所謂何事?”
焱潲挑眉,看孤翼侯有意隐瞞,也沒打算繼續和他周旋下去,“侯爺和我都是明白人,既然侯爺不願意說,那麽我也就沒有必要試探了。侯爺,把人交出來吧。”
第四卷 凝血成殇(十一)
孤翼侯沒想到他會要人要的這麽直接,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麽回答。
焱潲站起身子,對孤翼侯行了個禮,低聲道:“侯爺是聰明人,也應該知道北國清帝失蹤的後果,到時候南國北國兵戎相向,侯爺要怎麽對付?你我同為南朝臣子,理應保護國權,可是如果侯爺做了有傷情理的事情,我炎焱潲第一個不放過。”
孤翼侯深知事情已經敗露,也沒打算繼續裝蒜,道:“炎尚書不是一向最讨厭處理政事的麽,怎麽今個倒做起大丈夫了?”
焱潲肅穆而視:“大丈夫時時刻刻都有,只不過侯爺不屑在意罷了。”
孤翼侯冷笑,放下茶杯站起身。此時兩人的距離不過三步之遙,平視着對方,眼裏都有不一樣的跳躍閃爍。周圍的空氣忽的下降,二人的視線如堅不可摧的冰山一樣,重重的壓在對方身上。阿千龍簾在一邊默默看着,手上握緊了藏在袖口的匕首。
孤翼侯盯了焱潲看了許久,輕蔑道:“就算發現了那又怎樣?清帝現在已經是本侯的懷中人了。”
焱潲聽言頓了頓。他明白孤翼侯的意思,八成茛觿是被這家夥強迫的,趁他不注意硬上,得知消息的焱潲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不過他還是不忘反咬一口,“懷中人又怎樣?清帝的心不在侯爺身上,侯爺再怎麽強迫也沒有用。對了侯爺,有個壞消息,其實我跟清帝,早就已經做了閨房之事了。”
孤翼侯聽到後臉都黑了,再也忍受不住焱潲的放肆,猛的抽搐腰間的長劍指着焱潲的脖頸。焱潲一臉淡然,因為下一刻,阿千和龍簾的中長匕首夾在了他的脖子上。
“竟然敢拿匕首威脅本侯,放肆!”孤翼侯一個回身撞開了他們兩個,怒道。
這就是焱潲想要的效果,他并未打算親自與孤翼侯動手,孤翼侯武功好,阿千龍簾兩個人卻已經有足夠能力去應付,如果孤翼侯喊幫手,那也不怕,侯府附近那二十幾個高手也不是吃白飯的。
“不知道清帝有沒有對侯爺的放蕩說過放肆?侯爺,我今日前來沒有其他目的,也想客氣行事,只希望你能把人交出來。只要你交出人,我們立馬走人。不管你怎麽想,今天清帝我是一定要帶走,他對我,很重要。”
焱潲嚴肅認真,很清楚自己在說什麽,用眼神示意阿千龍簾,困住孤翼侯,準備自己去找茛觿。
還沒邁出門檻呢,便有一人出來攔住,“大人,好久不見。”
焱潲看到他睜大了眼睛,而後恢複平淡,“小白也好久不見,原來來侯府給侯爺做差事了?能來侯府,也是你的福氣了。”
駱白握緊了腰間的劍柄,輕浮地笑了笑,“不然大人以為,小白是個什麽樣的人?”
焱潲蹙眉看着他,“‘我一直相信什麽樣的人會有什麽樣的人生,會有什麽樣的結果。”
駱白切了一聲,在炎府隐藏了這麽久,不能碰刀子也不能傷人,憋得他渾身癢癢,正好今天可以拿焱潲試試劍。
“如果識相,就滾開,不要妨礙我做事。”焱潲看他有要開打的陣勢,低低怒道。
他見他一臉“你再不滾就立馬殺了你”的殺氣,嘲笑道:“大人一向好脾氣,今天也有生氣的一天?還真是……”
駱白被身後的那幾個高手的翻牆落地聲怔住,話也沒說完。回頭看去,一個一個都是宮裏出了名的高手,炎焱潲哪來的那麽大本事,皇帝身邊的護衛都能請到?看來他今天被算計了。
“好好招待,回宮有賞。”焱潲瞄了一眼駱白臉上精彩的表情,冷冷道,轉身向侯府庭院走去。
庭院外,是劍與劍之間摩擦相切的刺耳撞擊聲,還有孤翼侯呼喊救兵的聲音。焱潲聽着那些雜亂無章的聲音,破天荒的笑了。對無知無能者的嘲笑。武功再高,計略再好,那又怎樣?孤翼侯的焚屍案确實困擾了他很長一段時間,到頭來也只有喊救兵的下場。為什麽?因為孤翼侯只有滿腦的占有欲,忘卻了他不只要防茛觿,還要防焱潲這號人物。
第四卷 凝血成殇(十二)
他幾乎找遍了每一個房間,孤翼侯的房間下人的房間,他都找過了,根本沒有茛觿的影子。還能藏到哪裏?
焱潲知道茛觿肯定在府上,藏在哪裏誰都不知道。他站在小花園的桃花樹下,想着對策。
也不知是怎的,眼睛一瞟,恰好看到了花園角落處被柳枝擋住的一扇小門,隐隐約約可以看見邊上的大石頭上刻着“牢”字。焱潲眼前一亮,快步走過去看了看。門有明顯被打開過得痕跡,看來這幾天經常有人進入。先前聽說過侯府有一地下牢獄,裏面的刑法慘不忍睹,出來的人沒有一個是完整的,而且,十之八九進去了就再也出不來了。焱潲突然開始擔心茛觿,不多想推開那扇小門進去。
首先是一段螺旋狀的樓梯,隔幾部便有一盞小燈照明。燈光十分暗,泛着淡黃色的光,仔細看還可以看見印在土牆上已經快要消失的駁駁血跡,說不出的黑暗恐怖。
樓梯盡頭,便是一間挨着一間的牢間。沒有什麽人把手。地牢的布置極為奇特,中間小路曲曲折折,這邊繞出去,那邊又繞回來,就像迷宮一樣,這大概是專門為了防止犯人逃跑的。茛觿該不會被關在這鬼地方吧?
因為不太清楚狀況,也為了避免突然出現一個機關什麽的,焱潲沒有直接呼喊茛觿的名字,而是選擇沉默一間一間找。
找了大半天,一點發現也沒有。而且還走很多彎路、遠路。明明還是春天,他的額角已經溢出豆大的汗珠,有些按耐不住。再加上找不到茛觿,他愈加的煩躁了。他一定要帶着茛觿快點離開這個鬼地方!等他出去就要把這地牢給拆了!這地牢太過麻煩,找個人也要花去大半時間。焱潲狠狠錘了旁邊牢間的鐵門一下,發出很大一聲聲響。
“誰在那裏!”
焱潲聽到這話,擡頭四周望去,并沒有什麽人,那頭又重複了一遍,他尋着聲源摸索過去。那是一個很隐蔽的牢間,在地牢的盡頭了。焱潲站在不遠處看不見牢間裏的人,只看到早上那個進去通報的侍衛,站在門口一臉警惕。
那侍衛看到焱潲,才稍稍放寬心,“炎大人?您怎麽在這裏,這不是您該來的地方。”
焱潲覺得不對,慢慢向那邊踱步過去,那侍衛訝然,上前攔住,不讓焱潲前進一步。
只要一步,只要再走一步,他就能見到那個牢間裏的人。那是一種預感,茛觿就在那裏面。這半個月來讓他坐立不安,寝食難安的那個人,只要再走一步便可以見到!
焱潲将身體向前探了探,那雙一前一後彎着的白皙纖細,卻布滿紅痕的雙腿,讓他猶如五雷轟頂。
是他……是清歌!
“讓開!”焱潲粗暴地推開攔住他的侍衛,低吼。侍衛向後踉跄了幾步,一個不留神向後摔倒,頭部撞在旁邊牢間的臺階上,暈厥了過去。鑰匙落地的叮當一響,焱潲低頭看去,一枚小小的鐵鑰匙從侍衛的身上掉落,落在他的腳邊,他附身撿起。
那一步就在他的腳下,可為什麽,他卻遲遲走不下去?他明白茛觿被孤翼侯強行行了閨房禮,在看到他之前也做好了心理準備,可偏偏,被這一步之遙的距離糾纏住。他在害怕,害怕看到茛觿脆弱的樣子會心痛,會難過,會流淚……
牢獄靜靜地,昏暗、潮濕,誰也不知道這裏發生過什麽,他就這樣站着,隔着那道鐵欄,看着那雙白玉般的腿。
鐵鎖被拉動的聲音,一聲低沉沙啞的聲音從牢中傳來:“……焱潲……”
焱潲憋在眼裏的淚終于落下,聽到聲音攥緊了拳頭,渾身顫抖。終于,他破門而入。
茛觿微微睜着眼,一動不動躺着,身上蓋了件單薄的衣裳遮住身體,雙手被鐵鎖捆住,活動空間極小。
他沖過去将他抱在懷裏,淚如雨下,“清歌……清歌……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茛觿用力擡手撫了撫他的背,無力道:“……我們回家……”
說完焱潲便覺得剪頭一沉,茛觿将頭一歪,沉沉睡去。這幾日他一直活在噩夢裏,每一次睜開眼睛看到都是孤翼侯,他已經受夠了非人的折磨,還好,這一次醒來看到的,是他……
第四卷 凝血成殇(十三)
正廳裏亂成一片,桌子倒着,花瓶碎得到處是,孤翼侯這邊,死的傷的都有,焱潲這邊,受傷的也不少,龍簾在與孤翼侯較量的時候受了傷。
“喂,你沒事吧?”阿千奔過去蹲在龍簾邊上,擔心地看着他手臂上不斷溢出血的細長的傷口道。
龍簾捂住傷口站起,撿起地上打落的匕首,道:“我沒事,死不了。該死,匕首怎麽抵得過孤翼侯的長劍?早知道就沒那麽聽炎尚書的話,把劍帶來了。”
阿千姜孤翼侯一步步逼近,下意識擋在龍簾面前,“你退後。”
龍簾一陣好笑:“我還沒有到要人保護的程度,你這樣一個人會受傷的,你別管我,我能自保。”
孤翼侯在宜賓聽得耳根癢:“喲,死到臨頭了說什麽呢?怎麽,舍不得分別了?在一起日久生情了?”
阿千火了,吼道:“侯爺自重!我與龍簾再怎麽日久生情也不會有您的手段卑劣,還請侯爺收回那句話!”
龍簾在他身後一言不發,看他後頸上滑落的汗珠滑入衣內,竟想伸手幫他擦去,不過被自己及時制止。他也想知道,在他面前一向笨手笨腳的阿千,這個時候要如何保護他。
“呵呵,你們兩個技不如我,上來也是死路一條,難道就不怕死?”孤翼侯用手拭去龍簾殘留在長劍上的血,不屑道:“如果你們求我,我倒是可以放過你們的小命。”
阿千對孤翼侯草芥人命的行為極其不滿,差點就要上前動手。
“阿千夠了。”正要交手之際,焱潲恰好趕到。
龍簾向那邊看去。焱潲微微喘着氣,臉上微微有急色,懷裏用衣裳包裹着茛觿,只露出半截小腿,毫無生機。
他心裏咯噔一聲,也忘了自己還在戰鬥中,奔向焱潲,“炎尚書,殿下他?”
焱潲用眼神安慰他,“清歌沒事,只是太累了,我們速速回府。”焱潲見龍簾手臂受傷,便把阿千叫了過來,将茛觿遞給他示意他接住,“你帶着清歌先回馬車上,龍簾受了傷也去休息,這裏由我處理。”
阿千龍簾明白焱潲自有安排,便不多問急忙将茛觿送去車上,等待着焱潲。
孤翼侯收回長劍,焱潲将茛觿帶走也毫無反應。一室狼藉看的他有發自內心的厭惡讨厭,施施然在一旁完好的椅子上坐下,輕輕揉着雙穴。
“侯爺,今日強行把清帝帶走,如有冒犯之處還請多多包涵。”焱潲客氣話。
孤翼侯拖着疲倦的聲音道:“人都帶走了,本侯還能怎樣?今日你的這份無情無面,本侯定當銘記在心。奈何兵少打不過你,不過,本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孤翼侯的舉動焱潲看在眼裏,他明白,孤翼侯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得到茛觿,得到茛觿的青睐才是他真正的目的。他很好勝,不惜奪取茛觿的一切,只不過,走了一條彎路。孤翼侯三十出頭的樣子,年輕有為,面相俊俏,說沒有仰慕者那是不可能的,可偏偏他就是一個具有斷袖之癖的男子。焱潲對他做法的态度是鄙視,恨,但是想想孤翼侯為了茛觿不曾娶妻,早就已經過了成親的最好時機,再怎麽恨,再怎麽讨厭,似乎也削弱了。
讓焱潲納悶的是,孤翼侯到底是怎麽看中茛觿的,他們之間見面的機會可以算是沒有。難道是小時候的恩恩怨怨?茛觿小時候,孤翼侯也才剛剛情窦初開吧?難道會喜歡孩童的茛觿?
說不準。這世間變化千奇百怪,誰又能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麽?過去的過去又是怎樣的?
“此番那便先告退了。”焱潲退出來,向那幾個帶出來的高手吩咐了幾句,匆匆上了馬車。
上了馬車看到車裏那個面色蒼白的人,剛剛冷靜的心,又變得急躁起來。
第四卷 凝血成殇(十四)
焱潲請了最好的大夫來,那大夫查看了一下茛觿的傷口,上了一些藥,開了些活血的補藥。
“公子傷的不輕,有些紅腫出血,這些外傷上了藥很快就能好。至于什麽時候能醒來,只能看他自己。”
這是三天前大夫走的時候說的話。焱潲坐在茛觿旁邊,盯着他已經恢複正常的臉色,沉思。
這都三天了,還不打算醒來?再這樣下去,可怎麽好?什麽時候醒,只能看他自己。
焱潲幫他看過,傷口已經好的差不多了,身體上的痕跡也消了,就是不見他醒過來。難道是他……不願意醒?也難怪,那幾天的噩夢,足以摧毀一個人的意志,茛觿一向讨厭這樣,降臨到自己頭上更是不能忍受。
焱潲拉過他的手,放在手心。骨節分明,白皙纖長。
“清歌,你打算什麽時候醒呢……可別是不想看到我啊。”焱潲眼神溫柔如水,輕聲道。
清歌,醒過來吧。桃花快開了,等你醒了,我帶你去看桃花。你知道嗎?龍簾為你受傷了,整天在房裏惦記着你呢,快去看看他吧。還有……我很想你……忘掉那些悲傷,還是眼前重要。
榻上的人似乎能聽到他的心聲一般,睫毛微微顫了顫。
“我還欠了你一塊桃花玉呢,等你醒了,我讓人去做……”
“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婆媽了……”
焱潲猛的擡頭,正好對上他剛剛睜開的疲倦的雙眸。面無表情卻眼泛秋波,那是他的清歌。焱潲笑了。
三日後,早晨,南宮。
兩位皇帝面對面,一個面帶歉意,一個眼神冰冷。
“清帝前來,朕居然全然不知,是朕疏忽,還請清帝不要生氣。”新帝瞄了一眼坐在邊上低頭喝茶的焱潲,道。
茛觿語氣不痛不癢;“新帝不必道歉。在南國遇到這種事情,也是朕自己的疏忽。”茛觿故意加重了南國二字,“朕現在只想知道,關于焚屍案件,新帝要如何處理?”
茛觿并沒有告訴新帝兇手就是孤翼侯,而是打算留着慢慢周旋。這次去侯府沒能問到什麽,他絕不能讓孤翼侯就這麽死了,在找到谷無憂之前,要先保他周全。
新帝陪笑:“我南國會賠償受害北國百姓一切損失。”
茛觿挑眉:“僅此?”
新帝客氣道:“清帝還有要求盡管提。”
茛觿勾唇笑了笑:“新帝哪裏的話,不過要求,朕還真有一個。”他看了一眼正在低頭喝茶裝作什麽也沒聽見的焱潲,道:“新帝也知道,北國是新興強國,無論在政事上,還是軍事上,力量都還十分薄弱。因此,朕想向新帝要個人,來協助北國政事。”
新帝一臉積極,道:“清帝只管點人就是。”
茛觿停頓了一下,道:“朕聽說,南國京城有一位,不僅相貌俊俏,才能出衆,而且還是新帝眼前的寵臣。年紀輕輕身負重任,擁有衆多臣子中最特殊的待遇,現任南國尚書之職。既然新帝說随便點人,就是不知道,那邊那位喝茶的是否有異議?”
焱潲還沒進喉嚨的水一個激靈全部吐了出來,嗆的不輕。什麽京城有一位,什麽美貌有才,什麽年輕有為,直接說想要他炎焱潲不成麽?害他納悶了這麽久這人到底是誰,原來猜來猜去這個人就是他自己!況且,事到如今,清帝開口了,他還有拒絕的機會麽?
茛觿見新帝嘴角抽了一下。他知道,新帝這麽喜歡焱潲,絕對不可能這麽輕易就把焱潲送給他。不過他可是清帝,是新帝迄今為止最怕的一個人,不答應也得答應了。
現在的政治局面,人人只求利不求私,他新帝再怎麽喜歡焱潲,總不能放棄南國的安危吧?萬一沒答應,哪天清帝不高興了,那就是動不動就死人的。
“這樣能幫到清帝,真是太好了!”新帝的心在滴血,咬牙硬生生給答應了下來。
回去的時候,焱潲和茛觿并肩走在林蔭小道上,焱潲忍不住問:“為什麽要選我。”
茛觿回頭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道:“你欠我桃花玉還沒還。”
第四卷 凝血成殇(十五)
正月二十一,清晨,炎府。
茛觿坐在馬車裏,掀了簾子看到焱潲正在打發下人。
“從今天開始,我辭去南朝尚書一職,由城南七若醉七大人接任。現在我給你們一個選擇的機會,如果想要離開這裏的,到阿千那裏去領一些銀子,收拾好行李就可以離開。不想離開這裏的,每月照例會發工錢,每日做好自己本分的事情。我要出一趟遠門,可能一年後回來,也有可能十年,我不在的日子,好好看家。”
出乎意料的是,沒有人願意離開。這倒是讓茛觿有些驚訝,看來平時焱潲對待下人的态度是挺好,不然這些仆人也不會選在在這個時候盡忠。
“此番如此,你們出去還是我炎府的人,若有遇到要挾,就說這是炎焱潲的府邸。”焱潲道。他明白的,雖然新帝放他走了,但是不會放棄對他的情意,說不準還三天兩頭地往北國跑。
焱潲回頭,對上茛觿盯着他看的眸子。他微怔,茛觿慵懶的眼神中,他看不出什麽,他不夠了解茛觿,不明白他的心裏在想什麽。焱潲被盯的臉都紅了,急忙轉過身。
擡頭看了看那炎府燙金二字,不舍。這是他的府邸,在南國的家。若非帝命難為,他不會離開。不過,到底是不是因為帝命難為而離開南國,還是另有私心,不得而知。
焱潲再三磨蹭,想遲一點再走,茛觿也沒有催促,上了馬車一句話也沒說,盯着焱潲看了好一會兒才放下簾子,取書來看。此時他的心很平靜,沒有什麽特別想要發怒或者高興的。但是心裏淡淡的喜悅,那是真的。
馬車輕輕搖了搖,焱潲掀簾進來,在茛觿對面坐下。茛觿一言不發,翻着手裏的書。車廂外面龍簾提了提馬缰,提醒到:“殿下小心坐好,要出發了。”
馬車緩緩動了起來,越行越快,焱潲掀開車廂簾子,想要最後看一眼南城。
阿千見焱潲探出頭來,急忙道:“少主快進去,風還涼,這麽吹會生病的。”
突然一個馬剎,阿千一個不留意向前撲去,正好裝上了龍簾的背。焱潲探出頭的時候根本沒有抓住什麽,正當要被甩出去的時候,一雙冰涼的手抓住了他的。
焱潲被強行拉回,感覺胳膊都要脫臼。
“你笨蛋啊?想死嗎?給我坐好別亂動!”
“你管我?!”
簾外你一句我一句吵了起來,車廂內還是沉默的。茛觿拉了焱潲一把,似乎對書不感興趣了,靠着軟枕斜眼看他。
焱潲受不了茛觿的眼神洗禮,“看我做什麽?”
“你不是舍不得麽,如果不想去朕不會強求。現在後悔還來得及。”茛觿不冷不熱地說道,半眯着眼。
焱潲搖頭:“沒有不想。只是這畢竟是我從小到大都生存着的地方,難免不舍。”
茛觿失笑,“舍不得不是小孩子才有的情緒麽?”
焱潲注意到了茛觿的笑,看得呆了。茛觿的笑,很少人能夠看見,他的笑高雅卻不失氣場。龍簾見過幾次,他最怕的就是茛觿皮笑肉不笑的時候,因為那個時候,茛觿是真怒了,而且想殺人。
見到焱潲的變化,茛觿适時收回笑容:“如果懷念,朕讓人建一座與南國一模一樣的炎府給你。”
“不用。”
茛觿聽到拒絕臉色有變,“那好啊。反正到了北國有沒有住的地方,要不你搬到宮裏跟朕住一起吧?”
焱潲明白上當,竟也不能反口,半天說不出話來。
“到了北國想要什麽職位?要不朕封你為侯?”
這話一出口,車廂外面豎着耳朵偷聽的兩人耐不住了。
封後?!什麽情況清帝要封後!平時在宮裏後宮進都不進,今天怎麽想起來要封後?而且還是封焱潲為後?!
不得不說,阿千龍簾兩個人聽錯還真的是同步,還真的是心有靈犀。
焱潲當即拒絕:“不要。我不想和孤翼侯一個職分。”
“那封王?”茛觿問。
焱潲道:“我是外姓,而且怎麽能封敵國的人為王。”
茛觿道:“跟了朕走,就是北國人,朕不介意讓你姓君。”
焱潲啞口無言。他知道自己上鈎了,而且很自願的進了茛觿為他挖好的坑裏!又是封王又是跟姓。
焱潲無法拒絕:“那還真是受寵若驚了。”
茛觿見焱潲為難卻不得不答應的表情,勾唇,低頭,看書。
第四卷 凝血成殇(十六)
南國到北國一日一夜的路程,為了不耽擱,他們連夜該趕路。
正是山路,馬車颠颠簸簸,天色也暗了,車似流星般馳行。
“龍簾,你慢點行不行?要颠死我?”阿千死死抱住龍簾的背,驚恐地面對馬車飛一般的速度。
龍簾狠狠拉了拉手裏的缰繩,毫無減慢速度,“你別抱着我,這樣不好驅馬。”
阿倩不服氣,抱的更緊了,“什麽啊……你還有傷呢。”
“殿下也有傷,他不能耽擱。”龍簾的聲音有些發顫,驅馬也累了。
車廂內,外面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焱潲瞟了一眼茛觿,整整一天了,拿着本書一直看,幾乎沒講話。
“你打算看書看到什麽時候,已經很晚了你早點睡吧。”
茛觿合上書,丢到一邊。端起邊上放着的茶水抿了口,“朕不困,你要是困了可以先睡。”
他要是想睡他早睡了,誰會在這裏幹坐着?
“我說你,”焱潲道:“也好好關心一下自己吧。你來南國,住在我的府上,住在我這十天九天是躺着的,動不動就受傷,這麽喜歡疼?”
茛觿斜躺着,用手撐着腦袋,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我知道到你想要知道谷無憂的消息,救不了烈兒你很着急。每一次聽你說話都是将烈兒挂在嘴邊,你費勁心思想要救他,有沒有想過也救自己?不只是烈兒,沒有解藥,你也會……會死的。你自己不在乎生死,那麽其他人呢?烈兒如果沒有了舅舅,會怎樣?如果龍簾沒有了你,會怎樣?如果北國子民沒有了你,會怎樣?”如果我沒有你……會怎樣?
茛觿眯着眼睨着他,一言不發。焱潲繼續說:“清歌,這個世界不是你想的無情,有很多很多人,關心着需要你的。”
“可是朕想要留住的人,都已經不在了。”茛觿抱住軟枕的手緊了緊,身體向裏縮了縮。
焱潲道:“可是想要留住你的人還在。”
茛觿道:“比如你?”
焱潲道:“不止我。”
茛觿苦笑道:“你應該恨朕。朕和你有仇。”
君家和炎家的仇恨,至今還沒有化解。他是君家唯一能夠化解的人,他也是炎家唯一能夠化解的人。從前的茛觿那樣天真無邪,那樣容易親近。他不去記挂一切大仇小仇,他只要別人能夠開心。他曾經在桃花樹下那般無邪的想着,有一天要帶焱潲弟弟來看桃花,告訴他父皇不是故意的。就是這樣軟弱的他,造就了大禍。如果他能在火海中及時拉上鸾後一把,如果他能在鸾後送他桃花玉的時候就明白,或許,他的命就不是這樣了。
焱潲不忍茛觿那自嘲的苦笑,“冤冤相報何時了,一報還一報,什麽時候才能終了?你我之間是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但是我不想要報仇了。”
茛觿停止苦笑,很認真的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