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她已不記得我
“向我求助的話,你首先要問,我在清洗衣物上,是否有特殊的專長。”
奉雪走出垂簾,站在謝望月面前。
奉雪的雙眼平靜無波,卻給謝望月帶來了莫大的壓力,她鬼使神差地問道。
“你,你有清洗衣物的特殊專長嗎?”
“沒有。”奉雪十分幹脆。
謝望月:……那你還讓我問個屁啊!
奉雪看了一眼挂在裏維臂彎裏的披風,不太明白謝望月為什麽總要走彎路。
“無論是誰,你弄髒了別人的衣物,該如何處理,總要聽取他人的意見與要求。還沒有得出結論之前,突然向場外求助……”
奉雪歪着頭,腦內檢索着心理學上的解說,并用通俗的語言說。
“是想轉嫁責任,讓人背鍋嗎?”
會場登時死一般的寂靜。
是這個理,但也說得太直接了叭!
下一秒,謝望月一聲哀嘆,兩眼一翻重重摔倒在地,看起來确實是“暈倒”了。
裏維則看着左右兩邊暈倒的少女,幾不可聞地輕嘆一聲,随後像是有些無奈地笑起來。
“我已說過了,本就是意外。兩位小姐受到驚擾,該我賠禮才是。”
這話一出,現場氣氛驟然松弛,音樂重新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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暈倒的兩位小姐被人迅速帶出會場之外,原因是會場過于悶熱,才讓小姐不幸暈倒的。
等小姐們的身體恢複之後,再回來繼續跳舞吧。
而在音樂再起,人們繼續在舞蹈時,阿蓋爾公爵在王子身側低聲說道。
“教廷的人已經走了,記者沒有拍到什麽。”
裏維輕輕點頭,并沒有再追問,而是對着奉雪微微颔首。
“奉雪小姐,您又幫助了我一次。”
黑發的少女則有些茫然:“唔?我做了什麽嗎?”
裏維深深看了一眼奉雪:“原本還想邀請您再跳一支舞,可惜我現下還需要去整理衣裝,希望稍後還能看到您。”
“對了,”裏維像是想起了什麽有趣的事,“您說您的專長不是清洗衣物,其實這個算是我的專長呢。”
聽着裏維的話,奉雪想這是什麽新的王室笑話嗎?
但裏維似乎也沒有尋求奉雪的回答,微微颔首便轉身離去。
會場三樓的休憩室內,阿蓋爾公爵拉開窗簾,看着樓下的舞池,臉上露出愉悅的微笑。
“您的第一次亮相非常好。開場舞也是,與那些中立貴族之間的談話也是,還有剛才的小小沖突,起碼在教廷的人眼中看來,您的表現都是寬容而有風度的。”
這一任的國王獨斷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從執政風格,到皇後人選,再到繼承人,幾乎每一件事都要與貴族和教廷發生沖突。
如果下一任繼承人是個态度寬和的人,那麽中立的貴族和教廷裏的人,都會動搖。
剛才人群之中,除了負責監察的教廷中人,還有許多記者。
如果只是一名少女撞上來,阿蓋爾公爵可以猜想明天的新聞将是鋪天蓋地的“王子初次亮相就物色了一名少女,與專一的父親截然不同的風流”。
貴族議會不在乎今晚是誰撞上了裏維,他們只需要有個人撞上去,随後把握住媒體的喉舌胡編亂造一通就行。
這種新聞在貴族間倒無所謂,卻會影響民間的支持率,誰也不希望自己的領導者是個年紀輕輕就慣愛風流的人。
幸好,出了意外。
阿蓋爾公爵看着裏維手上的披風,這當然不是什麽納蒂雅殿下親手縫制的披風。
“今晚這件事,也算是反對者贈予我們的禮物。”
裏維在披風濺濕時,就立刻與阿蓋爾公爵交換了一個視線,等阿蓋爾公爵靠近時,便看到裏維做出了“納蒂雅”的口型。
算是裏維半個養父的阿蓋爾公爵,自然明白裏維将要怎麽做,因此說出了那句“這件披風是納蒂雅殿下親手縫制”的話。
如此一來将這小小的,更有可能陷裏維于風流韻事中的沖突拉高擴大,而着重顯示這位未來的繼承人,一點小小的容人雅量。
畢竟如果是現在的國王,他心愛的皇後贈予他的手帕哪怕沾上一點露水,他也會暴怒得要杖責面前的所有人。
裏維在內室裏脫下了白色禮服,換上了一套新的深藍色禮服,這套禮服的顏色顯得裏維神色更沉穩柔和。
“塔塔(聖斯威的養父昵稱),在回到王宮之前,我與母親一直居住在首都區外。在遠離首都的地方,母親教導我如何自己穿衣吃飯,烹饪洗衣,閱讀與學習奏樂,調香來取悅自己。”
“生于世上最高貴的王庭,過着這樣的日子,我并未覺得困苦。我只想在教宗将王冠遞交給我的時候,我的母親能夠站在高階之上,獲得她應有的尊榮。”
裏維彎唇一笑,眸光越發柔和。
裏維突然轉身看向休憩室的門口,過了一會門口便傳來人聲。
“殿下,打擾了。”
一名男仆敲門,獲得準許後,他就推門走了進來,臉上挂着弧度剛好的微笑。
“殿下,我來清洗您的披風。”
裏維放下手,姿态優雅地往前走了幾步,臉上還帶着一點大男孩的羞澀。
“不必了,母親給我的贈禮,我想自己處理。”
“好的,那麽我先告退了。”
那名男仆躬身行禮,他轉過身,正要出門,卻突然聽到腦後傳來一聲銳響。
原本應是未開封的禮儀長劍,直接貼着男仆的脖頸,森然地刺到了厚重的門板上。
鋒利的長劍釘在門上發出陣陣蜂鳴,戴着雪白手套的手緊緊捂住了男仆即将破喉而出的尖叫。
“噓,”金發王子纖長的眼睫微垂,仍然用極輕極溫柔的聲音說,“這是一場如同落日花般絢爛的舞會,請不要驚擾它。”
一枚竊聽器被王子從男仆的領夾上直接捏碎。
“下次要偷聽,一定要屏住呼吸。”
身後的聲響沒有讓阿蓋爾公爵回頭,他似乎只覺得這是件小事,這些年來,議會貴族的手段層出不窮,他早已習慣,他只看着窗外。
“咦?我還以為謝青燃的那個女兒,今晚不會和除你以外的男性跳舞了。”
處理完畢的裏維脫掉手套,走到窗邊垂眸看去。
舞池的邊沿,那個能輕易奪去所有人心神的少女,似是将手放到一個高大的男子手中。
裏維嘴角微彎。
“也許在別人眼裏,我永遠也不會是最好的那一個。”
“塔塔,她已不記得我。”
裏維離開後,奉雪在與希雅和談越在舞池裏就跳了一支舞。
談越和希雅顯然還沒有玩夠,對着一旁等候的其他男孩一伸手指,就再次湧入了人潮之中。
不是沒人偷看奉雪,只是卻無人敢上前開口。
奉雪的開場舞是與那位王子跳的,她大約不會再與別的男性共舞,也沒有什麽人想要在今晚與王子相比。
……除非那人特別沒眼色。
“又見面了,奉雪同學,那個……要不要一起跳個舞?”
奉雪擡起頭,居然見到了個眼熟的人,她好像幫過這個人一點小忙。
“時雨?”
奉雪一開口,時雨就笑眯眯地點頭。
“哎呀,你還記得我。”
時雨擡手放上自己的左胸,正是之前奉雪曾給他縫好衣服破口的位置。
這生着下垂眼,一頭亞麻色的蓬松短發,神态動作像只歡快的狗子一樣的青年,眼中閃着星光。
奉雪原本是要拒絕的,對于重複運動,她歷來興趣不大。
只是在奉雪正要開口時,卻見時雨的視線有些飄忽,像是在透過人群看着誰似的,似乎也不是真的很想與她跳舞。
奉雪想起時雨似乎有被人欺負的嫌疑,便改口問。
“你是……被人脅迫來做大冒險嗎?”
現下那些少年慣用的手段,奉雪也是知道。
先選擇一個難以達成的目标,随後再找一個選中的人去執行。一般人當然不會乖乖去做,但是如果被威脅的話,即使知道困難也會過來。
在這個年紀,被逗弄的少年少女只要露出羞澀窘迫的神情,就能讓那些荷爾蒙過剩的家夥興奮回味一整天。
時雨聞言一愣,随後他微微低頭,露出了一絲憂郁的神情。
“啊,抱歉,如果不照做,後果可能有些糟糕。”
“是誰?”奉雪問道。
她神色平靜,沒有憐憫,并不覺得一個人在強勢面前暫時低頭是軟弱無能的。
“如果你願意和我跳一支舞,我會告訴你。”
時雨再次伸手,奉雪沒有多問,将手放上去,進入了舞池。
時雨初時肩背有些僵硬,但随着幾個動作之後,他變得越來越流暢,舞步也十分優雅。
“這還是我第一次與女性跳舞,我……是不是表現得很差勁?”時雨輕聲問。
少女的手隔着手套輕輕放在時雨的掌心,兩人之間的距離也有兩拳寬,但時雨就是覺得溫度似乎特別高。
花了這麽多錢置辦的會場,居然沒有檢修空調麽?
時雨揚起頭,不想與奉雪對視,他隐約覺得,只要一對視,室內的溫度将如火焚。
奉雪低頭看着時雨的腳步,想了想說:“你很準确。”
“一般社交辭令裏,都會誇獎舞步優美吧?”時雨一時沉默,又問,“那麽我和王子相比呢?咳,我是說舞步。”
奉雪回憶:“殿下也非常準确。”
“那麽人呢?”時雨像是純粹八卦,“我這輩子看到王子真人的機會也許就這一次,多少有點好奇。”
奉雪卻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