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路铮話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詢問的語氣有點兒像是在打臉,不過案子要緊他也管不了那麽多。
“師兄和我正好想到一起去了。”
誰曾想聽完路铮的話,唐邵源竟露出了非常高興的神色,眼神裏隐隐有些熱切:“我也是這樣覺得的,所以就在詹明遠的床上仔細翻找了一下。”
一邊說着,唐邵源撤下了幾張照片,換上了一張特寫,紅紅的一片,路铮忍不住眯了一下眼睛。
照片上有黑色的頭發,大部分被染成紅色的白色織物,還有一些深紅褐色的塊狀物。
“這是我在現場詹明遠的死亡現場發現的,這張圖片是詹明遠的枕頭,在枕頭上我發現了異常—詹明遠的枕頭是非常柔軟,吸水性很好的彩棉材質,但是上面堆積了很多膠狀的血塊,這和一個一擊斃命的開放性顱腦損傷現場不相吻合。”
魏雄風的腦洞一向比較清奇,聞言好奇地問道:“是因為兇手加了鹽,或者潑了熱水嗎?”
整個屋內的警官都被這句話給惡心着了,連路铮都忍不住面露嫌棄。
“為啥啊,組長?”大雄很是委屈:“我小時候看過我奶奶做豬血,就這個步驟啊。”
站在臺上的唐邵源也有些忍無可忍,理都不理他直接接下去說:“這裏出現凝固的血塊,是因為傷口的血液出現了二次凝結,也就是說詹明遠頭部被擊中的第一下并沒有死亡,在大量失血的情況下他有一定的掙紮,造成了床鋪上掙紮的痕跡。”
“從出血量計算,他是在被擊打第一次後十五分鐘遭到了第二次頭部重擊,然後當場死亡的。”
耿老大撓了撓下巴,思忖片刻道:“這說明幾個問題,第一,兇手心理素質極佳,且不是圖財而來,目的就是致詹佳和一家老小于死地。而且作案後還能冷靜檢查受害人有沒有徹底死亡,這是一個很難對付的兇手。”
“第二,”路铮在一邊接下話茬:“殺害詹明遠,詹明菲的兇手可能是個女人。”
一瞬間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路铮身上。
“小路怎麽想的?”耿志忠頗為驚訝:“我本來想說的是兇手可能體型不太強壯。”
路铮沒想到自己和耿志忠竟然想岔了,一時間有點不好意思,不過此時唐邵源已經說完了他的結論,他便索性拎着材料放到了投影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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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邵源提到,兇手有兩人以上。根據犯罪心理學原理,使用菜刀殺害四位成年人的大概率是同一兇手,而使用榔頭殺害兩個小孩的應該是另一位兇手。從這個對象分配上我們就能看出來兩位兇手之間應該有比較明顯的力量差距。更何況兇手第一次使用榔頭試圖殺害詹明遠的時候還沒能成功。”
“我和雄風發現,現場有被清理過的痕跡,問題就在這裏,魯米諾顯示本來地上應該都是血,作案後卻被打掃得如此幹淨—如果只是為了掩飾血足印,用拖把抹抹也就夠了,而現在的地板是這樣的。”
路铮一邊說,一邊把照片放在投影儀上,雪白的瓷磚地一塵不染,二樓地板也非常幹淨,除了縫隙裏的一點褐紅,簡直看不出這是一個兇殘的案發現場。
魏雄風又開始賣蠢:“兇手和唐邵源一樣是個潔癖?”
“不排除這個可能。”路铮挺有耐性地回了一句:“但是我覺得,一個力氣不大,而且作案後能從容地打掃幹淨這個現場的兇手,很可能是一個和這個家庭熟悉的,且會做家務,有下意識整理動作的人。”
“女人…”田子堯皺着眉頭,無意識地念叨出了聲音。
“對,整個現場都給人一種有一個女人存在的感覺。”路铮點點頭,撤下了照片,換上了兩張新的:“最關鍵的證據在這裏,那就是我在樓梯側面還有二樓主卧室發現了兩個加塵鞋印,一左一右,都是39碼的解放鞋。”
“這不能肯定吧。”田子堯顯然沒那麽容易被說服,他看了看面前攤開的筆記本,手裏的圓珠筆被他按得嘩啦嘩啦直響:“我們隊裏的小吳,腳也是39的,男人個子矮一點39碼也夠了。”
被點到名的是一個站在後排的矮個兒法醫,此刻正傻乎乎地張着嘴,在身邊兩個超過一米八的高壯刑警的襯托下顯得格外嬌小。
“的确。但是大家請看,”路铮點點一張照片的邊緣:“這個左腳鞋印,邊緣模糊,中間清晰,而這個右腳鞋印,邊緣清晰,中間虛空—這兩個鞋印都是典型的僞裝鞋印!”
唐邵源等人聽到這裏均是眼睛一亮。
“留下這兩個腳印的不是一個人,其中一人的真實鞋碼應該在43碼左右,另一人在36碼左右。36碼鞋,力氣小,作案後有打掃動作,這些一綜合我們就可以得到結論,這很可能是一名女性犯罪嫌疑人。”
“能确認嫌疑人年齡範圍嗎?”
耿志忠聽到這兒頗為激動,忽然想起來之前在其他痕檢員那裏聽到的說法,水平厲害的痕檢看鞋印足印就能分辨留下印記的人的年齡和體态特征,趕緊扭頭問。
路铮面帶遺憾地搖了搖頭:“這兩枚足印不夠完整,只有排除價值沒有比對價值。36碼足尖部分模糊,43碼腳趾部分有缺失,年齡沒法估算,不過身高一個在160左右,一個在175到180左右,女性體态偏瘦,男性體态中等。”
時間緊急,路铮手裏還有一些痕跡物證還需要進一步的檢驗,現在也說不出來個子醜寅卯,便點頭示意魏雄風繼續。
魏雄風看起來有點蔫,睜着兩只全是血絲的眼睛郁悶地吐槽:“最近這兩個案子我這裏都沒什麽抓手。一路過去雖然這個小區裏裏外外有不少攝像頭,但是物業表示因為這是新建的小區,攝像頭剛裝上,還沒來得及投入使用,所以沒有辦法通過監控鎖定嫌疑人。”
“最倒黴的是一路追出小區的馬路也是新鋪的,東西走向。只有西邊有監控探頭,東邊的壞了,我已經帶着兄弟們檢查了昨晚淩晨一點到今天早上五點西側路口的所有視頻,沒有發現可疑車輛或人群。東邊的還在做延展。”
“好的,大雄帶着寧海的弟兄繼續,然後我們這邊圍繞詹佳和夫婦的社會關系繼續追蹤,目前定性為情仇殺。小路,小唐你們和田隊長他們那邊的技術人員交接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鞋子和兇器的出處。”耿志忠三下五除二交代完了接下去的任務:“現在散會,明早七點集合開工!”
時鐘已經指向了半夜兩點。
一行人從案發現場出來就一直在忙活,連口飯都沒吃上。寧海刑警隊的幾個小弟很上道地跑出去買了點夜宵,有雞湯馄饨也有炒面,直接拎到了會議室。
乍一放松,路铮也覺得餓的慌,坐下挑了一碗馄饨。
“師兄你們吃,我不餓,出去抽根煙。”唐邵源喝了口水起身,拉開門走了出去。
魏雄風坐在路铮的左手邊,一邊呼嚕呼嚕地吸着炒面,一邊悄悄怼了怼路铮的手臂:
“組長,你知道唐邵源為啥不吃嗎?”
路铮的神魂都被面前的食物占領了,此刻正專心拆着馄饨的塑料盒包裝,無暇他顧。只是“嗯?”了一聲勉強算做回答。
大雄不愧是組裏排名第一的話唠,沒人捧場也滔滔不絕:“他怕胖!我跟你說,我就沒見過比他更能窮講究的老爺們兒。不光這個,他出門還自帶枕巾,嫌棄人家旅館不幹淨。上次我跟他睡一屋,他還非讓我換了褲子才能坐他的床,還有更牛逼的。”
路铮擡眼看了一下魏雄風,見他又往嘴裏塞了一口面,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樣道:“我第二天起床,看到他在廁所修眉毛!”
大雄一邊啧啧啧地眉飛色舞,還一邊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抖了一下,好像上面有雞皮疙瘩似的。
“不是我說你大雄。”路铮馄饨也不吃了,把筷子往邊上一放:“你不愛幹淨不會拾掇自己,還覺得挺得意了?你走上大街随便找個姑娘問問,是想找你這樣的,還是唐邵源那樣的?”
這話說的可紮心了。
母單青年魏雄風受到了一萬點傷害。
“我看你這眉毛,也怪有發展潛力的。”路铮放緩了語氣拍了拍魏雄風的肩膀,看着他那兩條喜感的蠟筆小新眉:“改天虛心點,請邵源幫你整整,別再把邋遢當爺們兒了,啊。”
魏雄風剛要認慫,卻忽然聽到了一聲椅子被拖出來的聲音,一擡頭差點沒把魂吓飛。
剛剛他還吐槽的對象正眼都沒瞅他一眼,一屁股坐了下來,也不知道聽去了多少。
“抽完啦?”
路铮倒是很淡定地和他打了個招呼,伸手拿了一個一次性紙杯,把自己面前碗裏的湯都倒了進去,推到了唐邵源面前。
“太久沒吃飯,肚子不餓也稍微墊幾口熱湯吧,我還沒下嘴,幹淨的。”他笑眯眯地說:“別到時候胃疼了。”
唐邵源看看面前的紙杯,裏面裝着金黃色的雞湯,聞着很香,清清爽爽的樣子,忍不住喉結動了動。
“謝謝師兄。”
他低聲說,端起紙杯慢慢喝了起來。
熱乎乎的,一股熱意從喉嚨滑下,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整個人都暖和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