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章節
縱的千般思慮之後,只有這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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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之後景琰有好幾個月進宮時都有些惴惴,怕皇兄再問起前世之事。
景禹卻再未提過,似乎是聽過了就放下了。
景琰這才暗暗地松了口氣。
只是那盆百歲被天子親手養了起來,放在書房外最當頭的地方,每日再忙都沒忘記澆水。
用他的話說,這花名字意頭很好,而且據說開花十分好看,待二十年後花開之時,可以同母親弟弟一同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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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在宮中,太子陪着紀王下棋,連着幾盤卻怎麽也下不贏,把紀王逗得哈哈大笑,志得意滿得找言侯喝酒去了。
林殊走過去看到棋盤殘局,覺得有趣,便坐下來問道,“你輸得那麽刻意,紀王爺怎麽可能沒看出來。”
“他不在意棋盤輸贏,逗他開心的是我刻意輸棋的心意。”
“幾位長輩中,不知是緣何故,你似乎對紀王爺和言侯格外親厚些。”
“……”
“我也見過你與景琰下棋,你還是輸。但我可不信你會下不過景琰。”林殊擺弄着棋子,“他的棋藝,也就和我争争短長。”
庭生道,“我是實打實輸了的。”
“他精于布局,而我精于謀算人心。”
“兵者的詭道,是要将對手引入自己的局內,而謀者的詭道,則是要對手相信你已經走入他的局。”庭生淡然道,“這一生,即使是一局棋,我也絕不會算計他。”
——他值得蕭庭生如此相待。
林殊看着庭生的臉色,忽然說道,“好歹我也是教過你些時日的,怎麽從來不見你下棋時讓我幾招。”
太子果然一驚,壓低聲音問道,“你都想起來了?”
看着庭生驚疑未定的臉孔,林殊一笑,“我只是有些模糊的記憶罷了,而且我夢裏還沒出現你呢。”
“至于我如何猜出來收你當過徒弟,你告訴我不少事情,卻沒提過自己如何成為親王這段,當年赤焰大案,你的身份不該在赦免之列,無論誰将你救出,他如何做到的,掖幽庭也好平民家中也罷,你也只能是隐姓埋名地生活。然後景琰找到了你,以他的性格,定會把你接到身邊去盡心照顧,他也會給你找最好的師傅教你習文練武。他身邊沒有幾個通文墨的人,想必這個責任就會落在他的謀臣梅長蘇的身上”
“何況你也說過,梅長蘇曾有話囑咐過你。”
——景琰是個不會輕易低頭的人,不管有什麽事,背負着什麽重擔,有多艱難多痛苦,他都會往前走。所以要有個人,幫他看着腳下的石子,背後的周全。
“……你沒記起來就好,即使你知道了一切,父親仍不希望你記起來。”
“我知道。”
“可即使記起來一切,我也不會變成梅長蘇。這個身體沒中過火寒毒,沒有雪蚧蟲,沒有十三年的病弱疾苦。”
“于我來說,仿佛是夏蟲語冰,我即使能看到那些風雪和冰淩,能看到梅嶺堆積如山的屍骨和焦土,卻感受不到風雪的寒意和烈火的灼燒。”
“梅長蘇的苦和恨我能感受到,卻永遠不能變成自己的。”
“那些始作俑者們都已不在,父帥和赤焰軍仍然威震四境,明君即位,天下清明安定。”
“我的手尚且能挽弓射箭,持槍縱馬。”
“那些記憶如同是春日裏的一塊冰,用手摸時覺得寒涼,可如今我置身于暖春中,便絕不會被這塊冰凍僵。”
“沒了這些恨,一身毒,和背上背負的人命和冤屈,我永遠變不成梅長蘇。”
“我只是林殊。”
“你的父皇亦如此。”
“是景琰守住了我們。”
“可景琰仍然患得患失,怕我們背負上前世的痛苦。”林殊頓了頓,湊過去在庭生耳邊低聲說,“所以,我什麽都不會想起來。”
庭生懷疑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便是一笑,“不過有一點不好。”
“什麽不好?”
“你變不成蘇先生的模樣,他比你高些。”
“……是麽。”林殊不動聲色,卻在轉身離開之後嗤之以鼻:
——明明是現在的自己更高一些。
——fin——
番外五《照殿紅》(出書版番外)
長靖四年秋,霓凰郡主大婚,天子遣禮部賜珠玉金器絹帛各百件,靖親王蕭景琰與赤焰軍少帥林殊親至王府道賀。
押運的車馬挑選了最穩妥的人一路護送,加之走的路線都是官道加水路官船運送,不必景琰和林殊沿途看護。
景禹在旨意上特意只寫了讓他們去道賀,并未說讓他們一路護送,饒是這樣還怕兩人不明白,特意把景琰和林殊叫進宮來叮囑道,“我聽說那一路走陸路的風景更好,你和小殊不如去看看。”
景琰自然明白兄長的顧念和關心,“多謝皇長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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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和禮部的隊伍一起出發的第二天就甩開了大隊人馬,只帶了甄平黎綱幾個人遠遠地跟着,抄了一條小路繞到了舒州再一路南下。
多年來兩人躍馬揚鞭同游江湖的願望得以實現,景琰和林殊都十分歡喜,想到差一點就要陰陽相隔,便都更加珍惜眼下的時光。
雖然景琰對《翔地記》耳熟能詳,卻不比林殊一路向當地人打聽來的風物生動,當地人細數起本地的美食美景更是如數家珍,常常是人家說了一串,兩人只能商量着揀選了幾處去玩。
吃食一項倒是不曾落下,林殊帶了個食盒,路過一個市集就一路把沒吃過的吃食都買上個遍,然後到了路上一路走馬觀花一邊吃。
事關景琰的安全,林殊也不敢托大,所以讓甄平和黎綱遠遠跟着,與他們隔着幾裏的路程,方便接應。
在等着林殊和景琰逛市集的功夫,兩人也都會多買些吃的,甄平說萬一少帥和殿下要露宿野地的時候能給他們用來充饑。
黎綱覺得有理。
卻不知從未真正闖蕩過江湖的林殊這一路的行程安排得極好,每到了晚上都能找到住宿的地方,就是在野外露宿,也早在路上獵了野兔野鴨,兩人在破廟裏烤了野味之後守着篝火,靠在一起輕聲細話,相擁着入眠。
多買的這些吃食不能浪費,黎綱就都吃了下去。
一個月下來,甄平對黎綱說,你胖了。
黎綱看着水中自己影影綽綽的眼見是寬了一圈的倒影,奇怪道,少帥買的吃食比我還多,多半數都是靖王殿下吃的,怎麽他就不見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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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林殊正在茶寮裏問着說書的老者這附近的名勝,忽然來了一隊兵痞,看樣子是附近屯田軍的,形貌很是不端,進來之後嚷嚷着要了茶水,茶水喝了兩碗便開口調戲起了說書人的小孫女。
還沒等林殊的拳頭揮出去,景琰的劍鞘就狠狠砸在了那個叫嚣得最大聲的兵痞臉上。
林殊的功夫好,尋常的江湖人尚且贏不了他,對付這些小卒更不在話下,景琰也是身經百戰,每一招都是又穩又快。
六個人,不過半盞茶不到的功夫,就收拾了個幹淨。
“早聽聞舒州屯田兵的軍紀渙散,不想到了這步田地。”景琰冷哼一聲,轉而又擔心起來,低聲對林殊說,“剛才光顧着懲戒那些人,卻忘了這位老人家……若是那些人回來尋仇,他們豈不是要被我們連累?”
“你想得周全。”林殊道,“你看那老丈身後的行囊,他是個沿途賣藝的說書人,并不是本地的人,那些兵痞再來也找不着他。”
“你如此确定?”
林殊一本正經地點頭,“确定,我剛才問他這裏有什麽好玩的,他說他也不知道,讓我去問店家來着。”
“……”
正說着話,那十五六歲的姑娘就走到兩人面前,笑着施了個禮,一板一眼地說道,“多謝二位大俠相助,請問二位俠士的大名……”
景琰有生之年第一次被叫做大俠,有些新鮮也有些夙願得償的喜悅,卻忽然被問到名字,不禁一愣。
景琰是聽過林帥從前闖蕩江湖的故事的,知道出來闖蕩是要重新起個名字。
可一時之間他哪兒能忽然想出個名字來,便求助地看向林殊。
林殊急中生智,“他叫水牛,我叫……金朱。”分別隐掉了兩人的姓氏,林殊是單字,又加上了金陵的金字,殊去了半邊。
自以為很不錯的名字,出口才覺得不對起來。
“水牛和金豬……哈哈哈。”小姑娘掩着嘴笑了出來。
林殊憋紅了臉,看一旁景琰也忍不住低笑,恨恨地扯了他一把,“走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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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剛剛小姑娘看着我們幾次欲言又止,又是為何?”
林殊單手持着缰繩,回過頭來挑着眉問,“你真想知道?”
“你且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