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節假日過去,在家癱了兩天的林百萬幾乎要被養廢了,一到學校就困。
下了課就趴在桌子上打瞌睡,一副累壞了的樣子。周遭有些嘈雜,絲毫不影響她。但她閉上眼還不到五分鐘,有人輕輕拍了她的肩--
是個女生:“李知意,外面有人找你。”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站起來朝門口看過去,這一看不要緊,可把她的瞌睡都吓跑了。
一群化着濃妝的女生,一看就不好惹的那種,氣勢洶洶地堵在一班門口。為首的那個長得格外豔麗,雙手抱胸,隔着好幾排座位,一臉高高在上地瞪着林百萬。
她有些遲疑地站起來,前排的張涵一臉不明地轉頭:“知意,你是怎麽……得罪她們了嗎?”
張涵她知道這幾個女生,為首那個叫于薇的,是普通班一個大姐大,家世不如何賜他們,但膽子足夠大,也足夠浪蕩,靠和校外那些混混男人談戀愛鞏固地位。
偶爾也會和高成他們一起,畢竟都是同類,難免會有接觸交情。
林百萬搖了搖頭,她連那些人是誰都不知道,哪裏可能得罪她們?
但顯然,來者不善。
林百萬不知道自己現在這幅小身板兒,打起架來是什麽樣子的,心底落了幾分忐忑。好不容易挪到門口,于薇上來就劈頭蓋臉地質問:
“你就是那個勾引阿賜的狐貍精?”
“……啊?”都給她問蒙了。
女生好像對她很不屑的樣子,上下打量她幾眼,翻了翻白眼:“我聽劉鵬說的時候,還以為長什麽樣,現在看看,也就一般啊……”
承認,的确一般,比起她來,林百萬要素淨太多,不過就算她再醜,也輪不到一個陌生人來矢口貶低吧?
“不好意思,請問你是……”
旁邊的女生聞言立刻擁上來,嘴唇塗得好像吃了小孩兒似的,撲面而來的香水味甚至有些刺鼻,逼得林百萬往後稍稍退了半步。
“你連薇薇都不認識?你勾搭何賜之前,也不打聽打聽,整個鴻德一中,誰不知道于薇在追何賜?人家郎情妾意、天造地設的,你個死平胸綠茶女表往上湊什麽熱鬧?”
林百萬被噴了一臉的唾沫星子,虛扶着空氣連連往後退。
即使在如此尴尬的處境下,林百萬下意識想到的竟然是,這幾個整天腦子裏除了打扮就是戀愛和男人的女生,嘴裏能說出“郎情妾意”和“天造地設”這樣的成語,也真是夠為難她們了。
她其實很想罵她們傻逼,再把她們攆的遠遠的,但為了不崩人設,林百萬只能裝出一副平靜的樣子,假裝聽不懂她們剛才的話:
“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麽……我沒有勾引何賜……”
媽的,沒有啊,老娘真的沒有勾引那個人渣,要不是為了系統和工作,他湊上來我都懶得理。
可惜于薇聽不見她心裏的粗口,看她辯解,就覺得她在裝可憐,一臉不耐煩又嫌惡地擡手,不知是想打她還是推她--
林百萬只來得及看見她擡手,正想往旁邊躲,身後傳來一股拉力,扯着她的胳膊給她往後拽了一步。
那群大姐大,包括一班看熱鬧的,都安靜下來了。
林百萬擡眼一看,竟然是何賜。
他站在她身前,一只胳膊擡起,呈一種強大保護雛弱的姿勢,擋在她身前。
“李知意,你進去。”何賜語氣聽不出喜怒,她也只能看得到他的後腦,以及于薇略帶幾分不敢置信和驚慌的表情。
比起他們,林百萬倒沒有太驚訝,畢竟好感度在那兒擺着。她只是沒想到,依他成日裏對什麽都提不起勁兒的性子,竟然真的會過來摻和這種事。
她沒有多說什麽,依言轉身回自己的座位。将将轉過身,就聽見身後輕輕的關門聲,她再度轉頭,一切都已經被隔絕在門外了。
班裏看熱鬧聊八卦的,對上她的眼神,又紛紛躲着,佯裝出一副什麽也沒看見的樣子。
印象裏,李知意好像跟何賜在一起以後,也受到過很多次這樣的挑釁針對。
她心理素質還算強大,看到于薇她們那麽多人,那副咄咄逼人的态度,說完全鎮定自若都是假的。
更別說李知意,性子那麽軟,何賜只是為了玩兒她當然也不可能像剛才那樣替她出頭,她當初受過的多少委屈和恐懼,可想而知。
林百萬腦子裏白光一閃,掠過了一些畫面,是李知意當初被于薇等人針對羞辱的時候,何賜的冷眼旁觀。那種完全置身事外、像在看戲一樣的神情,讓她越發心涼。
大概和喜歡的男孩子談戀愛,即使像走鋼絲繩一樣提心吊膽,卻還是會生出莫大的勇氣去堅持。
可惜愛人是為了個肮髒的賭約,珍惜的愛情也不過是鏡花水月,所有的一切都成了空談和笑話。
她最後跳樓,該是全線崩潰、徹底絕望了吧?連林百萬這樣一個毫無關聯的人,都知道她有多喜歡何賜。
林百萬端坐在位置上,冷眼看着門外的何賜于薇他們。
從她這個角度,只能看見他們的側臉。何賜比起平時,臉色陰沉了些,帶了幾分怒意。大概說了什麽言重的話,于薇她們個個失了氣焰,頗有些落魄尴尬地低垂着頭。
林百萬不知道何賜是真的為她生氣,還是依然為了賭約在做戲,但她心裏忽然覺得很可笑。
遲來的一切,輕賤到一文不值的地步。
“李知意?”一道平和的男聲,把她從思緒飄遠的地方拽回來。
她緩了緩,低下頭去,看向和謙手裏的一小疊印彩a4紙。
“你沒事兒吧?”和謙目睹了剛才門口發生的一切,作為同班同學,他對她印象還不錯的,此刻帶了點兒擔憂,本着人之常情,照例關切了兩句。
林百萬搖了搖頭,臉上浮起個柔柔的笑:“沒事兒,怎麽了?”
和謙正了正臉色,把手裏的彩頁放到林百萬課桌上。
“老師說要我轉告你一聲,負責教室後面的黑板報,讓我協助你。上次你弄的很不錯,還得了獎呢。”
還好,板報而已。她心裏松了口氣:她以前還蠻喜歡畫畫,自己悄悄練過幾年,現在終于派上用場了。
“好,那就午休時間辦,我畫你寫,你看怎麽樣?”
和謙點頭,這事兒就敲定了。人前腳走,後腳何賜開門進來,正好看見和謙在林百萬座位旁邊。
她看不太清他的眼神兒,只是忽然感覺他皺了皺眉。
等何賜邁着長腿大步走到林百萬身邊兒時,她早就把和謙給她的參考海報好好兒地收進抽屜裏了。
何賜倒是沒有上來就發難:“我警告過于薇她們了,以後沒有人會再來招惹你了。”
跟誰邀功呢?這難道不是你應該的?我沒有和你談戀愛,憑什麽要被你的舔狗針對?
林百萬知道何賜想聽什麽,但她就是不說,甚至連眼皮都不擡一下,只是淡淡地施舍給他一個微笑:“謝謝。”
何賜心口卻騰的燒起一把火。
這把火點燃了他這幾天所有想不明白的複雜情愫,點燃了他未曾經受過的難耐思念,點燃了他賭約至今毫無進展的好勝心,以及--
看見別的男生跟她談笑風生的莫名醋意。
那個男生……,何賜側目看了和謙一眼,眸中神色不辨。
和他是南轅北轍的人,但和李知意是同類人。
何賜原先心裏的篤定被一再沖淡,他現在忽然有了些自己可能會潰敗的惶然。
“剛剛那男的,給你的什麽,情書嗎?”
他有很努力地,在壓抑自己的不甘和吃味了,但這句話本身,就帶着被動。
輸贏已定。
林百萬卻擡眼看他,半真半假地,踩在他繃緊的弦上左右橫跳:“想什麽呢你,快上課了,趕緊回去吧……”
她這話猛的一聽沒什麽問題,落在何賜耳朵裏,她既沒有說清到底是不是,還帶着對他的敷衍和躲閃。
何賜覺得自己的尊嚴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
他深吸一口氣,擡眼目視前方,咬着後槽牙,半晌,憋出來一個字:
“好。”
“好的很,李知意,你好的很。”這句話梗在他喉嚨裏,咬牙切齒地在心口回蕩。
何賜幾乎是帶着滿腔的氣急敗壞,橫鼻子瞪眼地回了自己的座兒。
整整一個上午,何賜的好感度好像到了一個瓶頸期,停滞在百分之四十五,一動不動了。
明明從上次會所一別後,隔那麽幾個小時,好感度就會緩慢上升一點兒的。
系統提醒她修改攻略方案,說根據數據顯示,這一步棋走的不好。
林百萬卻氣定神閑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轉,不知在合計什麽,但就是不願意像系統提議的那樣,軟和态度讨好何賜。
這樣一點一點的漲,水到渠成,是安穩沒錯;但太慢了,她需要拿出大招,刺激一下何賜的神經。
中午午休的時候,是一整天班裏最安靜的時候,就是再用功,大部分人也會選擇在這個時間稍微眯一會兒。
林百萬就跟和謙一起,動作很輕地搬着凳子和粉筆,去做板報。
和謙自小是練過書法的,寫得一手漂亮的小楷,兩人各占一半板塊,登對得好像金童玉女一樣。
和謙寫了一列,就會轉頭看看林百萬的進度。她畫的東西比較雜,有花草有飛鳥,邊邊角角還會添上幾個可愛軟萌的漫畫小人兒。
他欣賞這種女孩兒,乖乖巧巧的,也不死讀書,很靈動。
和謙看着林百萬專注地描畫,有點兒出神,以至于她馬尾掃過肩頭,側目看過來的時候,他一下就被逮了個正着。
和謙生來是正人君子,他眼裏無雜質,自然也不怕被當事人發現。他沖她點點頭,微笑示意。
林百萬也回了個笑,轉身繼續自己畫自己的畫。
“支線人物和謙,好感度提升至百分之三十。”
與此同時,處在繁華地段的某會所地下臺球室,何賜剛摔了手裏的球棍,脫力地坐到休息區的沙發上。
從剛才開始,他就很煩躁,眼皮一直不停地跳,做什麽都無法專心。旁邊的高成他們大氣都不敢出,也不知道何賜是怎麽了,面面相觑,沒一個敢上去問問的。
何賜在他們面前幾乎不大發火,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就算看誰不順眼,也是不動聲色地就自己搞定了,至多給個陰沉的表情,讓人知道他的不悅。這樣直接摔砸東西的,還是頭一回。
何賜心裏在想什麽?在想那個性子捉摸不定的李知意。
想她面對他總是游刃有餘的态度,想她面對暧昧寵辱不驚的表情。