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丢失的記憶
清婉醉酒醒來是在三天後,醒在了白晔神君的床榻上。
按照天宮的八卦傳播速度,從她醒來打開神君的房門起,就已經傳得沸沸揚揚。
院子滿樹的桃花瓣零零散散飄落,清婉撐着腦袋趴在三天前和神君一起吃飯的石桌上,發出了一聲無比悠長的嘆息。
上次不小心進了神君的百藥池,第二天就被扭曲了事實穿得人盡皆知,到現在都還有人不時議論起。
這次酒醉在神君的寝居裏面睡了三天三夜,怕是跳進往生海都洗脫不掉她和神君的關系了。
明明只是在一起喝了幾口小酒,怎麽就喝大了呢
清婉一臉的糾結懊惱,一大碗醒酒湯一口灌得見了底,兩只手發狠拍了拍還有些暈乎的腦袋,企圖回想起一些零碎的片段。
"神君,這紫霞殿怎麽在晃"
"是你在晃。"
"啊"眼神開始渙散的清婉迷迷糊糊地把碗撥到一邊,一屁股從石椅上挪下來整個地坐到了白晔的腳邊,整個人抱柱子似的緊緊抱住白晔的大腿,整個腦袋靠了上去,嘴角咧着傻乎乎的笑容。
"這樣就不晃了嘻嘻……"
"神君你要去哪兒"
"你先從我身上下來!"
"不要!他們都說你是抱着我回紫霞殿的,可是我什麽都不知道,神君你再抱我一次吧?"
"……"
"神君,有狐神君他們說你喜歡我,是真的嗎"
"假的。"
"那這句話是真的嗎?"
"假的。"
伴着一聲哀嚎聲,桃樹抖了幾抖,又落了一樹花瓣。
清婉狠狠抽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子,她到底哪裏偷來的膽子居然敢這樣調戲神君!
零零散散的片段拼湊在一起,她此時的心情已經不是糾結懊惱可以形容的了,如果可以的話她只想回到三天前自己掐死自己。
這些面對外面的流言蜚語更加沒有底氣了,她這麽堂而皇之大聲嚷嚷着把神君他老人家調戲了一遍,她要怎麽去否認自己沒有主動勾引神君。
"唉——"又是一聲長長的嘆息。
——那這句話是真的嗎?
——假的。
兩句話徘徊在腦子裏,連說這話時的語氣都一絲不差。
清婉的臉更紅了。
這話的意思是,神君确實喜歡她!
後邊的她着實想不起來,只記得被神君從後邊一把扯到前面打橫抱着進了屋裏,後面有沒有發生些什麽!
"怎麽可能發生些什麽!"又是一個嘴巴子賞給自己,清婉強迫自己不再去想這些亂七八遭的東西。
"還是等神君回來了問問他吧,唉——"一聲悶悶的嘆聲,清婉鴕鳥似的将腦袋埋在兩掌之間。
天上一日凡間一年,天宮不過過去了三日光景,凡間的四季已經變換了三輪。
身着月白色便衣的青年負手立在一家客棧門前,午夜的街道分外安靜,靜得幾乎能聽到天上人的低語。
皎潔的月光披在身上宛如渡了一層薄紗,光影中青年的臉不甚明朗,唯有那一雙平靜無波的眼睛,像是漆黑夜色中的光芒。
客棧二層最偏處的一間客房裏,淡淡的金光将整個房間圍了起來。
就在剛才,一只惡鬼企圖沖開那道結界吞噬裏面的人,被那金光反照得灰飛煙滅。
這些年地獄逃出的惡鬼已被陸續抓回,但仍有少數還在人界飄蕩,即便有地方諸神的保護還是免不了凡人受擾,這間屋子裏的人不僅受結界保護反倒還有如此大的仙力将惡鬼的魂魄打散,這光芒,是他無疑了。
金光慢慢淡了去,不見有人,那房門卻大開了來,一道聲音從裏面傳了出來。
“神君既然來了,何不進來。”
白晔也不推脫,一個躍身便進了屋裏。
這三年在人界以凡身示人,許久沒有動用他這一身神力了,仙界千千萬萬年都不覺得有什麽,不過三年時光,反倒覺得有些不适應了。
裏面的人一身凡人武夫的打扮,粗布麻衣,身形消瘦了許多,臉上長出了胡茬,和上一次見面,已經大不一樣了。
“一個多月,算下來,太子殿下已經在凡界幾十年了。”白晔顧自走到桌邊,擡手點亮了燭臺,房間登時明亮起來,把暗處的那人也照得有血色了些。
元胥略微自嘲地笑笑,“元胥早已不是太子。”
“看來你知曉本君的來意。”
元胥點點頭,走到桌邊卻并未坐下,翻出茶盞,為他倒了一杯茶。
“從三年前開始,凡界追捕我的天兵天将便少了許多,那日神君下凡紫光劃過天際,我瞧見了。父皇會派神君來帶我回去,我也是料到的,但是三年前我還不能跟你回去,這才躲閃了三年。”
“本君知道,所以這三年一直讓你逃開。”
元胥的眼神微微有些詫異,轉念一想便也了然。
白晔神君是何等人物,掐個手指便能算出來他在哪裏,就算斂了周身仙氣,那從骨子裏透出的仙人氣息也瞞不過他,又怎麽了會任他在人間又躲了三年。
“這三年,你不主動露出蹤跡我便當做不知曉,今晚這客棧金光乍現将厲鬼都引來了,本君沒道理再不出現。你的事情,做完了?”
“是。”元胥伸開的手掌上流溢着淡淡的金色光芒,一個暗紅色的小盒子出現在上面,道道藍紫色的光芒萦繞其上,神秘的圖騰雕刻在盒子上面,平添了不少的神秘和肅穆。
“神君,元胥有一事相托。還請神君将這錦盒交到常合手上。”
白晔瞥了那錦盒一眼,上面流溢着的藍紫色光芒,是屬于常合的神力。
“你盜了鎮魂翕逃到凡間,莫非是為了常合?”
元胥揚起嘴角笑了笑,擡眼間,似乎看見了女子煥發的英姿就在眼前,只怕是,再也瞧不見了吧。
“時辰尚早,神君不妨聽我說個故事。”
白晔執起桌上的杯盞呷了一口,道:“也好。”
“三界九州皆知我元胥一千年前娶了俟人族的公主,卻在三百年前愛上了一個凡人,卻沒有人知道,那凡人,其實也是常合。”
元胥和常合的相遇,比一千年的北荒戰場,還要更早一些。
那一年的常合還有些年少的血氣方剛,單身匹馬幻化了個模樣便跑去妖界陣營打探,結果被妖界發現一直追到了凡界,在一座仙山遇到了在歷練的元胥。
元胥一通的英雄救美,自然令對英雄抱着幻想和欽佩的常合動了芳心,二人一同在凡界住了一段時間之後,常合跟随元胥一通游歷各處仙山,如此一來,便都彼此生了情。
後來因為天宮發生了些事情天帝急着将游歷的元胥召回去,分別前元胥答應了常合會去北荒找他,可這一諾卻拖了兩百年才實現。
只是他沒想到,常合已經忘了他。
那年的北荒戰場,女子英姿飒爽不輸男子,眉宇間的豪爽氣息比之當初更加多了幾分,但看着他的眼底卻沒有了當初的那份柔情。
他對她日益牽挂思念的情誼,在她這裏,已經成了遺忘的過去。
他在戰場上對她付出的情誼令得常合再次對他生出了情,他在俟人族雕刻着古老圖騰的石壁下想向她求娶,他大擺了一個月的宴席宴請了九州八荒的仙人給了她一個最好的婚禮,這些在後來都成為了諷刺。
七百年的相處,從重新生出愛意,到漸漸貌合神離,二人相敬如賓,雖然說不得相愛,卻也算夫妻相處有道。
直到,三百年前元胥奉命到凡界辦事,遇到了那個叫纖纖的凡人。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纖纖原先有着和場常合一模一樣的臉,和她當年初見時一般的神情和性子,甚至身上若有若無的還有和她一樣的神息。
每一個神仙都有自己獨特的神息,一個凡人居然有和常合一樣的神息,這不得不令元胥生疑,最奇怪的是,這凡人身上,有着七百年前元胥和常合的那段記憶。
元胥一度地錯愕驚詫,若要說這女子有他們的記憶是他冒昧認錯了人,可他和常合相處了幾百年,不會認不出她的神息。
謹慎考慮了一番,元胥決定前往北荒探一探究竟。
原來,他們分別之後不久北荒和妖界發生了一場大戰,常合在那場戰争中受了重傷,七魄被打散了三魄,是她的兄長好不容易聚齊将她救回,卻還是缺失了一些,靠着靈藥修補回來。
而纖纖,便是那缺失的一小部分魂魄,帶着那一小段記憶在仙界漂泊,最後有了自己的意思和思想,化作了人性往人界投胎,但是每一世都帶着那記憶和微弱的神息。
纖纖本就是常合魂魄的一部分,常合缺了魂魄仙體較尋常仙人若一些,即便有靈藥調養,在修煉上也要倍加辛苦一些,只有讓纖纖回到常合體內才能将她的靈魂修補完整,才能讓她恢複那段記憶。
那段,只關于他們的,最美好的記憶。
只是這終究只是他們的設想,他未來得及将設法将纖纖帶回常合體內,纖纖便被天界發現了,仙人戀上凡人本就是大忌,她雖然是常合的魂魄,但已經有了自己的思想,只要她不願意,元胥便沒有辦法強迫她。
為了護住纖纖,元胥只能将她化了個和常合相似的模樣,掩去了她身上的微弱神息,寧願讓人誤會也不願讓人傷了纖纖,畢竟她那裏的記憶是唯一讓他們回到曾經的方法。
常合自打元胥帶回了個凡人,便變得愈加淡漠,幾度提出想要離開都被他無視去了,本想拖些時日等他尋到方法,不想纖纖只是一介凡人,突然受不住仙界的濃郁靈氣,以非常快的速度衰老死亡。
元胥拖了冥界的鬼差留意着纖纖的魂魄,只要她從奈何橋路過便通報給她。
但是纖纖本就是魂魄衍化而來,不受冥界管制,顧自投了胎歷了輪回,若不是陰差陽錯被鬼差抓了去,元胥也等不到她。
幾世的輪回那縷不完整的魂魄已經脆弱得經不住再歷一世,元胥無法只得盜了那鎮魂翕。
鎮魂翕有鎮魂塑魂之力,只要将她的靈魂投進去以仙力提煉,便能重新将魂魄練出來。
可那鎮魂翕鎮着冥界,動之必定大亂,可若不動那鎮魂翕,這纖纖再歷一世必然要魂飛魄散,即便是不去投胎也會漸漸散去。
在常合和三界安定之間,元胥選擇了常合。
攪亂了冥界盜走了鎮魂翕,放出了惡鬼逃到了人間,不過是為了有更多時間将常合的魂魄煉回,将那記憶也取回。
"為了那過去了許久的記憶禍害了人界,也累得自己受這些刑法,值得嗎?"
末了,白晔喝盡杯裏最後一口茶,問道。
"神君動過情嗎?動過情的話就該知道,一旦愛上了一個人,便是為了她去赴湯蹈火,即便與三界為敵,也是心甘情願的。"
"可是常合她願意嗎?你大可将這些重新說與她,又何必執着……"
"神君,這些屬于我們之間的東西,若沒有了,那感覺便也不一樣了,我不想我記着而她卻沒有,這于我們二人,都不公平。"
暗紅色的盒子放到了白晔面前,藍紫色的光純粹透明,宛若暗夜中最明亮的星辰。
那裏面,是她缺失的部分魂魄,和她們初識初戀時相處的時光。
"神君,我們啓程吧。"
作者有話要說: 寫到這裏有點心疼元胥了,這樣的太子殿下你們能原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