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他們繼續在墓園裏待到兩點,等墓地還原,墓碑刻上小字和廟祝完成地方民俗的儀式後,才返回司宅,同時六大爺家裏還幫忙準備了飯食招待這些來幹活的人。
“冬姨在上京城還好嗎?”
女娲廟韓姓道姑和阿冬婆挺熟,她的年紀和蘇曼青相當,喊阿冬婆叫冬姨也算合适。
“阿婆很好,您別擔心。就是她時常把手機丢屋裏不帶着,您找他聊天最好晚上8點前後的時段。”
再晚或者更早,阿冬婆都可能接不到她的電話,阿冬婆跟雲喬離開前把雲喬給她準備的手機號碼告訴韓道姑了。
這個問題,六阿婆已經和雲喬吐槽過不止一回了,她和阿冬婆可是很有話聊的,然而一周打七次電話,才有一兩次被接到。
具體其實沒什麽重要的事兒要聊,就是互相分享一下近況,和鎮裏周邊的八卦。
韓道姑輕輕點頭,目光在雲喬臉上仔細掃過,又再朝雲喬身側的季殊友善地笑了笑,随後她和其他來幫忙的鎮民們離開。
“這位姑姑的眼睛真好看。”
雲閥小聲地和季殊八卦,女娲廟道姑臉上系着臉巾,吃飯的時候也只稍稍掀起一點小口小口地吃,他們只能看到眼睛,不過日常看眼睛看服裝完全夠認出人來了。
等他們從六大爺家回到司宅後,雲喬才低聲和季殊雲閥說明了一下。
“韓姑姑的臉早年受了點傷,所以一直戴着圍巾。”
女娲廟道姑和阿冬婆有來往,關系很不錯,雲喬記得小時候司老還讓阿冬婆去問她要不要治臉,她拒絕了。
進到前院,雲喬讓李勝幫忙挂接診的牌子出去,沒多久,司宅裏外又排起了小長隊。季殊和雲閥繼續去跟顏銀學藝,木雕活兒和笛子。
傍晚,在雲喬又要結束半個下午的接診時,老同學周萬來到,把聚會的時間地址都寫在紙上,再将它壓.在桌角上,并不打擾雲喬給鎮民看病。
雲喬接診結束時,收拾桌子才看到它,看完卷起放入一個木盒裏,他起身回後院去洗漱。
Advertisement
明天去宛城也在雲喬此行的計劃表裏,宛城不僅有研究所舊址,還有他曾經待過的星星孤兒院,他要去那裏看望院長媽媽。
說來也是神奇,姚老太當年千挑萬選挑中了這個偏遠落後的城鎮,意料之外地促成了他和司安等人的邂逅。
他學醫是知事兒開始就确定的道路,但沒有司安,沒有顏銀這些人的拂照,他的學醫路不會走得這麽順暢。
“來了,還在裏頭磨着呢。”
顏銀和雲喬說明的語氣裏多了點認同的味道,對于季殊有天賦之外的認真也表示欣賞。
世事輪回,當年是季久笙教他的木雕,如今換他教回季久笙的後輩。
“好。”
雲喬朝顏銀點頭一笑後,腳步繼續往作坊間走去。
季殊腿上鋪着毯子,目光專注在手裏的木頭疙瘩上,和昨兒相比,它約摸有了點人體的形态。
“這是我?”
雲喬試探性地問向季殊。
“嗯,”季殊點了一下頭,然後略帶歉意地看一眼雲喬,“我沒做好。”
“還沒學走就想飛呢。”
雲喬坐下,然後抱住了季殊的腰,再把腦袋擱到季殊的肩上,季殊遠遠放開刻刀,稍稍轉身過來回抱住雲喬,“我就想刻你。”
能讓他腦袋裏有具體輪廓、鮮明形象的人,只有雲喬。
“那我也想要你的木雕。”
雲喬已經見識過季殊對他從顏銀那裏要來兩個木雕的寶貝模樣了,可他自己的木雕多的是,季殊手裏的兩個外,他沒給季殊看的忘憂閣一個箱子裏還有更多。
“我也刻。”
季殊毫不猶豫就改變了只刻雲喬的決定。
眼睛一眨,季殊又有了新的決定,“等我學會了,忘憂閣的牌匾也讓我來……”
餘光瞄到那個木疙瘩後,他的語氣弱了許多,那估計得等很久了。
“可以呀。”
雲喬往季殊臉頰親了一下,繼續叮囑起來,“木活廢手也廢眼睛,我一點也不着急着要,但你要是受傷了,我會生氣也會心疼。”
“我不會受傷。”
季殊認真和雲喬保證,低了低頭,輕輕吻上雲喬的唇。
沒安排自己處理九季事務後,他得給自己找點事情做,才能克制住想時時刻刻見到雲喬,進而妨礙雲喬接診的沖動。
“咳,吃飯了。”
顏銀在窗戶邊喊了一聲,沒看到什麽,但他也是從年輕時過來的,知道情難自禁是怎麽一回事兒,何況雲喬季殊年紀都很小,正是精力和熱情都很旺盛的時候。
季殊放開雲喬,又抱着人互相緩了會兒,大致瞧不出什麽了,他才牽着雲喬的手出來,帶上花地邊嗚嗚吹笛子的雲閥去了洗手,他們再去吃飯。
顏宅這邊也不在飯廳裏吃,而是在前院的草棚下。
“白昙要開了嗎?”
雲喬還是比較知道顏銀的,不會突然就換地方,除非是不想錯過院子裏比較特別的景致,再一細數,就可能是那花苞鼓着好幾天的白昙了。
顏銀點了一下頭,“它們知道你回來了……”
雲喬對花草有着天然的喜愛之情,喜歡和他進山外,也愛跟他折騰院子,或許是帶入了主觀情緒,這幾天他真的覺得兩邊院子的花草都精神了許多。
“那我一會兒再準備些鮮花餅過來。”
雲喬制作鮮花餅的材料都是直接從院子裏拿,又是季殊和雲閥沒嘗過的屬于雲喬親手做的新點心。
顏銀一點頭,又再問道,“還煮茶嗎?我收了一套漂亮家夥。”
顏銀不确定雲喬今兒是否有煮茶的心情,但過兩日雲喬又要走了,他惦記這口也沒地兒喝去了。
雲喬在季殊和雲閥都巴巴看來時,笑着點了點頭。
“煮。”
有了對飯後活動的期待,加上羅嬸本就不錯的廚藝,這一頓晚飯衆人依舊吃得開心。
飯後,雲閥跟着顏銀先去清洗他新收的茶具,季殊陪雲喬回那邊廚房制作鮮花餅,季殊拿着籃子,雲喬在園子裏摘制作用的花瓣。
雲喬打趣兒地問一句正目不轉睛盯着他看的季殊。
“季先生不省着點看,哪天膩煩了怎麽辦?”
“不會的,”季殊說着還是稍稍錯開了一點目光,又再看回雲喬,才知道自己又被逗了,雲喬并不讨厭被他看着。
“阿喬好看。”
季殊輕聲說着,摘花瓣中雲喬的好看和平時不太一樣,雲喬身上偶爾類似“仙氣”的感覺,就是在這片山野草木花地裏熏陶出來的吧。
而他有幸看到,并想以後用他的手還原出來。
“我家先生也好看。”
雲喬耳根紅了紅,再擡眸朝季殊輕輕一笑,“回去了,燒火去。”
“好。”
季殊立刻應聲,他從阿冬婆那裏努力學來的,回來後都派上用場,能幫到雲喬許多,這于他而言,也算是個高興的事情。
鮮花餅在烤的時候,雲喬和季殊先到司宅前院來,顏銀也将新茶具擺好,小爐子上的火也升起在燒着。
雲喬落座後,仔細看了看這套茶具。
“保存得還行。茶具是新的外,茶座和這個壺至少有六百年的歷史,值得。”
“哦?老林可是和我保證整套都是古件。”
顏銀一口氣憋在喉嚨處,在雲喬看來時,才沒真的罵人,他這會兒正等着雲喬的驚喜和品鑒呢,然後他以為的“漂亮家夥”其實是個真假摻半的水貨。
“哇哦。”
雲閥發出他的感嘆,合着他們現在是用古董在喝茶,就是在上京城裏也幾乎沒人家會這麽做,可看顏銀和雲喬都在嫌棄它不夠完美。
“我不是和您說過,林老先生的話只能信一半。”
雲喬話落,嘴角揚起淺笑,眉目更專注了些,這就開始了煮茶的流程。
因為用具的風格不同,雲喬的手法也相應調整。
他對面幾人跟着變了神情,感覺自己不在顏宅院子裏,而是在參與某個朝代宮廷的品茶宴上,莊而雅。
“請。”
雲喬朝對面不知何時噤聲的三人一笑,再把茶一一端過去,此外,還有六個杯子也都倒上,他朝遠處的李勝幾人揚揚手。
“嘗嘗我煮的茶。”
李勝幾人包括羅嬸沒二話,立刻端起各自的一杯淺嘗去了。
李勝是在場顏銀之外最懂茶的那個,他表情立刻就不一樣了,“好茶好水。”
雲喬對李勝輕輕點頭,“你們去搬椅子過來一起坐。”
李勝瞄一眼季殊後,立刻點頭。
季殊也跟着努力品嘗,在他要喝第三杯時,雲喬不給他倒了。
“走,我們去拿餅。”
季殊也知道自己身體的情況,他牽住雲喬的手,跟着去拿,眼底和神情并無郁色,只要是雲喬給他的安排,季殊的接受度都很高。
雲喬和季殊走後,顏銀低聲感嘆了一句,“确實聽話。”
聽到低喃的李勝雲閥在內都露出認同的微笑,那可不是一般程度的聽話。
“你們跟我說說上京城的情況吧,我不玩手機。”他也不愛和人打電話。
如此,顏銀在青寧鎮的生活基本與世隔絕,除了偶爾主動給雲喬和國外的外孫女打電話外,其他人無論交情深淺都不主動聯系。
但雲喬季殊這次回來,一定程度上轉變了他的一些想法,他認為應該多知道一些外界尤其是上京城的事情。
而問起這個那雲閥可就有話說了,李勝也是對上京豪門掌握信息最多的幾人之一。大致弄明白顏銀想知道什麽後,他們就打開了話題。
“……淩家的情況比先生家裏複雜許多,您如果和淩老先生認識的話,應該能體會。”
子女太多,尤其是非婚生子女多的情況下,想要個和睦的家庭,那估計得全員演技爆發才能給晚年的淩端看到他想看的。
“淩家很多壞人!”
雲閥從他角度簡略地把金瞳的事兒告訴了顏銀。
“混賬東西!”
顏銀拍了一下大.腿,他要是淩端肯定要把淩晔的腿打斷,禍害女人的根子藥沒了才能放他自生自滅,否則丢去國外也照樣能禍害人。
“老混賬的孫子小混賬還經常和我嫂子攀比呢,我聽過他說我嫂子好幾回壞話!”
在告狀方面,雲閥無師自通,而且他不是說虛的,他以前和雲閑關系尚可時,和淩霄的接觸也不少,淩霄提起季殊時,話裏神情表現出不少對季殊的看不起和敵視。
當然,這些話,他是不會告訴雲喬季殊讓他們添堵,但這會兒他得讓顏銀知道淩家有多壞,不僅是淩端淩晔,孫子輩淩霄也不是啥好人。
“我嫂子多好呀!有錢有顏人品也好……您知道嗎,大家私下裏管我嫂子叫財神爺。”
雲閥雖然平時愛跟着雲喬逗季殊,但其實早就是季殊的迷弟了,對于偶像,那是不容許淩霄在背地裏悄悄抹黑的。
“財神爺?還有這麽俊俏的財神爺嗎。”
雲喬聽到了雲閥最那句狂吹季殊的話,差點沒笑出聲,全國上下喜歡拜財神爺的人家多了去,雲喬實在無法将那些雕塑的形象和季殊聯系到一起。
雲閥立刻紅了臉頰,悻悻低下了腦袋,“那我說的是實話嘛,別人真的這麽形容嫂子的。”
雲喬揉揉雲閥的腦袋,拉着一點反應也沒有的季殊坐下,兩盤熱乎的鮮花餅也擺到桌上,水燒起,品茶賞花宴繼續。
顏銀也收起外露的情緒,他看向季殊,認真叮囑,“季家早年幫過淩家大忙,你們敢忘恩負義,你不需念什麽交情。”
從李勝和雲閥那裏他知道季殊是有本事的,能撐起九季到如今的高度,無愧是季家子孫,但他這個人最看不得忘恩負義的事情。
“年底我來上京城看你們。”
顏銀原本還不想去上京城,如今卻覺得非去一趟不可了。
“那就這麽說定了。”
雲喬說着重新把茶給顏銀倒上,稍稍一偏頭,發現衆人都在看他的方向,跟着轉過身去,他們守到了白昙盛開的時刻。
燈光,火光,月光和星光的交輝下,白昙在極短的時間內盛開到了極致,淺淺的芬芳立刻溢滿了庭院。
“哇,好好看!”
雲閥跳下位置,蹲到更近前觀看。
顏銀也跟着站起身,卻是去把早準備着的古琴搬了過來。
雲喬從顏銀手裏抱過古琴,臉上揚起淺笑,“你們湊合着聽。”
“好呀好呀。”
雲閥鼓掌,臉上滿滿是期待,據他知道上京城裏現在就在傳雲喬五音不全呢,然而他哥不僅會笛子,還會技法複雜的古琴。
“铮”一聲試音後,雲喬就流暢地彈了起來。
《高山流水》,屬于司宅和顏宅小院的常聽曲目,茶為知己泡,曲為知音彈,雲喬只給自己在乎的人展示這一面的自己。
一曲結束,那昙花也從怒盛到枯敗,極端的盛放,卻也是極致的絢爛。
“我再彈一曲?”
衆人臉上是意猶未盡的模樣,一曲後,雲喬也找回了一些彈古琴的感覺,沒有等他們一一點完頭,他就繼續彈起來。
顏銀聽了一會兒後,也把腰側的短笛取出來,和雲喬和了一曲。
放下短笛,他拍拍繼續的肩膀,“你有空和阿喬學學。”
雲喬後面彈的曲子更适合雲喬和季殊一起合奏,然後季殊才是真正五音不全的那位,數學和編程代碼外,興趣寥寥。
茶喝夠,點心吃夠,曲也聽夠,所有人都心滿意足地散去。
洗漱後,雲喬和季殊送雲閥去睡覺回來,季殊拉着雲喬的手看了又看,他輕聲問道,“後面那一首叫什麽?”
不知為何,他就感覺自己給雲喬撩到了,尤其是雲喬幾個看來他的眼神。
心跳,腦袋發暈,基本和他被雲喬撒嬌時一樣的反應。
“《鳳求凰》,和現有的曲譜略有不同。季先生,我今天的告白已經說了。”
就在曲子裏,他相信季殊已經接收到了。
季殊抱住雲喬,再蹭蹭雲喬的臉頰,“回家後,你也教我吹笛子……我比小花兒聰明。”如果去測智商,季殊是有絕對把握和自信的。
他也不需要會別的,這首曲子就行。
“好啊。”
雲喬回抱住季殊,“學不會也沒關系,你喜歡,我就經常給你彈。”
從雲喬的判斷,季殊智商比雲閥高再多也沒用,樂感這種東西确實屬于天賦,季殊嘛,雲喬暫時還沒感受到他有這方面的天賦。
季殊有自知之明,古琴和笛子他更喜歡古琴,但他讓雲喬教他相對容易的笛子。
“我的阿喬真厲害。”
季殊輕輕感嘆着,越了解就發現雲喬的博學多才,除了游泳,就沒有雲喬學不會的。
“你會的,我也不會呀……我要學的東西還多着呢。”
雲喬點了一下季殊的鼻尖,再把腦袋擱回季殊肩上。
季殊意會,立刻抱着雲喬躺下,再起身拉好床幔和關燈。
季殊躺下後,倆人快速找到習慣的姿勢抱着睡覺。
大概有一分鐘過去,雲喬在季殊懷裏輕聲說道,“這次回去,我找個教學片我們一起看一起學,好不好?”
雲喬問話結束的一分鐘後,季殊才輕輕應道,“好。”
雲喬的嘴角揚起,蹭蹭季殊後,呼吸更輕了些,在親昵溫暖的感覺裏睡沉了。
季殊莫名激動和忐忑了會兒,才收拾好自己的情緒,跟着睡着。
上午七點許,雲喬一行前往客運站坐車到宛城,青寧鎮和縣級市宛城主城區的距離比他們上次從動車站轉過來時要近一些,但也需要一個小時的路程,山路較多。
所幸他們這行人裏,都是會坐車的,沒和前座的幾個被颠簸吐了。
雲喬把季殊朝向的車窗拉開少許,再安撫性地拍了拍他的手,“宛城和青寧的高速公路在建了,我們下次來大概15分鐘左右路程就夠了。”
季殊輕輕一點頭,繼續把雲喬的手拉緊。
再20分鐘左右,客車抵達宛城的東城客運站,而季殊和雲閥的臉色都相對不好,他們不暈車,卻有點被暈車嘔吐的乘客影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