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下課後林樂軒從教室回來,剛踏入辦公室,主任就湊上來了,“林老師,校長找你。”
“校長?”林樂軒愣了愣,“什麽事?”
主任搖頭,“不知道,校長只說叫你過去。”主任拍拍他的肩膀,“去就知道了。”
林樂軒想也是,放下書,拿了個本子一支筆,萬一說什麽工作內容自己也好記下,擡腳去了校長辦公室。
校長辦公室的标配,一個人,會議室加辦公區,過了會議室,從側邊門進入辦公區,校長坐在辦公桌前,其實不用林樂軒敲門示意,校長早就聽到腳步聲了。
校長笑道,“林老師來了,坐。”
林樂軒看了看桌前的一把椅子和沙發,走過去拉開椅子坐下,把本子放在膝蓋上,一副做好準備聽教的樣子。
校長卻不急,起身給兩人倒茶,林樂軒也只好急忙起身,哪能自己坐着領導站着,“謝謝校長,我自己來就好。”
校長笑着擺擺手,“你不用拘束,其實我叫你來只是想跟你閑聊兩句,沒別的什麽。”
閑聊?林樂軒看了看校長辦公桌上的文件,沉默。
倒完茶水,校長沒有坐回去,端着茶水悠悠走到窗邊,茶是苦荞茶,亮黃的茶湯,熱氣裏夾雜着濃濃的香味。校長站在窗邊,盯着窗外風景呷了口茶,好像他是準備看風景而不是談話。
林樂軒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後只好離窗邊兩三步的位置站定,不知道校長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林老師,你覺得我們學校怎麽樣?”
尚校長盯着窗外風景,林樂軒吃不準他是指環境還是內件,于是各方面概括。
“教學設施很好,師資力量強大,學習風氣适合,無疑是一所優秀的學校。”
尚校長笑笑,“很中肯,這是外面的一致評價。那你覺得,七班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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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會是初一七班或者初二七班,而是林樂軒帶的七班。
想到自己的七班,林樂軒一臉懷舊的神色,“剛接手七班的時候,一群小孩兒活潑得過分,他們之中聰明的人很多,心思放在學習上的卻少。現在成長的不少,認真努力多了,一眨眼大家就高三,想想他們就要畢業,還真舍不得。”
尚校長終于把視線從窗前移開,他看着林樂軒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和藹。
“這就跟他人評價不一樣了。”校長慢慢呷了一口茶,“你知道外面聽到立海中學高中七班是什麽印象麽?頑劣、差生、混混,無可救藥的成績和無法扭轉的性格。你眼中的活潑,聰明,他們一個都看不到。”
林樂軒默然,七班曾經在外的風評确實如此,現在大家有改進,一時間卻也改變不了外人的看法,就像一個地方臭氣熏天,大家都會習慣性繞着走,來的人少了,就算它有朝一日不臭,印象也根深蒂固,不是一朝一夕能改。
況且下一屆七班回是什麽樣,還真不好說。
尚校長目光深邃,“我們學校是公私合營,你知道麽,其實我很反對現在的七班制度。它應該是從一開始就存在,而不是由一個個學生的噩夢和憂傷組成的班級。”
林樂軒疑惑,“既然如此……”為什麽還會有刷人制度的存在。
校長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無奈笑笑,“這是校董事會一致決定的。”
林樂軒恍然。
如果只有尚校長一個人反對或者反對人數少于贊同人數,那都是不夠的,看來大多數領導階層的人,還是贊同“七班制度”。
“以往帶七班的都是教學經驗豐富,頗有成就的老師,而我就在想,如果換個年輕人,會不會有不一樣的效果。”
一般說想要對付刺頭學生肯定覺得經驗豐富的老教師出馬,必定能手到擒來,七班雖然不受重視,但立海中學整體師資水平高,所以分到七班的老師也不差。然而一個個老教師在七班碰了壁,校長便另謀出路。
“我想讓他們看看,不是一次分班考試考不好的學生就沒救了。你看,至少現在我們學校內部都知道,七班有呢巨大變化。我想下次我再提議廢除這種制度,一定會更順利。”
林樂軒不由對校長肅然起敬。
肯如此為一小部分學生用心,盡心為他們打算,這對校長來說很難得了。他們看到的往往只是大局,願意花心思在其中一部分,還是最差的一部分人身上,真是打着燈籠也難找到幾個。
“你做的很好,他們沒有做到的,你都做到了。作為校長,你作為老師,我對你很滿意。”
校長轉步到沙發上坐下,示意林樂軒也坐,校長将杯子放到茶幾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最近有人向我舉報說……你對學生有性騷擾行為,對象還是男同學。”
“……”
林樂軒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反應,卧槽這種話是不能對着校長說的,但他估計自己表情也差不多把這兩個字寫出來了。
校長忍着笑擺擺手,“我問過那個據說被你,嗯,的學生,确認根本沒有這回事。這事大概是個誤會,但引起誤會的舉動,林老師你也要注意下,畢竟我們做老師的,多少人在看着。”
我做過什麽了?性騷擾也就算了,還男學生……等等!林樂軒心裏咯噔一下,他和徐子謙!?不能啊,他和徐子謙在學校從沒有過什麽出格的舉動,不過林樂軒是真想不到自己幹了什麽令人誤會的事,全然忘了,不久前的晚會上,徐子謙當衆吻他的事。
雖然想不明白,林樂軒還是很誠懇地答應了,這種事畢竟會令人懷疑自己人品問題,隐隐綽綽的流言也能毀掉一個人,林樂軒有些擔憂,“校長,這事兒……”
校長會意,“你放心,我沒和別人說。被詢問的那個學生,我相信也不是多嘴的人。”
林樂軒心放了一半,可最大的問題果然在告狀的人身上。他是怎麽判斷自己有性騷擾行為的?是老師還是學生,會不會跟其他人亂說什麽,這一半的心果然還放不下。
談話後林樂軒憂心忡忡,其實他最怕的,是和徐子謙的關系曝光。和楊奇的情況不同,自己的對象可是學生。對他來說,最壞的情況不過是做不成老師,哪怕立海不要,傳出去別的學校也不要,自己還可以換行業。而徐子謙正式備戰高考重要階段,就算他成績好,心裏也不可能一點緊張感沒有,林樂軒不希望多餘的事影響到徐子謙的學習。
辦公室的老師看自己眼神沒有什麽不對,也沒聽到什麽風聲,林樂軒樂觀的想,事情應該沒有那麽糟糕,權當自我安慰。
他把心情掩飾的很好,自信徐子謙也看不出什麽不對,徐子謙果然也只是平常的聊着天,間或調戲自己,跟徐子謙說着話,林樂軒心情真是愉快不少。
如果當天是林樂軒做飯,徐子謙總會在午飯後譴責洗碗,今天吃完飯後卻說,“老師,我有事出趟門。”
“時間長麽?”
“不長,不過我待會就直接去學校,不回來午睡了。”
林樂軒只是點點頭,“好。”
徐子謙湊過去,“老師不問我什麽事?”
“你想說自然會說。”林樂軒不以為意。
他不願把曾經受的傷害帶到這段感情中,這對徐子謙不公平。時間和感情沖淡了傷痕,面對徐子謙,他還能信任,也願意信任,若是徐子謙再在這顆心上割出深深的傷痕,恐怕這顆心就真的會爛掉。
徐子謙低笑着咬了咬人耳垂,“老師放心,我不會做什麽對不起你的事,處理點小事而已。”
林樂軒拍了他的頭,“快去!上課別遲到。”
徐子謙從善如流,“下午第一節課是你的,怎麽敢遲到。”
林樂軒擺手趕人,徐子謙笑眯眯的出門,一關上門,方才的笑意全沒了,不同于平時淡淡的臉色,細看,眉眼間還帶着點冰冷。
尚東明穿着運動鞋早早就到了地方——街頭籃球場。
徐子謙打電話約他出來的時候意外之餘是欣喜,這可是徐子謙第一次打電話約自己。聽說地點是接頭籃球場,尚東明拿出了自己最好的運動鞋換上,雖然奇怪徐子謙為什麽要在周內約出去打球,但歡喜之下,這些細節都不重要了。他若樂意,自己一定奉陪。
尚東明沒想到,徐子謙比自己來的更早,這個球場很小,徐子謙一個人拍着籃球,球砸地的響聲格外清晰,跨步,上籃,尚東明必須承認,徐子謙打籃球的動作真的很帥,比自己好看。
他默不出聲的看着,徐子謙一手抓球,“知道我為什麽叫你來麽?”
尚東明下意識搖搖頭。
徐子謙在身前換手拍球,冷笑一聲,“性騷擾?愚蠢又可笑。”
尚東明心頭一緊,面上卻裝傻道,“什麽?”
徐子謙不耐煩他的彎彎繞繞,若說平日裏還留了幾分客氣,現在是半分也無。
“尚校長是你叔叔,自然不會把你說出來。你沒發現,我們從沒聯系過,我卻知道你電話?你自己不行,就托人想法調查我們,那個人叫秦州,是你發小,卻和你關系破裂,破裂的原因,我也知道。”
尚東明臉色瞬間刷白。
徐子謙冷冷道,“信不信我連你小時候尿床幾次都給你抖出來貼出去,膽子不小啊尚東明。”
“我,我沒有!”尚東明辯解道,“不是,那個……”在徐子謙目光的注視下,氣勢越來越弱,經過秦州的調查他知道徐子謙家境好,只是沒想到強到這種地步,看起來連秦州都奈他不能,自己的小動作,都在鼓掌之間。
尚東明垂下頭,“我沒有把你的消息洩露出去……”
“你重點錯了。”
他的家世,他的資料,就算真的洩露出去又怎樣,徐子謙并不認為自己是能被随意拿捏的人,而且憑他的家底能力,別說一般人,帶刺的他也有辦法。尚東明錯就錯在,他不止調查徐子謙,還把手伸到了林樂軒身上。
校長談話很及時,徐子謙很快就查到了是誰莫須有捏得話,在謠言傳出去之前就扼殺在搖籃裏,繼續查下去,便發現了讓他怒不可遏的事。
林樂軒是他的一道底線,碰他,才是真的拔了老虎胡須。
“尚東明,你是在挑戰我的底線。”
徐子謙把籃球丢過去,尚東明愣神間下意識接了,球的力道不輕不重,可尚東明卻覺得手發疼。
“我本沒打算就這麽放過你。你該謝謝秦州的求情。”
秦州在接到尚東明電話,開始調查徐子謙,資料到手後,他就有些心驚,總覺得這次觸到了黴頭,果不其然,徐子謙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秦州願意一個人抗下,按照徐子謙的想法,一個都跑不了,輕重問題而已,秦州笑得發苦,算我求你,他還沒做過什麽過分的事,資料我會銷毀的,什麽事我一人擔,求你。
徐子謙只是看了看他,這麽做值得?
你喜歡過人麽,我心甘情願。
徐子謙默然。
他理解,但不同情。每個人有自己的選擇,怨不得人,而惹上他,可不能用同情了事。
他想的是另一回事。秦州太在意尚東明,如果自己執意動手,秦州家也是點有能力的,如果他拼了來個魚死網破——徐子謙自信自己會贏,但秦州是個敏銳的,他還調查了林樂軒,如果他有意把事情捅到讓林樂軒知道,這是徐子謙不願意看到的。
所以不是同情,問他值得麽,不過是想搞清對秦州來說的輕重。
他不是為了別人,是為了林樂軒。
“你好自為之。”
徐子謙說着從尚東明身邊擦肩而過,留下尚東明一個人愣愣在原地。
他看到了不同的徐子謙,跟平常不一樣,不再散漫,不再客氣,冷,從眼神到語言,透到骨子裏的冷,像冰,擊碎了他所有自以為是的情感。
尚東明抱着籃球,良久後默默蹲下,秋日裏懶洋洋的太陽照着球場上孤零零的身影,埋着頭,看不清他的表情。
還好,也沒人看,尚東明想。
卻不知道不遠處林蔭道裏,秦州一直默默的站着,不曾移開過視線。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