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17
第85章17
他這話一出來, 李魚捂着肚子一通狂笑,簡直笑得要從床榻上滾下去了。
一點紅眼疾手快,一把把她撈了回來。
公主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又伸手環住了他精壯的腰身, 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 用氣音道:“正頭娘子怎麽能如此善妒……”
她搖了搖頭,忽然又嘆道:“罷了, 罷了,誰叫我折在你手上了呢……你的手段實在是太高超了些。”
一點紅的眼中, 也就浮出了一絲笑意。
公主微微一笑, 又吻上了他的唇角。
毫無疑問,李魚是一個好的女友。
在學會如何愛人之前, 她就已經很懂得如何去體貼、去關心他人了。只要她想, 即使是心如寒冰的人,也能被她給捂化了, 只是很多時候,她都不想而已。
她若真的想取悅一個人,那個人是絕不可能神魂具在的。
他們進屋的時候,天本就已經暗下去了, 銀州進入了新一年的夏季, 天空高遠而深藍, 一顆一顆的星星像是鑽石一般碎碎的綴在幕布之上。
夜晚是如此的安靜, 又是如此的吵鬧, 蟬鳴的聲音與汗水融合起來,月光織成的輕紗誤入此處,似也被惡狠狠地攥住了。
一點紅摟着李魚,咬牙切齒地問:“你……你從哪裏來的這麽多法子?”
公主得意地笑着, 道:“我不告訴你。”
一點紅沒有任何法子,只能把她惡狠狠的捆抱在懷中。
二娘已被一點紅殺了,但公孫大娘與七妹,卻還關在公主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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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毫不心慈手軟,下令徹查她們的罪行。
這事說不難,卻也很難,因為公孫大娘是個易容專業戶,她殺的人怕是多如牛毛,可是卻全然不會被記到她的頭上。
不過這倒是也不要緊,只現在查出來的這些,就足夠這公孫蘭去死上一百次了。
她不禁是熊姥姥,還是女屠戶、桃花蜂、五毒娘子、銷魂婆婆……這些江湖之中奇詭無比的女魔頭,竟都是公孫大娘一個人,而這些人犯下的罪行,簡直是罄竹難書。
李魚拿到報告的時候,也忍不住皺了一下眉。
這公孫蘭,簡直就好似是一個嗜殺上瘾的人一般,活在這世上的每一天,都要讓別人去付出鮮血的代價。
只有她的姐妹,被她化進了需要保護的範疇之內。
她已不想去評判這個人。
調查到現在,其實也已沒有必要繼續調查,李魚很快下了令,公孫蘭與七妹就被押上了刑場。
她們早沒有了往日的光鮮驕傲,臉色灰敗、十分麻木的走上了刑場,在面對百姓們的目光時,公孫蘭忽然哈哈大笑,好像想要找回自己往日的恣意一般。
然後,她們就結束了罪惡的一生。
紅鞋子的事情告一段落,李魚日常的工作卻還在繼續。
之前因為有人中毒而停工了一陣子的制衣廠又開始勞作了,之前的訂單因積壓了一批,如今制衣廠又開始整夜整夜分三班倒的上工了。
另外,戲社那邊也有了進展,戲社準備排的第一場戲已排練完畢,馬上就可以去公演了。
這倒是個好消息,李魚去看了他們的彩排,覺得劇本的确寫的很不錯,應該可以起到不錯的輿論效果。
至于演出,那也不需要造什麽勢頭。她搞的免費的公演,在路口搭一個戲臺子,上去就是演。人嘛,都有一個愛湊熱鬧的本質,只要敲鑼打鼓的一響起來,哪裏會沒有人去看呢?
在城中演玩,在去城外大大小小的村子去演。文娛活動人人都愛,城裏鄉裏一個都少不了。
這倒是讓李魚想到了八十年代的那種農村電影放映員,每天拿着機器在各種村子裏頭跑。放映電影一般都是在晚上,吃完晚飯之後,電影放映員就支起機器,家家戶戶都搬個小板凳過來坐,看兩個小時的電影。
人嘛,不分高低貴賤,總有娛樂的需求。
以前李魚也見過一些奇怪的言論,好像窮人家的孩子就只能每天苦哈哈勤工儉學,但凡有一點自己的娛樂,那就是天大的罪過。
李魚可不喜歡這一套。
小達子的戲很快就敲鑼打鼓的開演了。
第一場還是定在銀州城,地點就在最繁華的東大街街口,提前一天用木頭搭好了戲臺子。
現在正是夏天,銀州的夏天白天實在是曬的可以,但是太陽一西斜,一傍晚,那瞬間就涼爽下來了。
到了這個時候,那就是東大街最熱鬧的時候了。男女老少穿的都是輕薄的麻衫,三三兩兩的拿着蒲扇走在路上,路兩邊都是各色的茶攤、飯館,一碗涼茶不過兩文錢,一碗街邊水飯,也不過十五文。
這樣的日子,三年之前的銀州人,可謂是想都不敢想的,
戲臺子周圍,有眼尖的小商販支起了茶攤,買些清涼的飲料。戲班子敲鑼打鼓了好半天,上來幾個男男女女唱了一通曲子熱場,周圍早就圍了裏三層外三層,都仰着脖子,看看着戲班子今日到底要唱什麽好東西。
既然人已都聚過來了,那就事不宜遲,趕緊開始吧。
一敲鑼,一打鼓,好戲就正式開場了。
可是這戲卻并不是一出輕松的戲。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坐在小河邊上談情說愛,這男人雖不英武,但面容周正,這女人雖然不是絕世的美人,卻眉眼彎彎,巧笑倩兮。
他們都穿着普通的衣裳,并不如同傳統的戲一般,有一身又貴、又華美的行頭。
任誰都能看得出,這乃是一對年輕的夫妻,他們感情是這樣的好,他們又是這樣的勤勞,日日勞作在田間,為了自己未來的美好生活。
這姑娘是如此的善良,她看到村中有老人無依無靠,也會每日做飯送去,她看到受傷的小鳥,也會留下憐惜的淚水。
幸福的日子本該永存,可是天有不測風雲。忽然有人自遠方而來,這乃是呼呼啦啦的一大群人,為首的乃是一個面容威嚴的男子。
這男子看上去仿佛是個英雄,他身強體壯,身材偉岸,身邊有無數美人陪伴,他哈哈大笑之間,就有無數人俯首。
看到這裏,有些一直生活在銀州的人臉色已變了。
他們已認出了這個形象是誰。
此人正是馬空群!
果然,這英雄般的人物,卻殘暴的不能再殘暴!他一來,就霸占了所有的土地,這對少年夫妻的土地,原本是自己的,可是如今卻不再屬于他們。
丈夫求爺爺、告奶奶,這才把自己原先的田拿來佃,銀州的田有黃河澆灌,是如此的肥沃,他們種出了好多好多的糧食,可是卻沒有豐收的喜悅。
糧食收割的那一天,萬馬堂沖過來,搶走了所有的糧食。
丈夫絕望的反抗着,因為他的家中并沒有閑錢,今冬若沒有糧食,他們一定會餓死的。
但這有什麽辦法呢?這沒有任何的辦法。
丈夫被打破了頭,妻子徹夜不眠不休的照顧他,借錢去給他治病,丈夫的病好了,家裏也欠了一屁股債。吃不起、喝不起,丈夫和妻子相擁而泣。
但事情卻遠遠沒有結束。
萬馬堂又來了,這一次,他們看上了溫柔善良的妻子,把她拉走賣給了皮條客。
純潔善良的妻子從沒做錯過任何事,可是她卻落得一個這樣的下場?
她在臺上絕望的恸哭着,而臺下,竟也傳出了啜泣的聲音。
被萬馬堂殖民的那段日子,乃是銀州人心中永恒的痛楚。即使如今三年已過去了,但只要一個小小的引子,他們立刻就會回想起那段噩夢般的日子。
恸哭的妻子,被殘忍的折磨的妻子,不正是過去的二十年中的每一個銀州人麽?
妻子已完全失去了最開始的清純與美麗,她形如枯槁,神情麻木,一步一步的走向枯井,想要結束自己痛苦的一聲。
這出戲劇,實在是太過浸入,以至于所有的觀衆,都被代入了其中,忽然有人尖叫道:“阿姐!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臺下有那酸腐之人争論道:“她都是個失貞的女人了,合該自盡保全臉面!”
另一個女人立刻尖叫起來:“是萬馬堂害了她!萬馬堂才該去死!”
那酸腐之人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大聲道:“她對不起她的丈夫!她丈夫的臉面都要被她丢完了!”
那女人也立刻大喊道:“王老五!你給萬馬堂做過賬房!你也是萬馬堂的走狗!所以才說這種話!”
王老五急了,立刻道:“我是被逼無奈!我家裏還有老母妻兒要養活……!”
周圍的人頓時都冷嘲熱諷道:“你被逼無奈就不用死,阿姐被逼無奈就要自盡麽!”
王老五漲紅了臉,嘟嘟囔囔道:“不……不一樣,她……她是女人!”
周圍的女人瞬間炸了鍋,亂糟糟的喊着:“女人怎麽了!女人就該去死麽!”
女人并不是天生就溫馴可人的,只不過是知道若不溫馴就活不下去,誰要受這些臭男人的鳥氣?
銀州因為公主當政,對女性是大開方便之門,如今銀州城裏的女人們,膽子又大,人又潑辣,見這酸腐的王老五死不認錯,頓時火氣就上來了,光罵還不過瘾,還要上手推搡,上指甲抓撓,上拳頭去打他。
當值的靈武衛對這種事情當然早都見怪不怪了,他們特定等王老五被打了半天之後才過去維持秩序,王老五來時人模狗樣,走的時候是頭發也亂了、衣服也破了,身上也挂了不少彩。
一個身材粗壯的婦人唾了一口,大罵道:“活該!活該!”
人群中就爆出一陣哄笑。
而臺上的事情也發生了變化。
一個高貴的女人來到了這裏,她溫柔、美麗、善良,卻也聰慧,富有勇氣,她如同天女下凡一般,挫敗了萬馬堂的陰謀,讓整個銀州都從這種陰影之中走了出來。
每一個人都知道,這說的乃是公主。
每一個銀州人都明白他們如今幸福的生活,是誰給予的。
臺上的阿姐也知道,阿姐跪在地上痛哭着,不知道自己能否走入新世界的光明之中,她大聲的哭着,訴說着自己對新生的渴望。
臺下的人已開始啜泣起來。
已有人忍不住道:“阿姐,不要怕!你沒錯!你沒有一點錯的!”
阿姐擡起了頭,她驚愕地看着臺下的人,而臺下的人都開始七嘴八舌的叫着她。
雖然這只是一出戲,但這出戲實在是太過真實,以至于所有人都沒辦法只看一個樂子。
臺上的阿姐終于笑了,踉踉跄跄的奔向了新的生活。而臺下的人,也都歡呼起來。
這出戲演完了。
這本是一出很反民間傳統觀念的戲,在民間,青樓女就是最下賤、最豬狗不如的。李魚要挑戰這種觀念,還要讓自己的主張深入人心,自然不能夠硬碰硬,還是得使用一些技巧。
“表達”本身就是一種技巧。
同樣一件事,從不同的人嘴裏說出來,效果可能是天差地別的。
只要表達的足夠的好、足夠的有技巧,那麽即使是反常識的觀點,也很有可能被人接受。
在這出戲之中,最大的惡人乃是馬空群。
馬空群可謂是銀州人的集體PTSD對象了,任何場合,只要一出現馬空群的名字,絕對會變成大型的罵街現場。
然後,李魚又利用了一個簡單的二極管思維模式。
非黑即白、非善即惡,很多人思考問題就是如此的簡單。
尤其是在群情激奮的情況之下,與馬空群相對的那一方,一定就是完全的純白、完全的善良。
什麽?你說這個青樓女雖然很可憐但是她就是該死?!你是不是馬空群的走狗?啊!你是不是以前還在萬馬堂打過小工?你是不是心裏還擁護馬空群?你說不是?那你為什麽要逼死可憐的阿姐!
所以說,一個全民大反派形象還真是好用啊……馬空群活着的時候沒幹什麽好事,死了之後反而還給李魚幫了這個大忙,真是可喜可賀。
至于後頭歌頌公主的部分……
李魚不是一個愛自吹自擂的人,看到這樣一段誇她的戲的時候也覺得是不是太誇張了一點,什麽天女下凡之類的都整出來了,實在是尴尬的腳趾扣地板。
不過她還是強忍着這種被猛誇的尴尬點頭同意了。
至于原因,也很簡單。
因為事情的确是她做的,而這件事也的确需要被百姓們記住。
他們需要牢牢的記住,如今的美好生活,到底是誰給的。
也就是俗稱的,收買民心。
不收買才有問題的好麽?她每天哼哧哼哧的幹活,一個月三十天都不帶一天休假的,幹了這麽多好事,全藏着掖着不叫百姓知道?學雷鋒也沒這麽學的好麽。
只有叫百姓牢牢的記住如今的生活是怎麽來的,她才能在銀州确立至高的威望。若以後朝廷的人想要動她,那也得好好想想清楚,能不能承受的起民變暴|亂的後果。
不過以她對朝廷如今亂象的了解,應該他們……也沒空找銀州的麻煩吧,若有空,還是先把中原的那些不穩定因素先除了吧。
總而言之,第一場公演,完美謝幕。
李魚精心改的劇本,當然早就料想到會有這種結果了。小達子率一衆演員來公主府報告的時候,李魚早就備好了賞賜,一一賞給了一衆演員。
她賞的也很簡單直接,一人好幾顆金珠子,還對他們的藝術人生表達了高度的贊賞。
尤其是小達子,他一個本身很平和的人,演起殘忍跋扈的馬空群來,竟是入木三分,一下子就喚起了銀州人刻在骨子裏的恐懼。下臺的時候,若不是靈武衛護着,小達子早被人用石子打破頭了。
這件趣事,讓李魚聯想到了建國初期演惡地主黃世仁的演員差點被看入戲的戰士給崩了……
真是好演員吶!李魚連着誇了好幾句,又說他十分有天賦,叫他以後領導着劇團好好幹,還順便表達了一下自己以後會給演員也弄上編制,編一個宣傳隊伍,叫他們把腰杆子挺起來,不要覺得自己低人一等。
這年頭,演戲的人都是下九流,十分上不得臺面。
演員們一聽公主如此欣賞他們,頓時都興奮的滿臉通紅。一個一個都掩蓋不住的雀躍。
既然已賞過了,李魚就叫他們趕緊回去歇着了。
畢竟,這出戲,可得連演好多天呢。不僅要在城裏演,還得去村子裏頭演,在村子裏演才是如今的重頭戲。
另外,掃盲班的宣傳劇,還有回春館的宣傳劇,也都緊鑼密鼓的開始排練起來了。用戲劇的形式去宣傳她的理念她的知識,比其他方式都要好用太多了,傻子才不用呢!。
所以,她剛剛對演員們說的那番話也不是違心話,她是真的覺得他們很是重要。
想必再過不久,她的劇團就得招收新演員了。
另外最近的好事,還不只這一件。
韓商來報,玻璃廠的技術有有了新的進步。如今已可以做出大塊大塊的平板玻璃了。
能吹玻璃的器皿,與能制造大塊的平板玻璃,那可并不是同一件事。平板玻璃是需要把玻璃燒化之後用生鐵做的澆築臺來澆注的,其中還得加入草木灰、石灰硝石等物。
玻璃液本就是溫度很高的危險品,所以研發還是得一步一步來。
不過,這個速度已遠遠超出了韓商的預期。
畢竟……在一年之前,他是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從一個燒陶器的變成一個燒玻璃的!
玻璃……玻璃那可是高級貨啊,都是從西域大食等地傳來的,價格高昂,只是幾個玻璃小瓶,就得幾百甚至上千兩銀子。而這種大的平板玻璃,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如今世道雖然不太平,可是有錢人卻也不少,平板玻璃這樣好的東西,想必會引得王公貴族、巨富豪商争相購買吧。
如今這玻璃廠各項支出,其實都是公主府在支出的。而造玻璃的方子,也是公主出的。他不過是一個管事的而已,公主卻早就答應要分他半成的利潤……
公主那時需要一個懂窯爐的人來辦事,而他剛好出現在那個時候……他真是的運氣好啊,任何一個家裏開陶瓷窯的人,都能做的了這事,只是這好事就是砸在了他的頭上。
韓商高興的要命,立刻前來複命。
而公主自然也很高興。
既然有了平板玻璃,可以把房間的窗戶給換掉了。這種傳統的門窗都用紙糊,采光實在是差的很,白天也得坐在窗邊才可以。這樣長此以往,不近視那是不可能的。
而要說近視眼鏡……
她對配鏡磨鏡屈光度是真的沒有什麽研究,倒是可以叫人試着去研究研究,只是能不能成,卻得看此地到底能不能給她找出個光學小天才了。
最先早好的平板玻璃,就被送進了公主府的大門,公主大刀闊斧的在自己的屋子裏裝上了大塊的平板玻璃,玻璃外頭,是郁郁青青的花園,還有秀雅清麗的樓臺小榭。
多好的環境啊!平時工作的時候往外頭看上一看,心情那都能好不少呢。
放在現代,這辦公環境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了。
而這大塊的平板玻璃,賣價可達萬兩以上。
一本萬利!發財了!
李魚開心的心裏直冒泡,跳進一點紅懷裏親他的胡茬,一點紅順手抱住她,叫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之上。
他自小習武,身體強健,手臂上肌肉緊實,李魚一個嬌嬌弱弱的大美人,被他輕輕松松提起來抱在了臂上。
她看起來是在是開心的很,抓着一點紅啄個沒完沒了。
好不容易高興完了,一點紅這才把她放下來,拉着她要去吃午飯,卻見公主忽然扶着額頭,皺着眉,好像有點難受的樣子。
一點紅皺了皺眉,沉聲道:“你怎麽了?”
李魚道:“有點暈……不知道怎麽回事,許是昨天沒睡好?”
一點紅道:“那待會吃了飯之後,你在去睡一會兒。”
李魚點點頭,正要說好,眼前卻忽然一黑,軟綿綿的就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