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船行二日,已經快接近海邊。
狄二發出信號,通知海邊的人準備接應。
船頭出現一個身影,是出來透氣的張平。
「今晚風大,不要靠近船舷。」
張平聽話地往後退到甲板上,抓住身邊扶欄,「你對這片海域很熟悉?沒想到你竟能一個人操船在海上行走。」張平佩服他。
狄二掌着舵,眼望海岸,這次航行很快就要結束了。
「這是小船。這片海域也還算安全。」狄二過了半天才答道。
這還算小船?張平咋舌。
「你原來在海上生活過?」張平本來不想問,一時耐不住好奇心。
一片寂靜。
張平也沒指望他回答,靜靜地看着大海。海水的顏色很有意思,越靠近岸邊越混濁;越往遠處看,海水越藍。層層疊疊,非常有層次感。波濤在海風下蕩得有點高,看久了人會自然而然生出懼怕的心理,害怕被無邊無盡深不可測的海水吞噬。
「他說我父親的罪和我無關。我父親利用他在海上的勢力和兵船為自己謀取私利,但我沒有。他說他不會為我平反,但他可以給我另外一個身分讓我回到海上發揮所長。」狄二突然開口道。
張平沒有插話。
「我愛這片海。和我的兄弟姐妹們不同,我幾乎從小就在船上長大。我娘是個為人不齒的婊子,很多人都說她為了攀上我父親這根高枝,故意懷了我。
「可就是這個為人不齒的女人,為了讓我脫離賤籍、為了讓我以後過上好日子,她把我交給我父親船上的一名士兵後,就當着我父親的面跳了海。那年我七歲。後來我父親就把我帶在船上,但從沒有把我帶回他在城裏的府邸,也沒有讓我認祖歸宗。
「可最後他落罪了,我這個不被他、不被他家族承認的私生子卻一樣被充作軍奴。如果不是你,我現在也和我其它兄弟們一樣死得屍骨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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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平抓抓頭,不太好意思。平時這位狄二從來不跟他說話,如今一說就說了這麽一大通,還是這麽私密的話,弄得他也不曉得該怎麽回答是好。
「那位……心中有恨。他的恨意比我強了不知多少倍。我恨的人都死去了,而他的還沒有。我想獲得自由的身分,如今我已經得到,而他想獲得的,卻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
「他會成功的。」張平肯定地道。
「他不喜歡、不,他不希望有人親近你。他在孤立你,你……要小心。」
張平愣了一下,突然咧開嘴笑了:「原來如此,我還以為自己真就這麽讨人厭呢。」說完還拍拍狄二的肩膀,安慰他道:「別擔心,他呀,就是小孩子心性,是自己的怎麽都要攥緊不放。等他以後遇到更好的,以前的自然而然就會放開了。」
狄二肩膀動了一下,可能不太習慣有人和他如此親近。
「你不擔心就好。」不過他倒沒想到張平會如此放得開,竟然能如此心平氣和地說出以後很有可能失寵的話。但這也是事實,不是嗎?
而能認清事實的人,總能比別人活得長久一些。他希望張平能活得久一些。
張平用勁拍打了一下狄二的背,道:「謝謝你。」
狄二咳嗽一聲,轉身走開。他不是那種會把恩情放在嘴上的人,張平對他的救命之恩,他會一直放在心裏。如果将來張平有用到他的一天,他不會稀罕這條命。
這次出來接應的是錢賬房還有十六名喬裝打扮的府中侍衛,一共來了六輛馬車,裝了個滿滿當當。
狄二沒有跟他們回去,他在海邊留下了。皇甫桀告訴他,狄二從此将用狄二這個名字在這裏入伍,成為海防一員。
馬車行了兩日,有三輛馬車離開他們駛向別的方向。張平沒有多問,那是皇甫桀暗中隐藏的實力,就連他也不知詳細底細。
皇甫桀一開始還擔心張平會否責怪他隐瞞,卻發現張平吃好睡好沒有一點糾結的感覺,他也就懶得解釋了。這人誰啊?人家宰相肚裏能撐船,他肚裏能裝十來個宰相。
張平不知道,他沒糾結,他家王爺反而糾結上了。連續幾天都用一種十分幽怨的眼光看着他,看得他腳底板直發癢。
其實皇甫桀也沒糾結什麽,他不過就是忍不住每天會想上幾遍:這人為什麽會不在意他的隐瞞呢?難道他不如他在意他那般在意他?
在意來在意去,寧王爺就這樣在意上了。
回到京城,惠王還沒有回來。可現在京城幾乎八成以上的官員都認為長皇子被廢,将來繼位的一定是聰慧多智、風采照人的二皇子。
勝帝沒有任何表示。後來惠王回京,禀告說廢太子皇甫珲逃到海上後失去蹤影,勝帝也沒有責怪他辦事不力,只是揮揮手表示知道。
勝帝康複,卻也傷了底子。近來精神不佳,上朝時間也縮短了。惠王不明父皇态度,越發小心翼翼,每日必定前往皇宮噓寒問暖一番。而每天,他都會碰見同樣前來問安的五皇子舒王。
看皇甫瑾和老五跑得這麽勤,皇甫桀也不好意思做個不孝子。隔三差五的也會到宮中問個安聽個訓。
有時候瑾、桀二人碰到,皇甫桀一定會主動示好。
皇甫瑾只覺自己越來越看不透此人,若說他有心皇位吧,也沒見他有什麽動作,朝臣中也沒什麽人支持他,就連他外公言老将軍也無明顯的偏袒之意。可如果說他無心皇位吧,他又覺得不信。
而此時後宮後位懸虛,諸嫔妃間也是暗潮洶湧。
朝中衆臣為猜測将來哪位皇子能做太子,個個絞盡腦汁。皇帝态度不明,此時站好立場至為重要。而諸皇子除最小的七皇子外都已成人,哪個都有繼承皇位的可能。
漸漸的,大臣中原本的派系開始出現變動,有融合也有分流。
在知道皇帝有意把韋家父子重新召回朝堂時,一時寂寥的韋家又開始出現客蹤。韋清子身為宰相,門下弟子衆多,雖然辭官離去,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韋家父子一句話一樣能影響不少朝臣。而妙的是,韋家雖然不再閉門謝客,卻絕口不提朝中事。
寧王府,寧王的寝室內。
寧王皇甫桀喝得酩酊大醉、走路也東倒西歪,壓得兩邊扶持他的美人走得辛苦萬分,還不敢把他碰到摔到,小心翼翼地把他往床上引。
「王爺,您小心腳下。」
「小心?什麽小心!我還不夠小心嗎!就連本王立了那麽大的軍功,如今不也就是個閑散王爺!哈哈!」
「王爺,您醉了。」
「醉?誰說本王醉了?本大帥就算連飲三壇燒刀子也一樣能、呃……能取得匈奴單于的腦袋!」
「王爺最厲害了。」扶在左邊的妩媚女子嬌笑道。
「厲害?再厲害又有什麽用?」皇甫桀嘿嘿怪笑,說話颠三倒四:「廢太子厲害不厲害?可不是一樣完了?那狐貍……一樣的老二你說他……厲不厲害?可他變成、變成太子了嗎?嘿嘿,你們都不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什麽呀?」一直沒說話的靓麗女子軟軟地詢問。
「不知道……」皇甫桀神情一陣恍惚,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一樣,搖搖頭,不再言語。
「王爺,您也不是沒有機會,朝中哪位皇子能比得上您英武有氣勢?」妩媚女子軟言相勸。
「嘿嘿,妳這個小蹄子,就妳會說話。過來,讓本王好好疼愛妳。」
「王爺……」妩媚女子欲拒還迎地躲閃皇甫桀伸過來的魔手。
另一邊扶持的女子被寧王一把推到旁邊,皇甫桀抱起那名妩媚女子就去撕她的外衣。
「王爺,不要……」
「不要?妳敢說不要!」皇甫桀突然暴怒,伸手就給了女子一個耳光,打得女子跌向一旁,口角也有鮮血流出。
「王爺饒命!」兩名女子一起跪下,受傷的那個連臉都不敢捂,只一個勁磕頭求饒。
皇甫桀酒意上湧,一腳把屋中梨花木的厚重桌子踹倒,大吼道:「妳們一個兩個都不把本王放在眼裏!本王哪裏不如他?可就因為他得父皇喜愛,本王就不得不對他屈意奉承。哈哈哈!老二那個笨蛋,他還在一心等待父皇把皇位傳給他,哈哈哈!等吧,等死了他,也不會等到!」
「王爺!」門口突然出現一條人影,快步走進室內扶住雙手亂舞、連站都站不穩的寧王。
「走開!去對那小子奴顏卑膝去!将來他才是你們的主子,不是我……不是……」
「王爺,您醉了。」身穿太監服的男子大聲喝止他的王爺繼續信口開河,同時回頭對兩名跪在地上的女子喝道:「妳們退下!這裏不需要妳們侍候。」
「是。」兩名女子不敢多言,立刻起身往外走。
「站住!」
兩名女子互相扶持着,發着抖轉身望向這位貼身侍候寧王的張侍人。
「今天不管妳們聽到什麽都給我忘掉!如果讓我聽到外面有一絲風聲,妳們最好趕緊想想怎麽才能死得快一些。」
「賤妾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沒聽見!」
兩名女子惶恐萬分地退下。
「撲通。」
身分尊貴的寧王爺被張大侍人非常不客氣地扔到了床上。
寧王皇甫桀也就這樣癱在床上一動不動。
張侍人轉身往外走。
本來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男人突然跳了起來,以極快的速度撲向快走到門口的張侍人,一把抱住了就去扯人褲子。
「幹什麽?」
「幹你!」
「咚!」發情的寧王爺沒忘把門用腳帶上。
五天後,深夜,惠王府內府的會客小廳內。
「王爺,您看皇上如今到底是個什麽想法?」
沉吟許久,惠王回道:「聖意莫測。」頓了頓,突然問道:「你們覺得寧王這個人如何?他有沒有可能問鼎帝位?」
又是長時間的沉默。
「如果說六年前,屬下還可以說此人絕無可能成為您的對手。但如今,屬下亦看不出他的深淺。」
「他與任何一位大臣來往,每日會客不停,卻又不與任何人深交。屬下曾派人探他的口風,表示出願意助他之意,可也不見他任何明确回應。他曾握有大亞三分之一的兵權,卻又輕易棄之。如果說他有心帝位,這一連番的作為卻怎麽看都不像啊。」
另一人卻道:「老夫卻覺得這正是寧王聰明之處。」
「怎麽說?」
「握有兵權有何用?名不正言不順,想讨伐他容易得很。現在天下也算安定,他起兵首先就不會得民意。就算他最後打進京城坐上皇位,這天下卻早已不是當初的天下。更何況大亞四周居心叵測的鄰居不少,只要他不是空有武力的莽夫就不會選擇這條路。」
「紀老言之有理。」
紀老又道:「而如今他身有莫大戰功,武将及士兵無不敬他,如他登高一呼,武力支持将不成問題,這是其一。」
「民間把他傳為龍神之子,說他公正威嚴、待兵待民如子,雖有性癖不好之名,卻無傷大雅,他已得民意,這是其二。」
「他與衆臣沒有深交,卻也沒有排斥任何人,包括廢太子曾經的屬下、甚至我們。換句話說,誰都能在最後一刻投向他,而不用擔心将來會被他翻出舊帳。這種中立的立場,已經為他鋪開了帝王之道,這是其三。」
惠王深深皺起眉頭。
紀老接着說道:「廢太子一事,他表面為您,其實又何嘗不是為他自己在掃清障礙,相反他還借了您的手。王爺,此人您不得不防啊。」
廳內一片寂靜。
「紀老有何高見?」
紀老躬身,「高見不敢當,王爺過獎。依老夫之見,短期內想找出他的錯處不太可能,現在只有兵分二路。繼續收買江湖人刺殺寧王,以及盡早讓皇上把帝位傳給您。」
「宮內那位養了這麽久,也該是讓她派上用場的時候了。」有人會意地笑。
「是啊,還有什麽耳邊風能比得上枕頭風呢?」衆人一起笑了起來。
「她會不會有其它意思?畢竟她也生了一位皇子。」也有人擔心地道。
「無妨。」葉詹搖頭,「七皇子還小,她一家又在王爺掌握之中,需要靠山的她斷沒有膽子敢背叛王爺。」
「卻也不得不防。」紀老叮囑了一句。
「你們注意察看平時誰和老四走得最近。如果老四有逐鹿之意,就一定有蛛絲馬跡可尋。」
「是。」衆人齊聲回應。
「王爺……」葉詹欲言又止。
「說。」
「是。」葉詹抱拳,微帶憂慮地說道:「說到平時誰與寧王走得最近,恐怕就要數舒王爺了。舒王雖是一位閑散王爺,母妃也不怎麽得寵,可他的舅舅楊曉卻任宮中禁衛軍首領骁騎都尉一職。如果舒王全力支持寧王,那……」
惠王沒有立刻表示意見,卻反問了一句:「你們覺得五皇子舒王是個怎樣的人?」
衆人再次陷入沉默。聰慧如紀老、葉詹等人當然明白惠王并不會毫無深意地提出這個問題。
「王爺,您是否覺得這位不問政事的舒王比寧王更具威脅性?」紀老小心翼翼地詢問道。
惠王皇甫瑾但笑不語。
「舒王身後并無雄厚的勢力支持,就算他有心帝位,恐怕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身後勢力?誰的身後勢力能比得上有父皇撐腰。」惠王笑容不變,眼中卻閃過一絲不甘。
「王爺,您是說……?」
皇甫瑾點點頭,「本王的探子打探到一些有意思的消息。雖不知是真是假,卻也值得一探。如果消息屬實,我們至今做的一切倒是為別人做嫁衣裳了。」
小半個時辰後,密議結束。随着惠王離開,小廳內衆人也陸續走出。
在所有人離開後,仆人走進客廳收拾。燭火滅了,這間客廳一下子就失去了生氣。
忽地,小廳的廊檐下滑出一條黑影,就像一條壁虎一樣,哧溜溜地滑進牆角黑影中,很快就不見了蹤跡。
「沒想到七皇子之母會是老二的人。」皇甫桀冷笑。
接連埋伏了四天半才有所收獲的張平脫下夜行衣問道:「你有什麽打算?聽說那位目前得寵得很,還有風聲說皇上好像打算封她為妃。」
皇甫桀搖搖頭,不在意地道:「不用擔心她,那人如果因為一個女人就改變心中想法,他就不是如今的勝帝了。」
張平奇怪地掃了他一眼,「聽你這意思,好像知道皇上心中打算似的。」
皇甫桀微微一笑,「我也希望自己沒有弄錯。否則這笑話可就大了。」不過對他也沒什麽損失就是。
「我想……皇上大概不是要把皇位傳給你吧?」
「張平,這段時間你別再往皇宮跑。自從你上次在皇宮打敗楊大高手,楊曉已經把皇宮布置得跟鐵桶似的。」皇甫桀不想自找氣受,直接把話題給轉了。
「我沒那麽呆。上次和你進宮,我也看到他們的部署有了變化。」
「是嗎?」
張平白了他一眼,「五個皇子,你唯獨和五皇子舒王親近,就算我再呆也能看出你那不是兄弟親情。」
「我家平平真聰明。」皇甫桀擊掌贊揚道。
張平瞪他,「回你自己房間去!」
「這王府都是我的。」寧王嚴肅地告知。
張平擡起腳狠狠一踩。
皇甫桀反應不可謂不快,大約有那麽兩三眨眼的工夫,就見這位身材高大的寧王爺站在椅子上居高臨下地盯着張平的一只腳,那只腳現正踩在桌邊上,腳的主人正彎腰去解綁腿。
「功夫是不是沒勤練啊?眼神怎麽變得這麽差?這要是有刺客來了,連人家攻勢都看不清楚可不行哪,我可不能時時刻刻都待在你身邊。」
皇甫桀眼角抽搐了一下,緩緩從椅子上走下,也不擦,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板着臉擺出一副我在生氣的架式。
張平也不管他,踢掉鞋子,甩掉襪子,拉過椅子坐下,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順便感嘆了一句:「可惜啊,如果韋家父子還在,他們一定不會建議讓太子逃跑,也許孤注一擲幹脆逼宮說不定還能有所挽回。可惜!」張平搖頭,心中得意掩都掩不住。
皇甫桀突然擡手,快如閃電的在他鼻頭上彈了一下。
張平對他不提防,一下就給他彈了個正着。當下就捂着鼻子跳起來哇哇大叫。
皇甫桀這個沒心沒肺的則樂得哈哈大笑,剛才的郁悶一下全飛。
「你以為他沒有想到铤而走險?他雖然負責城守,可他的副手是陶正剛;宮中守衛又有楊曉負責;他在禁衛軍中雖有親信,可那些親信的舉動全都被人盯住,他們就算想逼宮也不可能。」
「比起必死無疑、毫無成功性可言的逼宮,還不如逃出京城換得一線生機。況且他囤積在外的財寶也足夠他三生揮霍。」
「是呀,人家辛辛苦苦收集的財富如今倒全進了你的荷包。找不到人又找不到財的惠王爺只好氣得跺腳罵人。」張平揉着鼻子,鼻音濃濃的嘀咕道:「你也不用太高興,這次廢太子沒有選擇逼宮而是逃跑,跟你的布置也沒多大關系。那是皇上在防着他這個大兒子。」
皇甫桀笑了笑,這個事實他早已知道。
「這就是皇家。一邊賜給你繼承皇位的太子之位,一邊又防着你想做皇帝。很可笑是不是?」
張平心有戚戚然。
「你說我當了皇帝以後,是不是也會變成像父皇一樣連自己兒子都要防的人?」
這個問題有點難。張平想了想,答道:「不會的。你受過苦,将來你一定會是個盡責的好父親。」
皇甫桀半晌沒說話。
「張平。」
張平聽他語調不對頭,擡頭看向他。
「我剛才說我會有兒子。」
「啊。那又怎麽了?」張平茫然。
皇甫桀騰地站起身,氣呼呼地恨聲道:「今天晚上你要是敢不乖乖躺到我床上讓我操上十遍,我就讓你給我生個兒子!」
張平不明白,這人突然發什麽火?他又怎麽招他惹他了?還有……十遍?不是他懷疑他的能力,他只不過擔心對方這樣操勞會不會棍斷魂傷、精盡人亡。
後宮中。
自從皇後缢,被封為皇貴妃的言氏赫然一躍成為後宮地位最高的女人。皇貴妃與貴妃只有一字之差,可卻差了一個品級。大亞皇朝開朝至今,被封為皇貴妃的女人只有寥寥數人,而這幾位女子其中就有兩人後來成了皇後。
原來看她失寵、給她不少臉色看過的嫔妃們立時變得不安,上門巴結或探風聲的人一下變得多了許多。偏偏言皇貴妃不同于一般女人,心中痛快至極想要狠狠報複,卻眼望着将來更大的利益而強行忍耐。
總有一天她會讓這些女人好看,總有一天她會把這些得罪過她的女人們整得生不如死。只要她兒子能登上皇位!
如果說以前言皇貴妃對這個兒子還沒有什麽信心,頂多抱着試試看的心情。可現在,她雖然沒有完全弄明白兒子的實力,但她也不再懷疑她這個醜子是否有登上皇位的能力。
可她父親言淨的态度卻很奇怪,上次來看她也是欲言又止。在她連番追問下也只是嘆息了一聲,道:妳和他、還有我們言家和他的牽絆還是太薄了一點。如果他小時候妳能對他更……
言皇貴妃冷笑:怎麽?他還能翻出我們的手掌心不成?他一無兵權、二無錢財、三無官員支持,如果沒有我們,他能成事?
話雖如此,但是……言老将軍眉頭仍舊皺得緊緊的。
父親,您放心。本宮自有對策。就算他将來成為九五至尊,本宮也有辦法控制他。言皇貴妃胸有成竹地道。
言老将軍嘆口氣:如果妳真有把握,那就好了。怕就怕他反噬啊。
他敢!言皇貴妃厲聲冷笑。
皇甫桀敢嗎?這個問題現在誰也不知道答案。
但言皇貴妃讓他進宮他就進宮,就連言皇貴妃現在突然要他迎娶言老将軍最小的一個女兒、也就是他的親表妹為王妃,他也沒有明言拒絕。
「這事就這樣定了。三月內尋個黃道吉日,把人娶了。」言皇貴妃小拇指翹起,掀起茶蓋吹了吹。
「母親,兒臣還未見過言表妹。」
言皇貴妃輕笑,丹鳳眼微微挑起,「本宮已經替你見過了。你只要負責把人娶回你的王府就行。」
「兒臣現在還不打算……」
「世事多變。你已經二十二卻仍舊膝下無子,言家也無男丁繼承,這個妻子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皇甫桀冷靜地道:「可是這時兒臣迎娶言家表妹,恐怕會讓二哥警惕。父皇說不定也會以為我們要借言家之勢。」
「就算你不娶言家女,他們也知道言家是你的後盾。現在讓你娶你那表妹,也是為了讓言家人安心,好讓你外公盡全力幫助你。記住,沒有言家也沒有你。」
言皇貴妃語調一轉,譏笑道:「還是說你自認為力量已經足夠成熟,已經不需要再把我這個做母妃的放在眼裏?如今就連你的婚事本宮也做不了主?」
皇甫桀沉默了一會兒,躬身道:「兒臣知道該怎麽做了。不過為了當初制定的計劃,兒臣需要把王妃之位留給已故的丘馨蘭,籠絡戶部尚書的同時也能給老二身邊埋下一顆釘子。所以娶言氏可以,但她只能作為側妃入府。」
言皇貴妃冷笑兩聲,她也明白他們母子之間并無多少親情,目前也不過就互相利用的關系。可是一想到這人是她所出,想到自己懷胎十月、忍辱養他成人的痛苦經歷,她又不禁恨此子不孝。
不管我當初怎麽對你,至少我把你生了下來,還把你養這麽大。如今你就這樣對我?哼!
恨歸恨,言皇貴妃也并非不懂大局之人,她的目的不過就是想光明正大地塞個言家人給自己兒子,所以她也未多做留難、考慮一番後同意了兒子的提議。
皇甫桀同時又提出了讓紅袖到他身邊侍候的要求。
紅袖當時也在場,聽到皇甫桀向他母妃要她,紅袖當時的心情複雜萬分。又是惶恐、又是不安,但更多的卻是高興和雀躍。
言皇貴妃考慮再三,看已經四十的紅袖一臉春情蕩漾地偷看高大魁梧的皇甫桀,不由在心中暗罵了一句:浪蹄子。最後她同意了皇甫桀這個要求,在她看來能把心腹送到皇甫桀身邊,對她應該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紅袖大喜,嘴中卻說着舍不得離開娘娘的話。言皇貴妃看得分明,卻也惺惺作态堆起了不舍的表情。
「聽外面傳言你對丘尚書之女舊情難忘,要把王妃之位留給她,還要把她的靈位迎娶回府?」張平斜靠在榻上,享受這一時的清閑。這段時間忙着布局對付二皇子,忙得他連沾床的時間都屈指可數。
皇甫桀也很不文雅地大張四肢橫躺在榻上。
「丘颉那圓滑的老狐貍,現在絕對不會得罪目前最炙手可熱的未來皇帝,他會把他女兒的靈位給我才怪。」
「所以你才敢這麽放心大膽地亂放風聲?」
「紅袖想要對付一名王妃,未免有點吃力。但要對付一名側妃,那就完全不在話下了。」男人陰笑。
張平恍然大悟,「我說你把紅袖要過來幹什麽呢,原來是讓她幫你管後院那些女人啊!」
皇甫桀悶了半晌,蹦出一句:「你聽我要娶妻納妾,難道就沒有一點傷心難過不願意?」
張平坐正身體,正色道:「你的妻妾是你的妻妾,我是我。難道你娶妻後會影響我們現在的關系嗎?而且就你這小心眼,要紅袖過來十成沒安好心。你看,你甚至連個王妃的位子都不肯給人家小姑娘。」
皇甫桀給他堵得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娘娘讓你娶你表妹,意在控制、加強你和言家之間的聯系。」
「你現在得罪不起娘娘,只能答應她的要求。不過紅袖善妒、心眼比你還小、又有計謀,你讓她過來,無非想讓她對付你表妹。順便再整治你後院那些亂七八糟的女人。」
「反正人人都知你心性怪異、嗜好獨特,既然你能把一個太監帶到軍營專門用來洩欲,自然也能寵愛一個年紀可以做你母親的女人。」
聽聽聽!這是情人間的對話嗎?皇甫桀骨碌一下翻過身,拒絕再去看那張臉。他怕自己多看了會被活活氣死。
「謝謝你。」張平突然輕聲道,聲音似乎還有點羞澀?
皇甫桀豎起耳朵,這人突然謝他什麽意思?
「我知道你想保護我,你想利用紅袖引開娘娘還有其它人對我的關注對不對?」張平伸手摸了摸皇甫桀的後腦勺。多好的孩子啊,雖然心性扭曲了點,但對他那是沒話說!
皇甫桀也不曉得該對天大笑、還是該號啕大哭。人人都說如果真喜歡上了,無論什麽聰明人都會變成笨蛋。怎麽他家這只就這麽清醒呢?而且盡在不該清醒的地方清醒,需要他清醒的時候他偏偏就鬧胡塗。
「誰說我想保護你了?你一代絕世高手需要我保護嗎?我把那女人弄來就為了整死她,沒別的!」
「是是,我知道。如果你需要我幫忙跟我說一聲,紅袖也不是笨蛋,你也不是真的國色天香英俊潇灑到可以把她迷得暈頭轉向的地步。雖說人家年紀大了一些,可風韻猶存,只不過在宮裏沒機會碰到适合的男人,這一出來機會多了,說不定就看上別人了呢?」
皇甫桀簡直想哭,調轉過身體怨聲道:「你這是在安慰我呢?還是在打擊我?而且我什麽時候說要犧牲王爺我的色相了?她配嗎?」
「不是,我就想說……你在我眼裏任何地方都是最好的。」
皇甫桀真真實實被打擊到了,看那人用一種哄小孩的口吻說完刺激人的情話後,飄飄然地穿上鞋子就走了。那身姿當真是潇灑到不帶走一片雲彩的地步。
張平,你一定會成為天下第一高手。除了你,別人都沒這個資格!
張平心情異常舒坦,一路樂颠颠地直奔西院,他要去找瘋子商量迎娶側妃的事。順便告訴他,他剛才成功将了他家王爺一軍。就剛才皇甫桀那臉色,足夠他回味三五年的了。
風雨山以為張平會因寧王即将娶側妃而暗自傷心,雖然看到來找他商議迎娶事宜的張平臉上沒有露出傷心之色,但他以為對方不過是在強行掩飾罷了。
賬房錢若谷也在暗自打量這位張侍人的表情。
知道張侍人和他們的王爺關系不一般的府中侍衛頭子和個別侍衛們,也在為這位張侍人嘆息。嘆息他是一個男人,還是個太監,眼看着也快奔三了。人老色衰的最後結局就是以侍奴的身分迎接年輕美麗的女主人。
就連一向看張平不順眼的言管家也跟人唏噓了兩句:瞧那太監沒有?以後老實不争寵也就罷了,如果不老實,哼,言夫人進府後有的他苦頭吃!
只有這王府的主子陰沉着一張臉,看張大太監興高采烈地拴着一身厚棉絮天天往外跑。不用說,那位飄渺飛仙的名頭自然越來越響亮。
寧王已經不止一次地想到:要不要廢了張平一身功夫,再給他脖子上拴條鏈子,免得哪天就跑不見了。
總而言之,全寧王府的人都以為這次迎娶側妃事件中受傷害最深、也是最郁悶的應該是可憐的張大侍人,而忽略了他們王爺皇甫桀的心情。
誰叫寧王那張極具魄力的臉孔不管什麽表情都一樣吓人呢,別人自然看不出他到底是快樂還是傷心。
而實際上全府第一郁悶、且郁悶得快要內傷的寧王也不想繼續虐待自己的精神,逮着機會就把張平按倒在地、扒了褲子就是一通發洩。
偏偏被他強奸的張大侍人每次完事後都會提着褲子安慰他道:別擔心,就算言氏進府,我們還是可以跟從前一樣,不過就是次數少點。
而且你沒聽過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嗎?你看,以後我們偷着來,你不但能享受到偷情的愉悅,還能享受到偷不着的至高境界,就連皇上也沒這個福分啊!
乖,聽話,別繃着個臉了。言管家已經給你吓得便秘四天了。
皇甫桀……越發郁悶,他這一郁悶,心理自然而然就變得更扭曲,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