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英歡不是你親女兒,你自然不心疼!
文娘的那一聲尖叫太過慘烈,裴卿卿沉着臉用力的推開了房門,月光瀉入,最先撞入她眼簾的是橫躺在地上,胸口插着刀的文娘,看到裴卿卿和扈九闖入,她呼吸微弱地說道,“姑娘,救、救我!”
裴卿卿飛快的上前替文娘點穴止血,扈九則順着大開的窗戶直接跳了出去,追查英歡和歹人的行蹤。
“你且忍忍,”裴卿卿看着文娘煞白的面容,安撫了她一聲,起身去旁邊的博古架上翻藥箱,找到止血藥後,她趕到文娘的身邊,想要為她塗上,這時文娘的唇色卻慢慢烏青起來,裴卿卿攥着藥瓶僵在那裏,等到意識到刀上有毒後,她想起身去拿解毒丸,但意識已經恍惚的文娘卻緊緊的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的瞳孔睜的極大,一滴淚緩緩溢出,她瞪着她,艱難的說道,“姑娘,奴婢不想死,不想死……”
裴卿卿是知道文娘家中有個剛滿周歲的小女兒的,她回握她的手,緊咬了下齒關,凝重而又迅疾道,“文娘,你不會死的,你稍等我片刻,我去給你拿解毒丸。”話落,她強行掙開了她的鉗制,朝藥箱沖去。
她在一堆藥瓶中飛快的翻着,好容易找到解毒丸,急忙回到文娘身邊時,卻發現她眼中已經沒了焦距,她伸手去摸她的頸動脈,已經沒有任何生機。
裴卿卿握着解毒丸,慢慢的紅了眼眶,良久過後,她伸手幫文娘合上眼睛,又朝昏倒在矮榻上的慧娘走去,并指在她胸前點了兩下。
慧娘幽幽轉醒,有裴卿卿擋着,她并未看見文娘的屍體,只是揉了揉後頸,然後像是想起什麽一般,驚恐道,“姑娘,小姐她還好吧?”
裴卿卿并未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目光銳利的問道,“在你昏迷之前,發生了什麽事?”
慧娘打量着裴卿卿的臉色,也猜到了情勢的嚴重,放下揉捏後頸的手,十指攥在一起,道,“回姑娘的話,昨日您走後沒多久,奴婢就和文娘一起洗洗睡下了,許是因為白日趕了太久的路,奴婢這一覺睡的很沉,也不知道過去多久,房門處突然傳來一陣響動,奴婢原是沒當回事的,可那人經過軟榻邊時,卻不小心踢翻了奴婢無意放在榻前的痰盂……”
“這般大的動靜,奴婢徹底被驚醒,下意識的坐起身,然後便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旋身朝奴婢打來,之後的事奴婢便不知道了。”
裴卿卿聽完慧娘的話,淡淡的“嗯”了一聲,等她起身時,只見扈三靜靜的站在房門口。
兩人四目相對,扈三恭敬的行了一禮,“裴姑娘!”
裴卿卿朝他走去,皺着眉道,“有賊人夜闖落梅小院,劫走了英歡,你即刻去找住持,請他派寺內僧人幫忙尋找,另外,再派人回城報官。”
扈三拱手行了一禮,“屬下領命!”随後又問,“将.軍和扈九去追賊人了嗎?”
裴卿卿眼尾帶着一抹紅,冷淡的看了扈三一眼,“扈九去了。”至于陸淮安,誰知道他在哪裏。
扈三讪讪的摸了摸鼻子,領命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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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卿卿則返身回了東屋,她将目光落在已經看到文娘屍體,被吓得滿臉呆滞的慧娘身上。
“若是覺得害怕,你可自行下山去。”裴卿卿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吩咐道。
慧娘仍陷驚恐中,她瞪大眼睛,不停的發抖,好一會兒,才朝裴卿卿看去,聲音哆嗦道,“姑娘,文娘她向來與人為善,最是熱心周到,到底是誰這麽殘忍,竟然對她下此毒手!”
裴卿卿在慧娘說話的間隙,已經将東屋查看了一遍,賊人十分仔細,除了踢翻慧娘榻前痰盂這個意外,并未留下任何線索。
此時聽到慧娘詢問,她緊緊的皺起眉頭,道,“賊人的目标不是文娘,是英歡。”
“可小姐她那麽小,她會得罪誰呢?”慧娘喃喃自語。
裴卿卿沒再開口,而是陷入沉思,如果是沖她而來,托陸淮安的福,她在京都這些年,連外人都很少接觸,更何況是結仇,能恨她到這個地步的基本上除了龐氏就是長公主,如今情況未明,她也不能篤定到底是哪一方的人。
但如果是沖陸淮安而來,那就不好說了。
思量間,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是披着一身寒氣回來的陸淮安,他看到屋中文娘的屍體時,整個人都僵住了,接着快步朝裴卿卿走來,沉着臉道,“什麽人做的,英歡呢?”
裴卿卿回身看向他,輕輕的搖了搖頭,然後将當前的情況說了一遍。
陸淮安聽完後,輕輕的拍了拍裴卿卿的後背,将自己的外裳披在她身上,又伺候她穿了鞋,起身後,安撫她道,“別太擔心,賊人既然将英歡帶走,而不是就地動手,想必應該是有所求,既然有所求,那一切就還有回旋的餘地。”
裴卿卿知道陸淮安說的有幾分道理,可看到他冷靜的模樣,還是忍不住刺道,“她又不是你的親生女兒,你自然不擔心。”
陸淮安迎着裴卿卿冷漠疏離的目光,微微壓了下眼皮,緊握着她的胳膊,道,“可她是你的孩子。”言下之意,她的孩子,就是他的。
裴卿卿沒有再言語,她只是瞧着他不順眼,心中又窩着一團火想要發洩,并不是真的察覺不到他的愛屋及烏。
“抱歉,”良久後,她忽然開口,低低的說了一聲。
陸淮安将她攬進懷中,緊緊的擁着。
扈九是在一刻鐘後回來的,裴卿卿看到他空空如也的雙手,眼底閃過一抹失望,跟着掙脫了陸淮安,走向他道,“你可有追上賊人?”
扈九垂眸道,“回裴姑娘的話,無極寺後山岔路複雜,賊人瞧着對這處極為熟悉,屬下慚愧,追丢了。”
裴卿卿扶額,“我知道了,有勞。”
她話落,昨日接應他們一行人的必應陪着一個身穿紫金袈裟的老僧趕了過來,入內後,兩人先看着文娘的屍首道了聲“阿彌陀佛”,然後老僧開口,朝着陸淮安道,“将.軍,寺中弟子已經全部集合完,是直接命他們入後山找尋令千金嗎?”
陸淮安朝着老僧點了點頭,“多謝住持援手,我這屬下約莫方才剛追蹤賊人回來,就由他帶着諸位師父再入一次後山罷。”
“也好。”住持點了點頭。
扈九行禮,随着住持和必應師父離開。
裴卿卿看着衆人都離開,也想拔腿跟上,但下一刻,卻被陸淮安阻止,“你已經讓人去刑部報官,宋厲應該會第一時間上山,屆時我們随他一起将現場再勘查一遍。”
裴卿卿想到宋厲的手段,微微點了點頭,頓了頓,又道,“賊人未必願意宋推官查出真相,恐會派人阻擾,還請大人多派幾個人護住宋推官。”
陸淮安點了點頭。
裴卿卿沒再言語。
宋厲是接到飛鴿傳書後,策馬趕到的,此時距離事發不過一個半時辰的功夫,他身着朱紅色的官袍,匆匆趕到落梅小院,還未行禮,就被陸淮安虛扶了一把,“宋推官不用拘禮,先做事罷!”
宋厲吹了一路的寒風,原本就似寒玉一般的面容此時更是無一絲血色,衣衫也空蕩的厲害,裴卿卿默默倒了杯熱茶給他,宋厲接過,一飲而下後,道了聲,“多謝裴令使。”
裴卿卿眼含希冀的看着宋厲,“英歡的事,偏勞大人了。”
宋厲微冷的眼神在她臉上停留片刻,反問道,“這裏就是事發現場?”
裴卿卿點了點頭,然後将自己知道的情況說了一遍,“大概是寅時五刻的時候,我突然聽到一聲尖叫……意識到那是文娘的聲音,我立刻下床跑了過來,可等我推開門後,文娘她已經倒在血泊裏,窗戶大開着,英歡已經被人劫持走。”
“當時,文娘還有一口氣在,我便幫她點了穴道止血,想救她,只是沒想到,那把刀上是淬了毒的,最終她還是死在我的面前,同一時間,扈九他跳窗追向了賊人,但無極寺後山的岔路太過複雜,他追了一路,還是追丢了。”
她說完,宋厲又朝坐在榻上的慧娘和她腳底的痰盂看去,“這位娘子呢,她昨夜也是住在東屋?”
裴卿卿點了點頭,她看着慧娘惶恐地模樣,替她将撞見賊人的情況說了一遍。
宋厲聽完後,再次看向慧娘,“這只痰盂,是你臨時起意放在榻前的?”
迎着宋厲冷肅的目光,慧娘點了點頭,吶吶道,“是,山上的氣溫比京都低了些許,奴婢昨日吹了些風,有些咳嗽,就寝前便将痰盂放在了榻前。”
宋厲又問了一遍,“是你睡之前,突然挪過來的?”
慧娘不明所以的點頭。
裴卿卿思索着宋厲的話,反問他道,“宋推官的意思是,賊人在動手之前,很有可能在落梅小院裏踩過點?”
宋厲将目光移向裴卿卿,單手負在身後道,“倒也不一定是洛梅小院,若是本官沒記錯,無極寺的僧寮都是同樣的布局。”
“不錯!”陸淮安點頭認可,他昨夜被裴卿卿逼問的落荒而逃後,便去了遠一些的春英小院,內裏的布置和落梅小院的确如出一轍。
宋厲确認後,側首吩咐身後的周元,“吩咐人去查查最近這兩個月來留宿無極寺僧寮的名單。”
“是,大人!”周元領命退下,出去吩咐随行的刑部衙役。
周元走後,宋厲又細細的盤問了慧娘許久,包括裴卿卿替她敘述的一些細節,末了,定論道,“照這位娘子的說法,賊人原是無害人之意的,他只想搶走孩子。”
一聽對方是想搶走孩子,裴卿卿立刻想到了蕭褃,她朝陸淮安看去,不安的問道,“大人知道安郡王這些日子去了哪裏嗎?”
陸淮安搖頭,“他的行蹤,我沒有過問的必要。”
宋厲聽兩人說起蕭褃,眉眼深了深,若是旁人的案子,他自然是只講證據,環環相扣,推導出幕後真兇,可事關陸淮安和裴卿卿,其他特殊的法子倒也用得。
這般想着,他屏退外人,看向兩人,詢問道,“安郡王和英歡有關系嗎?”
裴卿卿想了想,将徐清蘭和蕭褃的事情娓娓道來,她說罷,陸淮安又補充了蕭褃和龐持玉的事情。
宋厲聽罷,眸光閃了閃,面色微沉道,“這麽說,蕭褃和龐持玉加起來,兩人的動機是最大的?”
陸淮安和裴卿卿對視一眼,道,“我這就讓人去查蕭褃和龐持玉的行蹤。”話落,他喚了扈三進來,仔細吩咐了一遍,扈三很快領命離開去傳話。
宋厲看了眼開着的窗戶,三步并兩步的撐身挑了過去,落地後,回頭看向裴卿卿和陸淮安,“不打算去後山看看嗎?”
裴卿卿和陸淮安忙跟了上去,三人一行由宋厲為首往後山趕去。
三人越走越深,宋厲的腳步也越走越慢,終于,走到一片荊棘叢時,他停了下來,然後一撩袍擺蹲下身,從一叢刺槐枯枝上取一小塊衣料。
“這是蜀錦,”宋厲看了片刻後,眼底射出一抹精光,徐徐說道。
“是賊人留下的?”裴卿卿反問。
宋厲點了點頭,“應該是。”
“還要往前走嗎?”停了片刻後,陸淮安看着前面茫茫的山脈問道。
宋厲回身道,“不必,我們先回去查查這蜀錦。”
裴卿卿和陸淮安都沒有說話,三人又往落梅小院的方向走去,到了落梅小院,宋厲将手中的蜀錦交給扈三,“讓斥候多找幾個城中有名的繡娘去辨認這片衣料,接着再去查這批衣料都落入了誰家。。”扈三領命,将消息遞了出去。
“現在要等衣料的消息嗎?”裴卿卿眼看着一整日就要過去,眉目之間的焦灼之色根本遮掩不住。
“現在,去山脈的另一側,”他一面朝外走,一面與跟上來的裴卿卿和陸淮安解釋道,“聽扈九的意思,賊人對于無極寺後山的山脈是極為了解的,那除了賊人對這片山脈極為了解,還有誰會對這片山脈更了解呢?”
“獵戶!”裴卿卿和陸淮安同時道。
宋厲點了點頭,“不錯,就是這片山脈另一側以打獵為生的獵戶。”
一行人下了山,便策馬直奔山脈的另一側,這片山脈并不小,從東到西,一行人策馬走了整整半夜,到寅時左右才趕到。
陸淮安看着裴卿卿的小臉已經看不出一絲血色,從袖中取出一片肉幹連同水囊一起遞給她道,“吃點吧,別到時候英歡找到了,你卻病倒了,文娘已經不在,你想想到時候誰照顧她。”
“我知道了。”裴卿卿點點頭,然後接過肉幹和水囊,一面味同嚼蠟的吃着,一面朝山上走去,宋厲特意派了另一隊人找這片山脈所屬的衙門去查山中獵戶的戶籍和地址,如此倒是方便他們找人。
這片山脈中,一共住着七位獵戶,陸淮安手下的斥候用了兩個時辰的時間,才将所有的獵戶都集中在一起。
獵戶雖然靠打獵為生,沒見過什麽世面,但他們卻認得宋厲身上的這身官袍,以及陸淮安和他身後斥候身上的殺伐之氣,一時之間,倒都不敢置喙什麽。
幾人對了半天的眼神,最後由一個年紀最大的獵戶先開口問道,“不知幾位大人将我們這些獵戶召集起來,所為何事?”
宋厲冷冷的掃了幾人一眼,道,“不是什麽大事,只是想問你們幾個問題。”
“大人請問。”為首的獵戶道,“小的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但宋厲卻沒有立刻問出自己想知道的事情,而是道,“不急,問之前我們總得先把規矩說清楚了。稍後我會一個一個的詢問你們,若是有誰和其他人的答案不一樣,那可是重罪,輕則流放,重則殺頭,都明白了嗎?”
“……小的明白了。”七個獵戶又面面相觑了一會兒,才點頭應道。
宋厲朝陸淮安身後的斥候使了個眼色,下一刻,立刻出來六個斥候,将其中的六個獵戶拖了出去,只剩下一個年紀最小的獵戶。
那獵戶見自己的夥伴被拖了出去,臉色立刻便的慘白,小心翼翼的看着宋厲一行人,顫聲問道,“不知大人想問什麽,小的一定不敢隐瞞。”
“最近一個月內,可有人跟你打聽過這片山脈的羊腸小道?”宋厲又晾了對方片刻,才輕聲問道。
獵戶沒想到宋厲問的是這個問題,立刻垂下頭去,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
“說!”宋厲用力的拍了下面前的桌子,頓了頓,又厲聲反問,“還是說你不想要命了!”
年輕的獵戶哪裏見過這般陣勢,一下子軟了腿腳,道,“小的惶恐,大人問的問題,小人實話實說就是了。”接着,他将半個月前有人向他打聽這片山脈小路和山洞的事情說了一遍,說完後又道,“對方還給了我一包銀子,就在我的床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