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
永宣帝的這點子猜想, 在看到端妃進來的時候,就消散了。
原因無他,若是許太後真的察覺薛美人父親之事, 再讓蔣良人下手, 那許太後絕對會親自過來處理,而不會讓容易露馬腳的端妃過來。
“臣妾見過皇上。”端妃端着淡淡的笑容, 進屋向永宣帝請安:“事情傳到太後那兒的時候, 太醫正在向太後娘娘看診。臣妾想着也不算什麽大事,就自請來了,也好叫太後娘娘好生休息。”
“母後無礙吧?”永宣帝照舊扶端妃起身, 溫聲詢問許太後的身體狀況:“朕記得,母後總是耐不住暑熱, 往年在避暑行宮也是無精打采的。”
端妃笑答:“太後無礙, 太醫也說是老毛病了。多虧了皇上有孝心, 每年為太後娘娘備下大量的冰塊,才叫太後娘娘好受些。”
永宣帝輕輕一笑, 對端妃道:“既然愛妃來了,那咱們一起看看這事吧——愛妃可知曉了大概的前因後果?”
端妃和永宣帝一起坐下,點頭道:“臣妾聽了底下宮人傳的話,說是薛美人在翡翠湖涼亭落了水,現場只有蔣良人在。”
說到這,端妃微微頓了一下,看向地下掙紮不動的蔣良人, 繼續道:“而蔣良人拒不承認, 說是薛美人自己跳下去的。”
端妃話說出口, 覺得蔣良人的話沒有半點信服力,但又轉念一想:宮中妃嫔為了争寵無所不用其極, 或許真的是薛美人自己跳下去呢?
“臣妾為着皇上方便問話,也将蔣良人的宮女紫兒和青兒帶來了。”端妃補充道。
“愛妃細心。”永宣帝微微颔首,贊了一句端妃,而後瞧了瞧蔣良人:“将她嘴中的布拿出來,扶起來。”
何長喜連忙上前将蔣良人口中的布拿出來,在讓後面的宮人将人架起。
“你先說,事情如何?”永宣帝冷聲道。
蔣良人見到永宣帝冷漠的模樣,有些委屈地抽噎:“禀、禀皇上,嫔妾今日一時興起,就想着去翡翠湖觀賞風景。不想正看着,薛美人就沖了過來,莫名和嫔妾吵了幾句,就自己跳下湖了。”
“皇上、皇上,你要相信嫔妾呀!”看到永宣帝沒有半分波動的表情,蔣良人就害怕起來,下意識地向前挪動了兩步。
端妃看到蔣良人這幅釵環散亂、不成體統的模樣,就覺得煩心,但又念及對方是自己宮裏的人,生怕永宣帝覺得自己管教不當,就不由開口說了一句:“蔣良人,皇上面前,要講究體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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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在心裏回憶起許太後對自己的教導:收入自己棋盒中的棋子,并不一定都是有用的。若是棄子,則要及時丢棄,否則又麻煩又占地方。
蔣良人觸及端妃的目光,終于意識到自己此刻的模樣只會引起永宣帝的厭惡,就連忙自己跪直了,将散下的頭發別到耳後,向永宣帝磕了個頭:“皇上,嫔妾所言句句都是實話,還請皇上相信。”
永宣帝看到蔣良人能好好說話了,開口道:“朕若記得不錯,你和薛美人并無什麽交集,她因為什麽和你吵起來呢。”
蔣良人思考了一瞬,最終還是決定說在明面上的實話:“回皇上,嫔妾先前是準備邀請蔣良媛到場,一起共賞美景的。但蔣良媛沒來,嫔妾就一時氣憤,說了兩句蔣良媛,被薛美人聽見了進來理論,這才吵了起來。”總歸不能将自己打算陷害蔣喬,被薛意如發現這種原因講出來。
從明面上看,這件事自己總要背些責任,才好為脫去更大的罪名。橫豎現在薛意如在床上躺着,也不能辯駁自己的話語。唯一麻煩的,就是被薛意如反買通的宮人。蔣良人在心裏思量着對策,低垂的目光觸及到了端妃逶迤的裙擺。
蔣良人眼神一亮:自己是明明白白投靠了許太後的,每日也很殷勤地向端妃娘娘請安,端妃定然不會置自己于不顧的。到時候自己死不承認,時間拖久一點,讓皇上不耐煩,交由端妃娘娘處置就好了。最後再請端妃娘娘幫忙,将他們抓入慎刑司審問就好了,只取部分口供呈上去。
蔣良人在心中打着自己的小算盤。
正好此時蔣喬和常寶林浣了面出來,向永宣帝和端妃行禮問安。
永宣帝仔細瞧了瞧,見蔣喬雙眼上的嫣紅褪去了不少,這才道:“平身,賜座。”
等蔣喬二人安坐後,永宣帝就問道:“方才你們也聽到蔣良人說的話了。朕就問你們,可有補充或是糾正?”
蔣喬坐在雕花木凳上,向永宣帝彎了彎腰,蹙眉道:“回皇上,先前蔣良人是派人來玉瓯閣邀請嫔妾的。只不過不全是為了邀請嫔妾共賞美景,還說要為了兩個月前的事情向嫔妾道歉。嫔妾覺得有些奇怪,就推辭了。”
永宣帝聞言挑了挑眉,問道:“此話當真?”
蔣喬點點頭:“嫔妾沒有說謊。皇上只要問問蔣良人身邊的紫兒和嫔妾那兒的宮人就知道了。”
紫兒和錦瑟在永宣帝的目光下連忙應是。
蔣喬和蔣良人、兩月前、道歉永宣帝在腦海中搜索着關鍵詞,終于想起:是蔣良人對着侍寝完、但未來得及下聖旨的蔣喬出口刁難的事,自己還因此特意冷了蔣良人快半月。
想起這事,永宣帝就對蔣良人的印象更差勁了些。
端妃則不由皺起眉頭:以個兩月前做錯的事為理由特意去請蔣良媛,怎麽看都是蔣良人不懷好意呀。不然這兩個月裏,蔣良人怎麽對蔣良媛沒有半點抱歉的想法?
常寶林則咽了咽口水,向永宣帝道:“回皇上,嫔妾下午是和薛美人在一塊的。因為映月居離翡翠湖近,所以蔣良人在翡翠湖亭子裏張羅茶點的時候,嫔妾和薛美人就知道了蔣良人要在那兒邀請別人賞景。”
“原先還沒什麽,但看見蔣良人身邊的紫兒向玉瓯閣去了,薛美人就派了身邊的江碧去跟着。等蔣良媛拒絕了前去翡翠湖,薛美人就和嫔妾說,覺得蔣良人不大對勁,生怕蔣良人打蔣良媛的壞主意,就要親自去看一看。等薛美人走後,嫔妾就想着去找蔣良媛說說這事,才說完,就聽到薛美人落水的消息了。”
永宣帝聽到這裏,語氣還算平常:“朕知道了。”而後轉頭問何長喜:“叫今日跟着薛美人出去的宮女出來。”
何長喜應了聲是,親自去了內室,将江碧叫了出來。
江碧就将手中的帕子交給山清,平了平心緒,将薛意如交代自己的話在腦海中飛速過了一遍,然後随着何長喜出去了。
“奴婢見過皇上。”江碧平穩大方地給永宣帝行了一禮。
“起吧。”永宣帝點了點下巴,朝江碧吩咐道:“你将今日發生的事情都細細講來一遍。”
江碧又行了一禮,然後不疾不徐地講起了今天發生的事情,前半段和蔣良人所說的話吻合,後半段則完全不同:“等主子到了地方,就讓奴婢在遠處等着,隐約聽見了蔣良人說了主子和蔣良人的壞話。之後,蔣良人和主子就起了争執到最後,奴婢感覺不對,正要到亭子裏頭去,就瞧見了主子被蔣良人推了下去。”
一旁好容易安靜的蔣良人猛然擡頭,惡狠狠地盯着江碧:“胡說!分明是薛美人在那和我胡纏爛打,然後自己摔下去的!”
端妃也道:“皇上,此事頗為複雜,不可只聽薛美人宮女的一面之詞。”
江碧微微一笑,一副清白凜然的模樣:“端妃娘娘說得極是,也應當去詢問周圍可能目擊了現場的證人。”
永宣帝點點頭,何長喜就機靈地上前:“回禀皇上,奴才已經吩咐人去将當時在翡翠湖涼亭四周灑掃的宮人帶來了。”
随後何長喜拍拍手,由小福子帶了兩名宮人上來。
“奴婢見過皇上。”兩位宮人一齊向永宣帝請安。
蔣良人的面色卻越發差了:就在昨日,她清清楚楚記得,這兩人如何歡欣鼓舞地收下自己的荷包,信誓旦旦地保證一定幫自己做假證。可如今一眨眼,就成了來坑自己的人了!當真是見錢眼開!
然蔣良人的面色變化,落在永宣帝眼裏,就是即将被揭穿的害怕了。
“将你們在涼亭看到的事情都說一遍。”永宣帝淡淡吩咐。
兩位宮人忙不疊地答道:“回皇上,奴婢當時已經将涼亭四周、假山外圍打掃幹淨了,就打算進到假山之中的涼亭打掃。沒成想,一進去就看到蔣良人将薛美人壓在欄杆上,薛美人掙紮了一會子,就落水了。”
這兩位宮人先被蔣良人收買,再被薛意如反收買,說好做一樣的假證,只是施害者和受害者的位置變換了一下。原先想到要在皇上面前說謊,這二位一開始還頗有心理負擔,但下午從她們看到的場景,的确是蔣良人推了薛美人入水。
因為這個緣故,這兩位宮人做起證來就頗有底氣,看上去比蔣良人叫人相信得多。
“回皇上,嫔妾給薛姐姐擦身子的時候,在薛姐姐腰的下部發現一道顏色頗深的紅痕,想來應當是薛姐姐被壓在欄杆上壓出的痕跡。”一直在一旁靜默不語的蔣喬忽然開了口,眼尾一片嫣紅漸深。
“事已至此,你還有什麽要辯解的?”永宣帝朝蔣喬颔了颔首,在心裏已經為此事定下結局,便冷冷地問蔣良人。
“皇上!是薛美人買通了宮人陷害我!”蔣良人見狀不妙,立刻呼號起來:“皇上只需要将他們拉到慎刑司審問一下即可!”
聽見蔣良人的話,這兩位宮人的身子抖了一下:她們雖然在避暑行宮做事,但也知道慎刑司的威名。一旦進去,恐怕自己收受兩次賄賂的事情,就會被知曉了。
見兩位宮人僵在原地,不知道該如何回話,蔣喬輕輕呼了一口氣,狀似好奇地問道:“我幾天前連着去過翡翠湖周圍賞景,當時也有宮人來灑掃。不過,我看他們都是先從假山圍着的涼亭裏面開始打掃,怎麽你們先從外面開始呢?”
兩位宮人心中一動,最機靈地那個已經跪下了:“奴婢有罪,奴婢的确是收受了賄賂!”
蔣良人面上的得意還未擺出,就聽見那宮人喊道:“不過奴婢收的,是蔣良人的賄賂,而非薛美人的賄賂!”
“蔣良人特意給了奴婢一人十兩銀子,叫奴婢明日盡量晚些打掃涼亭。”
“奴婢原先以為蔣良人是怕奴婢們會打擾雅興,沒想到蔣良人卻是為了方便推人落水!”
“奴婢有罪,不該因為貪圖一時的便宜,從而間接害了薛美人!”機靈的宮人越喊,面上就越露出助纣為虐、悔不當初的表情,甚至當場打開自己的荷包,将裏頭的十兩銀子倒出來:“蔣良人,這銀子還給你,這虧心的錢,奴婢不能受!”
蔣喬點點頭:瞧瞧,一個宮女的演技都這樣可圈可點。就蔣良人這差勁的表情管理,還想着做反派的活呢。
一旦做了,就等着自己的下場吧。
端妃用一種頗為驚奇的目光看着蔣良人:若是宮人所言為真,那這蔣良人可真是個自爆的蠢人。
蔣良人則立刻奮起,面容扭曲想要說話,就被永宣帝點了點:“何長喜!将她的嘴重新堵上!”
另一個不大機靈的宮人此時反應過來,不但跟着跪下了,将口袋裏的十兩銀子倒給蔣良人,還磕了好幾下響頭:“皇上明鑒,奴婢所言都是真的!若皇上不信,可以去問問和奴婢住在三號大通鋪的宮人,蔣良人身邊的紫兒姑娘,可在昨日傍晚去往那邊,點名見了奴婢兩個。”
永宣帝擡眼一看,就見紫兒滿臉慘白,
在內室躺着的薛意如輕輕翻了個身:只有蠢貨,才大張旗鼓地去收買別人。
蔣良人面對衆多宮人看到的鐵證,是無法辯駁的。而若是蔣良人想拉她下水,說出事情的完整真相,她也不怕。
就憑這自己父親給永宣帝提供的財力幫助,薛意如是篤定的:蔣良人這種沒了也無傷大雅的妃嫔,永宣帝必然會犧牲蔣良人,來保住自己唯一的錢袋子。
而後薛意如輕輕嘆了口氣,苦惱道:此事雖然是為了順利解決蔣良人,但到底讓喬妹妹和常妹妹擔驚受怕了,事後說不定得好一頓教訓呢。
該怎麽哄呢?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三次元超忙,很可能都是十一二點更,和等更新的小天使說句抱歉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