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季殊的生物鐘也完全和雲喬調節一致,五點前後肯定醒來。
“醒了?”
雲喬摸了摸季殊的臉頰,給他一個彎眸淺笑,“起來,我帶你去跑步。”
季殊繼續擁着雲喬十來秒,才抱起雲喬一起坐起,然後他們窸窸窣窣地換上衣服,再看一眼酣睡中的雲閥,戴上帽子和手表。
雲喬拉着季殊出房間,再從小廚房前的白茶花地繞往後門。
後門出來兩條路,一條拐過道進小鎮,一條是進山的路。雲喬沒想帶着季殊進山,但他們依舊往進山的路走幾步後,雲喬領先兩步開始跑。
雲喬帶着季殊繞小鎮和小鎮周邊的花田藥田菜地跑。
五點半左右天開始透亮,連人帶整個世界那種朦朦胧的感覺完全消退。
快六點時,雲喬拉着季殊在一個半山坡的拐角處停下,“看。”
紅彤彤的驕陽透過雲層迷霧,照進這個鮮花綠樹碧水環繞的小鎮,晨風習來,自然芬芳彙聚成了一股自然又好聞的香味兒。
在這個環境裏成長的雲喬,不怪他習慣不了外面制作的洗護用品。
“好看嗎?”
雲喬擦了額頭的汗水,偏頭去看季殊,卻發現季殊眸光灼熱地看着他。
季殊點了一下頭,酒窩微露,語氣低低,“這裏好看,阿喬更好看。”
雲喬臉頰因為跑步帶出的紅暈更明顯了,他拉着季殊返身下坡去,“越來越會說話了……季先生,你也好看。”
他們這或許就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吧,都敢把對方放到感嘆天地奇景的語境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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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步十五分鐘左右,雲喬就帶着季殊拐回老宅去了。
他們後門出,前門回,把剛起來的李勝幾人吓了一跳,他們以為雲喬季殊昨兒累着,今兒不會那麽早起的。
“你們想跑步也去吧,這裏天熱起來得十點十一點。找不回來路就問司大夫家在哪兒,鎮裏人都知道的。”
這不僅因為司老和雲喬醫術好,還因為他們給鎮裏人開的方子從來都是免費的,每回司安和雲喬從外地回來,前門都能排起小長隊。
李勝四人點了點頭,昨晚他們也出乎意料睡得不錯,這會兒也想活動活動身體。
随後,李勝和馮铮選擇去跑步。
陳威和焦志河周邊閑逛一圈後,焦志河去幫鄰居的六大爺家幹活,挑水劈柴,六大爺家裏的那輛三輪車被陳威借過來,随後他把他們帶回好幾箱的禮物,按包裝紙上的地址送去了。
雲喬帶着季殊去收拾小廚房,并不髒,一層灰洗去就能用了,季殊負責挑家裏用的水和劈柴。
小鎮裏二三十年前就通了自來水,但基本家家戶戶都有水井或幾家共用一個水井,也更偏愛用井裏的水。
季殊把家裏水缸都挑滿,六個木墩子劈成大小合适的木柴,他回到小廚房,等着雲喬的下一個吩咐。
“坐下,歇一會兒。”
雲喬給季殊搬了個小凳子,按着他的肩膀坐下,用手帕給季殊擦了擦汗,再低頭在季殊嘴角親了一下,作為季殊辛苦幹活的小獎勵。
季殊眼睫微微一顫,再自己偏了偏頭,矯正了一下雲喬吻他的位置。
雲喬按着季殊肩膀的手動了兩下手,繼續按住,他眼睛眯起按照季殊期待的,把獎勵稍稍延長了些,又延長了些……直到小廚房外傳來一聲低沉的咳嗽聲。
雲喬睜眼,一秒內站直站好,再轉身過去喊人,“七爺爺!”
顏銀又叫顏七,鄰居街坊七爺七爺地叫,雲喬私下裏管他叫七爺爺,有外人在時會叫顏師傅,當年差點被司安拿着扁擔上門理論的就是他家。
司宅的園子也是他幫忙一起打理的,兩家連着的牆有個不帶鎖的矮門。
“這次回來住幾天?”
顏銀戴着草帽,身上背着藥簍子,晨起剛進山回來,他昨晚聽到點動靜,早起進山回來就先路過這裏,沒想撞到了少年人情不自禁的一幕。
“五天。”
雲喬給出準确的時間,他幾步上前,給了顏銀一個淺擁,然後再轉身給他和季殊互相介紹,“這是季殊,我喜歡的人。這是七爺爺,待我極好的人。”
季殊已經起身跟出小廚房,他朝顏銀正正經經鞠了一躬,“七爺爺好。”
顏銀目光在季殊臉上身上掃過,輕輕點點頭,“阿喬性子倔,你多看着他一些。”
“是。”
季殊點頭,認認真真地應下。
“我們一共六個大人一小孩兒,早飯和中午都去您家裏蹭飯,我煮茶呢,您和羅嬸的我也煮了,一會兒帶過去。”
雲喬不和顏銀客氣,上京城沒出發前,他就把剛到第二天的早午飯安排到顏宅裏去了。
顏銀拍了拍雲喬的頭發,點了點頭,“行。我先回去。”
他說走就真的頭也不回地走了。
“七爺爺不喜交際……但是個很好的人。”
雲喬和季殊低語解釋顏銀稍顯冷淡的表現,性格使然,但其實這已經是顏銀很激動很高興的表現了,否則不會這幅樣子過來,也不會撞見了還滞留小廚房外。
但等真的看到雲喬季殊和說上話,他反而沒有過多情緒表露出來了。
“他很關心你。”
季殊牽住雲喬的手,臉上露出一點贊同的淺笑。
那位顏師傅原本對他該是有意見的,可在聽到雲喬介紹他的那句喜歡的人時,立刻放下了偏見。
“你也是很好的人,七爺爺會喜歡你的。”
這點上,雲喬毫不擔心。
顏銀和邵彬不同,他不會去看季殊的身世背景這些,帶入太多複雜的因素,顏銀考慮的就是季殊的人品,以及季殊和雲喬的感情。
“你去叫小花兒起來。”
或許昨兒累到了,他們跑步回來進房間看過,雲閥還在呼呼大睡中,但這會兒時間快七點,雲閥怎麽都該睡夠了。
季殊親一下雲喬的額頭,才往暖廳方向走去,他偶爾停步,比昨晚更仔細地看了這些燈籠和布藝流蘇,走入暖廳再進到藥香淺淺的主卧裏。
季殊臉上露出一點淺笑,來到青寧鎮,進到了這座雲喬親手建的樓裏,他曾經對雲喬的那點困惑不見,這裏給他的感覺完全契合雲喬骨子裏自帶的氣質。
“嫂子?”
雲閥自己從床幔裏鑽出腦袋,看向心情尤其好的季殊,他臉上也露出大大的笑容,“早呀!你們怎麽不叫我。”
“你睡覺更重要,起來。”
季殊把雲喬早起就給雲閥準備的好衣服丢過去,等雲閥穿好,他再把雲閥帶去衛生間那邊。
衛生間是這個樓唯一畫風現代化的地方,總面積快趕上另一邊并不小的小廚房了,空蕩蕩的像個半成品。
雲閥去洗漱時,季殊也重新沖了澡,換了衣服。
“嫂子,哥讓你把衣服抱到水井那邊。”
和季殊說完,雲閥轉身蹬蹬跑回去繼續看雲喬用井水洗衣服。
“衣服放下,喝湯去,牛奶和雞蛋在竈臺上。”
顏宅廚房的炊煙已經升起,差不多七點半後,他們才能吃上早飯,但這會兒他們晨跑後大略感覺到餓,可以适當吃點墊墊肚子。
季殊放下衣服,又拉了兩桶水上來,才按雲喬的吩咐往廚房去,雲閥則是啃着香噴噴的雞蛋,繼續坐小凳子上看雲喬洗衣服。
“家裏的洗衣機不常用,壞了……”
雲喬解釋自己動手洗衣服的原因,這是他始料未及的。
以前阿冬婆在家時,就不愛用洗衣機,那機子壞了也就丢倉庫裏吃灰,都沒想過要修理一下,或再買一件。
三個人的衣服洗起來不算太多,20分鐘左右,在季殊雲閥的幫助和搗亂下,他們挂到後院唯一空地,牽起的兩根繩上,算是洗衣結束了。
雲閥又去前院叫來歸來不久的李勝幾人,他們帶上給顏家準備的禮物,從矮門過去吃早飯。
羅嬸煮了當地家家戶戶都會煮的鮮菌菇雞湯米線給衆人當早飯,米線,連帶二次制作成的涼拌雞絲全部一掃而空。
早飯後,肚皮圓滾滾的雲閥跟着雲喬季殊進到顏宅主人顏銀的書房。
“寫幾個字。”
雲喬先到位置上,拿起筆寫一頁大字,起筆游龍落筆擎蒼,風格自成。雲喬的字一如既往地寫得好。
顏銀點點頭後,目光看去了季殊和雲閥。
雲閥小心髒跳了跳,他只是跟來看熱鬧的,一點沒想過要被考教。
但……為了他從來沒參與過寫大字的嫂子,雲閥義無反顧地上前一步,然後給淺笑的雲喬抱到椅子上,再認認真真地寫了四個字,律己律人。
顏銀上前糾正了一下雲閥落筆起筆的手腕,再帶着他重新寫了個“律”字。
“還要再練。”
“是!”
雲閥立刻舉起了另一邊的小手手,表情板正,他對教導主任都沒這麽害怕和嚴肅過。
“寫個字,我看看。”
顏銀這話就是對季殊說的,看字看人,季殊是逃不掉這個流程的。
季殊上前,拿起筆,略一停頓後,他在空白的宣紙上寫下四個字,君子一諾。
雲喬也在邊上跟着看,然後他和顏銀一起糾正了季殊更多的持筆站姿問題。
季殊的字乍看起來還行,但完全是自學練的,換幾個沒練過的字,估計比雲閥寫得還糟糕。
在季殊略為忐忑時,顏銀并沒有由字及人再說季殊些別的,而是叮囑起雲喬。
“好好帶他們寫字。”
“是。”
雲喬賠笑應是,他以為季殊對練字沒興趣的,也沒聽老太太說過季殊小時候有上過什麽書法課的興趣班,季殊的天賦點在數學和計算機上。
“人我聯系好了,既然你不趕行程,就定在後天。”
鄉鎮小地方還是講民俗規矩的,雲喬要把司老骨灰遷回上京城,除了要開墳開棺,也要翻翻黃歷挑日子定時辰,把流程走一遍,免去鄰裏間傳一些不好的話。
“好。”
雲喬再次點頭,略一沉吟,他又一次提出邀請,“您忙過這段農時,去上京城住幾個月吧。我給您治治腰傷,您身體好了,待哪兒我都沒意見。”
顏銀沉吟幾秒倒沒和上回那樣一口拒絕,“再說。山裏暫時走不開。”
雲喬立刻露出笑顏,“等你忙完,我讓人接您……”
“不用。”
顏銀搖頭,F國的鄉下他都能自己找過去,他還能走錯去上京城的路,笑話。
雲喬一點不怵顏銀略帶脾氣的回應,他的眉目一樣嚴肅了少許,“反正今年您一定要來,再拖下去,我真的要生氣了。”
顏銀繼續和雲喬瞪視着,又兩秒,他點了點頭,“行了,說不過你。”
“那我可得替我爺爺和阿笙爺爺照顧好您。”
雲喬當即露出笑容,再轉身各一邊拉過杵着和木頭似的季殊和雲閥到書房的客座坐下,“季殊是阿笙爺爺的侄孫,我親外婆是姜宮,爺爺的表妹。”
可以确定司安不知道自己鄰居是顏銀,但顏銀是知道的,特意來當司安的鄰居。
因為雲喬跟他進山鬧出的烏龍,他們老朋友以這種方式再見,随後每年季久笙的忌日,顏銀都會準備好酒好菜叫上司安來家裏,以他的方式陪司安度過尤其難過去的這一天。
而顏銀不主動和司安相認,更多是怕自己這個故人勾起司安的傷心事兒。
“小宮……你外婆還好嗎?”
顏銀臉上露出一些意外的神色,卻不是針對季殊,而是雲喬認親後與蘇家的這層關系。
“外婆現在的主治醫生是我,您去了,就一起當病友吧。”
顏銀立刻搖頭,“別了,她該笑死我。”
山裏來山裏去,顏銀也不注重保養這些,從外形上看,他就丢到老人堆裏立刻被淹沒的那一戳兒人,姜宮從小顏控到老,嘴皮子頂級利索,肯定不會在言語上放過他。
“前幾日收了幾箱子舊書,你跟我進庫房挑,喜歡什麽就拿。”
“好。”
雲喬點頭,他确實也有些話要單獨問顏銀。
“你們倆寫字,從‘正’開始。”
雲喬給季殊和雲閥都布置了寫字任務,再看他們寫幾個字,糾正了會兒後,他才和顏銀往庫房那邊去。
顏銀主職業是花草藥植物這些,興趣愛好還有書法繪畫雕刻等,經常會去外地收一些東西,還曾經帶雲喬去過幾次。
顏銀先和雲喬不動聲色顯擺了一番,他近來收到的幾個珍品後,再把雲喬帶去醫學類相關的舊書孤本那邊,這些就完全為雲喬才收的。
“謝謝七爺爺。”
雲喬也不客氣,一邊翻目錄一邊把書取出來,幾日後帶回上京城繼續把他的新書房裝滿。
顏銀則是躊躇了片刻,壓低聲音問道,“季殊的病……和阿笙的一樣嗎?”
“有相似性,并不完全相同。”
雲喬記憶力很好,曾經他在顏銀和司安身邊随便聽一耳朵的話,現在都能想起,這不僅是他的判斷,也是司安的診斷,但他手上卻沒有季久笙當年發病治病的完整記錄。
“您手上有阿笙爺爺的治病記錄嗎?爺爺的研究所發生過兩次事故,除了季殊的治療記錄被損壞外,阿笙爺爺的很多資料也無法修複了。”
“研究所還發生了這種事情?”
顏銀看雲喬目光莫名兇悍了一些,他說雲喬性子倔并沒有一點說錯,如非真的遇到無法解決的問題,雲喬都只想自己抗。
雲喬日漸和季殊熟練的撒嬌求饒技巧,這時也派上用場,他拉了拉顏銀的袖口,“七爺爺……”
顏銀立刻就瞪不下去雲喬,他在庫房裏踱步起來,季久笙去世時,他和姜宮同齡都才二十四五歲,當時他們都覺得天要塌下來了一般。
他們的朋友圈裏,季久笙和司安才是那個維系住衆人的核心,季久笙病逝,司安跟着沒了半條命半個魂,他們都很少去回憶那段時光,但真想起來,一幕一幕都鮮明無比。
“肯定有紙質記錄,就不知道你爺爺放到哪裏去了。”
當然,顏銀也沒有讓雲喬完全失望,“當年阿笙的配藥師是我,我可以給你他治病期間的所有服藥記錄和配方。”
顏銀轉過身又再轉回來,他手在雲喬肩上拍了拍,嘴.巴又動了動,卻說不出什麽像樣的安慰話來。
他和司安早把生死看開,偶爾喝酒聊天時,還會說一些完全不現實的在死後再聚的話。但卻不能同樣要求雲喬有這樣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